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在天堂的爸爸 - 寫在2006父親節 (圖)

      

    
         四年前，當我在法蘭克福登上飛往香港的航班時，遠在故鄉的爸爸正停止了一生的最後呼吸，我萬裏之外趕回去看望病危的爸爸，希望能給他老人家帶去一點安慰，為他分擔一點痛苦，萬沒料到，當我到家時，看到的是已經離開人世，安祥地趟在水晶棺裏，遠離痛苦，遠離紅塵是是非非的爸爸.

     我撫摩著水晶棺，任憑淚水如泉趟下，我在心裏呐喊著：爸爸，原諒我來遲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回來見最後一麵，為了這最後一麵，你頑強地與病魔奮戰，承受疾病本身和由於各種治療帶來的折磨，爸爸，我知道，你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可還是不能等到我回來，都怪我自私，為了工作一再延長歸程，以至於遲到了十幾個鍾頭，那時間，我悔恨，我痛苦，我恨我為什麽要遠走它鄉....

     直到今天，爸爸仍是我今生最崇拜的人，作為文人出身的爸爸不自覺地染上了政治，但永遠沒有官場上哪種為非作歹，鼻孔朝天的作風；"願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這是爸爸教給我們的為人準則！記得小時我們家經常訪客如雲，都是為了請爸爸幫忙解決一些實際問題的，爸爸給我們做了規定：來者都是客，不管貧賤富貴，都得給予尊重，以禮相待；如果來了訪客，家裏大人不在，小孩得主動衝茶待客，不能怠慢客人，但也不得打聽對方此來有何要求；如果訪客來時有大人作陪，小孩必須走到客廳，和客人禮貌招呼後回到自己房間，不得呆在客廳聽客人和爸爸談話；家裏經常備有一些禮物，但凡帶著禮物登門的，一律以禮相還.

     有時我們姐妹會抱怨家裏客人太多，尤其是在八十年代以前物質緊張甚至憑票供應的條件下，好不容易一家人省吃儉用省下的錢都花在給客人提供茶水零食上，再說家裏也經常為此三餐時間都不正常，爸爸總是開導我們：記得一句話：求人如吞三寸劍，人家有事來相求，是看得起我，因為他們相信我能幫他們解決困難，把你們放在他們的位置上，登門求助本來就需要很大的勇氣，如果還碰上冷遇，那無異是雪上加霜，所以我要求你們對每一位訪客必須做到笑臉相迎，以禮相待；你們到老家去走一趟，到處都受到尊重和歡迎，那是為什麽！那是因為解放前我們祖上的朱門是隨時對求助者開著的，周圍幾十裏的男女老少都知道在青黃不接，家中無米下鍋時帶個布袋到我們家去，都會有求必應的；祖上對人好，也得到好報，解放後這麽多次政治風波，家鄉人都為我們包庇，祖宗行善，福蔭後人，今天我們為別人做點好事，也是為了福蔭後人啊.

       我和姐姐做了醫生後，鑒於上大醫院看病難的事實，經常有熟人朋友來要求相幫.爸爸總要求我們要盡力滿足大家的要求. 後來社會上出現送禮送紅包的風氣，爸爸總是提醒我們不要乘人之危. 姐姐當了科主任後來相求的人更多，有些人為了給家人治病傾家蕩產，爸爸總是問我們有什麽辦法可以幫他們減輕負擔，有時我們隻好把一些治療放入科研計劃開支裏. 大姐經常把科裏一些公費醫療病人用不完的藥免費轉給貧困的自費病人，對此爸爸很讚成. 我每次從國外回去探親之前，爸爸總一再叮囑要盡量帶多些退燒去痛抗菌的常用藥回去，好讓姐姐分發給需要治療的民工.

       我來法國後，許多同時期來的朋友在國內的父母都主動要求出來玩，我爸媽卻從沒跟我提過希望出來看看，也和爸爸講過幾次請他們出來玩，一開始爸爸總說：你又要上班又要上學，去了影響你，等你讀完書工作了再說吧；等我讀完書，爸爸又說：你在醫院上班，太忙，去了影響你工作，等你自己有診所了再說吧，當我自己有診所，爸爸又說：現在你有了自己的診所更忙，去了影響你工作，等以後再說吧，再說中國這麽大這麽多地方都沒去過，我們在中國玩就行，何必跑那麽遠呢！其實爸爸並不是不想來歐洲玩，但他總是為兒女著想，深怕來了會給我們添麻煩才拒絕.

      在爸爸病重的日子裏，我經常給爸爸通電話，為了不讓我擔心，爸爸總是裝出很輕鬆的口氣，我知道他正在承受著疾病帶給他的巨大精神和肉體的痛苦，我多想對爸爸說，你要是感到痛苦，就說出來吧！記得爸爸唯一一次在電話裏對我說他感到好難受，我難過得話都說不出來，我明白藥物產生的副作用已經使他難以忍受，如果可以忍受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對我說的；我對在爸爸身邊侍奉左右的姐姐說：如果爸爸實在太痛苦，還是放棄這種治療性懲罰吧，可是當姐姐和爸爸討論是否繼續治療的時候，爸爸表現得很堅強：不，我要活下去，等到小雪回來見上一麵.

      是的，爸爸，我答應過一定要回去見你，盡我的一點孝心，我也對你說過，如果你能康複，一定請你來歐洲，我們一起去觀賞羅浮宮的無價收藏，去領受威尼斯狂歡節的謊衍和浪漫，去莎士比亞的故鄉感受文學大師的創作力量，去阿爾比斯山脈感受大自然的雄偉....其實，親愛的爸爸，從知道你生病的那一刻起，我知道這一切已經不可能了，我知道人類現代醫學的局限，我隻是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讓你能再多活幾天，讓女兒有機會在你床邊配著你走完生命最後的一段路程. 爸爸，你不是說過，很想聽聽我用法語給你念雨果的<<悲慘世界>> 裏已經成為市長MADELEINE先生的JEAN VALJEAN 在決定是否去投案自首前內心掙紮描述那一段嗎，僅僅是因為我說過那段描述的細膩隻有看原著作才能真正感受它的震撼力！爸爸，我是多麽希望能滿足你這個小小的的願望啊.

    如今，我們相隔已是天地之間，爸爸生活在遙遠的天堂，但願爸爸生活的地方充滿了愛，沒有疾病的痛苦，也沒有人世間的煩惱.

   在父親遠離人世的父親節，祝天下的父親們幸福安康，長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