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強將辭職報告交到田科長的辦公桌上，本以為會得到田科長的阻撓。但是當笑容象一朵菊花似的在老田頭的臉上綻放出來的時候，陸強反到有點困惑了。

      “啥子嘛！辭職報告。辭職原因：移民加拿大。”老田頭右手拿香煙的手停在了半空。嫋嫋的輕煙緩緩的上升到陸強的麵前，好象是在吃驚疑惑地打量著這個在科室中從來都是可有可無人。

     “好事情嘛！好事情嘛！”老田頭掐滅煙頭。站起身來，雙手握住陸強的手。那環繞的煙霧，好象通人性似的，刷的一下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恭喜恭喜，這可是我們科室的一大驕傲啊！我早就對領導講過了阿，小陸可是一個年輕有為的青年。現在你到加拿大去深造，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隨後的日子裏，便是天天的宴請。公司裏知道不知道，認識不認識的人，都毫無例外地與陸強套著近乎。似乎所有的人，都一下子認為，陸強是個埋沒了很久的金子。現在，是到了發光的時候了。

        坐在去加拿大的飛機上，陸強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終於在同事的麵前掙到了一個大麵子。臨行，科室的人湊錢給他們餞行，來的人，比當時娶王燕婚禮上的人還要多。那感覺好象不是歡送陸強，而是迎接一個凱旋的英雄。

        春風得意的滿足感，讓陸強有點飄飄然了。

        王燕一直都沉浸在幸福中。自從移民紙批下來以後，陸強就對她關懷備至。終於，她用她在川大取得的計算機學士學位以及在四川工行工作的技術背景，取得了技術移民的身份。看著和自己同歲的丈夫忽然象個孩子一樣的燦爛微笑，王燕的心都要化了。

        更讓陸強高興的是，妻子王燕告訴他說，她懷孕了。

        陸強側過身看著坐在身邊的妻子，年青，漂亮，能幹。當時娶王燕的時候，媳婦一進門，老媽就笑得沒有合攏過嘴。逢人就說媳婦王燕是旺夫相。這個來自大巴山深處小縣城的川妹子，以她的勤勞和能幹，打動了全家上下所有人的心。

        陸強真的感到自己一生能有王燕，一定是祖上積德。如果不是在那次四川油畫學院舉辦的畫展上認識了王燕，恐怕要找到象王燕這樣的漂亮聰明能幹的妻子，得等到下輩子了。現在，托老婆的福，他終於可以到加拿大，到幽靜的叢林中，到湛藍的湖水旁，到青青的草地上，到皚皚的冰雪下去寫生，去創作。他終於可以零距離地去品味自然的原始與古老，去體會自然的博大與厚重。坐在飛機上，他已經等不及了，他恨不能馬上泯一口安大略的湖水，嚐一口北極的寒冰，抓一把火紅的楓葉，喝上一口老酒，讓加拿大的寒風激發他的創作靈感，讓他的畫筆生輝。

        "你幹什麽呢？”妻子嬌嗔地躲開陸強咬著她肩膀的嘴。

        " 你沒事發神經呢，幹嘛咬我阿？”

        陸強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把王燕的胳膊當老酒了：“對不起，我，我是在愛你呀！”

      “神經病。當這麽多人你也不害臊。”王燕這麽說，但是身子卻不由自主的靠向陸強。

     “你看看我們左邊這一家，好象也是移民。那個小孩特別好玩。他一上飛機就盯著我笑，都沒有停止過。她叫她媽媽的時候，老是‘媽媽麗’，叫爸爸的時候老是‘爸爸舟’”

        陸強側過頭，打量了一下王燕的裏側坐著的那對中年夫婦。男的有30來歲，女的顯得年青點，雖然不很漂亮，但是眉眼卻很秀氣。雖然生過孩子，但是保養的很得體，看得出是一個有很有風韻的女人。

      “我們的孩子將來一定比他還漂亮，還好玩。”王燕幸福的依偎著陸強，向往著以後幸福生活。

“嗨，你的小孩真好玩。她一直都盯著我看。”王燕問身邊的母親。

 

     “噢，你別見怪，我們壯壯從小就這樣，是個小色狼。10個月的時候，我們有一次放美國那個小甜妞的VCD，他竟然跟著哼。而且一看到小甜妞就興奮的手舞足蹈。”

        王燕和陸強都睜大眼。

      “前幾天在家的時候，春節文藝晚會的節目，隻要宋祖英一出現，就哇哇的叫啊，拍手啊，跳啊，哎，沒辦法，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喜歡美女。”

        王燕哈哈笑了起來。她聽出來了，這位大姐是在誇她漂亮。

        壯壯看見那個漂亮的阿姨笑了，也依依呀呀的笑個不停。

        阿麗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王燕，別說，她還真有幾分象宋祖英。阿麗心頭隱隱地有一點嫉妒。

        陸強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這麽小的小孩還是個追星族呐。現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聰明，越來越不得了了。”

        範舟剛才放手提行李的時候，就注意到鄰座的那對年青漂亮的夫婦了。隻是一直沒有找到搭話的機會。看到阿麗在和鄰座那個靚女說話，就插話說：“你們也是移民嗎？”

       “是。我們到多倫多Landing"

       
       “太巧了，我們也是到多倫多。我叫範舟，這是我太太阿麗，這個小家夥是我們家的領導壯壯。”

        “我叫王燕，這是我先生陸強。”

         範舟想和陸強握握手，但是膈著兩個人和孩子，沒有夠著。

       “快，叫這位阿姨燕”

       “阿姨燕”

        “還有那位叔叔強”

       “叔叔強。”

        壯壯興奮地在媽媽懷裏跳著，拍著小手興奮地叫著。

      “他說話怪好玩的，叫人總是稱呼加個名子。”陸強在那邊逗著壯壯說。

      “他說話早，半個月前學會說三個字一句話，現在可以說四個字了一句話了。”

      “你就這麽一直抱著他呀，他沒有座位嗎？”王燕關切地問。

        沒有，兩歲以下的小孩可以不用票的。就算是有座位，我也不敢把他放在那裏。這小孩子可皮了，一轉眼就會掉到椅子底下去。你可得用眼睛盯住他。你看他這頭上的這個包，就是新年夜時候從沙發上摔倒地上磕的呢。”

        阿麗心痛的用手給兒子揉著那塊已經平複的包。

    “噢噢噢噢，看把我們小帥哥摔得。摔壞了，以後娶不到媳婦咋辦呢？！”

       壯壯看著媽媽，也噢噢噢噢叫起來。

 

       吃飯的時候，範舟才意識到忘了給孩子預訂小孩餐。阿麗就把飯嚼巴嚼巴，嘴對嘴地喂到壯壯嘴裏。範舟在一邊看著心裏無限感慨，想到遠在國內的老娘。幾十年前也一定是這麽喂自己的。不覺鼻子一酸，一大滴眼淚掉進了飯盒裏。

        晚飯後很快熄了燈。範舟因為前途未卜想著心事，也無心睡覺，更無心看飛機上放映的節目。可能是由於興奮了一天，壯壯趴在阿麗的懷裏睡著了。也許是因為晚飯沒吃飽，嘴不停的在阿麗的胸前拱來拱去，不時吧達吧達小嘴。範舟看著孩子睡得辛苦，就起身，讓阿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後推起椅子間的扶手，這樣壯壯就可以半躺著了。

        陸強看範舟到後麵去，以為他是上洗手間。過了一回也不見範舟回來，想想自己在多倫多一個朋友都沒有，萍水相逢這麽一家人，也算有緣。於是也起身到飛機的後部去。

        王燕看丈夫起來，又扭頭看看小壯壯怪可憐的。就坐到陸強的座位上，然後示意阿麗把壯壯放平，躺下來。飛機中間的兩個座椅，不大不小地成了一張小床。

        範舟看陸強過來，就搭話說：“怎麽，也睡不著？”

   
      “是啊，頭一次飛這麽遠，興奮啊！”陸強應到。

 
      “你在國內做哪行？”

       “我是學油畫的。在四川電影發行公司的在成都的一個分部。畫電影廣告。”

        “畫家？不錯嘛，為什麽出國。”

       “哪裏，業餘水平而已，單位效益不行。電影現在不景氣。沒錢賺。我隻好業餘時間到廣告公司攔點私活。沒勁。我太太是搞電腦的，就以她的名義申請了移民，沒想到還真批下來了。”陸強的話在最後的部分顯然聽起來很高興。

       “你呐？看你老婆孩子都有，老兄一定混得不錯。”

      “哪裏了。瞎混，也沒個正經事。”

      “開玩笑，一看你就象個老板。”

       範舟心裏感到有點尷尬。

     “哪裏呀，在給一個朋友打工。做點計算機生意。”

       陸強看範舟不自然的樣，沒好再問下去。“計算機不錯，好找工作。”

     “希望如此，你看沒看那個張又辛寫得家書？說一般來這邊要找到專業工作至少得半年時間。所以做好心理準備。”

       “看了，網上到處貼著呐？看得人怪心涼的。”

       “你在多倫多有朋友嗎？”範舟問。

        “沒有，一個人都不認識。我們畫畫的哪裏有幾個人來這裏啊。”

       “那你落地住哪裏？”

      “我們聯係了一個移民接待站。你呢？”

       “隻有一個初中同學，幾十年沒見麵了。她幫我們租好了房子，還不知道怎樣呢”範舟低頭想著加拿大的地下室會是什麽樣的，又想到曾經在國內風風光光的，現在卻帶著老婆孩子跑到加拿大來住地下室，心裏越發覺得自己失敗。

        陸強看範舟低頭想心事，臉色凝重，就也不言語了。看看無事，就鑽到洗手間裏呆了一會。然後出來走回座位。

        阿麗看陸強回來，想抱起壯壯給陸強讓座。被王燕製止。

      “別，我去洗手間。”

        阿麗心裏一陣感激。看著小家夥睡得香甜，也顧不上這是萍水相逢的一家人了。想想出門在外能遇到這樣的好心人，真幸運啊。

        範舟看阿麗走過來，臉上漏出不解的表情。

      ”你去歇會吧，我站一會。”

       王燕看著阿麗就過來說話。

      “你們家壯壯真是好玩啊。”

       “是啊，你們有小孩嗎？”

     “還沒有，不過我剛懷上。”

     “那你們是準備LANDING後回去生了。”

     “不，陸強想讓孩子在這裏出生，不然還得辦一大堆手續。”

     “生孩子可不是小事，我懷壯壯那會兒，反應特別大。吃啥吐啥。後來怕孩子生下來太小，就每天打氨基酸。後來做B超，小孩子‘臍繞頸’，就刨腹產，我媽來我家伺候了幾個月的月子，把人都快給折騰死了”阿麗煞有介事地說。

       “姐，你可別嚇唬我。我，我該不會那樣吧？”

        阿麗看王燕真的擔心了，覺得自己有點說得過分，趕緊補充到。“不過分人了，有的人生孩子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沒看電視上老外，早上生孩子，下午就下地亂跑了。”

        看看王燕的臉色好點兒了，阿麗就趕緊把話轉到了其他方麵。

        兩個男人心疼自己的老婆，就一起到後麵換她們回來。一直到溫哥華轉機，兩個男人就這麽在後麵站著，累了，就坐到洗手間的馬桶上眯一會。

        範舟想，陸強是個可以交往的朋友。範舟把甄妮的電話寫給陸強。

     “謝謝你一路照顧我兒子。到了多倫多，安定下來後打電話給我這個同學，這樣我們就可以聯係上了。一定不要忘了，不見不散。”

         到了多倫多，已經是半夜。提了行李出來的時候，看到陸強夫婦在大門邊等著，隻有兩件行李箱，到也瀟灑。

         詫異地問：“你們在這裏等我們？”

         陸強一臉興奮，一點也看不出是坐了近20小時的飛機人。“我們現在是到國外了吧？還沒有和你們說再見呐。我覺得我們該用國外的禮節告別才對。”

         範舟奇怪不解的時候，看到陸強上前抱起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這才明白過來。然後也學著陸強的樣，過去擁抱王燕。

 
        和範舟握手告別時，陸強哈哈地笑著說：“我沾光了，我一次報了倆個人”。

        範舟想了想，又走過去擁抱了一下王燕說：“這才夠本。”心裏忽然想起了幾年前在成都做一單生意時，在都江花園見過的那些成都“粉子”。

        陸強看到範舟的舉動，覺得這次擁抱的時間好象長了點。但是是自己起得頭，也不好說什麽。

        王燕在被第二抱的時候，覺得這個男人好象有一點點壞，不過壞得蠻可愛的。

        阿麗在一旁想說什麽，張張嘴，又什麽都沒有說。

 

        電動感應門打開了。

 

        陸強帶著老婆王燕喊著“多倫多，我們來了”。第一個衝了出去。

 

        範舟推著行李，老婆阿麗抱著兒子壯壯在後麵跟著。

 

        走出門的瞬間，範舟忽然想起了電視動畫片<<唐老鴨>>裏的一句台詞。

 

       “演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