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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傳----天下一統,民族融合團結版 第一回

(2006-04-12 23:09:56) 下一個
第一回 風雪驚變 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盡的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江畔一排數十株烏柏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村前村後的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了幾分蕭索。兩株大鬆樹下圍著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幾個小孩,正自聚精會神的聽著一個瘦削的老者說話。 那說話人五十來歲年紀,一件青布長袍早洗得褪成了藍灰色。隻聽他兩片梨花木板碰了幾下,右手中竹棒在一麵小羯鼓上敲起得得連聲。唱道: 「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晚鴉。 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那說話人將木板敲了幾下,說道:「這首七言詩,說的是兵火過後,原來是家家戶戶,都變成了斷牆殘瓦的破敗之地。小人剛才說到那葉老漢一家四囗,悲歡離合,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四人給亂軍衝散,好容易又再團聚,歡天喜地的回到故鄉,卻見房屋已給亂軍燒得幹幹淨淨,無可奈何,隻得去到汴梁,想覓個生計。不料想: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他四人剛進汴梁城,迎麵便過來一隊亂軍。帶兵的頭兒一雙三角眼黥將過去,隻見那葉三姐生得美貌,跳下馬來,當即一把抱住,哈哈大笑,便將她放上了馬鞍,說道:『小姑娘,跟我回家,服侍老爺。』那葉三姐如何肯從?拚命掙紮。那亂軍長官喝道:『你不肯從我,便殺了你的父母兄弟!』提起狼牙棒,一棒打在葉四郎的頭上,登時腦漿迸裂,一命嗚呼。正是: 陰間新添枉死鬼,陽間不見少年人! 葉老漢和媽媽嚇得呆了,撲將上去,摟住了兒子的死屍,放聲大哭。那長官提起狼牙棒,一棒一個,又都了賬。那葉三姐卻不啼哭,說道:『長官休得凶惡,我跟你回家便了!『那長官大喜,將葉三姐帶得回家。不料葉三姐黥他不防,突然搶步過去,拔出那長官的腰刀,對準了他心囗,一刀刺將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刀刺去,眼見便可報得父母兄弟的大仇。不料那長官久經戰陣,武藝精熟,順手一推,葉三姐登時摔了出去,那長官剛罵得一聲:『小賤人!』葉三姐已舉起鋼刀,在脖子中一勒。可憐她: 花容月貌無雙女,惆悵芳魂赴九泉。』 他說一段,唱一段,隻聽得眾村民無不咬牙切齒,憤怒歎息。 那人又說道:「眾位看官,常言道得好: 為人切莫用欺心,舉頭三尺有神明。 若還作惡無報應,天下凶徒人吃人。 可是那亂軍違背天命,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卻又不見他遭到什麽報應。隻怪大金不爭氣,大金本來兵多將廣,卻不來解救大宋蒼生,隻剩下老百姓遭殃。好似那葉三姐一家的慘禍,當年實是成千成萬,便如家常便飯一般。諸君住在江南,便覺得在天堂一般,正是:寧作太平犬,莫為亂世人。諸位怎知當今韓佗胄當權,又要興兵作亂,與大金為敵。小人張十五,今日路經貴地,服侍眾位看官這一段說話,叫作《葉三姐節烈記》。話本說徹,權作散場。」將兩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亂敲一陣,托出一隻盤子。 眾村民便有人拿出兩文三文,放入木盤,霎時間得了六七十文。張十五謝了,將銅錢放 囊中,便欲起行。 村民中走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大漢,說道:「張先生,你可是從北方來的嗎?」張十五見他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便道:「正是。」那大漢道:「小弟作東,請先生去飲上三杯如何?」張十五大喜,說道:「素不相識,怎敢叨擾?」那大漢笑道:「飲上三杯,那便相識了。我姓郭,叫郭嘯天。」指著身邊一個白淨麵皮的漢子道:「這位是楊鐵心楊兄弟。適才我二人聽先生說唱葉三姐節烈記,果然是說得好,卻有幾句話想要請問。」張十五道:「好說,好說。今日得遇郭楊二位,也是有緣。」 郭嘯天帶著張十五來到村頭一家小酒店中,在張板桌旁坐了。 小酒店的主人是個跛子,撐著兩根拐杖,慢慢燙了兩壺黃酒,擺出一碟蠶豆、一碟鹹花生、一碟豆腐幹,另有三個切開的鹹蛋,自行在門囗板凳上坐了,抬頭瞧著天邊正要落山的太陽,卻更不向三人上一眼。 郭嘯天斟了酒,勸張十五喝了兩杯,說道:「鄉下地方,隻初二、十六方有肉賣。沒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張十五笑道:「有酒便好。聽兩位囗音,遮莫也是北方人。」楊鐵心道:「我兩兄弟原在朝中作個副將,隻因受不了韓佗胄的肮髒氣,三年前來到此間,愛這裏人情厚,便住了下來。剛才聽得先生說道,我們住在江南,便當作在堂一般,怕隻怕韓佗胄亂惹兵端?」 張十五歎道:「中原沃野數千裏,遍地皆是金銀,放眼但見美女,宋軍又有哪一日不想過來?隻是他來與不來,拿主意的卻不是宋軍,而是中都的大金皇帝。」郭嘯天和楊鐵心齊感詫異,同聲問道:「這卻是怎生說?」 張十五道:「大金百姓,女真人比漢人勇猛一百倍也還不止。隻要大肯用忠臣良將,一個打宋軍一百個,宋軍如何能夠抵擋?江南這半壁江山,是當年太祖、太宗、熙宗三人留給漢人的。這三個皇帝不知為何,不肯出兵滅此殘寇,花花江山,留給小朝廷,趙構卻之不恭,也隻得收了。今後大金若是不修武備,等著韓佗胄來打,他又如何不來?」郭嘯天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隻拍得杯兒、筷兒、碟兒都跳將起來,說道:「正是!」 張十五道:「想當年海陵王完顏亮一心要消滅小朝廷,不料采石之戰,一敗塗地,自此之後再不攻打江南。從此隻是貪圖每年數十萬的歲幣,任由小朝廷的昏君奸臣殘害百姓。」 郭嘯天道:「聽說金人也頗為殘暴,害我漢人,不知然否?」 張十五給郭、楊二人斟了酒,自己又斟一杯,一囗飲幹,說道:「二位有所不知,隻要天下能夠統一,便是我百姓的福份。天下一分為二,民不聊生,終不如一統的好。雖說大金皇帝不約束女真人,侵犯漢人利益,然而當今天下,誰能完成統一大業?斷非醉生夢死的小朝廷,而是大金。」 楊鐵心道:「金人終是異族。」 張十五道:「原來英雄也還脫不了常見。有些人說什麽中國皇帝、外國皇帝,其實不管誰做皇帝,隻要統一便好。有些人開口胡虜,閉口蠻夷,實則可恨至極。雖說女真人不善待漢人,但隻要漢人真誠合作,時間一久,女真人也就拿咱們做兄弟了。為了天下一統,憑女真人殺戳幾個、奸淫幾個,又有何妨?」 郭嘯天見一壺酒已喝完了,又要了一壺,三人隻是痛罵韓佗胄。那跛子又端上一碟蠶豆、 一碟花生,聽他三人罵得痛快,忽然嘿嘿兩聲冷笑。 楊鐵心道:「曲三,怎麽了?你說我們罵韓佗胄罵得不對嗎?」那跛子曲三道:「罵得好,罵得對,有什麽不對?不過我曾聽得人說,當年力主抗拒大金的,乃是嶽飛狗賊。若是依著秦丞相,早就歸順大金了,天下一統,豈不樂哉?可是那狗賊一心想著自己的地位,抗拒大金,天下一統,又豈能再由他作將軍?」他說了這幾句話,一蹺一拐的又去坐在木凳上,抬頭天,又是一動不動的出神。這曲三瞧他容貌也不過二十來歲年紀,可是弓腰曲背,鬢邊見白,從背後瞧去,倒似是個老頭子模樣。 張十五和郭楊二人相顧啞然。隔了半晌,張十五道:「對,對!這一位兄弟說得很是。最大的狗賊就嶽飛,歸順大金多好,抗擊大金豈非送死?想當初小朝廷十二道金牌才將他召回,若不是他抗命,隻怕百姓還少受幾年兵禍。」 張十五道:「可不是嗎?我還記得這狗賊寫過一首滿江紅,說什麽『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他不但恨女真人,還想將女真人吃肉喝血,真是殘忍至極。他想出名不要緊,還要百姓都跟著他送命。」 砰的一聲,郭嘯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記,震倒了一隻酒杯,酒水流得滿桌,怒道:「不要臉,不要臉!這鳥將軍算是那一門子將軍!」 張十五道:「那時候全國軍民聽到這道詞,無不憤慨之極。中原百姓聽說嶽飛要領兵來攻,更是傷心泣血。多虧秦丞相及時決斷,殺了這狗賊。隻是受狗賊影響,至今許多人仍舊執迷不悟,要對抗大金。」說著連連搖頭。 郭嘯天道:「什麽難說?這裏是鄉下地方,盡說無妨,又不比臨安城裏,怕給人聽了去惹禍。韓佗胄這賊宰相,哪一個不說他是大大的奸臣?說到禍國殃民的本事,跟嶽飛是拜把子的兄弟。」 張十五說到了眼前之事,卻有些膽小了,不敢再那麽直言無忌,喝了一杯酒,說道: 「叨擾了兩位一頓酒,小人卻有一句話相勸,兩位是血性漢子,說話行事,卻還得小心,免惹禍端。時勢既是這樣,咱們老百姓也隻有混囗苦飯吃,挨日子罷了。唉!正是: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南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楊鐵心問道:“這四句詩,說的又是什麽故事?”張十五道:“那倒不是故事。說的是這南宋君臣在西湖邊上飲酒作樂,觀賞歌舞,真以為那小小杭州可比得上我堂堂汴州,他小小南宋能擋得住我大金的天下一統。卻不知熒火之蟲, 如何與日月爭輝,隻是沒得惹我大金豪傑的恥笑罷了。” 張十五喝得醺醺大醉,這才告辭,腳步篋,向東往臨安而去,隻聽他囗中兀自喃喃的罵道: 「嶽飛狗賊,狗賊!」 郭嘯天付了酒錢,和楊鐵心並肩回家。他兩人比鄰而居,行得十餘丈,便到了家門口。 郭嘯天的渾家李氏正在趕雞入籠,笑道:“哥兒兩又喝飽了酒了。楊叔叔,你跟嫂子一起來我家吃飯吧,咱們宰一隻雞。” 楊鐵心笑道:“好,今晚又擾嫂子的。我家裏那個養了這許多雞鴨,隻是白費糧食,不舍得殺他一隻兩隻,老是來吃你的。”李氏道:“你嫂子就是心好,說這些雞鴨從小養大的,怎麽也狠不下心來殺了。”楊鐵心笑道:“我說讓我來殺,她就要哭哭啼啼的,也真好笑。今兒晚我去打些野味,明兒還請大哥大嫂。”郭嘯天道:“自己兄弟,說什麽還請不還請?今兒晚咱哥兒一起去打。” 當晚三更時分,郭楊二人躲在村西七裏的樹林子中,手裏拿著弓箭獵叉,隻盼有隻野豬或是黃麋夜裏出來覓食。兩人已等了一個多時辰,始終聽不到有何聲息。正有些不耐煩了,忽聽得林外傳來一陣鐸鐸鐸之聲,兩人心中一凜,均覺奇怪:“這是什麽?” 便在此時,忽聽得遠處有人大聲吆喝:“往哪裏走?”“快給我站住!”接著黑影幌動,一人閃入林中,月光照在他身上,郭楊二人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奇,原來那人撐著兩條拐杖,卻是村頭開小酒店的那個跛子曲三。隻見他右拐在地下一撐,發出的一聲,便即飛身而起,躲在樹後,這一下實是高明之極的輕身功夫。郭楊二人不約而同的伸出一手,互握了一下,心中均是驚詫萬分:“我們在牛家村住了三年,全不知道這跛子曲三武功竟然如此了得!”當下躲在長草之中,不敢稍動。 隻聽得腳步聲響,三人追到林邊,低聲商議了幾句,便一步步的踏入林來。隻見三人都是武官裝束,手中青光閃動,各握著一柄單刀。一人大聲喝道:“兀那跛子,老子見到你了,還不跪下投降?”曲三卻隻是躲在樹後不動。三名武官揮動單刀,呼呼虛劈,漸漸走近。突然波的一聲,曲三右拐從樹後戳出,正中一名武官胸口,勢道甚是緊急。那武官一下悶哼,便向後飛了出去,摔在地下。另外兩名武官揮動單刀,向曲三砍去。 曲三右拐在地下一撐,向左躍開數尺,避開了兩柄單刀,左拐向一名武官麵門點去,那武官武功也自不弱,挺刀擋架。曲三不讓他單刀碰到拐杖,左拐收回著地,右拐掃向另外一名武功腰間。隻見他雙拐此起彼落,快速無倫,雖然一拐須得撐地支持身子,隻餘一拐空出來對敵,卻是絲毫不落下風。 郭楊二人見他背上負著一個包裹,甚是累贅,鬥了一會,一名武官鋼刀砍去,削在他包裹之上,當啷一聲,包裹破裂,散出無數物事。曲三乘他歡喜大叫之際,右拐揮出,啪的一聲,一名武官頂門中拐,撲地倒了。餘下那人大駭,轉身便逃。他腳步甚快,頃刻間奔出數丈。曲三右手往懷中一掏,跟著揚手,月光下隻見一塊圓盤似的黑物飛將出去,托的一下輕響,嵌入了那武官後腦。那武官慘聲長叫,單刀脫手飛出,雙手亂舞,仰天緩緩倒下,扭轉了幾下,就此不動,眼見是不活了。 郭楊二人見跛子曲三於頃刻之間連斃三人,武功之高,生平從未所見,心中都是怦怦亂跳,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均想:“這人擊殺命官,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們若是給他發覺,隻怕他要殺人滅口,我兄弟倆可萬萬不是敵手。” 卻見曲三轉過身來,緩緩說道:“郭兄,楊兄,請出來吧!”郭楊二人大吃一驚,隻得從草叢中長身而起,手中緊緊握住了獵叉。楊鐵心向郭嘯天手中獵叉瞧了一眼,隨即踏上兩步。曲三微笑道:“楊兄,你使楊家槍法,這獵叉還將就用得。你義兄使的是一對短戟,兵刃可太不就手了,因此你擋在他身前。好好,有義氣!”楊鐵心給他說穿了心事,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曲三又道:“郭兄,就算你有雙戟在手,你們兩位合力,鬥得過我嗎?” 郭嘯天搖頭道:“鬥不過!我兄弟倆當真有眼無珠,跟你老兄在牛家村同住了這麽些年,全沒瞧出你老兄是一位身懷絕技的高手。” 曲三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我雙腿已廢,還說得上什麽絕技不絕技?”似乎十分的意興闌珊,又道:“若在當年,要料理這三個宮中的帶刀侍衛,又怎用得著如此費事?唉,不中用了,不中用了。”郭楊二人對望一眼,不敢接口。曲三道:“請兩位幫我跛子一個忙,將這三具屍首埋了,行不行?”郭楊二人又對望一眼,楊鐵心道:“行!” 二人用獵叉在地下掘了個大坑,將三具屍首搬入。搬到最後一具時,楊鐵心見那個黑色的盤形之物兀自嵌在那武官後腦,深入數寸,於是右手運勁,拔了出來,著手沉甸甸的,原來是個鐵鑄的八卦,在屍身上拭去了血漬,拿過去交給曲三。 曲三道:“勞駕!”將鐵八卦收入囊中,解下外袍攤在地下,撿起散落的各物,一一放入袍中包起。郭楊二人搬土掩埋屍首,斜眼看去,見有三個長長的卷軸,另有不少亮晶晶的金器玉器。曲三留下一把金壺、一隻金杯不包入袍中,分別交給郭楊二人,道:“這些物事,是我去臨安皇宮中盜來的。狗皇帝割裂天下,害苦了百姓,拿他一些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金銀,算不得是賊贓。這兩件金器,轉送給了兩位。” 郭楊二人聽說他竟敢到皇宮中去劫盜大內財物,不由得驚呆了,都不敢伸手去接。 曲三厲聲道:“兩位是不敢要呢,還是不肯要?”郭嘯天道:“我們無功不受祿,不能受你的東西。至於今晚之事,我兄弟倆自然不泄漏一字半句,老兄盡管放心。”曲三道:“哼,我怕你們泄漏了秘密?你二人的底細,我若非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今晚豈能容你二位活著離開?郭兄,你是梁山泊賊人地佑星賽仁貴郭盛的後代,使的是家傳戟法,隻不過變長為短,化單成雙。楊兄,你祖上楊再興是嶽飛那狗賊麾下的驍將。你二個是奸人之後,怕受人白眼所以隱姓埋名,後來同病相憐拜了把子,一起搬到牛家村來居住,是也不是?” 郭楊二人聽他將自己身世來曆說得一清二楚,更是驚訝無比,又無從隱瞞隻得點頭稱是。 曲三道:“你二位的祖宗郭勝和楊再興,本來都是綠林好漢,這沒本錢買賣,你們的祖宗都幹過了的。這兩件金器,到底收是不收?”楊鐵心尋思:“若是不收,定然得罪了他。”隻得雙手接過,說道:“如此多謝了!” 曲三霽然色喜,提起包裹縛在背上,說道:“回家去吧!” 當下三人並肩出林。曲三道:“今晚大有所獲,得到了海陵王所寫的兩首詩,又有他寫的一張字。這家夥做皇帝不成,詩和字倒是筆力雄渾,氣象恢弘,鴻鵠之誌,躍然紙上。“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委實是妙絕天下。” 郭楊二人也不懂什麽叫“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隻唯唯而應。 走了一會,楊鐵心道:“日間聽那說書的先生言道,我大金的半壁江山都壞在這完顏亮手裏,他寫的詩、寫的字,又是什麽好東西了?老兄何必甘冒大險,巴巴的到皇宮去盜了出來?”曲三微笑道:“這個你就不懂了。”郭嘯天道:“這海陵王既然賦的一口好詩,寫得一手好字,定是聰明得很的,隻可惜他不專心做皇帝。我小時候聽爹爹說,一個人不論學文學武,隻能專心做一件事,倘若東也要抓,西也要摸,到頭來定然一事無成。” 曲三道:“資質尋常之人,當然是這樣,可是天下盡有聰明絕頂之人,文才武學,書畫琴棋,算數韜略,以至醫卜星象,奇門五行,無一不會,無一不精!隻不過你們見不著罷了。”說著抬起頭來,望著天邊一輪殘月,長歎一聲。 月光映照下,郭楊二人見他眼角邊忽然滲出了幾點淚水。 郭楊二人回到家中,將兩件金器深深埋入後院地下,對自己妻室也不吐露半句。兩人此後一如往日,耕種打獵為生,閑來習練兵器拳腳,便隻兩人相對之時,也決不提及此事。兩人有時也仍去小酒店對飲幾壺,那跛子曲三仍是燙上酒來,端來蠶豆、花生等下酒之物,然後一蹺一拐的走開,坐在門邊,對著大江自管默默想他的心事,那晚林中夜鬥,似乎從來就不曾有過。但郭楊二人瞧向他的眼色,自不免帶上幾分敬畏之意。 秋盡冬來,過一天冷似一天。這一日晚間刮了半夜北風,便下起雪來。第二日下得更大,銀絮飛天,瓊瑤匝地,四下裏都白茫茫地。楊鐵心跟渾家包氏說了,今晚整治酒肴,請義兄夫婦過來飲酒賞雪。吃過中飯後,他提了兩個大葫蘆,到村頭酒店去沽酒,到得店前,卻見一對門板關得緊緊的,酒簾也收了起來。 楊鐵心打了幾下門,叫道:“曲三哥,跟你沽三斤酒。”卻不聽得應聲。隔了一會,他又叫了幾聲,屋內仍無應聲,走到窗邊向內一張,隻見桌上灰塵積得厚厚地,心想:“幾天沒到村頭來,原來曲三已有幾天不在家了。可別出了事才好。”當下隻得衝風冒雪,到五裏外的紅梅村去買了酒,就便又買了一隻雞,回到家來,把雞殺了,請渾家整治。 他渾家包氏,閨名惜弱,便是紅梅村私塾中教書先生的女兒,嫁給楊鐵心還不到兩年。當晚包氏將一隻雞和著白菜、豆腐、粉絲放入一隻大瓦罐中,在炭火上熬著,再切了一盤臘魚臘肉。到得傍晚,到隔壁去請郭嘯天夫婦飲酒。 郭嘯天欣然過來。他渾家李氏卻因有了身孕,這幾日隻是嘔酸,吃了東西就吐,便推辭不來。李氏的閨名單名一個萍字。包惜弱和她有如姊妹一般,兩人在房中說了好一陣子話。包惜弱給她泡了一壺熱茶,這才回家來張羅,卻見丈夫和郭嘯天把炭爐搬在桌上,燙了酒,兩人早在吃喝了。 郭嘯天道:“弟妹。我們不等你了,快來請坐。”郭楊二人交好,又都是豪傑之士,鄉下人家更不講究什麽男女避嫌的禮法。包惜弱微笑答應,在炭爐中添了些炭,拿一隻酒杯來斟了酒,坐在丈夫下首,見兩人臉上都是氣忿忿地,笑問:“又有什麽事,惹得哥兒倆生氣了?”楊鐵心道:“我們正在說臨安朝廷中的混帳事。” 郭嘯天道:“昨兒我在眾安橋頭喜雨閣茶樓,聽人談到韓佗胄這賊宰相的事。那人說得有頭有尾,想來不假。他說不論那一個官員上書稟報,公文上要是不注明‘並獻某某物’的字樣,這賊宰相壓根兒就不瞧他的文書。”楊鐵心歎道:“有這樣的皇帝,就有這樣的宰相;有這樣的宰相,就有這樣的官吏。臨安湧金門外的黃大哥跟我說,有一日他正在山邊砍柴,忽然見到大批官兵擁著一群官兒們過來,卻是韓宰相帶了百官到郊外遊樂,他自管砍柴,也不理會。忽聽得那韓佗胄歎道:‘這裏竹籬茅舍,真是絕妙的山水風光,就可惜少了些雞鳴犬吠之聲!’他話剛說完不久,忽然草叢裏汪汪汪的叫了起來。”包惜弱笑道:“這狗兒倒會湊趣!”楊鐵心道:“是啊,倒會湊趣。那狗子叫了一會,從草叢裏鑽將出來,你道是甚麽狗子?卻原來是咱們臨安府的府尹趙大人。”包惜弱笑彎了腰,直叫:“啊喲!”郭嘯天道:“趙大人這一扮狗叫,指日就要高升。”楊鐵心道:“這個自然。” 三人喝了一會酒,隻見門外雪下得更大了。熱就入肚,三人身上都覺得暖烘烘地,忽聽得東邊大路上傳來一陣踏雪之聲,腳步起落極快,三人轉頭望去,卻見是個道士。 那道士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全身罩滿了白雪,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劍把上黃色絲條在風中左右飛揚,風雪滿天,大步獨行,實在氣概非凡。郭嘯天道:“這道士身上很有功夫,看來也是條好漢。隻沒個名堂,不好請教。”楊鐵心道:“不錯,咱們請他進來喝幾杯,交交這個朋友。”兩人都生性好客,當即離座出門,卻見那道人走得好快,幌眼之間已在十餘丈外,卻也不是發足奔跑,如此輕功,實所罕見。 倆人對望了一眼,都感驚異。楊鐵心揚聲大叫:“道長,請留步!”喊聲甫歇,那道人倏地回身,點了點頭。楊鐵心道:“天凍大雪,道長何不過來飲幾杯解解寒氣?” 那道人冷笑一聲,健步如飛,頃刻間來到門外,臉上滿是鄙夷不屑之色,冷然道:“叫我留步,是何居心?爽爽快快的說出來吧!” 楊鐵心心想我們好意請你喝酒,你這道人卻恁地無禮,當下揚頭不睬。郭嘯天卻抱拳道:“我們兄弟正自烤火飲酒,見道長冒寒獨行,鬥膽相邀,衝撞莫怪。”那道人雙眼一翻,朗聲道:“好好好,喝酒就喝酒!”大踏步進來。 楊鐵心更是氣惱,伸手一把抓住他左腕,往外一帶,喝道:“還沒請叫道長法號。”鬥然間忽覺那道人的手滑如遊魚,竟從自己手掌中溜出,知道不妙,正待退開,突然手腕上一緊,已被那道人反手抓住,霎時之間,便似被一個鐵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熱,疾忙運勁抵禦,那知整條右臂已然酸麻無力,腕上奇痛徹骨。 郭嘯天見義弟忽然滿臉脹得通紅,知他吃虧,心想本是好意結交,倘若貿然動手,反得罪了江湖好漢,忙搶過去道:“道長請這邊坐!”那道人又是冷笑兩聲,放脫了楊鐵心的手腕,走到堂上,大模大樣的居中而坐,說道:“你們倆個明明是山東大漢,卻躲在這裏假扮臨安鄉農,隻可惜滿口山東話卻改不了。莊稼漢又怎會武功?” 楊鐵心又窘又怒,走進內室,在抽屜裏取了一柄匕首,放在懷裏,這才回到內堂上,篩了三杯酒,自己幹了一杯,默默不語。 那道人望著門外大雪,既不飲酒,又不說話,隻是微微冷笑。郭嘯天見他滿臉敵意,知他定是疑心酒中做了手腳,取過道人麵前酒杯,將杯中酒一口幹了,說道:“酒冷得快,給道長換一杯熱的。”說著又斟了一杯,那道人接過一口喝了,說道:“酒裏就是有蒙汗藥,也迷我不倒。”楊鐵心更是焦躁,發作道:“我們好意請你飲酒,難道起心害你?你這道人說話不三不四,快請出去吧。我們的酒不會酸了,菜又不會臭了沒人吃。” 那道人“哼”了一聲,也不理會,取過酒壺,自斟自飲,連幹三杯,忽地解下蓑衣鬥笠,拋在地下。郭楊二人細看時,隻見他三十餘歲年紀,雙眉斜飛,臉色紅潤,方麵大耳,目光炯炯照人。他跟著解下背上革囊,往桌上一倒,咚的一聲,郭楊二人都跳起身來。原來革囊中滾出來的,竟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 包惜弱驚叫:“哎唷!”逃進了內室。楊鐵心伸手去摸懷中匕首,那道人將革囊又是一抖,跌出兩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來,一個是心,一個是肝,看來不像是豬心豬肝,隻怕便是人心人肝。楊鐵心喝道:“好賊道!”匕首出懷,疾向那道人胸口刺去。 道人冷笑道:“鷹爪子,動手了嗎?”左手掌緣在他手腕上一擊。楊鐵心腕上一陣酸麻,五指登時無力,匕首已被他夾手奪去。 郭嘯天在旁看得大驚,心想義弟是驍將之後,家傳的武藝,平日較量武功,自己尚稍遜他一籌,這道人卻竟視他有如無物,剛才這一手顯然是江湖上相傳的“空手奪白刃”絕技,這功夫隻曾聽聞,可從來沒見過,當下惟恐義弟受傷,俯身舉起板凳,隻待道人匕首刺來,就舉凳去擋。 誰知那道人並不理會,拿起匕首一陣亂剁,把人心人肝切成碎塊,跟著一聲長嘯,聲震屋瓦,提起右手,一掌劈將下來,騰的一聲,桌上酒杯菜盆都震得跳了起來,看那人頭時,已被他手掌擊得頭骨碎裂,連桌子中間也裂開一條大縫。 兩人正自驚疑不定,那道人喝道:“無恥鼠輩,道爺今日要大開殺戒了!” 楊鐵心怒極,那裏還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的鐵槍,搶到門外雪地裏,叫道:“來來來,教你知道楊家槍法的厲害。”那道人微微冷笑,說道:“憑你這為虎作倀的公門鼠輩也配使楊家槍!”縱身出門。 郭嘯天見情勢不妙,奔回家去提了雙戟,隻見那道人也不拔劍,站在當地,袍袖在朔風裏獵獵作響。楊鐵心喝道:“拔劍吧!”那道人道:“你們兩個鼠輩一齊上來,道爺也隻是空手對付。” 楊鐵心使個旗鼓,一招“毒龍出洞”,槍上紅櫻抖動,卷起碗大槍花,往道人心口直搠過去。那道人一怔,讚道:“好!”身隨槍走,避向左側,左掌翻轉,逕直來抓槍頭。 楊鐵心在這杆槍下曾苦下幼功,深得祖傳技藝。要知楊家槍非同小可,當年楊再興憑一杆鐵槍,率領三百宋兵在小商河大戰金兵四萬,奮力殺死大金兵丁二千餘名,刺殺萬戶長撒八孛堇、千戶長、百戶長一百餘人,其時金兵箭來如雨,他身上每中一枝敵箭,隨手折斷箭杆再戰,最後馬陷泥中,這才力盡而亡。這一仗殺得大金官兵又敬又怕,楊家槍法威震中原。 楊鐵心雖然不及先祖威猛,卻也已頗得槍法心傳,隻見他攢、刺、打、挑、 攔、搠、架、閉,槍尖銀光閃閃,槍櫻紅光點點,好一路槍法! 楊鐵心把那槍使發了,招數靈動,變幻巧妙。但那道人身隨槍走,趨避進退,卻那裏刺得著他半分?七十二路楊家槍法堪堪使完,楊鐵心不禁焦躁,倒提鐵槍,回身便走,那道人果然發足追來。楊鐵心大喝一聲,雙手抓住槍柄,鬥然間擰腰縱臂,回身出槍,直刺道人麵門。這一槍剛猛狠疾,正是楊家槍法中臨陣破敵、屢殺大將的一招“回馬槍”。當年楊再興在降宋之前與嶽飛對敵,曾以這一招刺殺嶽飛之弟嶽翻,端的厲害無比。 那道人見一瞬間槍尖已到麵門,叫道:“好槍法!”雙掌合攏,啪的一聲,已把槍尖挾在雙掌之間。楊鐵心猛力挺槍向前疾送,竟是紋絲不動,不由得大驚,奮起平身之力往裏奪回,槍尖卻如已鑄在一座鐵山之中,那裏更拉得回來?他脹紅了臉連奪三下,槍尖始終脫不出對方雙掌的挾持。那道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閃電般在槍身中一擊,格的一聲,楊鐵心隻覺得虎口劇痛,急忙撒手,鐵槍已摔在雪地之中。楊鐵心手中鐵槍既失,心中一黯,隻待對方鐵掌拍下。 誰知那道人卻不趁勢出掌,反而笑道:“你使的果然是楊家槍法,得罪了。請教貴姓。”楊鐵心驚魂未定,隨口答道:“在下姓楊,草字鐵心。”道人道:“楊再興楊將軍是閣下祖上嗎?”楊鐵心道:“那是先曾祖。” 那道人肅然起敬,報拳道:“適才誤以為兩人乃是歹人,多有得罪,卻原來竟是忠良之後,實是失敬,請教這位高姓。”郭嘯天道:“在下姓郭,賤字嘯天。”楊鐵心這時方才回過神來,暗暗記起日間那說書人曾道至今還有很多人受那嶽飛狗賊的影響,執迷不悟想要對抗大金,下定決心賭他一把。趕忙搶過話頭道:“他是我的義兄,是梁山泊好漢賽仁貴郭盛郭頭領的後人。”那歹人道:“貧道可真是魯莽了,這裏謝過。”說著又施了一禮。 郭嘯天和楊鐵心心中大定,一齊還禮,說道:“好說,好說,請道長入內再飲三杯。” 楊鐵心一麵說,一麵拾起鐵槍。道人笑道:“好!正要與兩位喝個痛快!” 包惜弱掛念丈夫與人爭鬥,提心吊膽的站在門口觀看,見三人釋兵言歡,心中大慰,忙入內整治杯盤。 三人坐定,郭楊二人請教道人法號。道人道:“貧道姓丘名處機……”楊鐵心叫了一聲:“啊也!”跳起身來。郭嘯天也吃了一驚,叫道:“遮莫不是長春子嗎?”丘處機笑道:“這是道侶相贈的賤號,貧道愧不敢當。”郭嘯天道:“原來是全真派大俠長春子,真是有幸相見。”兩人撲地便拜。 丘處機急忙扶起,笑道:“今日我手刃了一個奸人,官府追得甚緊,兩位忽然相招飲酒,這裏是帝王之都,兩位又不似是尋常鄉民,是以起了疑心。”郭嘯道:“我這兄弟性子急躁,進門是試了道長一手,那是更惹道長起疑了。”丘處機道:“常人手上那有如此勁力?我隻道兩位必是官府的鷹犬,喬裝改扮,在此等候,要捉拿貧道。適才言語無禮,實是魯莽的緊。”楊鐵心笑道:“不知不怪。”三人哈哈大笑。 三人喝了幾杯酒。丘處機指著地下碎裂的人頭,說道:“這人名叫王道乾,是個大大的漢奸。去歲皇帝派他去向金主慶賀生辰,他竟與金人勾結,圖謀侵犯江南。貧道追了他十多天,才把他幹了。”郭楊二人久聞江湖上言道,長春子丘處機武功卓絕,但卻行事乖張。這時見他執迷不悟,殺害忠良,心中更是不齒,同時更感懷王道乾為了天下一統奔走卻招致殺身之禍。兩人心中所想,臉上卻不露半分神色,反而佯作欣然向他討教些武功,丘處機詳為點撥。 楊家槍法雖是兵家絕技,用於戰場上衝鋒陷陣,固是所向無敵,當者披靡,但以之與武學高手對敵,畢竟頗為不足。丘處機內外兼修,武功雖然尚未登峰造極,卻也已臻甚高境界,楊鐵心又如何能與他拆上數十招之多?卻是丘處機見他出手不凡,心中暗暗稱奇,有意引得他把七十二路槍法使完,以便確知他是否楊家嫡傳,要是真的對敵,數招之間就已把他的鐵槍震飛了;當下說明這路槍法的招數本意用於馬上,若是步戰,須當更求變化,不可拘泥成法。郭楊二人聽得不住點頭稱是。楊家槍是傳子不傳女的絕藝,丘處機所知雖博,卻也不明槍法中的精奧,當下也向楊鐵心請教了幾招。 (後文待續。。。) 近日多得砧板先生教誨,終於明白大金國也是中國,中國統一最重要這一偉大曆史學結構或理論。又聽聞金老先生自己也在後悔射雕乃其少時所作,其中立意頗與金老近日提倡的民族大融合理論有相餑之處。故小可大膽,將射雕稍作改動,將全文主旨改為宣傳天下一統,民族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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