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舒：狗緣雜談

本人素性怕狗，尤不喜狗對人套熱乎的那種親近，搖頭擺尾，狂吠亂跳，前後雀躍，直向你身上趴上前爪，每每及此，皆令人滿麵驚恐，冷汗浹背，大氣不敢喘；還有那狗們不知羞恥地在街頭巷尾，田頭市野公開示愛的下流動作等等。

    及長成，又讀到一個紹興大作家寫的“痛打落水狗”的文字，於是乎我對狗更是由怕生恨。

    記得當年我在鄉下奶奶家小住，讀到上海公安局養狗禁令的講話，心中覺得舒暢，認為凡狗決不可對其心慈手軟，一概應斬盡殺絕。

    當然，怕狗恨狗也不至於有此殺心，殊不知我在奶奶家就被三條土狗弄的狼狽不堪。那天，我騎著一輛借來的“什麽都響，就鈴不響”的“爛坦克”，不遠百裏返鄉下，正是傍晚時分，我在金紅色的晚霞下沿著水渠急馳。突然，前麵一條土狗，一閃不見了，我趕緊停車，心砰砰地跳，氣也平靜得出奇，大約過了五、六分鍾不見動靜，我懷著大幸的心情重又騎車上路，誰知從車後傳來狗叫和狗傍地疾奔的聲音，待轉頭一看，不好，是兩條土狗，向我襲來，我不顧一切地拚命踩車，前麵又竄來一條土狗，閃過我的車頭，從另一麵向我夾擊，此時我倒不全是害怕，或者說是逼急了，我頓時勇敢起來，一邊踩車，一邊用腳向後蹬狗，有幾次我覺得我已經蹬到了狗，因為有狗倒地的狂吼聲音，我就更來勁地蹬，車子顛簸在魚背脊樣的路上歡快地跳躍，我心裏也一陣興奮；突然，路上有一個大缺口，我來不及反應就“嘩——”一聲掉到了近兩米寬的水渠裏，瞬間渾身淹頂透濕，裙子也撕破了，頭上粘著水草，眼睛噙滿淚水，而這個狗們前世也沒見過的“奇招”，一下子把三條土狗震攝住了，它們喘著氣在水渠旁看著我，不再狂叫。

    我在周圍田間躬耕的農民們一片笑聲中爬上岸，車也摔卡了，額頭還擦破了皮。這一次我真是尊嚴全無，一生一世認得出這三條長不滿二尺的土狗，遂生出了“斬盡殺絕”的念頭。

    以後，隨父母搬過三次家，轉學，寒暑假又去過幾次奶奶家；輾轉多處，再無狗緣。但偶然看到狗們，即使是很小的狗，心裏仍甚發怵。再後來離校走上社會，在一家IT公司工作，為了上下班走近路，在偏鄉下的一條捷徑上，被一條狗咬住小腿，鮮血淋淋。我於是開始相信老人們近乎迷信的話：狗是極具靈性的，你心慌意迷，它就越要咬你、欺你、作弄你，凡狗見到心存殺氣的人，反而避匿的說教。

    而且，狗還有狗眼看人底的天賦，專門咬窮人、苦人，這可是有依據的。我在早些居住的新村裏，經常看到數條惡狗對撿破爛的“丐幫弟子”“搶、逼、圍”的鏡頭。檢討自己被狗咬的情景，經常穿陳舊隨意的衣服，心態老懷著一個草民憂柴、憂米的嫉憤，或許也是一個原因；以後，我為防狗患（注：當今確有一時養狗成風的），每每時裝高履，嫋嫋娜娜，做出那萬般滿足風情萬種的富態，有時偶然有狗走過，我就先聲發威，裝腔作勢地嗬斥兩聲，倒還真的省去了許多狗煩惱。

    誠然，世界上真是少有一成不變的事情，不久我卻愛上了狗，嚴格地說，隻愛狗中的另一類而已，決不是那些呲牙裂嘴的狗中凡夫俗子；竟然大徹大悟，狗們中還有獻媚取悅，討人喜歡的寵物狗。那是媽媽從某歌星那裏抱來的一條西施狗，可能是歌星養厭了，初來我家，通體雪白，長絨蓋臉，羞怯怯，刹是可愛，看到我，依偎過來，把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腳板，我頓時心清如水，生出了許多憐憫，撫愛好感的心情，作為人類，我也同樣有與生懼來的缺損，人性的弱點，喜觀溫柔，怕馬屁，聽好話，真是可悲。

    我不由得揣摩著養狗人們的心態，凡養凶狗的都屬不太合群，孤傲且富的人；凡養寵犬的，可能生活平靜自持身貴賦閒的居多。我之養狗，既無富也不貴，完全是被媽媽胡搞百葉結，逼上狗道的，而意外中卻生出了許多樂趣。

    這隻西施犬開始就難侍侯，給什麽也不吃不喝，於是我就回憶小時侯爸爸喂我吃飯的辦法，買來一大堆鴨胸脯、火腿腸，掰開狗嘴一粒一粒地填進去，可這不識好歹的家夥，死活不肯下咽，任憑我將它的嘴一開一合地咀嚼，待一鬆手就全被吐了出來，眼看狗兒一天天消瘦，心裏就急。

    一次偶然晨練的機會，聽舞劍的大伯介紹才有點明白，有一種專為狗們配製的狗糧“寶璐”，營養配備最適合狗之成長。於是我就去買了一大包“寶璐”，給西施犬喂食，開始還好，似乎很高興地吃了幾粒，以後又死活不吃了，爸爸看著我對狗的虔誠樣，就對我說道，“養狗不僅養怡修心，還有不少動物知識和無窮樂趣呢？”不久，爸爸叫媽媽去向那明星了解這條西施狗的情況，才知道，西施犬取名“露露”，一歲半，從小喂食雞肉味的“寶璐”，一天一元錢，吃多了會太胖，這時我才知道，原來“寶璐”這種東西還有各種口味和各種大狗小狗糧的很多品種呢！怪不得我的牛肉味“寶璐”露露不喜歡囉！

    兩個月後，吃“寶璐”的露露容光煥發，毛發鮮亮，著實討人喜歡，總算我家有狗初長成。

    西施犬必須天天洗澡，務必浴波、洗發劑、消毒液，澡畢吹風梳理不可少；早晚溜兩次，解決排泄；一日兩餐，一小杯牛奶，一元錢價的雞肉“寶璐”；還請人定製了一隻小席夢思和一座漂亮的城堡式小屋，讓狗休憩。我與狗可謂情親日密，每天下班隻要一打開門，它就歡蹦雀躍，不斷親吻我的褲腿，舔我的腳板，做出種種發嗲的媚顏；如果再抱起它，更是百媚頓生，那種撒嬌樣子直在我懷裏蠕動顫栗，急吼吼地吐著紅舌，喘嗬著氣，絕對讓所有人愛不釋手。我每天把狗侍侯得清清爽爽白絨絨一堆活寶，把人撩撥得愛意濃濃，莫知莫覺中，自己被養狗這件事套牢，真正成了戀狗族。

    話要說回來，那是改革開放，鄧小平先生的政策好，否則，人都沒法活，還會養什麽寵物犬嗎？

    應該說，人是上了狗當的，寵物犬媚顏無恥，騙得的享受，自然要比凶狗們高級，凶狗有時瞎起勁傷人，主人還要掏錢賠不是；凶狗看門護家，不分好人壞人，隻認生人熟人，實在歪斜的狗理念，工作能力極粗暴，更談不上工作質量、工作藝術爭創一流。可憐，可悲的人類很難悟出這個真諦，跳出這個迷宮。無奈歲月如斯，凶狗寵犬，人各所愛，狗們決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實在是折騰人和要人侍侯的喪誌玩物，竟仍有那麽多人喜歡養狗。

由狗及人，大凡養狗還可以，若是養人、用人、管理人，是切不可如此這般一番的，否則亂國臣子生矣！非禍國殃民，亡黨亡國不可，似可一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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