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小孩子了,因為隻有小孩子才會真心實意地跟我玩耍,不像大人那麽功利,疲倦了孤獨了,才喚我到跟前,摸我兩把,似乎給了我多大的恩寵。我其實更喜歡親吻擁抱,但是我的吻往往遭到大人的拒絕,他們嫌我的舌頭不幹淨,說是狗改不了吃屎,認定我的舌頭是不潔之物。我火熱的擁抱他們就更承受不住了,尤其我那女主人,大腹便便的,聽說快要生貝貝了,我將爪子往她肚子上一招呼,她就嚇得花容失色,嫡真一個“葉公好狗”的楷模;比較起來,男主人要勇敢一些,有時跟我玩所謂的跳舞遊戲,讓我的爪子搭在他的胳膊彎,他抱著我晃悠兩下就算是跟我親熱過了。但這距我的要求差遠了,我多想跟他來個貼麵舞啊,身子貼著身子,臉兒貼著臉兒,那才叫跳舞呢。說白了,大人就是大人,不夠逗!
小孩子就不同了,越小的孩子越可愛。小孩子可以任著我親,我親鼻子,我親眼睛,我親嘴巴,我拿鼻子拱他們,拱得他們咯咯直樂。有時他們跟我玩捉迷藏,我跑得太快,刹不住馬力,就會將他們撞倒在地,但是他們一點也不惱,從地上爬起來,照樣樂赳赳跑跳著跟我玩。
今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天,誰都猜得出來,家裏來客人了!我是出了名的“人來瘋”,何況這客人裏麵還有兩個8、9歲的魁北瓜娃!你說我有多樂了!我尤其喜歡那個混血女娃(她爺爺是印第安土著,奶奶是法國殖民者),瓜子臉兒,金黃頭發,頎長的身材,要多美有多美,簡直就是個小公主,不,小仙女!難怪我的小主人墨墨羞答答不敢上前答禮了。墨墨賴在樓上,男主人喚了好多次,他都不肯下來,我耳朵尖,早聽他在樓上鼓動媽媽、姥姥、姥爺打他的光屁股,就像大人情怯時喝酒壯英雄膽一般,他妄圖通過打屁股來激發滿腔的豪情壯誌,去接待小美人妹妹。但這一招顯然失靈了,因為他最後還是牽著姥姥的手,扭扭捏捏含羞答答走下樓來。墨墨後來解釋說怕人家揍他,這個謊扯得實在太不高明了。且不說人家是上門做客的,打狗還要看主人麵,憑白無故為什麽要揍他?即便真的要揍他,他有爸爸媽媽姥姥姥爺撐腰,還擔心挨揍,那簡直就是懦夫了!況且那個男娃比他還小著幾個月呢!
我們終於在後院草坪上一起玩耍了。可惜還是墨墨落單了,他想充英雄,在那裏舞槍弄棍地賣弄他爸爸剛教他的幾個武術動作,而人家小客人的心裏眼裏裝下的隻有我daisy一個!我好得意啊!我趴在男娃的背上,我抱著女娃親啊親,我甚至扒下了男娃的短褲,涼涼地在他的小屁股蛋上狠狠kiss了一口。後來我體力消耗太大,加上天氣熱,身上失水了。我多想回屋喝口水啊,可是小主人墨墨就是不體恤我,他隻是喚我到跟前欣賞他的花拳繡腿,哼,你不滿足我,我也偏不讓你得逞。於是我裝沒聽見,隻是衝著小客人們搖尾巴。
幸虧這時女主人出現了,她帶著相機,要給我們拍照。她知道我的喜好,找出了我最愛的玩具——球球。她讓小孩子們拋球,我經不住誘惑,滿院子跑跳著追球,高高地躍向空中接球,每每贏得小客人們的喝彩聲,這更使我雀躍不已,欲罷不能,直到筋疲力盡,氣喘如牛,我才頹然坐在地上,伸著長舌頭,困難地消耗著體內僅剩的一點點水分。
後來還是女主人聰明,她先是向小客人們解釋,說我fatigee,她隻會說法語的累,不會說渴,這我可以原諒她,畢竟,她讓墨墨去屋裏端水,還把水槍拿了出來。可惜墨墨端出來的是一碗稀粥,那是主人家昨天剩的,根本禁不住渴,不鹹不甜的我也不愛喝。好在水槍呲在臉上還能解渴,我貪婪地張開大嘴,等著救命的水流進口裏,吞進肚裏。但是我嗆著了,我咳嗽著,依然追逐著那把水槍。孩子們輪流向我開槍,當然,彼此之間也對射玩耍。我們玩得不亦樂乎,我又變成了女主人嘴裏的“落湯狗”,男主人更正過幾次的“落水狗”,而女主人堅持要叫我“落湯狗”,說是更形象。既然女主人是玩文學的,學理的男主人不免理屈詞窮,長歎一聲:各叫各的罷。我更無所謂了,隻要他們愛我,疼我,供我吃喝玩樂,我管他們叫我什麽呢。
唉,真應了那句古語:“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小客人們要跟著父母回去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念去去千裏煙波……”其實根本不容我發出感慨,我最鍾愛的“小公主”,不,“小仙女”已經坐進了後車座,我按捺不住了,愛意瀑布一般將我飛流直下……,我慶幸自己身上流淌著先祖荒原狼的血液,隻見我一個狼躍,先她爸爸竄進了汽車前座,再一個狼躍,又從前座過度到後坐,正好擠坐在兩個小客人中間,舒坦地將腦袋滾進小仙女溫柔的懷抱。哇,我也要成仙了!然而,好景不成,我的白日夢“人狗情未了”連一秒鍾都沒能做完,主人們就“棒打鴛鴦”呼喝著要我進屋了。我這才如夢初醒,我daisy不是一介野狗,想跟誰就跟誰,我可是有名有姓大名鼎鼎的楊daisy啊!我怎能薄情寡義恩斷義絕拋棄主人不明不白跟人私奔呢!我毅然跳出那個溫柔的懷抱,義無返顧頭也不回地朝我的家奔去。我聽到身後一聲門響,斷絕了我所有的癡望,我從五裏雲端再次墜入平凡實際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