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最大的收獲不是看到了九寨溝的美麗風景,而是在旅途中結交了形形色色的人等,接觸到不同國籍不同民族的文化,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絲絲的情意,也算不虛此行了。 久聞九寨溝的大名,說什麽清澈見底的水,映照著青山白雲,恍若魚在雲中行,鳥在水中遊;更有那色彩的變幻,換一個角度,每一秒種都將演繹出奇幻的故事……總之,是說不出的旖旎,道不盡的華美。於是堅定不移地將旅行確定於此。誰知沒有選對日子,隻見一路的陰雲密布,絲絲的小雨纏纏綿綿;更沒有選對旅行社,那位劉導尖嘴猴腮,幹癟的如同風化的犛牛幹兒,肥大的西服掛在身上,倒像是要晾曬的。盡管這位劉導望之令人生憐,但折騰起我們這些可憐的遊客來更有一股冷颼颼的陰狠之氣,屢屢使我們感覺像是登上了賊船,生死都交在人家手裏了。 從成都到九寨溝,早晨6點起床。焦急地等了半天,9點半時人才湊齊。最後爬上車的一對小夫妻口稱,根本無人通知他們啟程的時間。趕緊走吧!接下去的便是13個小時的顛簸。人人都悶在車裏打瞌睡,可是總也睡不踏實。隻因車上的閉路實在放得歡,那歌手嘶聲地吼唱著,像足了八月的蟬噪,反反複複,震耳欲聾,一曲送戰友送出去了幾十公裏,還在沒完沒了無始無終。終於有人受不了了,紛紛抗議著:關掉閉路,我們要睡覺!可是劉導恰好此時耳聾了,我們的抗議到底抵不過那送戰友的熱忱。朋友說:這哥們兒怎麽回事兒?送了那麽久還不回來,敢情生理有問題?哄地一聲笑,氣氛驟然熱烈起來。從此,我那位多嘴的朋友便被稱作“二導”。大家悶了都找他,威信一度超出了劉導。 也奇了,我們這一隊國際友人特別多,有一對度蜜月的澳洲華僑夫婦,一美國男士和一韓國小姐組成的情侶,一位來自法國的中國商人,還有我們帶來的兩個加拿大朋友Paul和Olivier。因我們上車時人差不多坐滿了,所以不能大家坐在一起,Paul跟一個頭發稀疏的老頭坐在一處。我們一時還擔心不懂中文的Paul太寂寞。誰知,偶爾從瞌睡中探頭,卻見Paul跟鄰座的老頭聊得正歡。湊過去一聽,老頭說的是法語,Paul則操一口流利的英語,兩種語言相撞,竟也能聊得津津有味。後來才知道,那位說法語的徐先生在巴黎做了十幾年的生意,Paul則來自加拿大的蒙特利爾,蒙特利爾是法屬移民區,法語和英語同屬這一地區的法定語言。 那對不同國籍的情侶更引人注目。他們交流很少,各人抱一本書埋頭大啃,起初很令人生疑他們的關係。女孩細眉細眼的,很像南方的女孩子,我開始猜她是那美國佬的導遊。好不容易聽到他們說話了,兩人甜甜蜜蜜的情話竟然是生硬的中國話!遇到障礙時,兩人就啞巴似的比劃著,有時女孩憋半天,吐幾個英語單詞出來。於是又猜他們是情侶關係,因彼此不懂對方語言,所以選擇了兩人都略知一二的漢語談戀愛。好在我那位話多的朋友不肯猜謎,他徑直找人家打招呼。一聽那位情郎是美國人,朋友刻薄地說:“I am saddam’s good friend!”美國佬像是被太陽灼傷了眼似的一眨巴,眼睛裏藍色的小火苗嘩地熄滅了。回頭朋友又私下對我說:“美國佬真醜!”我仔細看了看,隻是下巴過長,跟馬蹄鐵似的,還有點兒上掘;但人家白膚金發碧眼,個子高而挺刮,整體形象還是不錯的。後來得知,美國佬的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英國人,本質上他應該屬於德國種子。朋友又加了一句:“女孩更醜,一對醜八怪!” 我辯駁道:“有人就喜歡這個類型,骨感女孩,清水芙蓉。其實無所謂美醜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彼此喜歡就成了。” 我跟那位癡情女聊的倒蠻愉快的,一會兒就弄清了她的出身、家世以及戀愛史。她的漢語說的相當不錯了,表達的很完整,隻要語速慢一些,交流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她自稱來自韓國離釜山很近的一個地區,家裏是開小商鋪的,家境一般。她學習漢語已有三個年頭,認識這位男友才兩個月,眼看就要畢業了,她對自己的將來很是憂慮。畢竟他們交往時間太短,他們的情侶關係還能延續多久?她不喜歡韓國男士,但學業結束後,隻有回國一條出路,那麽等待她的也許隻有韓國人可嫁了!“在我們韓國,結了婚,就不自由了!”她感歎道。但是這小小的感傷絲毫不影響她樂觀的情緒,即便是在憂慮自己的前程時,她瘦長的小臉上還是陽光燦燦的。她說,她是跟男友翹課跑出來的,就是想在回國之前充分玩一玩,他們已遊完了雲南的大理,下一站是拉薩。 從這位生氣勃勃的韓國女孩身上,我感受到了某種異國情調,她燦爛的毫無城府的笑容,她點頭答禮時的歡快,她告別時下意識的鞠躬禮,都含有一種舞蹈的韻味。盡管她沒有穿民族服裝,但我眼前總要幻化出彩帶飄飄的韓國女孩的形象。 吃飯啦,那一對澳洲夫婦自然地加入我們這一桌來。他們是新婚度蜜月的,新娘愛說話,大呼小叫的,一看就是個內當家,她管新郎叫醜娃娃,自己歡歡快快地說,我朋友長得醜,我管他叫醜娃娃,別人就不好意思說什麽了。她講了新郎的許多糗事,那新郎的疙瘩臉麵不改色,好像說的不是他,該吃吃該喝喝。 外國人吃飯規矩多,夾菜時我們必須先用公用筷,將菜夾進自己的小碟子裏,再換自己的筷子吃。這樣無形中進餐的時間延長了,要吃到一筷子菜就要花費多一倍的力氣。好不容易菜入了口,還不準大肆咀嚼,必須閉著嘴慢慢蠕動,看起來個個像沒牙的老婆婆。朋友總說,從飯桌上就能看出人的檔次。在我們這一桌,也許Paul最具紳士風度吧?隻見他正襟危坐,1米九的身板挺得筆直,麵對著一桌鄉野粗食,一副不亢不卑的紳士相,哪怕是難以下咽時,也不肯皺一皺眉頭,頂多灰色的眼珠凝定於一處,以絕食相抗議,但也要繼續正襟危坐,高僧似的入定,以待自己的同胞用餐完畢。 相比較而言,醜娃娃就遜色多了。他吃飯的架勢總是拉的很開,也不管鄉村的桌子有多麽油膩,兩隻胳膊就這麽撐開著,嘴裏呼嚕嚕一陣響,風卷殘雲一般。害的話多的新娘子一邊說話一邊吃飯一邊還要照顧他。一會兒拿餐巾紙給他擦拭嘴角,一會兒又怕他噎著,當他孩子似的喂水喝。朋友滿臉的鄙夷,認定那醜娃娃是福建的偷渡客,先是偷渡到新加坡投奔親屬,然後輾轉去了澳洲定居;而他的新娘子一準是在澳洲上學,為了澳洲的綠卡才下嫁於他的。朋友的敘述活靈活現,好像他跟這對新婚夫婦交往很久,知根知底似的。不過,一點點證據還是有的,比方說,那新娘子很樂意賣弄她地道精純的澳洲英語,我們卻沒聽醜娃娃說過一個英語單詞,相反,那一口福建普通話倒是蠻正宗的。 但是,醜娃娃的長處也是很多做丈夫的難以望其項背的。曾見得在一處高高的斜坡之上,醜娃娃像推排車賣菜的農民大哥,吃力地推送著太太一寸寸地往前移動。新娘子幸福地仰著臉兒,原本鼓凸凸的臉蛋兒映照著天光,愈發的光彩奪目。隻見她腳下顛著細步,後背享受著來自外界的柔功勁道,嘴裏還不忘鼓舞人心地呼叫:“加油!加油!”。 這一幕實在令人垂涎,醜點兒有什麽?偷渡有什麽?檔次低點兒又有什麽?能如此俯首甘為太太牛,也是做太太一輩子的福氣啦。 說起這一趟旅行,最大的收獲不是看到了九寨溝的風景,而是在旅途中結交了形形色色的人等,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我們的劉導很會安排時間,差不多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比春耕秋收的老農還要辛苦,常常是上午購物,下午賞玩風景,座無虛席的巴士摸黑趕路,最後讓饑腸轆轆的我們在三更半夜裏吃糟糕透頂的晚飯。好不容易有一天晚上,劉導極端興奮地為我們安排了高價的藏羌歌舞晚會,為此他早早收了工,五天的旅遊中唯一一次讓我們準點吃了晚飯。我們幾個另類沒有給劉導賺錢的機會,有這時間,還不如早早歇著。誰想我剛進了浴室,那些新交的朋友,那些被“二導”朋友鼓動著放棄歌舞晚會的外國友人們,竟呼啦啦都湧進了我的臥室。一不留神,我的臥室就變成了國際俱樂部。我聽著外麵嘰裏哇啦的高談闊論,拚命地洗啊洗啊,就等他們走了我再出去。卻聽一次次地被人敲門催:還沒有洗完?無奈,磨蹭了半天,還得濕漉漉羞答答地走出去。迎接我的卻是Paul滿臉的笑容。朋友在旁邊解釋說,Paul的朋友過生日,希望我們能一起為她祝福。 Paul按了免提鍵,撥通了加拿大的國際長途。Hello! 一個外國女子的聲音穿越了時空,穿透整個地球的距離啊,飛揚在空氣之中,縹緲的,如同一個夢幻。我們一一為女子祝福:Hi, I am……. Happy birthday! Paul咧嘴笑著,衝我們,也衝電話裏陌生的女子。他現在在中國,在中國他依然能為老朋友過生日,還能讓在中國新結識的朋友為老朋友祝福,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誼啊,可歌可泣,終生難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