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緒不再

 

　　小孩為什麽愛哭，可能沒有誰好好研究過。我知道，那是在發愁。
　　隻要天色昏暗或四周空寂，孩子就會心生愁緒。會說話的孩子也是如此，隻是愛哭的孩子的心更敏感，更易受環境影響。我有體驗。比方說，在寒冷季節的淩晨，天光未亮之時，窗外電線杆子在寒氣中發出類似鴿哨般的嘯音，聽起來讓人感到世界是那麽蕭索淒清，淒清得揪心。捂在被窩裏蒙頭大睡是逃避這種淒冷心境的最好辦法。如果此時當醫生的父親被病人家從家中叫走，我感覺他一出門仿佛就會被這淒冷的世界吞沒。
　　秋冬季節，黃昏時分，望著西北天空堆積起來的大片濃雲暗霧發愁。好像黑雲壓城，世界末日即將來臨。要不就是深秋裏碎雲漫天，在疾風中像羊群被驅趕著狂奔。冬季前的落寞之感彌漫全身。
　　西北的天空，是黑暗和寒冷的發源地，是讓人產生愁緒的所在。
　　長大了一些，天氣景物對心情的影響就不再那麽明顯。身體上、人際關係上的不順利以及對明天的焦慮就成為主要原因。青春的優越感和生氣是心靈中的亮點。但青春期注定是狂亂怪誕的，甚至難以理喻。快樂和苦悶都激烈而鮮明，像一匹精神緊張、容易受驚的狂奔烈馬，難以駕馭。
　　上大學後，戀愛和分配就成了發愁的主要根源。之後是為調動工作為結婚發愁，失業後是為找工作發愁。我感謝父母、學校和書本，他們給了我愛護、鼓勵，榮譽感和自信心，支撐我一步步走向成人。我沒有荒廢，沒有走歪，沒有半途而廢。走到今天還沒有絕望，沒有破罐子破摔，還沒垮掉。我知道不管你愁不愁，怕不怕，已經沒有地方可躲了。

　　今年的春節是在老家過的。節後，淩晨五點多往汽車站送三哥一家回錫林浩特。天下著微雪，但仍黑得厲害，街上沒有一星半點光亮。我們幾乎是靠著微弱的天光走到車站。

　　天冷，電線杆子還在嘯響。但我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淒清。
　　沒地方可躲了，沒理由可躲了，我也不那麽容易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