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蟲：成都，我不做你的情人（九）

第九章      是愛，還是欲望

 

火山爆發，是毀滅的欲望

千萬生靈就此消失

人的欲望，往往來自最原始的需要

生存，亦或其他

愛一個人，是身體與心靈的雙層欲望

除了占有，還是占有

 

初春的青島要比成都冷許多。走出機場大廳已經是晚上九點，星星布滿漆黑的天幕，人們全都瑟縮在厚厚的棉衣中，像是躲避著什麽。曉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仰起臉貪婪的看著星星，在他的印象中，成都的天空從沒出現過星星。

 

“琴姐，我們去哪兒？”和文琴一樣，在外麵的時候，曉彬從不叫她“寶貝”。和第一次來成都一樣，曉彬一下飛機還是問文琴要去哪裏。

文琴沒有馬上回答曉彬，她顯然很不適應北方寒冷的春天，匆匆攔了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然後對司機說：“香格裏拉。”

 

香格裏拉是青島一家五星級酒店，位於香港中路，靠近五四廣場。訂完機票以後，文琴又預訂了一套豪華間，她本來想訂兩套的，但是一想在青島沒人認識她，和曉彬一個房間也沒什麽危險，如果到時候有什麽問題，就再開一個房間，不是旅遊旺季，多要一個房間應該沒什麽問題。對此，曉彬事先一無所知，和文琴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不用他考慮，文琴一個人就能安排妥當。他想起在北京照顧母親的時候，幾乎家裏家外所有的事情都要由他一人去打理，沒想到母親一走，他的生活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隻是曉彬覺得，最初失去母親的那種痛苦正在一點點地減弱，對母親的思念之情也越發淡漠。曉彬曾許下諾言，要做一個讓母親感到驕傲的兒子，可是現在的他，又有哪一點能讓母親感到驕傲？每每想到這些，曉彬心裏都充滿愧疚。可是他沒有對文琴說，很多事情和想法曉彬都是藏在肚子裏，他覺得琴姐不會理解窮人過的那種苦日子，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並排坐在後座，都沒說什麽，曉彬一直在看著窗外的夜景。他從小沒去過什麽地方，每到一個陌生城市都會覺得新鮮，透過車窗看著飛快後退的樹和房子，曉彬忽然想到一個詞，物是人非。出租車在寬敞幹淨的高速路上飛奔，曉彬完全陷入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當中，他隱約覺得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他想改變一下眼前的生活，卻又覺得力不從心。

 

正想著的功夫，文琴忽然從背後掐了他一下。曉彬一怔，發現文琴正微笑的看著他，眼睛裏充滿愛意。這讓曉彬心裏一暖，他知道文琴帶他出來一定是費了很大周折，他不可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影響了短短三天的出遊。於是他也笑了一下，把臉輕輕地貼近文琴：“寶貝。”文琴又掐了他一下：“想什麽呢，下車了。”

 

房間在八樓，一張足以睡下三個人的大床，曉彬一下子就跌進大床裏：“寶貝，累死我了。”

“坐飛機都累唆，真是個少爺。”文琴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乖乖，先洗澡，你好髒哦。”

“嗯。”曉彬萬分不舍的從床上起來，從背後抱住文琴，輕輕地在她耳邊嗬氣。

“討厭！”文琴笑著癱軟在曉彬懷裏：“你好壞哦。”

曉彬不說話，貪婪的吮吸文琴的芬芳，文琴身上總有一種味道讓他迷戀，當他沉浸在這種味道中的時候，內心就會平靜，仿佛到了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沒有危險。文琴一再催促，曉彬終於進了洗手間，聽著嘩嘩的水聲，文琴才放心的給丈夫打了一個電話，她現在開始避免在曉彬麵前與丈夫通話。丈夫在電話那頭問青島冷不冷，你穿的多不多，千萬不要感冒了，生意是小，身體最重要。文琴應付的回答著，丈夫的喋喋不休讓她覺得厭煩。雖然她知道丈夫是關心她，可是從洗手間傳出的斷斷續續的水聲還是讓文琴無法自持。

 

一會兒曉彬又叫她，好像是毛巾沒拿進去。聲音悶悶的，文琴沒聽清楚，匆匆掛了電話，問曉彬：“乖乖，你剛才說啥子？”

“寶貝，把毛巾給我！”曉彬還在大聲地吼著。文琴哦了一聲，沒有馬上拿毛巾，而是悄悄地走進洗手間，又悄悄地拉開了浴室的簾子，微笑地看著淋浴底下的曉彬。曉彬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一把抓過來簾子擋住身體：“你偷看我！”

“你啥子我沒看過。”文琴還是笑：“乖乖，我們一起洗嘛。”

曉彬也笑了：“寶貝，快來！”

“不，你抱我進去。”

曉彬走出去，把文琴打橫抱起來，放進了寬大的浴池裏。水位漸漸升高，淹沒了兩具糾纏不清的身體，也淹沒了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手機是丈夫打來的，他還想對自己的妻子說，早點休息，我想你。

 

文琴看見丈夫的那個未接電話已是第二天中午，她和曉彬幾乎整晚都在做愛。在遠離家鄉的青島，文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刺激，她不停的要著曉彬，恨不得把曉彬揉進自己的身體裏麵，她整晚都在說著“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曉彬隻是簡單地答應，這讓文琴有點失落，她也想讓曉彬對她說這些親密無間的話，很多話隻有在做愛的時候她才說的出口，才可以赤裸裸的無所忌憚的對曉彬表達自己的愛，那麽直接。

 

文琴看著還在熟睡中的曉彬，又忍不住去抱他：“乖乖，你好乖哦。”

曉彬朦朧的睜開眼睛，四目相對，他突然說了一句：“寶貝，我想你離婚。”

文琴愣了：“乖乖，你不是以前不想我離婚嗎？”

曉彬沉默。是的，以前他的確不希望文琴離婚，因為他知道，文琴離婚以後不會幸福。可是昨天在做愛的時候，文琴一直在說的那句“你是我的”讓曉彬的心口發疼。我是你的，我隻屬於你，可是你呢？你還屬於另外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可以和我一樣和你做愛。想到這些的時候，曉彬覺得無比痛苦，每個夜裏孤獨的入眠，愛他的人，也是他愛的人，卻睡在另外一個男人身邊。

文琴見曉彬不說話，就遞給他一支煙，自己接著說：“乖乖，他對我太好了，我並不討厭他，如果他是那種很討厭的人，我早就和他離婚了，而且。”文琴頓了頓：“小茹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曉彬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是在你身邊嗎？”文琴又吻了曉彬一下：“乖乖，我好愛你。”

“你還和他做愛嗎？”曉彬終於問出了這個一直刺痛著他的問題。

“乖乖，你問啥子嘛。”文琴有點不太舒服，她不想與丈夫做愛，卻又不得不和丈夫做愛。

“我問你還和他做不做愛。”曉彬重複一遍，聲音冰冷。

“不做了。”文琴低聲說：“乖乖，我隻喜歡和你做愛。”

“那麽他要你怎麽辦？”曉彬已經不是小孩子，文琴的回答顯然不能讓他滿意。

“乖乖，我帶你出來耍，你這是做啥子嘛。”

“算了，”曉彬緊緊地擁抱了文琴：“我沒資格問這些。走，我們去看大海。”

 

午後的青島，安靜祥和。海邊人不多，曉彬輕輕的牽著文琴的手，文琴最初有點不習慣，但還是接受了。可走了沒幾步，就有路人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眼光。無奈，曉彬隻好把手鬆開。站在沙灘上，望著一望無際的平靜的海麵，曉彬心裏想，我什麽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牽著你的手，什麽都不要，隻是站在冷風裏看星星。

 

大海對文琴的吸引力顯然不大，加上海邊的風有點猛烈，文琴隻看了一會兒就要回去，說太冷了。曉彬說我第一次看大海，還想再看看。文琴隻好依他，可沒過幾分鍾，文琴又說冷，要回酒店。曉彬沒辦法，隻好揀了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子，灌了一瓶海水帶回去，證明自己來過青島，看過大海。

 

一進酒店文琴的精神就大有好轉，相反曉彬反而有點失落。他覺得既然是出來玩，就玩個痛快，整天呆在酒店裏還不如不出來。不過他沒有對文琴說，在文琴麵前他總是很聽話，就好像以前聽媽媽的話一樣。就連做愛，他也是聽文琴的，雖然有些累，但是文琴要，他就一定給。他隱約覺得自己除了身體，再也給不了文琴什麽了。他想給文琴所有的愛，給文琴一個家，甚至一個孩子。隻是，他沒有機會，隻要文琴不離婚，他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曉彬第一次感覺到做情人的悲哀。竟然悲哀到連愛的機會都沒有。

“寶貝，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在青島的最後一個夜晚，曉彬問道：“如果你們離婚了，我們會生活在一起嗎？”

“會。”文琴斬釘截鐵：“乖乖，我好想和你一起生活的。”

“想有什麽用。”曉彬喃喃的說，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那你要我怎麽樣？我離婚？你非要我離婚的話，我馬上就離。”

“你舍不得。”曉彬淡淡的說，卻一下子擊中了文琴的心坎。

文琴燃起一支煙，靠在曉彬懷裏：“乖乖，我自私，我什麽都想要。”

“可是你這樣最終什麽都得不到。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做出選擇。”

“你告訴我，讓我怎麽選？”

“那是你的事。”

“乖乖，我壓力好大。要工作，還要顧及家庭，要瞞著他，不能讓他知道，還要照顧到你這邊。要對他扯謊，我和你一起之後，我都不打麻將了，也推了很多應酬。我想多抽一些時間陪你，我陪你的時間甚至都多過陪他和陪小茹。”文琴也覺得委屈，曉彬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能夠理解她，包容她。

“那你告訴我，我算什麽？”曉彬用力摟著文琴，像是疼愛，又像是生氣。

“你是我的乖乖的嘛。”

“寶貝，我真的好想永遠像現在一樣，每晚和你睡在一起，早上醒來一睜眼就可以看見你，真的。”

“乖乖，我做不到。”文琴黯然：“我對不起你，如果你要走，我不會攔你。”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明天下午，他們就要飛回成都。曉彬不知道回去之後，自己能不能馬上適應沒有文琴陪伴的夜晚。每次做完愛，文琴都會沉沉睡去，有時不對曉彬說一句話，總是曉彬抱著她，隨便的說些什麽，然後就聽見文琴均勻的呼吸。曉彬知道她睡了，就默默地抽煙，看著熟睡中的文琴，舍不得閉眼。他知道，就算這樣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睡覺的機會，也很難得。

 

文琴在睡著之後，有時會突然的叫一聲“乖乖”，然後曉彬就馬上抱住文琴說“寶貝，我在。”

“你不要離開我，你是我的，不準屬於別個，永遠都不要離開我。乖乖。”

“嗯，我是你的，永遠都不離開你。”

一問一答，文琴又沉沉睡去。過一會兒又會重複這樣的話，曉彬還是一成不變的回答著。隻是曉彬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異常清楚。他覺得好難過，為自己，也為文琴。他甚至想到有一天他們的事情曝光之後，生活會是什麽樣子，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文琴非要選擇，他一定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因為，他沒有任何資本去競爭。

 

早上還沒醒來，文琴就接到丈夫的電話。丈夫問她今天什麽時間的飛機，用不用去接她。文琴迷迷糊糊的說下午４點的飛機，不用接了，我還要回公司辦點事情。丈夫又問晚上想吃點什麽，他親自下廚。文琴說隨便，我還在睡覺呢，你好煩哦。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曉彬雖然閉著眼睛，但卻聽清了文琴的電話，甚至連手機裏傳出來的男人的聲音，他都聽得清楚。

“真幸福，晚上回家還有人給做飯。”

“乖乖，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文琴抱住曉彬：“你說，想吃啥子？”

“除了你什麽都想吃。”

“好嘛，你不愛我。”文琴知道曉彬在開玩笑，但還是裝作生氣的樣子。

“我愛你，寶貝，隻是你不給我機會去愛。”

“我咋個不給你機會了嘛，我在撒，你都不愛我。”

“我就能在床上愛你，下了床想愛都沒法愛。”曉彬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我怎麽覺得我和鴨子似的，特別是和你做完愛之後，你問我有沒有錢的時候。”

“你要去做鴨子我殺死你娃娃。”文琴笑：“要做的話也隻能給我做。”

曉彬說：“要不這樣，以後做完了我給你錢好不好。你隻能跟我做，不能跟別人，任何人都不行。”曉彬所說的“任何人”，顯然是針對文琴的丈夫。

“我打你娃娃！敢這樣說我。”

“那怎麽樣？估計除了我之外，也很難有人要你，除非逼不得已。”

“你把我說的這麽差勁唆！”

“不是我說你。”曉彬用手摸了摸文琴的乳房：“整個就是用劣質橡皮泥捏起來的倆球，我要是摸了別人的，萬一不要你了怎麽辦？”

“好嘛，那你去摸。”文琴撅起嘴：“我就曉得你嫌我老，又老又醜又胖。”

“寶貝，我開玩笑，我就愛你一個，別人的給我摸我還不摸呢。”曉彬嬉皮笑臉地說。

“你說的你！有個美女給你摸你把不得呢，還不知道你們男人！”

“男人也是人，也對自己的第一次很看重的，你要對我負責，以後我沒人要了你可要要我。”

“乖乖，”文琴笑：“你第一次給了我好委屈是不是？”

“有點……有點被強奸的感覺。”

“哪有這麽舒服的強奸。得了便宜還賣乖。”

“有沒有搞錯，誰得便宜啊？”曉彬瞪大了眼睛，看著文琴。文琴被他看的笑出聲來：“好嘛好嘛，我強奸你，我負責好不好？”

 

在青島的三天，給曉彬印象最深的便是大海。那片永遠望不到盡頭的海給了曉彬無窮遐想，他知道安徒生筆下的大海深處，住著一條漂亮的美人魚，她是海的女兒。為了心愛的王子，曆經磨難，忍受身心巨大無比的痛苦，最終化作紛飛的泡沫，升到空中。曉彬替這位善良美麗的姑娘心疼了，付出那麽多，最終卻無法和英俊的王子相愛。

 

愛一個人，是要擁有她，還是隻看著她幸福就足夠。無法擁有的愛，又能維持多久？臨上飛機前曉彬再次站在海邊，迎麵的海風依舊冰冷，他隱約覺得，自己做不到海的女兒那般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