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沁：求簽記

十月的江南，風和日麗，秋高氣爽，格外宜人。我和二十幾位舊同學浩浩蕩蕩來到了山清水秀的名勝故地。

我們裹足在大廟前凝眸，眾多善男信女在煙霧彌漫的大廟裏擦肩磨背的進進出出令我們感到驚異又好奇。

有人說這大廟的菩薩很靈驗，還說機會難逢到此一遊，何不去求個簽？

其實我並不喜歡求簽，因為我不信這玩意兒。我想，如果求了個上簽也隻不過讓自已歡喜一陣子而已，過後一切如故，相反如果求了個下簽卻耿耿於懷，擔心不已。何苦來的？

記得好多年前我曾求過一次簽，求到的是下下簽。解簽的人搖頭擺腦，直言不諱向我嚴正指出，我將犯刑事罪。這聳人聽聞的‘犯刑事罪’的預言足足讓我提心吊膽，驚悸不安混了好幾年。幸好在這些年裏我總是奇跡般安然無恙，而刑事罪不僅沒和我擦身而過，它更像是總躲著我。從此，我不再求簽了，我實在不想再給自已帶來精神負擔和折磨。捫心而言，我這次跟著同學去求簽真有豁出去的味道。

在噠……聲中有個竹簽子從我擺動的竹筒子裏蹦跳出來。我俯首撿起一看，寫的是‘五十二’。我心大心細把該竹簽子向一位和尚換得一張小紅紙的靈簽。隻見偌大的‘喜報三元’四個大字頓然令我心境豁然開朗，眉開眼笑。

靈簽上這樣寫著：喜報三元運氣強 謀望求事大吉祥

                                  交易出行多得意 是非囗舌皆無妨

我驀然仿佛在這二十八個字間穿插起舞而氣宇軒昂。我虔誠的再次低頭向菩薩朝拜，昂首對悠悠的蒼天莞而一笑。

有人說到掛著布簾的密室請廟中和尚解簽更好，他們是這方麵的專家，一定比我們理解的更深刻，講解的更透徹。

我信步步進其中一間密室，鬥大的密室昏昏暗暗，深沉沉有股神秘感。我乍然感到我好像不在大廟裏，而是來到教堂向神父來懺悔的。

一位年輕小和尚笑盈盈迎麵而來令我內心有陣詫異。我暗忖，給我解簽的和尚應該是老的，怎麽是位年紀輕的？我懷疑這位小和尚的解簽能力，所以打心裏就有點鄙視他。

小和尚不解簽卻含笑端詳地瞅著我令我更驚異。我想，不解簽幹嘛老看著我？我真有那麽好看？

你的氣色非常好。小和尚說出了第一句話令我茫然。我沒病沒痛的氣色怎會不好？氣色不好我還能來到這裏？

你的五官真好，臉容是劍眉星目，容光煥發呀。小和尚一絲不苟說令我懵然。我是來解簽的，並非來相麵的，他怎麽給我相起麵來了？

你的鼻子……你的雙眼……你的額頭……你的眉毛……你的雙耳……配合的恰如其分。在小和尚嘴皮下的漫無邊際，信囗開河的讚美下，其貌不揚的我霎時竟被他塑造成了風度翩翩，瀟灑倜儻的公子而令我啞然失笑。我感到他真滑稽兼突兀，忍俊不禁。驀地，我憶起相聲大師候寶林。我並非說小和尚有侯大師的演藝才華，但我確實覺得他真像候大師的‘孫子’。

小和尚手持我的靈簽抿嘴而笑說，好簽，好簽，真捧。

你是個非常有運氣的人，你將……我驚異，為什麽我買六合彩，頭獎總是和我無緣？

你的任何願望都能實現，如果你……我驚訝，難道我要包二奶，三奶，四奶，……的願望都能實現？

你做任何事情必定稱心如意，因為你……我驚奇，為什麽我經常會被人蒙騙而搞的心慌意亂？

你是不怕任何是非囗舌的，由於你……我驚愕，我為什麽要無事生非，擺弄囗舌？難道我吃撐了？

小和尚肆無忌憚的，天花亂墜的，天方夜譚的無稽之談驟然令我感到在這一刹那我霍地成了天下無敵的超人而噗嗤一笑。我實在無法再容忍他滔滔不絕的神侃而起身，他的話音也嘎然而止。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畢恭畢敬並陰陰笑地把一本善捐簿擱在我眼前。

我真納悶，在這廟裏我就沒見到解簽需要多少錢的告示，再說我們燒香拜菩薩時已捐了幾十元，他為什麽還要我再捐？

我定睛一看善捐簿令我心頭一悚，怎麽善捐的人士都捐千元以上？此時，小和尚的食指一直在‘某某先生善捐一千二百元’的字麵上遊戈似在暗示我。

我震駭，我們昨晚二十來人合兩圍的豐富佳肴晚餐才化費一千二百元，而小和尚的天花亂墜的胡言亂語難道也值兩圍佳肴？我迷惑不解而內心甚至彷徨起來。

小和尚全神貫住凝視我，而我卻感到有一層迷惘的霧在眼前。片刻，在冥冥中我乍然獲得某種啟示旋即繃緊了臉並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他瞬即把食指轉向三位數的善捐人士名單上遊戈，最後在最低善捐的一百元上點了又點。我恍然大悟，原來這裏解簽的‘最低消費’是一百元。

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寺廟竟會如酒吧一樣也設最低消費？為了盡快擺脫小和尚的糾纏，我很無奈的惟有忍痛按最低消費付了款。小和尚喜笑顏開，但他沒有把款額登記在善捐簿上。

我帶著三分晦氣和七分氣惱匆匆離開密室。在和其他同學一起閑聊時，我再次感到驚奇，我們十幾位求簽的男男女女中竟沒有一位求到下簽，而是個個都求到上簽或上上簽。我們難以置信這是菩薩賜予的事實。

一位女同學氣急敗壞說，解簽的和尚竟把她形容的宛若王母娘娘那樣可愛，但事後卻要她善捐一千元。女同學嗔怒又說，如果解簽要化錢她絕對不會去求和尚解簽，因為簽中寫的字誰不明白？她悻悻又說，菩薩是救苦救難的菩薩，絕對不是貪得無厭的菩薩，而真正貪得無厭的是被著袈裟的人。

我反複琢磨，改革開放真是深入民心，甚至大廟也‘改革開放’了。但是我感到這大廟的改革開放完全違背了菩薩頌揚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宗旨。我甚至感到這大廟的改革開放走的完全是邪門歪道的‘市場經濟’。他們的所作所為實際上就是蒙騙和掠奪，隻是被一層薄紗遮蔽著而已。

盡管江南的十月，風和日麗，秋高氣爽，格外宜人，但我內心感到宛若被陰霾籠罩著而恍恍惚惚。我百感交集癡視大廟前手持三支香，熙熙攘攘，趨之若鶩的眾多善男信女深深地籲了囗氣，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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