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的生活,偶爾停下腳步,喝杯咖啡,記下一些想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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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希望的田野上 :考醫生的日子(筆試)
(2007-07-20 12:58:30)
下一個
那是一個細雨綿綿的寒冷天氣, 我提前一天來到我並不熟悉的南希城, 在火車站打聽後住到最靠近醫學院的一家旅館, 第二天按通知上的地址來到南希醫學院的一個教學樓, 有位秘書在那登記, 讓交兩千七百法郎, 然後就帶我們到考試的教室.
在等待開考的時間, 我們八十幾個人堆在樓梯口的課室前, 嘰嘰喳喳地談論著, 除了2位羅馬尼亞來的, 兩位波蘭來的,其中有一位羅馬尼亞醫生和一位波蘭女醫生和我一樣是口腔專科, 剩下的都是法國原殖民地國家來的醫生,還有一位加拿大來的醫生, 都考過一兩次的了, 他們在抱怨考試太難 : 我們是法國醫學院培養出來的, 都考不上, 不要說你們別的國家出來的, 法語不地道, 學的也和我們不一樣, 更別指望能考上等等, 我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他們自己辦的學校出來的醫生都考不上, 憑我這破法語, 把我祖宗八輩所有神靈請來現場一起發功也很難奏效啊 . 唉 ! 既來之, 則安之, 我老板不是說考不上也不會被人吃掉嘛, 怕什麽 ! 我問一位喊得很起勁的阿爾及利阿女醫生 : 你們那麽多人, 都對這項考試很了解, 認識的人到底有沒人考過開了業的? 她說 : 我表姐就是這個項目考出來的, 五六年前考的, 現在開了診所, 過上好日子啦 ! 我說這麽說衛生部不是鬧著玩的, 真的有人考上.
法國醫學院考試非常傳統化, 都是用大問答題, 考學生的綜合分析能力, 知識的廣度和深度, 不象考選擇題那樣讓考生有一定的僥幸機率. 進了考場, 才宣布第一天共考七張試卷, 每張一道大題, 五十分鍾內完成 ; 每題之間休息十分鍾, 中午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然後接下去, 也沒說好那科是那個時間考, 拿到試卷後你才根據題目知道大概是屬於哪一科的範疇, 記得那天的內容涉及病理解剖學, 生化, 遺傳學, 醫學道德法中的醫生和病人關係部分, 人文科學與醫學科學史, 醫療保險法等 ; 第二天的題目多涉及到臨床基本知識和病案分析, 藥理等方麵的, 搞得暈頭轉向.
一開始拿到試卷很緊張, 一道大題, 一兩個關鍵詞看不懂, 整道題就沒法答, 必須先花幾分鍾猜測這道題到底問的是什麽. 好在考大題是我的長項, 大學時我就特喜歡. 這些試題的特點是可以讓考生以最大的限度發揮, 寫得快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裏把你所有的有關知識都給倒出來; 當然你得知道你在寫什麽, 如果還想發揮下去,有些題目可以寫上幾個月都寫不完的,每次到了收卷時間我還是很不甘心, 覺得還沒答到我所知道的一半,得 !
人文科學對我來說難度最大, 拿到第三張試卷時, 上麵寫著: « Avoir un corps, Être son corps » , 我心中掠過一絲絕望的悲哀, 當時就想馬上放棄退出考場, 在我個人的考試曆史上,從沒碰到過這樣的情況, 就那麽簡單的三個很常用的單詞, 把它們拆開來, 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但是把它們放在一起, 按我當時的歐洲曆史文化水平和法語水平, 斷不可能知道這道題是什麽意思, 該從哪個方向著手, 這裏原形動詞Avoir 為To have ,原形動詞 Être 為To be , corps為 body , un-->a , son --> his/her , 該如何理解它,我不可能知道, 直譯為中文: " 有一個軀體, 是他/她的軀體," 什麽意思? 上帝知道! 我呆了大約有好幾十 秒, 突然平靜下來, 心想命運如果讓我與法國的緣分到此結束, 那麽我應該聽從命運安排, 以我的理解能力答吧, 我開始從各方麵猜測出題者的意思, 突然我想應該從avoir 和être 這兩個動詞考慮起, 這麽一想,茅塞頓開, 對 ! 從靈與肉的角度去展示軀體的雙重性, 順著這個思路我展開了argument ,雖然這道題我隻得了12.5/20, 但我真的很自豪, 到現在我還覺得很難把這道題翻譯為中文, 大概的意思是 :擁有軀體, 屬於軀體.
考完了理論, 我開始冷靜地考慮應該做長遠計劃,
蒙戴爾先生去世後我沒再找工作, 醫院裏口腔醫學權威CHAMPY教授也快到了退休年齡, KAHN教授正接他的班, 後者是否有本事把科室搞得象原來那樣好, 有資金再聘請我,不知道, 看來法國醫院裏做非注冊醫生也不是長遠之計, 反正在法國該做的我都做了,該嚐試的我也嚐試了, 也不冤到法國來一趟. 如果我找不到願意請我的醫院,那麽是該考慮到美國去了.
我拿出INDIANAPOLIS 的SCHMITH 教授寄到中國給我的信, 這封信輾轉了八個多月才由國內原來的同事寄到我這, 信裏SCHMITH告訴我他在牙醫學院幫我找到做口腔流行病學研究的位子, 同時付有申請表, 他的意思是這個研究項目比原來其他幾個牙醫學院提供的基礎研究更接近臨床.
SCHMITH 是我離開大陸前接待的最後一批美國 DENTAL SOCIETY 訪華專業團體團長, 按外交部的要求每個代表團離開大陸的前一天晚上由廣東省外事局科技處常規在畔溪酒家設宴送行, 黃處長安排我坐美方團長旁邊的位子, 黃處長是位心胸非常好的女幹部, 她那個年齡的女共黨幹部罕見有象她那樣開放和對小輩那樣真誠的, 從我開始參加有關交流項目起, 每次的送行宴會她都安排我坐在訪問團裏有院長或教授頭銜的成員身邊, 反複跟我說 : 你年輕, 要有誌向, 這些人都有能力幫你到美國深造的,你一定要爭取得到他們的幫助 . 當然她並不知我已考上公派名額,也不知我已以私人名義取得來法國做FFI的簽證.
筆試完的兩個禮拜後, SCHMITH 大夫從美國給我打電話, 跟我說如果學院裏的流行病學研究不能滿足我的要求, 他有資格給我訓練後幫我在牙科診所找個半工的 DENTAL HYGIENIST 工作 ,這樣的話我不會離口腔或牙科臨床專業太遠, SCHMITH 教授是從心底裏希望我能在美國學到我所希望學到的知識.
剛放下和SCHMITH醫生通話的電話, 就接到南希醫學院秘書打來的電話 : 院長要我通知您準備XX天到這來參加麵試, 剛確定的,書麵通知明天寄出, 為了爭取時間,讓您有時間做準備,我們先電話通知. 院長要我告訴您 : 您不參加婦產科和兒科麵試,但有一位口腔科教授和兩位牙醫學院教授將對您麵試 . 她還一再強調 : 今年我們改變曆年的在筆試成績出來之前讓所有的人都來參加麵試的習慣,隻有筆試合格者我們才通知來麵試, 我們總共有三個人來麵試,院長希望您一定要抓緊時間做好充分準備.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 : 太太, 我的名字叫XXX, 中國醫生, 我的電話號碼是...., 您再查查, 是不是電話打錯了? 她說我沒明白您的意思; 我說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把三位通過筆試的人的名字念給我聽聽, 我懷疑您搞錯了, 怎麽會是我通過筆試了呢, 希望您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 咿 現在想起來, 世界上還有象我這樣蠢的人麽!
她放慢了說話速度, 一字一句地說 :XXX大夫, 您筆試合格, 請您做好準備來麵試, 如果您懷疑我開玩笑, 請把電話放下, 看看我們原來給您的信件上秘書科號碼, 再打過來. 我放下電話, 按信上的號碼打過去, 她說您疑心太重, 這樣的事怎麽會騙您, 再重複一遍 : 您, XXX, 院長通知您於XX日到我們這來麵試 ! 我還像祥林嫂一樣重複著 : 怎麽可能, 怎麽會是我, 肯定搞錯了....
放下電話, 我腦子一片空白, 沒從剛才的消息反應過來, 突然我很害怕, 怕什麽, 不知道, 我想找個人說話, 魯莽地闖進法蘭克院長的辦公室, 他正在看文獻, 我沒頭沒腦地說 : 法蘭克先生, 我完蛋了 !
他以為我出了醫療事故, 忘了那時我沒在醫院上班, 對我說 : 凡事要冷靜, 事故嚴重嗎, 病人起訴你了嗎?
我說: 不是病人, 是南希那邊要我去麵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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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希望的田野上 :考醫生的日子(臨陣抱佛腳 ) 2007-07-21 03:38:34
第二天我明白我為什麽害怕, 我怕牙醫學院教授的麵試, 估計中山醫口腔出來的校友都有同樣的感受 :受中山醫的係統基礎醫學和臨床教育訓練出來的口腔畢業生去做什麽科的醫生都會比作牙科更能得心應手, 而且會做得更有出息 ; 即使到二十世紀末國內的牙科教學還是很糟糕, 尤其是牙體內科和修複科, 學到的隻是國外的皮毛, 要和國外技術接上距離還有一萬八千裏, 我寧願去參加婦產科和兒科麵試, 可不是我決定的, 那時我還不知衛生部已經打算萬一我考上的話, 把我的檔案歸到牙醫名額去討論
臨陣抱佛腳, 法蘭克教授說你趕緊去找修複科的兩位教授幫你一下 . 這次他不是寫信或親自介紹, 因為他們之間關係不是很好, 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牙 醫學院基礎部和臨床部都在醫院裏, 自從跟了法蘭克院長的課, 我就經常象幽靈一樣在那兩幢樓裏出沒, 也認識一些教授. 固定修複科有兩位大金剛, 李斯勒教授和雷茲教授, 我知道固定修複是我的死穴, 而固定修複是一個研究得最多, 進展最快的重要科目, 法蘭克院長估計必有固定修複的教授對我麵試 , 我必須認真對付這一科 . 李是牙醫學院的臨床部主任, 雷當時是牙醫學院的臨床教學部主任, 如果我想去接觸他們的病人, 必須他們兩都同意才行.
蒙戴爾的兒子告訴我李斯勒教授是他爸的好朋友, 他們戰後一起創辦反饑餓組織, 成了生死之交, 要我以蒙戴爾原來的助手名義去找他, 比較好說話 . 其實李是一個非常平易近人的名專家, 每次見到他打招呼他都問這問哪, 不過以老蒙戴爾的名義去找他, 會顯得更親近些 . 雷是個大嘴巴教授, 嗓門特大, 講話的丹田力特嚇人, 對人也嚴格, 每次上學生的臨床實驗課非得把一兩個學生搞哭了才罷休, 不過他的心地很好, 後來我以異常快的速度過五關斬六將拿得衛生部的開業證書, 很大部分是靠他那高音喇叭在專家會議上廣播的結果, 盡管到現在他還不承認, 這是後話.
李和雷的診室都在同一層樓, 每人有自己的設備, 旁邊也還各有兩間診室, 全學院隻有他們倆位教授是以點名形式在五 六年級點學生到他們的診室接受他們的個人指導的. 開始雷教授對我很不感冒, 甚至有抵抗和歧視的情緒, 總說日本的技術怎麽怎麽樣, 中國在這方麵沒對世界做什麽貢獻. 雖然他說的句句是真, 但那時我很恨他, 幹脆就呆在李斯勒教授的診室不去他那, 過兩天他自己頂不住了, 一有特殊病例就派他助手來喊我過去, 慢慢地關係好起來, 後來他當院長後還變成個中國大粉絲, 每年去一兩趟, 回來到處和同行吹中國怎麽好. 哈, 看來鬼子也是可以改造的啊, 那怕是頭腦僵化的老鬼子, 關鍵還是怎麽用行動去影響他們的.
抱了一個多禮拜的佛腳, 我就硬著頭皮到南希接受麵試的血與火的酷刑了.
你還經常回來嗎?
再寫完下篇就放假去了, 回來繼續
Nancy是很靠近比利時的城市了,你真跑了很多地方。我在比利時5年時間,從一開始的公寓到後來買的房子,沒超過半徑兩公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