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老根多:老別不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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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畸形兒(5):民以食為天

(2007-09-21 19:12:05) 下一個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飯時間。飯(如果那叫飯的話)是稀的,稀得確實筷子挑不起來,得把碗端起來然後用筷子扒拉著喝。稀飯裏幾乎看不見大米,主要成份是碎玉米和木薯粉。菜是清水煮青菜,鹽味都不夠。 中學的時候,吃過憶苦餐,但那是為了讓我們知道舊社會的勞苦大眾吃的是啥,是為了讓我們能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現在,喝著這粥不粥,水不水的糊糊,真想知道這裏的舊社會還能苦到哪裏。

      開始,我還經常夢想著“下頓可能有好吃的吧”,後來這種奢望徹底沒有了,隻是盼望著趕集的日子。趕集那天的晚餐,一般都是最好的一餐,因為白天戶主們去趕集,會買些肉回家,而且飯是幹飯。 第一次“加餐”我還記得很清楚。吃飯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全家人挑著煤油燈,在二尺高的周邊坐下來。 桌子上比平時多了一個菜: 白水煮肉。但那畢竟是肉,雖然白花花的,但那是脂肪,是蛋白質,是吃多了會讓人油膩的東西。我們十八九歲的時候,跟現在的孩子們一樣,也是長身體的時候,也是需要大量熱量的時候。

     桌子上還有另外一個小盤子,那是水裏加了些鹽,算是佐料。坐下來,筷子很快就夾起了第一塊肉,急忙蘸了蘸鹽水,肉就到嘴裏了,同時馬上想著下一塊。但無論怎麽心急,嘴巴緊嚼快嚼,這肉就是頑強的抗爭著。過去吃過亂七八糟的脖子肉,血口肉,五花肉,但今天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吃肉”。 就這塊肉,連皮帶筋,白水煮熟後,是要用精力、忍耐力和承受力去吃它的。 結果這塊肉,無論如何也嚼不爛。為了解決嘴饞腹饑的重大問題,第一塊肉草草處理,吞了下去,將第二塊肉送進嘴裏。 口裏的肉,無論在口感上還是味道上都跟過去吃過的肉不太一樣。因為肉是白水煮的,煮之前也沒什麽洗,所以有一股原始豬腥味。 這肉裏基本沒有肌肉部分,完全是嘟囔肉啊。肉還沒吃幾塊,人就覺會覺得有點惡心。

     這下我切身體會到窮人是怎麽過日子的了。 想起媽媽小時候跟我說過,舊社會的時候,很多家人都有一塊快幹了的豬皮,每回炒菜前,用皮在熱鍋上抹幾圈,就算是有油腥了。 媽媽,你兒子現在的日子,比舊社會好不了多少啊!你兒子現在不僅知道油腥,還知道肉腥,不折不扣的肉腥。 再後來,我和團組織委員發現戶主家的自留地裏有一棵朝天椒,紅紅綠綠的,於是征得戶主同意,吃飯的時候把辣椒搗碎,放到鹽水裏,作為我們下飯的最好佐料。

      大學期間斷斷續續一年多,我們所去過好幾個不同的地方,大都是都是溫飽沒有解決的窮山區,大都是每天兩餐稀的。每天早上起來,先下地幹活或上課,9-10點左右喝第一餐稀糊糊。明鏡般的心,知道這頓完了得等到天黑才能吃下一頓,所以抱著大碗慢慢喝,能喝多少喝多少。飯後,拖著農具,像孕婦一樣, 挺直著腰板,慢慢地向田間走去。 每天大多數時間餓著肚子辛勤地勞動,對我們這些城市長大的年輕人,實在是最殘酷的折磨,後來聽說,有些女同學餓得躲起來偷偷痛哭,一是怕丟臉,二是因為如果領導知道了,要批評改造世界觀不刻苦,精神上還有受折磨。

      我總是覺得農民們太可憐了,種地的人沒有糧食吃,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對於這個問題,我後來做了很多思考,總結出一些道道,大多數是政府政策問題(等有空再寫),但有些地方,確實是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因為糧食根本不好好長。 比如我們第一次去的山村,很難見到大片平地,農民們祖祖輩輩在山縫裏求生存。什麽叫山縫裏求生存?就是把玉米種子,一顆一粒地種到石頭縫裏,將紅薯種到上下艱難的山窩裏,等待老天的恩賜。 有一天,我們村有勞動力的男女老少,全部上山收紅薯。我們背上背著背簍,一步一步地爬到接近山頂的一個山窩, 紅薯就在那裏自生自長,因為根本沒辦法把水和肥料送上去。 那種環境,紅薯也長不好,很少挖到大的。有人負責點起了個火堆,挖出來的紅薯就在裏麵烤熟了吃。吃不完的放背簍裏,帶下山給老人和孩子吃。就這樣,全村人勞動一天,也就僅僅為了那天的夥食。

     另外的充饑物品就是木薯了。當地還有不少的土山丘,黃土地,貧瘠不保水,連草都懶得長。農民們把生命力極強的木薯種在這種山上。那木薯,不仔細看,就跟樹枝差不多,而且中間的筋據說有毒。 當人餓了,什麽能吃都得吃。 我們有時候燒水洗澡的時候,就往火灶裏塞木薯,烤熟了充饑。   

     隻有長期挨餓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麽叫民以食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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