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

人在旅途,高歌自娛,朝花夕拾,癡人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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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殘夢

(2004-12-18 19:11:58) 下一個
記不得第一次讀紅樓是哪一年,隻記得是在小學時,繁體豎版的紅樓雖然難讀,可還是一下吸引了我,每每讀紅樓,從不覺著是在讀書,讀著讀著會忘了自己,身不由己地走進大觀園,仿佛自己是書中的一員,盡情體會著書中的悲歡離合,或心曠神怡,或落寞惆悵。那時還沒看過評紅樓的書,所以,對紅樓的理解就隻能靠自身的體會了。

我對書中的對林妹妹是自始至終地喜歡,每讀到林黛玉焚稿斷癡情時都會淚流滿麵。記得中學時有一年去參加數學競賽,我考完了就溜到街邊的書攤上看小人書,選了一本紅樓夢,當翻到黛玉喊“寶玉,你好。。。”時,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對自己的當街流淚深感尷尬,於是,顧不上把書讀完,匆匆掏出幾分錢扔到書攤上,逃到無人的地方去擦淚。 後來看紅樓評注,所有人都認為是那黛玉得知寶玉迎娶寶釵時,對寶玉所發出的怨言,沒說出的話是“寶玉,你好狠心”,我對此總不以為然,這樣的詮釋是把黛玉庸俗化的寫法,我以為那是黛玉於生命的最後一刻,對寶玉發自內心的問候和表白。

紅樓裏我很喜歡第二回裏賈雨村的一段話:“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餘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皆應運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等,皆應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惡者,撓亂天下。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今當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餘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洽然溉及四海。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於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結充塞於深溝大壑之內,偶因風蕩,或被雲催,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泄出者,偶值靈秀之氣適過,正不容邪,邪複妒正,兩不相下,亦如風水雷電,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後始盡。故其氣亦必賦人,發泄一盡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 雲 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於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製駕馭,必為奇優名倡。如前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遊,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雲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 我以為這段話是作者對自己寫作的一種表白,曹雪琴寫紅樓也是為了抒發自己凝結在心頭的鬱鬱之氣吧。這段話又是對寶黛之戀的一種定位。寶黛二人皆為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其聰俊靈秀是山川日月之精秀,縱是萬萬人之上的薛寶釵無論如何優秀,她也難望起項背,她的思維總是被種種的凡俗陳規所束縛,精神上與寶黛二人不屬同一空間,進入不到寶黛二人的精神境界,是以為什麽寶玉不可能愛上寶姐姐。寶黛之戀是愛情的千古絕唱,寶黛的情愛之歌,是靈魂交融所發出的巨大共鳴,所以才能打動無數人的心。

大觀園是一個女兒國,是為水做的女兒開辟的一個樂園。大觀園的女兒個個鍾靈毓秀,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生活情趣浪漫高雅,然而,大觀園的女兒卻總情無所歸,怎一個悲字了得。 從前,談及紅樓,我最愛聽和自己觀點相同的聲音,有褒林貶薛的文章讀了會引為知己,聽到抑黛揚釵的說法總感不入耳。有時和朋友談紅樓,為了避免聽到不想聽的話,我就首先聲明,誰喜歡薛寶釵誰就是我的仇人,話雖是笑著說,大部分人還是會聽出我是有幾分認真的,於是就笑我一番,不過誇寶釵的話倒也會省了。

這許多年來,為生活奔波,已很少看紅樓了,一年前的一天,空下來時我又捧起了紅樓,我驚奇地發現自己還是喜歡紅樓的文字和故事,隻是我已不會流淚了,天哪,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吃了一驚,為什麽不會流淚了呢,是因為我麻木了麽?掩上書,再回首,發現自己真的已改變了許多,看過太多悲歡離合,聽過太多的無奈呐喊,才明白“滿紙荒唐言一把心酸淚”竟是現實的寫照,現實的殘酷有時竟比書中還來得悲切,於是,再看大觀園女兒的悲就不象以前那麽觸目驚心了。再進一步,發現自己對於寶釵的世故和花襲人的奴相也不那麽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了,畢竟世上會有人生活在無奈之中,如果有個懂仕途經濟的真寶玉,寶姑娘也能找到知音,可那時你讓她那裏去尋呢。至於那個整天吃齋念佛卻又暗藏殺機的王夫人,我也不耿耿於懷了,不是麽,她也沒得到好結果,如信佛,佛在人心,縱是披上袈裟,因果還是自有報應。

2004 7。10 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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