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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萬個故事的烏克蘭:前中文媒體駐烏記者參軍zt

(2023-02-24 23:42:28)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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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爆發一周年當天,2023年2月24日,我接到了在烏克蘭的老搭檔, 當地職業記者(也是中文愛好者)科瓦利的電話。他即刻被征召入伍, 明天就走。 從2014年冬第一次在基輔認識, 他帶著我走訪亞努科維奇的豪宅(下圖)

 

到去年一月,我們一起在零下二十度的俄烏北部邊境沃爾察斯克做直播(下圖):

 

(科瓦利(左)和曹劼(右)2022年1月在烏克蘭的雪地合影)

往事曆曆在目。科瓦利說戰事不止,他就不會回。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前烏克蘭經濟部長曾對我說,四千萬烏克蘭人在這一年就留下了四千萬個故事。我在去年因為他的這句感慨,寫了以下一段采訪手記。

願這場戰爭早日結束。

四千萬個故事的烏克蘭

2022年1月中旬的烏克蘭南部港口城市敖德薩,天氣已經轉暖了。

但站在老城區的庫利科沃原野廣場,聽完鳳凰駐烏克蘭的特約記者科瓦利跟我聊起當地一段往事後,我的心情在這一程九天十夜的烏俄邊境行的最後一天,還是沒法放輕鬆。

2014年5月,親俄派和親烏派人士在廣場上工會大樓前爆發激烈衝突,最終這棟蘇聯時代建築發生離奇火災,導致至少47人葬身大火之中。

由於太多關鍵人物蹤跡難尋,火災成為懸案。

和這一年在首都基輔獨立廣場上的政治亂象相比,敖德薩的這場火災受關注度要低得多。

隻有當地人心知,邊境之亂早已暗流湧動。

盡管如此,科瓦利還是很樂觀。

在我問他,下一次等我再來烏克蘭出差時,是不是需要考慮去一趟東南部城市馬裏烏波爾。

他擺擺手說還不著急,俄軍沒可能這麽快打過來。

我又問他需不需要去西部城市利沃夫看看。

他開玩笑說那裏除了平靜,就是平靜。

至於對我們之前在俄烏東部邊境城鎮體會到的劍拔弩張氛圍,他反問我,烏克蘭不是年年如此?

 

(2022年1月基輔獨立廣場)

 

1月18日我和科瓦利在基輔機場道別,各自回家。37天之後,俄烏戰爭爆發。烏克蘭隨即關閉了民航空域,我也無法按計劃在2月底前往基輔和同事們匯合了。

我接下來要寫的,並不是如何衝破萬難,在第一時間重返烏克蘭,而是關於作為戰地記者報道的過程。

事實上,我當時決定重返烏克蘭,尤其是基輔已經無望了的時候。俄軍在戰事初期的長驅直入,烏克蘭與鄰國邊境線上的難民潮,讓我一度相信這場閃電戰很快就會以基輔改旗易幟告終。

除此之外,英國的新冠疫情在2月份仍在困擾人們的日常生活,我和身邊的很多人一樣,需要為柴米油鹽各種俗事雜務操心。我告訴自己,既然沒有航班,就安心在倫敦工作,照顧家人吧。

現在已經不記得具體是2月末的哪一天了,我坐在火車上和遠在基輔的科瓦利聊天。

我問他這兩天是否還安全,是否考慮暫時搬離基輔。

電話那頭傳來他苦笑的語氣,他說自己不會走,會一直為鳳凰報道新聞。

我說我不理解他為什麽如此執拗,勸他隻要人在烏克蘭,隻要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棲身,還是可以工作的,畢竟當時的基輔實在危險。

電話那頭平靜了幾秒。

科瓦利說,他不走的原因是自己的前妻和女兒都已經領取槍支,成為基輔城防誌願軍的一員了,她們不走,他就不走。

其實我在2014年,第一次去基輔時,就在獨立廣場上,見過當時懷孕六個多月,挺著肚子忙前忙後的科瓦利妻子萊西亞。她當時權力很大,前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在基輔城郊的豪宅,就由她管理。

而在之前的動亂當中,很多烏克蘭男人都不敢出門,但願意把自己的積蓄交給萊西亞,讓她幫著去買食物,藥品給廣場上的示威者。

我曾問萊西亞,生完孩子後是否會選擇參政,當一個收入豐厚的國會議員。

她說不會,因為一旦參政,她或許也會不知道,該推著這個國家今後怎麽走下去了。

萊西亞和科瓦利,曾經是當地電視台的同事,也因此結為夫婦。但又因為加班晚歸等等全球媒體行業的普遍現象而分手。但之後兩個人好得又像一家人了。

那天的電話聊天很快結束了。

火車上的我,一會看看窗外,一會看看車廂裏身邊的男女老少,尤其是看到那些攜家帶口出行的人們,思緒萬千,強忍不住還是落了淚。

回到家中,我告訴妻子,烏克蘭我還是應該要想辦法去。她沒多說什麽,隻盼我平安無事,早去早回。

 

剛到烏克蘭時,在當地兌換店換錢

在我尋找路線通過陸路重返烏克蘭的同時,曾經擔任澤連斯基政府經濟發展、貿易和農業部代理部長的庫赫塔,正帶著妻子驅車從基輔開往西部城市利沃夫避難的途中。

聽說我想來烏克蘭,他很高興,說願意盡全力幫助我這個中國記者聯絡采訪對象。

“這個國家,有四千萬烏克蘭人,所以現在就有四千萬個故事,講述各自如何經曆這場戰亂”。

 

(專訪烏克蘭前經濟部長庫赫塔)

麵對手機鏡頭,他為自己連續開車30多個小時沒休息,沒法再接受我的視頻采訪前刮刮胡子抱歉。

庫赫塔說,這場戰爭已經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尤其是人與人的關係。

他告訴我,因為戰事爆發,他意外收到了前妻發來的視頻,那是俄軍飛機在她的房子上空被擊落的景象,她和附近的鄰居們什麽也沒想,就衝向落到附近河邊的俄軍飛行員。

話說到此處,這個40歲不到的男人,也有點哽咽語塞,感慨這就是發生在21世紀的烏克蘭人的生活。

 

 

 

 

(探訪波烏邊境難民收容點)

不僅是烏克蘭人,和這個歐洲國土麵積第二大國接壤的波蘭,當地人也對戰爭的爆發猝不及防,擔心戰火隨時會延燒到家門前。

 

(星夜抵達波蘭熱舒夫機場)

在我飛抵波烏邊境城市熱舒夫後,當地來接應我的朋友馬丁一路開車講述這些天的擔心。

他說自己已經計劃好了,一旦波蘭卷入戰爭,他就會開車帶著妻兒驅車一千公裏,前往自己父母住地,波蘭和德國接壤小鎮避難。

但拋家舍業始終是馬丁為自己準備的最壞打算,所以他很願意幫助我這樣的記者朋友從波蘭越境前往烏克蘭,以便通過我了解實時動態。

 

(與波烏邊境穿梭貨車女司機)

在馬丁的幫助下,我和攝影師鑽進了在邊境穿梭的貨車,星夜兼程抵達烏克蘭西部最大城市利沃夫。

到目前為止,這裏也是多數媒體報道烏克蘭戰況的首選地點。

 

(利沃夫老城區被列入世界遺產的地區麵積達120公頃)

 

 

 

(在利沃夫火車站報道現場擠滿等候逃離的難民)

從早到晚,當地的公共汽車都在不停歇地運送烏克蘭難民前往火車站,或是幹脆開往波蘭或是斯洛伐克等邊境城鎮。

利沃夫火車站門前等著上公交車前往這些目的地的人們,從早到晚排成數百米長龍。

 

(利沃夫火車站門口,難民烤火取暖)

但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或是不能離開利沃夫。

接待我暫時在利沃夫棲身的當地青年奧列格因為和科瓦利一樣有腳傷,無法被臨時征召入伍。

如果不是戰爭爆發,奧列格和未婚妻瑪麗亞在3月份就會在利沃夫舉辦婚禮了。

我很好奇住在奧列格家兩天都沒有見到他口中的未婚妻,後來才知道這位從事獸醫工作的當地姑娘一直晝伏夜出,在利沃夫火車站擔任誌願者,幫助接待從烏克蘭東部和北部戰區逃難來的同胞。

 

當地人把嬰兒車擺放在利沃夫集市廣場,以此表達對馬裏烏波爾遭襲擊的不滿

“你可以去看看早上四點的利沃夫車站候車室裏是什麽景象?”

在和麵帶倦容的瑪麗亞最終在廚房見麵後,這是她首先給我這個記者的建議。

她說,烏克蘭也有新冠疫情,但清晨麵對如潮水般從抵站車廂裏湧出的人流,瑪麗亞說自己被擠在水泄不通的候車室時,真得無法繼續佩戴口罩,因為一旦這樣做隨時都會缺氧暈倒。

戰事持續,也令俄烏之間的關係更加對立。

在奧列格家中生活期間,我很少見到他的父親麵露笑容。

奧列格和我混熟之後才悄悄告訴我,他的父親其實是俄國人,而自己的母親是烏克蘭人,如今因為俄烏邊境關閉,人被困在新西伯利亞回不來。

奧列格父母每天靠通短信息互報平安,他的父親更是顧及自己的族裔背景,深居簡出。老父親在家中靠看電視打發時間,當地電視台播放的多半也是戰事新聞報道。

奧列格和瑪麗亞則是把更多的時間放在當地社交媒體上,接收東部地區民眾發來的視頻圖片,每天都在猜北約什麽時候願意出兵幫助烏克蘭,每天都在失望地抱怨西方對俄羅斯的製裁不夠。

 

在利沃夫旅遊景點做生意的當地小哥:“堅持不打折”

不僅是奧列格和瑪麗亞,整個利沃夫除了超市、藥店、電廠和自來水站等少數生活必需供給機構還在運作外,絕大部分機構的從業者眼下都停業在家,靠積蓄生活。

 

 

 

(采訪悲痛欲絕的烏克蘭難民)

我很好奇這種坐吃山空的生活能持續多久,是否會引發城市混亂危機。

從基輔逃來利沃夫避難的當地非政府組織機構研究員塔拉斯說,這其實倒不是當地人擔心的問題。

 

 

 

(記者會現場提問烏克蘭農業部長)

作為歐洲糧食生產大國,烏克蘭已經為隨時爆發的烏俄戰爭,準備了足夠數年消耗的基本糧食。

很多烏克蘭人都沒有料到俄軍真的會入侵自己的家園,但同時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場戰爭爆發也令烏克蘭東部俄語區和西部烏語區的居民心中難以明說的芥蒂,就此解開。

 

(利沃夫國家劇院門前對中國記者采訪好奇的當地女生)

在利沃夫,很多當地人家慷慨地打開家門歡迎東部地區逃來的難民在自己家中暫住。

也有人在借著國難發財,當地人告訴我有人在走私英國的汽車到烏克蘭戰區,因為英國的右舵車設計,可以讓左邊座椅上多一個機槍手的位置,更容易擊斃敵人。

 

 

 

(專訪烏克蘭負責歐洲事務的副總理 奧爾哈·斯特凡尼希娜)

還有人每天都在記者們雲集的媒體中心拉生意,承諾可以安全往返基輔或是戰事至今未休的馬裏烏波爾拍攝所謂精彩畫麵,但要價之高,讓我的西方同行們也不禁咂舌。

 

 

(曹劼在烏克蘭遇到的第一個掩體位於媒體中心)

但當地好心人,願意幫助我們這些記者的人還是很多。一直在幫助我出入境,以及安排交通和住宿的當地人迪馬常年做的就是邊境貿易。但戰事一開,也讓他的生意大受影響。

除了生意,他的生活也和戰事緊緊捆綁在一起。

迪馬開車的風格很像是一個賽車手,並且隨時都在看手機打電話,情緒看起來也有些焦躁。

之後我從他的朋友那兒才得知,他接送我的那幾天,他的家人正被困在東北城市蘇梅,他一直在尋找當地人,願意出錢請人開車帶自己的家人逃離那個炮火連天的城市。

 

(和烏克蘭邊境居民一起吃午飯)

 

(和烏克蘭年輕議員合影)

我始終都沒法和迪馬用彼此都懂的語言溝通,隻是相互拍照做紀念。他的朋友告訴我,迪馬看到我們這些中國記者此時願意來烏克蘭,客觀報道戰事和當地人的生存狀態感到很佩服。

戰爭期間,烏克蘭全國禁酒,他以茶代酒敬我時,還請身旁的朋友問我怕不怕。

我笑說有你在旁,我一點也不怕,逗得這個五大三粗的烏克蘭男人笑起來像個孩子。

四千萬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所有人都在等這場戰爭何時會終了,猜測誰是勝利者,落敗者,還有變節者的下場會怎樣。

但對於記者來說,我們的使命隻是如實記錄所見所聞。但在烏克蘭戰事過程中,最難判別的就是消息真偽。

如果隻是坐在屋中看烏克蘭當地的媒體報道,你會相信這場戰爭終將以烏克蘭的勝利落幕。

 

對話敖德薩大學經濟學家亞庫博斯基(左)

但在當地學者,敖德薩國立大學國際經濟係主任亞庫博斯基的口中,我聽到的卻是對烏克蘭經濟前景的擔憂。

他直言,西方的製裁時至今日,都無法對俄羅斯造成致命的打擊,反倒是烏克蘭的食品出口經濟被迫戛然而止,社會危機四伏,急需國際社會注資脫困。

我問亞庫博斯基擔不擔心自己身處的敖德薩會成為下一個馬裏烏波爾,他樂觀的搖搖頭,但之後又有些猶豫,承認這場戰爭距離結束還言之尚早。

他的態度,和人在基輔的科瓦利一樣,樂觀和悲觀的情緒,終日交織在一起。

寫完這篇手記時,我還是沒能和基輔的這位老搭檔再匯合。

但我相信他和當地朋友看到我能夠重返烏克蘭,把戰爭期間芸芸眾生的故事記錄下來,是會感到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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