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脫胎於四分五裂、民不聊生的歐洲中世紀社會,在這個時期文藝複興還沒有照臨,處於歐洲文明的前夜。然而,即便是在這個歐洲文明最黑暗的時代,大學仍然通過頑強的鬥爭達成了與教會、封建領主的“三權鼎立”———精神向度的價值與獨立從此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正是因為如此,後世大學,不管在哪一個國家,都備受敬仰,不僅因為大學的精神,更因為大學對大學精神的殊死捍衛。布魯貝克說:“毫無疑問,大學是精神的堡壘,否則就不是大學”———精神性作為大學本質和根性來源的意義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伴隨著物質主義和商業文明的崛起,大學的精神性存在遭遇了空前的危機。大學走到了十字路口:要麽屈從於浩浩蕩蕩的世俗潮流,以培養專業人才為己任,從而成為商業社會的“培訓基地”;要麽繼續高揚“自由教育”的旗幟,仍然專事於雕琢人的精神和道德容貌,從而陷入眾聲指責的境地。麵對這樣一個艱難抉擇,有的大學依然故我,有的大學則迫不及待地想實現轉型———顯然,北大副校長和中科大校長就是後者的支持者。
大學不能清高,但它必然是高貴的。近年來,大學教育的“精英主義”傾向屢遭非議,我就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人們一方麵對大學的超凡脫俗寄予厚望,卻又在另一方麵對它睥睨紅塵的姿態保持極度的蔑視?從大學的獨立性和本質性上講,大學的“精英主義”傾向並無過錯———它必須體現出它應有的高度,不然它就喪失了存在的意義。在此,如果說“精英主義”有錯,那也是人們理解上的錯誤,把社會其他領域的規則置於大學領域,這顯然是一個天真的誤判。
如果我們對上述大學的真意有一個恰當的理解,大學要不要以“培養藍領”為旨歸就不再是問題。類似的專業主義傾向必然預示著專業壁壘的形成、理解力的窮途末路、龐大知識係統的支離破碎、德行建設的式微凋零。更無法容忍的是,當工具理性成了大學的優先選擇,大學所秉持並引以為傲的價值理性勢必土崩瓦解,這就等於是大學在自掘墳墓,自己否定自己曆經千年成就的傳統。
無論世事如何瞬息萬變,我們總希望有幾種東西是亙古不變的,這其中應該有大學的位置。在紫陌紅塵中,我們需要一個處所用來寄存人類或可丟掉的澄澈的心靈、高尚的節操和不役於物的品質。如果一旦我們不能持守這些品質,大學就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我們當然需要大學有用處,但我們更不能丟掉大學的理想———自由、獨立、與物質保持審慎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