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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僅僅是訴說 (反右五十周年祭)

(2008-10-12 07:26:59) 下一個

 

“孟薑女哭倒長城”是中國民間一個古老的傳說。 孟薑女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偉人,兩千年過去了也還是個普通婦人。她萬裏之遠為夫送禦衣,尋至長城腳下,不見夫君,悲愴而泣。於是,天地動情,長城坍潰,得見丈夫屍骨。這個傳說之所以能留至今天並非因為它的真實已否,而是它包含著的精神價值:信念可以轉換成一種物質力量,它可以摧毀看似強大的現實存在!

章詒和是當代中國的孟薑女____所不同的是,孟薑女哭的是夫,章詒和哭的是父。也許,在她父母的墳前或什麽地方,章詒和有過難已抑製的嚎啕之哭。而我們看到的她的哭是在她寫的幾本書裏,長淚如線,幾近無聲!

章詒和說:“從提筆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當什麽社會精英,更沒想去寫什麽‘大曆史’。我隻是敘述了與個人經驗、家族生活相關的瑣事,內裏有苦難,有溫馨,還有換代之際的世態人情。我的寫作衝動也很十分明確:一個從地獄中出來的人對天堂的追求和向往。因為第一本書裏的張伯駒、羅隆基,第二本書裏的馬連良,第三本書裏的葉盛蘭、葉盛長連同我的父母,都在那裏呢──‘他們在天國遠遠望著我,目光憐憫又慈祥’”。道義的前提是真實。章詒和所著所述都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曆或體驗的。至少,她父親章伯均的右派冤案已是天下共睹的事實!“物不平則鳴”!孟薑女遭遇不平,念夫苦極,能做什麽?她隻會哭,她隻能哭。這是本能,這是自然。孟薑女的哭也許是高呻的顫音,也許是低吟的震響;或許唱念著往日與夫君相伴的美好,或許夾雜著幾句對不平世道的哀怨。孟薑女這一長哭竟然成了中國曆史的銘碑,秦王朝的人性道德,製度典章便有了一張清晰的畫卷。章詒和思念父母,心有悲傷,除了人靜獨處時一人哭泣,她能用筆墨訴說往日曾經的淒風苦雨,世態炎涼。於是,章詒和個人的訴說就變得嚴峻:一個國家的領袖可以為所欲為,任意迫害普通公民。一個普通公民麵對暴政是那麽地可憐無助。麵對曆史的慘痛教訓,我們應該認真反思:我們現在進行的製度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製度?同時,章詒和也讓我們分享到了思想的精彩和精神的支持。章詒和筆下的山是美的,水是甜的,毛巾是潔白的,豆腐鹵是香的。

章詒和寫書,她擔任的曆史角色僅僅是一個旁觀者,一個見證人。她的努力遠遠尚不能滿足人們對五十年前發生的那樁冤案的透徹了解。真正的當事人,真正的受害者一直缺席。他們當時所處的形勢是:一旦被中共基層組織的極端分子確認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當即就被群眾專政收監隔離。不得回家,有的甚至不得家人探訪。有的人早上起床,興衝衝出門來到單位參加大會,準備發言批判鬥爭其它右派分子的,不料才走進會場就被宣布為右派分子,隔離審查。夜裏睡覺的地方已經不是溫暖的家了。不久,他們就被強製送往遠離家門的偏遠農場,礦山,監獄勞動改造。這一去,就是十年,二十年。在此期間,他們從來沒有得到一次為自己的冤屈辯護的機會,有人寫材料向中共申訴也毫無用處____實際上他們這一群已經完全被剝奪了說話的權力!這群人被社會遠遠拋棄,久久地遺忘了。直至一九七八年後,隨著右派分子問題的解凍,社會輿論裏才出現了專家,學者關於反右運動史實調查和理論反思的聲音。從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七八年近二十一年代的時間,許多受害者已經永遠不能開口了。殘留下來的十幾萬人中,多半已經是老弱病殘,風燭殘年。活著就是滿足。尚有健談者,有的甚至口才雄風不減當年,有的並且還官複原職。嗬嗬,窮困潦倒大半生,苟延殘喘至此,不幸中的的大幸。二十一年付出太多,還不趕緊抓緊過好不多的時光,別再找事惹麻煩了。嗬嗬,當年雄姿英發一腔熱血的精英,要文筆有文筆,要材料有材料。怎的一溜子都遺忘了缺席的申訴?如此看來,章詒和,這位“右派分子”的後代,這位反右運動的旁觀者和見證人的訴說就更顯彌足珍貴。她以她特殊的經曆和道德勇氣,義無反顧地承擔起為父輩訴說的角色。她沒有無可控製的嘶吼,也沒有情至極端的惡言,更沒有出離了憤怒的謾罵。總是徐徐言語,慢慢道來。我想,在經曆了遍尋無路,長哭無淚的孟薑女後來的情態也一定是如此這般:一個孤獨的弱女子無力地坐在高大冷漠的長城下的石頭上,頭發淩亂,衣襟泥土,過路行人可以聽到她在述說著一個美麗而淒楚的故事。所以,我稱章詒和為當代的孟薑女一點不為過。她的哭訴,將搖動危危長城!她的哭訴,也讓那些不敢發聲的曾是“右派分子”們汗顏!

不幸的是,章詒和的訴說遭到了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封口。她的書被第三次查禁,不得再版。所能證實的理由是“因人廢書”。人,即章詒和。“我知道──在鄔先生的眼裏,章詒和是右派。”是的,章詒和是“右派”。章詒和的父親章伯均是“右派分子”。章詒和的書寫的是“右派分子”的事,訴的是“右派分子” 的情。“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這一政治判斷基於何因,如何論證而做出此決定。我們無法得知。但是,我想不厭其煩地對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官僚陳述這樣一個因果邏輯關係:毛澤東欺騙百姓,製造冤案,迫害精英。是他的罪引來章詒和的怨。你們現在要做的是用章詒和等訴的狀去治毛澤東的罪!章詒和的訴說無罪,這樣的訴說越多越好,越能用充分的事實去證明專製的惡劣與反動!如果毛澤東沒有幹這些壞事,共產黨是清白的,那麽你們可以用法律的手段去訴訟章詒和一個誣蔑誹謗罪!又何必隻敢躲在陰暗處做些小動作。你們要維護中共的光輝形象,不是用行政手段來堵人的嘴,禁出版的書,而應該是站在曆史的高度,懷著懺悔的胸襟,尊重事實,尊重真理,尊重受害者。革新洗麵,重拯山河。這樣,被踐踏的道義才能扶正站立,被汙染的社會才能重返青綠。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官僚真不怕遺笑大方:在秦始皇苦役百姓修築長城致使孟薑女夫婦分離夫君慘死的是非麵前,因一黨利益的狹隘,竟然對這已經沉澱了兩千年的善惡美醜的道義樣品也犯糊塗____小孟薑,你別哭了好不好?你說你煩不煩?

在這個世界上,章伯均的冤屈有多深有多沉,恐怕莫過於他的女兒章詒和清楚了。不是說,今天的法治已經比從前好多了,章詒和為什麽不起訴上告毛澤東迫害父親的罪行?天上的星星知道,天上的月亮知道。不過,我知道的是:毛澤東可以為所欲為肆虐人民;我們僅僅是為父輩的冤屈輕聲訴說也這麽艱難,還這麽恐怖,我們還能有更多的希冀嗎?

感謝史上的傳遞人,把兩千年前孟薑女的經典一哭留給了我們今天。我想,章詒和作書一訴也將成為經典留給後人,也將長鳴在曆史的長河中。

3-25-2007

(chinesenews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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