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老劉令人心碎的酒話

         96年春節期間回國，一次和老同學聚會，有個姓劉的同學也來了。上中學時他學習不錯，人也熱情開朗。
        有人悄悄對我說，他現在混得很慘，隻要有人請他喝酒，他是逢酒必醉。
        這不，剛開始他還有些拘謹，話很少，酒過三巡之後，話匣子就打開了，大家都隻好聽他說話。
       “現如今說人說事也別用什麽好不好來說事。餓不著凍不著就叫好，別人啃大白菜咱吃烤鴨就叫好。離婚就不好，糟踐東西就不好？憋著勁摟錢，削尖腦袋往上爬就不好？他媽誰信這個誰自個兒連死了都不知道怎麽回事。人心都壞了，好事也沒幾個人願意做了。臉皮薄愛麵子，事事讓著別人，事事能忍就忍，現在就屬老好人的下場最慘... ...有好多事情人們都習以為常，其實仔細琢磨根本他媽就不是那麽一回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老實了一輩子，最後落下什麽了？你瞧，一根繩子就是我的褲帶。我大學畢業工作沒幾天，林場倒了，到處給人打工，被人騙了好幾次。也可能是我命不好，該著倒黴。那些單位領導，白天說話比誰都好聽，看看他們幹的那些事，你他媽做夢都想不出來！我還真把他們當成領導看了。
        ... ...我現在是徹底的無產階級，想當流氓無產者還是因為臉皮薄當不了，還思忖著趕明兒能有一天能當個有頭有臉的體麵人。要是沒上過幾年學，我還真他媽的說不定幹什麽去了。我現在這德行，每天死的心都有。逢年過節同學聚會，有幾個人願意叫上我？人家還嫌丟人呢。我學的林業，如今林場全解散了，誰要我？我這麽大歲數了，求職找工作誰要？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連個像樣的西服都沒有。請客送禮哪有錢？老婆孩子連頓囫圇飯都吃不上，我都沒臉回父母家蹭飯，老丈人家更別提了。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些事全讓我攤上了。現如今我走道都直不起腰來，除了你們這些老同學，還有誰想跟我喝酒？
         壓迫，壓迫是什麽？就是別人不給你機會，讓你一文不名，讓你一天天頹廢下去，讓你疼，讓你害怕，最後讓你自個兒也看不起自個兒，別人不殺你你也要自己殺自己。我現在連出門上街的勇氣都快沒了。”
         有人說他太單純，不諳世事。有的說他太軟弱，沒骨氣，沒出息。人們都勸他振作起來，尋找機會幹點什麽。
         這個世界總有強者和弱者之別，總有春風得意和命運不濟的人。不管是運氣差還是人沒出息，總得有個辦法來幫助他們。老劉決不是一個喜歡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的人，他的智力水平也不低，大概是陰差陽錯的命運落到他頭上了。大家隻有報以一番同情和唏噓。
         酒盡席散，當了官的同學駕公車，發了財的駕自家車，各自回家。混得一般般的有打出租的，有騎自行車回家的。老劉也騎自行車，可他那輛車子最破，除了鈴子不響，到處唏裏嘩啦亂響。我一直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聽不到他自行車的唏裏嘩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