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駝

      經過一冬天騎駱駝放羊的鍛煉，我和小梁騎駝的本事有了突飛的進步。

      這可真不是吹的。一次，太陽快落山了，我趕著羊群往回走。我家住在一處低窪地的枳棘湖旁，要下一個很陡的坡，才能回家。

      我騎著二黃走在羊群後邊，快到家時，羊群的母羊為了奶羔子，率先衝下坡，隨後整個羊群跟著朝我們的住處跑去。

    往常，二黃下這段坡會很小心，每次它都昂著個頭，慢慢得倒著小碎步子，一點一點的蹭下去。這次，二黃看見整個羊群都跑走，它也來了精神，邁開大步，跟馬摟蹦子那樣的竄下坡去。我沒想勒住奔跑的駝，因為小梁老是跟我吹他騎駝的技術多好多好，我也想讓他瞧瞧，我的騎術如何。

      騎在駝背上，被朝下衝的駱駝巔的老高，但我一點也不在乎，還很得意的樣子，穩穩得坐在上邊。

    猛然，我想起這個方向坡下有一條約兩尺寬的溝，可當我準備拉轉駝頭換個地方繞過去時，駱駝已經跑衝到溝跟前，並且嗖的一下就躥了過去，我慶幸沒掉下來。

      沒承想，奔跑的駱駝忽然來了個急撒車，也許二黃覺得我騎在它背上是個累贅，緊接著它就在原地尥了幾個橛子，我雖然仍騎在駝背上，但樣子很狼狽，帽子也被顛歪了，隨後二黃又朝住處跑去。

    還沒衝到房跟前，從房門中跑出兩個人來。我一看，小梁前邊的是隊長，他衝著我一勁的嚷嚷。說我不要命了，駱駝跑下坡時，容易收不住腳，萬一翻了跟頭，是會要命的。

      看到隊長灰著的臉，我輕輕的嘟囔著：“我隻是偶爾跑那麽一次，讓你碰到了。可小梁每次騎大黃，都是這樣抹著蹦子衝下來的，比我可瘋狂多了”。小梁站在一邊聽得直笑。

      夏天，駱駝全身毛都脫光了，變得非常難看。我們除了用它們背水和馱稍微重點的東西外，一般很少再騎它。因為，它的身子太熱，騎在駝背上，兩下都不舒服。

      剛過了三伏天，小梁就跟我商量說，周圍的幾家畜牧點的牧民都在為隊裏訓練大牲口，訓馬我們不敢想，訓峰駱駝，憑我倆現在騎駱駝的水平，想來可能沒什麽大問題。

      聽了小梁的建議，我二話沒說立刻表示讚同，因為這事我也琢磨有好一陣子了。訓駝，我們不但可以找點刺激，豐富一下單調的生活，過過騎駱駝的癮，為以後攢點吹牛的資本，還可以掙十五個工分，真是一舉多得。

    我倆越想越高興。說幹就幹，小梁負責到周圍找有經驗的老牧民打聽訓駝的方法和注意事項。我則利用買糧路過駝群時，順便抓回一峰生仡子駱駝來。

      我臨去買糧了前，小梁一邊將他親手用駝毛搓的籠頭遞給我，一邊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我到駝群挑一峰最好的駱駝帶回來，我下了保證，要勁最大努力辦好這件事。

      在隊部，找隊長批條子可費了半天勁，最後隊長終於把條子批給了我，但讓我保證不要逞強，像那天一樣做危險動作。而且，這次訓不好，下次就別想再訓了，條件真是苛刻。

      在到駝群取糧袋時，我先找到在駝群當小駝官的知青小高，把我們的想法講給他，讓他注意留心給我們挑一峰最棒的駱駝，等返回時將它帶走，小高一口答應下來，然後我把隊長的批條拿給了老巴彥，他拿著這條，用懷疑的眼光瞅了半天，然後，答應讓我買糧回來時把要訓的駱駝帶走。

      當我返回駝群時，駝官早已趕著駱駝出坡吃草去了。離蒙古包還有一段，我就看見駝樁上拴著一峰漂亮的駱駝。老巴彥的女兒告訴我，這是駝群裏最好一峰兩歲半的騸駝，是小高專門替我挑好留下來的，她父親開始還不同意給我，想自己訓，完後留著自己用，是小高說了好多好話，他才同意給我的，我覺得小高真夠哥們兒。

      路上，我把它拴在送糧的大車後邊。看著全身披著剛剛長起的金黃色絨毛，昂首邁著穩健步伐，大步跟著大車行進的駱駝，我真恨不得立刻就試試騎上它的感覺如何。

      車官達賴拉過駱駝，對駱駝最懂，他一個勁的誇我抓到一峰好駱駝，把我說的心裏美滋滋的。

    經過大隊小賣部時，我還特地跑進去為我的駱駝買了兩根硬柳木做成的穿鼻棍。

      到家了，隻見小梁早早把羊趕回來，站在門口等著我們。我們大車剛爬到梁上，小梁就徒步迎了上來。當他看到跟在車後的駱駝，也顧不上跟我們打招呼，跑過來從行進的大車上把駱駝解下，拉著韁繩走了兩步，接著高興得手舞足蹈地喊道，“好駱駝呀，好駱駝” ！

      晚上，我倆商量了半天想給它起個好名字，最後小梁提議，我倆一致讚成，就叫它“巴特”。

      第二天，一早我倆早早起來，趁羊還沒出坡前，迫不及待的先進行訓駝開始的頭一步，給駝穿鼻洞，插上駝鼻棍。因為這根棍是為駕馭駱駝用的，就跟馬戴的馬嚼子，牛戴的穿鼻環一樣，非常重要。

      我買的柳木穿鼻棍是最好用的，質硬不易斷，丫字形，一頭有分叉，可防止棍滑脫，另一頭是尖的。我們要把它插到駱駝鼻孔稍靠前的部位。至於插棍的方法，小梁早已打聽好了。

      我先把小梁做的駝毛提腿繩拴到巴特右前腿的腳腕處，再把繩子從兩個駝峰間扔過到左側，隨後，將它牽到馬樁前。我從左側使勁揪住繩子提起它的右腿，再拉籠頭的韁繩把駱駝頭向左轉，巴特單腿站立不穩，一下跪到地上。我們用這根提腿繩再拴住它的左腳，巴特這下就站不起來了。

      小梁立刻上來扯住駱駝的韁繩，把它的頭牢牢的固定在拴馬樁上，一切準備工作就緒，該給巴特穿鼻洞了。

      我怕下不去手，小梁自告奮勇拿起穿鼻棍，我倆先按事先看好大黃二黃戴的鼻棍的部位，在小駝鼻上找準位置，小梁不顧吼叫的駝，一下就把一拃長，手指粗的穿鼻棍，從巴特鼻的右側穿到左側，幾乎沒流什麽血，然後在棒的穿出頭按上皮圈，綁上駝繩，一次成功，太棒了。隻是我倆讓駱駝噴得滿頭滿臉的都是倒嚼食物。

      隨後幾天，我們帶著它出去放牧。這樣，它可以一邊吃草，我們可以一邊訓練它下臥。訓練方法仍是提右腿，左轉頭，臥倒，隻是做這套動作前，要不斷牽動幾下鼻繩，嘴裏不停的喊著，“索，索”（蒙語臥下的意思）。

      巴特真聰明，不到一星期它已經不用提腿繩，隻要牽動鼻繩，喊幾聲“索，索”就臥下了。

      第二步又成功了，我和小梁高興的不得了，頓時訓駝的信心倍增，決定明天開始訓練騎駱駝。

    第二天，我放羊回來，把巴特在馬樁上拴好。吃完晚飯，開始了我們訓駝的最重要的一步——騎駝訓練。

      小梁爭著要他先騎，我痛快地答應了。我跑過去，解開拴在馬樁上的駱駝，放上座墊，牽著它朝小梁走過去。突然，我感到身後巴特發出的呼吸聲離我很近。扭頭一瞧，它的嘴都要快貼到我的臉上，我嚇得直往後退。沒想到，我被腳下的一窩草根拌了個跟頭，巴特也被嚇了一跳，它邁開大步一下從我身上跳了過去，撒開腿朝遠處跑去，小梁趕緊騎上大黃，把它追了回來。

      我重新拉住韁繩，讓它臥下，小梁拿了一根柳條，一下就跳到駝背上。

    巴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被人騎過，它吃驚得想站起來，我把韁繩拉得緊緊的，並且盡量向地下壓，目的就是訓練它，沒有命令不許往起站。

      當小梁騎穩後，我把韁繩遞給了他，巴特一下跳起來，東一頭西一腿的圍著我們的住處亂跑了起來，時而它還邊跑邊尥蹶子，想把小梁尥下來。但小梁就像長在它身上一樣，根本掉不下來，我還真不得不佩服小梁的騎術。

    過了一會，小梁開始調教巴特按指定的方向跑。當手向右拉韁繩時，小梁用柳條敲它左側臉頰，逼它向右轉，反之則向左轉。

      漸漸的巴特似乎有了點方向感，天也快黑下來了，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到了最後，巴特忽然帶著小梁跑到殘存的羊圈一麵斷牆旁停了下來，由於它站的離牆比較近，小梁怕擠了腿，就把外側腳搭到斷牆上。誰想到，這時巴特猛地臥了下去，小梁下邊沒了騎的，一條腿搭在牆上，立刻被掀到地上。

      我趕緊跑了過去，把小梁扶了起來。幸虧小梁的韁繩沒撒手，要不天一黑，駱駝跑了，找也不好找。人駝都累了，有事明天再說。

      第二天，小梁堅持要騎巴特放羊，我勸了他好一陣也沒用，最後，他隻答應，盡量牽著走，等羊吃穩了，再訓練騎它一會。

      小梁牽駱駝時，巴特又要向他身上竄，幸虧我們還沒敢摘下籠頭隻留拴鼻繩，我在一側使勁的拉著籠頭韁繩，駱駝才沒從小梁頭上蹦過去。真沒想到昨天從我頭上蹦過的事，被它當作訓練項目，一下就記住了。

      小梁放羊走了，我在家裏抓耳撓腮的放不下心來。好容易盼到天快黑了，聽到羊的叫聲，我趕緊跑到屋外，瞧見小梁騎著巴特跟在羊群的後邊走著，看樣子小梁真地把它訓的挺聽話了。

      羊群跑回來了，小梁騎的駱駝也快走到房前，可是，巴特一下臥到地上，任憑小梁抽打，就是不往起站，小梁沒辦法，隻好下了駱駝把它牽回來。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訓練巴特已經有兩個多月了，這峰駱駝絕對聰明，它除了把我們教它的學會了，還自創了幾招。

    入冬後，我們遷到冬營盤不久，它的一次笨拙表現，斷送了我們再訓駱駝的念頭。

      事情是這樣的，一天傍晚時分，達賴的大車給我們送來馬料，隊長也坐車跟來了，說是檢查羊的膘情和越冬飼草儲備情況。

      我們的羊群還沒回來，達賴急著要給其他營盤送馬料，隊長臨時決定在我家住一夜，第二天，再去檢查別的牧點。

      吃完晚飯，隊長詳細地詢問了我們生活放牧的情況，還特意問了我們駱駝訓得怎樣，我們倆把訓駝的經過，撿著好的吹噓了一通，隊長聽了還挺滿意。

      轉天早上，隊長看了我們的羊和儲備的喂糕草，又叮囑了一通冬季放羊的注意事項。隨後提出，借我們的駱駝去別其它畜牧點檢查工作，回來時跟達賴的車經過這時再放下，而且指明要騎我們剛訓的巴特，說檢驗我們訓練的駱駝如何。

      這下我們可慌了神了，隻好說，駱駝剛訓的時間不長，又認生，建議他騎大黃或二黃，隊長堅持要騎巴特。

      我知道巴特的毛病，趕緊跑到栓駝樁前，給巴特搭上座墊，想讓它臥下，讓隊長騎上，我再牽著把隊長送出營盤一段，也許就沒什麽事了。

      沒想到隊長嫌我羅嗦，自己走過來牽上巴特，他想找塊平地讓它臥下再騎。

      他可沒料到，剛一轉身，巴特就衝了過來，把他一撞，接著就從他倒下的身上邁了過去。小梁一把抓住了巴特的鼻韁，趕緊讓它臥下。我把隊長扶起，連說這破狗，把駱駝給驚了，真對不起。

      隊長也沒在意，說了聲沒事，又騎上了駱駝。巴特站起來後，並沒朝路上去，而是馱著隊長跑到羔棚，身子往牆上一靠，想把隊長弄下來。隊長的腿還夾在駝身和牆之間，羔棚撣出的房簷正好擱住隊長的腰眼，隊長被擱的嗷嗷亂叫，我倆慌得趕緊用棒子敲巴特的屁股，巴特這才馱著隊長向大路跑去，轉眼就沒影了。

      我倆嚇得不輕，一個勁的嘀咕，等隊長返回來時不定會怎麽罵我們了。

      沒辦法，隻好回到屋裏收拾一下，正當小梁穿好衣服準備出坡放羊，就聽到外邊狗叫，朝門外望去，見隊長牽著巴特怒氣衝衝的向這裏走來。

      隊長的樣子非常狼狽，帽子跑掉了，兩隻耳朵凍得已經支棱了起來，還被駱駝吐的滿身草渣子。一邊走還一邊罵：“你們倆個青年幹部（下鄉知青），訓得什麽屁駱駝，還沒騎它，它到想騎人。騎上亂跑，還揪不住，跑到半路見到破房子，爛牆就下臥，打死也不往起站，你們整個把駱駝訓成個廢物。聽到隊長的叫罵聲，我倆誰不敢出去，直想往門後鑽。

      隊長走了，巴特也被送回駝群，我倆訓駝的事很快傳遍了草原，牧民們都知道，有兩個青年幹部，訓出一峰想騎人的駱駝，。

      打那以後，我倆再也沒訓過駱駝，而且，誰在我們麵前提訓駱駝的事，我們就跟誰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