俺的人生路是幸運的,每每在關鍵的時刻有親友幫助,渡過難關。所以,每次回國都是感恩之旅。隻可惜每次的行程都太緊,沒能一個一個親友道謝。這次和兒子回國,除了看望老家的母親和上海的嶽父母,另一個重要安排就是去拜謝這些親友。
又見長沙
長沙是湖南的省會,每次來往家鄉的必經之地,也是回鄉途中被鄉音環繞的第一站。九年前回鄉,老同學老朋友們從外地飛來長沙歡聚一起的情景總在腦海裏回蕩。這次到長沙,老同學早安排了我和兒子的一切:坐落在嶽麓山腳下的省政府招待所。老同學想得周全,這裏是政府招待外地客人的地方,所以口味齊全,讓我們有時間適應家鄉的劇辣。
正好是周末,我和兒子時差還沒有調過來,就起過早床去爬嶽麓山。沿著鋪就的盤山路走了不遠,兒子在美國喜歡爬山涉水的本性就露出來了,父子倆離開人流,在樹叢中抄起了近路。半個小時就到了山頂,飽纜湘江秀色。兒子為那些買手工藝品的小攤吸引,留戀其間,見什麽買什麽:好便宜喲,這個才十塊錢,那個二十,換成美元才兩三塊呢。
等同學的電話打進來,我們已經開始下山了。在山下碰頭後,朋友就帶我們去參觀正在建設中的長沙休閑勝地桔子洲公園。和記憶中的桔子洲大不一樣了,新打造的休閑公園池塘連著池塘,果園接著果園,古色古香的建築點綴其間;沒有汽車的喇叭聲,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走進了世外桃園。東麵遙對著城市的高樓大廈,西麵遠托秀麗的嶽麓山,狹長的桔子洲四麵為清澈的湘江水環繞,好一個休閑出處!和老同學感歎長沙30年的變化,和我們頭上的白發,再回首看老毛雕像邊的“激揚文字”,多少歎息。
在老同學的陪伴下拜見了我讀書時代給過關鍵幫助的兩位表姨媽姨父。除了二姨父已經作古,老人家們身體都還不錯。大姨媽見了我就如同自己的兒子,拉著手問長問短。一杯清茶,一個小時,追尋逝去的九年時光。推卻了姨媽姨父準備的中午飯,答應在廣州讓大姨媽的三女兒請客,就和姨媽姨父相約下次再見了。
(附老毛的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 湘江北去, 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 層林盡染; 漫江碧透, 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 魚翔淺底, 萬物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 問蒼茫大地, 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 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 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 激揚文字, 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 到中流擊水, 浪遏飛舟?)
家鄉忙碌的一個禮拜
姐姐姐夫知道我們回鄉,早就停了生意,招待我們父子倆。姐姐家儼然是我自己的家,我不出門的日子,每天來客不斷,姐夫負責食品的采購,姐姐打點廚房的一切,每頓飯都是一大桌還坐不下,站的站,坐的坐。外甥們開玩笑說:舅舅你回來真好,我們可以天天名正言順地來蹭飯了。為了讓我品嚐家鄉菜,親人們早在冬天就開始準備了傳統的家鄉菜--臘魚臘肉甲魚黃鱔等等。六月是家鄉蔬菜的旺季,姐夫每天的采購都在翻新,讓我們父子倆有機會嚐試家鄉的各種時令果疏。妹妹在學校的菜園裏種了許多蔬菜,每天下班後大包大包地往大姐家送。姐姐的廚藝完美地承接了母親當年的風範,隨便一樣普通的菜在她手下都會變成可口的佳肴。隻有兒子不能欣賞姑姑烹調出來的傳統美味--太辣了!沒關係,姑姑很快就琢磨出了他的愛好--鮮嫩的四季豆幹煸一下;剛從姑姑菜園裏摘下來的長豇豆炒肉糜,多加一點鹽味道更可口;嫩嫩的白菜苗(上海叫雞毛菜)要清炒;農村親友剛送來的走地雞煮湯味道不錯;小魚要油煎脆。。。
在家鄉就是吃--拜訪親友是吃,和老同學聚會是吃,連在老家答謝早年幫助過父母的父老鄉親還是吃。在一些親友家來不及停下來吃上一頓,他們就把家養的走地雞或雞蛋直接送到大姐家。老同學說某家餐館的鹵豬蹄不錯,正中的家鄉味,清早拉上我們父子倆去品嚐。。。
馬不停蹄的常德
回國之前就想好了要見一個二十多年沒見了的表舅。表舅是我高中最困難的時候所在高中食堂的主管。那時家裏窮得開不了鍋的時候,常常沒有飯票(菜少吃點沒有問題,飯可不能不吃)吃飯,舅舅在我打飯的時候,有也吃,沒有也照樣給,連食堂的其他職工也因為舅舅的關係另眼相待。常常遞一張四兩的飯票,舅舅裝著搞錯了,換來九張四兩的飯票(飯票最高額是四斤)。九年前回國就想去看望舅舅,當麵說聲謝謝,可惜舅舅作生意,遠離家鄉,去了海南三亞。這也是這次行程裏安排三亞的一個重要原因。回國聽說舅舅定居在離老家不遠的常德,馬上計劃了在去張家界的路上停靠常德。清早起床,在姐夫和外甥的陪伴下,先趕到幾十裏外的姨媽家吃早飯。姨媽家正在大翻修,在餐館裏準備了一桌豐盛而道地的家鄉菜,兒子傻眼了,全辣的,弄得姨奶奶直道歉。早飯後趕上去常德的汽車,舅舅帶著大女兒早就等候在汽車站了--舅舅老了,頭發全白了。在舅舅家,和舅媽提起往事,舅舅和外甥的眼睛相對,都模糊了。
告別舅舅舅媽,就趕往高中同學安排的午宴。老同學是同村長大的,還通過弟弟弟妹的關係攀上了親戚呢。這些年下海把生意作大了,連常德市郊的旅遊熱點也被她和先生買斷了經營權。在她經營的旅遊點遊玩了半個小時,乘船領略了柳葉湖的秀美,感歎沒有時間停下來和兒子一起在家鄉享受垂釣的樂趣,就匆匆趕往飯店。一起就餐的還有高中的老校友們。怕我喝不習慣中國的白酒和餐館供應的紅酒有假,連進口紅酒都是自帶。餐桌上提起舊事,再感歎老同學的勇氣和天翻地覆的變化。老同學們生活都富裕了,孩子出國就學也就水到渠成,孩子教育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們聊天的主話題。混跡文學城子女壇多年學來的美國教育知識也排上了用場。隻是時間太匆忙,我們還得趕往張家界去看望我一起長大的表兄。
雨中張家界
記憶裏張家界離老家不遠,途徑的慈利石門在長輩們的談說中都是高山峻嶺窮山惡水的地方,所以,從來沒有到過。這次去看望表哥,也順便讓兒子領略一下中國河山的俊美。表哥離開家鄉,來張家界經營賓館有幾年了,知道我們到來,一切早安排好了。
和表哥坐在露天的餐桌旁,品著啤酒,吃著土家的美味:黃鼠狼肉還有記憶?臘鱔魚煲還能對付?一碟椒汁馬齒莧也許能讓你回味無窮。而兒子最搞笑的就是牢牢記住了牛鞭的真實意思,每次點菜都開老爸的玩笑:“我爸爸最喜歡吃雞肉牛鞭湯”了。
根據我們的行程,表哥安排了我們上天門山和黃龍洞。纜車省去了爬山的辛苦,而雨中的天門山更是驚喜連連。隨著纜車穿越一層層雲霧,秀麗的山峰會突然在雲層的間隙展示在我們眼前,帶來一片驚歎。雲霧擋住了視野,正好讓有恐高症的我在懸崖峭壁邊的棧道上行走自如。坐汽車從纜車的中途站到著名的天門,一路沿懸崖盤旋而上,驚險不斷。到了天門下卻“望天無門”。爬上九百九十級台階,來到天門中,抬頭卻看不到雲霧中“門框”的頂,一腳邁進了天門還不知身在天界。哎,正是:
肉眼凡胎臭皮囊,
身在天門問方向,
仙界不收盲眼客,
還下人間無事忙。
黃龍洞直到八十年代才被當地民兵發現,現在卻成了熱門的景點。洞外青山相對,洞內鍾乳群生。隨著導遊沿鋪就的台階拾級上下,走過一個又一個寬廣的地下宮殿,再在地下河流裏乘渡船,體會到“陰間”也別有洞天,兩個小時才走完全程。歎自然之美之神奇,感為何沒早來離老家就幾個小時車程的人間仙境。
表哥說,退休了我們作伴來這裏住?我在買另一個賓館的經營權,準備在這裏紮根。這裏山清水秀,沒有多少工業和汙染,你要有雅興,還可以在吉首大學的張家界學院謀個教書匠的職位,住城裏也好,住山寨也行,反正旅遊城市交通方便。是啊,美好的河山太吸引人了。
走出黃龍洞,兒子又留戀在買紀念品的小攤販間。老爸從書攤上抓起一本湘西名人沈從文的文集,對照作者筆下的湘西,感歎湘西的變化。再過沅江大橋的時候,抬頭遠眺沅江上下,再難也感受不到從文筆下的那份野性了。
秀麗的深圳
深圳的老友是中學的師兄弟,同一界,卻從沒有同班。82年他去了廣州,我去了上海,在長沙火車站分手。沒想到當年在火車站一起碰到的他的中大校友,後來成了他的夫人。大學畢業後,我南下廣州教書,又和留校讀研究生的老朋友玩到了一起,渡過了美好的兩年。九年前老友去長沙一聚,成就了我今天的答謝之旅。
高鐵拉近了長沙和深圳的距離。中午還在長沙和老同學幹杯,傍晚就到了深圳。老同學早等在車站外:知道你中午被灌了不少酒,我也先喝了半斤,否則不公平不是?所以請朋友開車來接你。晚上隨你喝多少,反正你喝好就行。
老朋友抽空要把深圳最美好的一麵展示給我們,開車陪我們父子倆遊覽了風景秀麗的南奧半島。這裏依山傍海,空氣清新。漁人碼頭,沿海的hike trail,相對低廉的房價都是對我退休生活的誘惑。荔枝樹下的農家餐館,煙雨朦朧的海灣,你不動心回來?
打發兒子睡進了“七星級”的臥房後(賓館的房間分兩層,上麵是臥室,下麵是會客室,兒子從來沒見過,所以有“七星級”一說),老友和我躺在沙發上舉行臥談會:知道你為什麽不回來。我這不也是把孩子送出國麽。但葉落總要歸根地。我羨慕老友為兄弟姐妹作了那麽多,一個一個兄弟姐妹接出來,到深圳找到工作,有的甚至爬上了比老友自己還好的位置。而遠隔重洋的我為兄弟姐妹作的就有限多了。是啊,誰說了忠孝兩全太難,在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孩子之間,取舍一樣難。
在深圳,兒子填補了長沙的遺憾:長沙老友的女兒給兒子從北京帶回來的北京烤鴨因時間來不及,沒有吃上。在深圳就隨兒子點菜了。老友把廣式的燒鵝當京式的烤鴨介紹給兒子,卻被兒子一眼識破:不對呀,北京烤鴨要切成一片一片的。這個不是呀。深圳的飯菜不錯,終於不用為無菜不辣的湖南飯菜犯愁了。而南粵多姿多彩的熱代水果也讓兒子喜出望外。
故地重遊--廣州
應我的要求,廣州我們住進了老朋友的家。朋友當年是廣州海外科技人員交流的主管,自然是九年前長沙老朋友聚會的成員。九年不見,老朋友已滿頭白發。我調侃:九年前你就說了不能再升官了,現在怎麽說?
老朋友和家人買下了一棟住宅樓的一個樓麵,三個單元,每次吃飯熱鬧非凡。老朋友介紹說,誰家先回來誰家做飯,大家聚一起吃,熱鬧而和諧,也多一份安全感。在老友和太太的陪同下,我故地重遊了五山地區和華南農業大學,企盼著在依稀的記憶中找出當年居住過的“和尚樓”。近三十多年的人事滄桑,麵目全非,老朋友調侃道:就沒有從空氣裏嗅出前女朋友的味道?
表姐的晚宴帶來了大幫的老鄉。有兒時的朋友,也有一村之隔的老鄉。就是接待我們的老朋友也和表姐認識,相互幫過忙。身在異鄉為異客,每逢聚會更親近,這樣的聚會隻能讓旅美人士望太平洋而興歎了。
熱帶風光--三亞
三亞的麽舅是母親叔叔的小兒子,年齡比我還小呢。我們還一起讀書同年高考。這個叔外公是當年縣城和平解放時迎接解放軍進城的舊政府代表,可惜沒撈到該得的獎勵,還被打成了壞分子,一輩子在共產黨的監管下勞動改造。家產被沒收,一直到八十年代才平凡,討回祖產。正因為一輩子的磨難,老人家對我們這些鄉下晚輩特別親熱,而麽舅自然是難得到外甥們的尊敬的:麽老倌,郭老麽倒是外甥們最常用的稱呼了。麽舅自然沒有舅舅的樣子,和外甥們打鬧起來也從不顧身份的。
麽舅闖海南有些時日了,生意也作得很大,十分忙碌。上次回鄉,沒來得及到海南,隻能電話問候。這次和麽舅約好了,帶兒子去三亞看看年青的舅爺爺。知道我們晚上的飛機,麽舅擱下了海口的招標計劃,飛車到三亞機場等待我們。見麵就給兒子來個自我介紹:I am your grandpa, do you know that? 唬得兒子一臉的彷徨。
天涯海角留下了我們父子倆的身影。Scuba diving讓恐水的兒子心驚肉跳;三亞的海灘細細的沙子,藍藍的海水讓我們駐足。熱帶傍晚的夜生活更是令人流連忘返:麽舅吆喝起一幫外甥侄子到小河邊的露天酒巴給我接風。伴著現場表演的美國鄉村歌曲,椰子樹下的桌子上,情侶們在竊竊私語著,三五成群的在喧鬧著。一桶生啤酒,幾碟小菜,多年不見的表兄弟們和麽老倌在婆娑的椰子樹下拉起了家常。。。
離三亞一個小時的車程,麽舅帶我們去他買下25年經營權的農場參觀。幾百畝的果園,正是龍眼成熟的季節,我們在農場場長的帶領下品嚐不同風格的龍眼,從半生的到熟透了得,從肉多汁多的到味道濃悠沁人心脾的。我和麽舅開玩笑:可惜你外甥媳婦沒來。她要來了,會搬把椅子坐樹下吃上一整天。荔枝和龍眼是她的最愛。麽舅說:那太好了,下次你帶她來吧。我正計劃在這裏建一幢別墅等退休了住,你們來了正好給我和舅媽作伴呢。吃夠沒有?還帶上一箱到上海慢慢品。
第二故鄉--上海
三亞到上海的飛機因大雨沒有按預期降落,而是掉頭去了廈門,讓在機場等待的親友撲了個空。在廈門的旅館裏過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遲遲抵達上海。雖然在上海求學近十年,日新月異的上海已經找不出多少記憶了。在兒子的舅舅舅媽安排下,我們父子倆坐遊輪遊覽了夜色中的浦江外灘,又在外侄女的安排下重回母校。外侄女和我是校友,今年畢業,這次以校友的身份陪我這個姑父重返校園。三十年的變遷,在侄女的指點下,依稀還能認出往日的宿舍和教學樓。而在大學的食堂就餐,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大學時代。
周遊了一圈,兒子累了,外婆取消了許多不必要的安排和聚會,隻讓我和幾個在美國見過麵的朋友在上海碰碰頭,再陪兒子去上海的豫園逛逛小商品市場,品嚐上海的美味。兒子留戀在小商品市場中淘寶,把學過珠寶鑒定的表姐的警告當作耳旁風,撿便宜的大買特買:這個要送同學,那個要送朋友。這多便宜呀。神奇的1:6讓他感覺自己是富豪,而親友塞給他的紅包成了他取之不盡的錢包。
(二0一三年七月三日)
一個地方停兩天,也是數著日子計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