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到紐約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順便會會老朋友們。典禮後的星期六,打電話約朋友到唐人街飲茶。電話那邊朋友帶著奇特的口吻說,“XX現在在我這呢。”
XX是就是搶我的書包、借《北京周報》給我的那個丫頭。四年半的大學,有三年是跟她風風雨雨、甚至是轟轟烈烈一道走過的。我們的事,在校長辦公室掛了號,一旦發現有啥蛛絲馬跡,立馬開除學籍。
在無數雙眼睛的監視下,我們熬到了畢業。畢業後學校有意將我們分配各自一方,真可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畢業後,兩地的思念經常是你死我活的。然而兩地書疾風暴雨似的寫了半年,就嘎然停止了!因為她--最起碼大家這麽說我也這麽認為--背叛了我。
後來她有了她的家,我也拐騙了我的老婆。她走她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
“她也想一塊喝茶,見見你。不知道你LP是否會批準?”
我mute了電話,轉身對LP說,“喂,那誰誰也去飲茶,你啥意見?”
“去就去唄,這麽久沒見了。”
於是我的兩個朋友加上她,我的LP加上我的孩子們,在紐約一家飯店裏會麵了。
”XX,多年沒見了!”我看見她後,把手伸了過去,同時很快地打量了她一眼。
握手時,我們好像對視了一下,但非常之快,不允許心裏有任何感覺。她基本上還是她,不過比上大學那會兒苗條了許多。皮膚依然是那麽白,然而歲月的滄桑不僅僅在我這個本來就醜陋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也在她那原來豐潤的臉頰和一雙眼角隱隱地畫了些五線譜。
“嗬,教授帶上眼鏡了?”我這才想起來,我們快畢業的時候,她的視力已經不太符合標準了。有一回她告訴我,都因為在油燈或手電光下寫情書和情詩寫的,當時我感動不已,一股股衝動想抱著她去吻她那雙被愛情傷害了的眼睛。
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目前的任務是跟朋友、包括她,聊聊家常,侃侃大山。其實我早就知道,她多年前隻身出國不久就離婚了,那是她親自告訴我的。我也聽說,她的日子屬於孤獨的瀟灑--連自己的兒子都跟她斷絕了關係。唉,她就是那脾氣,好的時候能把你愛化了,來脾氣了能把菩薩氣死。
整個飲茶過程,她都坐在我的旁邊。也許我過於自作多情,心中時常產生一種憐憫的感覺,然後立刻又罵自己,你咋知道人家不幸福呢? 她是個大方健談的人,這點我倆很像。可是這個上午,她的話很少,我除了問問她兒子如何,其它的真不知道該跟她談些什麽--時間把我們變成了陌生人。
飲完早茶,大家很平淡地握手、再見。我目送她和朋友們朝地跌站走去,想起了當年送她上火車的那一刻。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想去死,而是心中又油然產生那種憐憫她的感覺。
然後立刻又罵自己,你咋知道人家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