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原創

天生夜遊神,小半生從事中文。敝姓王,但從未登基,隻是沾了些先祖靈氣而已;生於午夜,著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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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1%的愛情 (十六)

(2004-07-20 21:55:33) 下一個
【小說】:1%的愛情 (十六)   ●惠蘭 十六、離婚 雖說金花開了餐館,但她和金成日的吵鬧,並沒有減少。現在,金花忙的事情,比從前多,金成日也比過去累。錢掙得多了,可並沒有從根本上改善兩個人的心情。不過現在,金成日見金花能幹有主意,每次吵架,就都以讓著她收場。架吵得多了,吵架就好像成了他們的一種生活習慣,而不是傷害。也許,對他們來說,吵架正是一種放鬆或者排解抑鬱情緒的方式,隻不過,他們自已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現在,他們百分之九十九的心思,都用在餐館、用在賺錢上。就是連每個星期天必去的教堂,他倆也都不去了。餐館每周開六天半。除了開店,剩下來的每個星期天的上午半天,他們都用來睡覺。開這個餐館,他們確實賺了些錢,但當老板的勞累,又是不可名狀的。就連金花自己,在大廚衝氣離開的時候,也要親自上陣,更別說金成日的累了。開始,金花還覺得,上帝讓她賺了錢,她不去教堂,便是對上帝不恭。時間長了,見生意也沒有因此跨下來,而且還越來越好,就慢慢地放下心來。金花想:上帝總是寬宏大量的。我們的情況,他自然理解。 金花的餐館,取名叫“仙客來。”這是一種花期較長的草本花卉。據說,這種花是朝鮮的國花。金花取這名字,一是因為她從前在中國時,家裏養了許多這花;二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名字吉利好聽,暗喻著來吃飯的客人是神是仙。你想想,跟神仙做生意,獲得的利潤自然要比跟凡人多。從前在中國,金花是個十足的無神論者,可到美國之後,自從有了賺錢的衝動,她就變得十分迷信起來。她覺得宇宙太大,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不信點兒東西,自己的心裏就無法敵過許多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別人的專一不同,金花什麽都信:上帝、菩薩、孔子、莊周、毛主席、財神、鬼怪等等。金花過二十四歲生日這天,方怡從“百利”超市買來一個金身菩薩送她,又不知從什麽地方搞來一枚很大的毛主席像章。金花高興極了,覺得方怡真是自己的知音。當天,她就把金身菩薩放在餐館,把毛主席像章掛到汽車鏡前,說是可以避邪。 那個金身菩薩不僅給金花帶來了財運,也讓方怡家的經濟狀況,有了一個質的變化。 方怡的老公小張,是個業務好手。他在華盛頓大學博士畢業後,在眾多畢業生都找不到工作的情況下,短短一個月時間,經過一些麵試,居然同時接到五家公司、包括微軟在內的OFFER。最終,他選了家本地大公司“BUDWEISER”一個網絡營銷的職位。那是美國最大最有名的脾酒生產廠家,中國把它們的產品叫做“百威脾酒”係列。小張的專業是計算機軟件,他不去專業更加對口的微軟,是因為這裏給他的年薪比微軟多了三萬。他去“百威”,不僅拿到年薪十二萬的高薪,而且減少了去微軟、同行好手之間的殘酷競爭。 小張工作後,來金花的餐館吃過兩次飯。他來的目的,是讓金花勸方怡不要再打工。可不知為什麽,小張的高薪,似乎並沒有給方怡帶來快樂。學習之餘,方怡仍然堅持在金花的餐館打工。 “我們之間,不隻是錢的問題。事實上,他對我花錢還算大方。隻是他這個人的性格讓我受不了。比如說,好好的,他會不知為什麽事突然生氣、給我一幅馬臉,搞得我莫名其妙。”方怡跟金花解釋她家的矛盾,倒也不隱瞞什麽,“事實上,小張並不是那種很壞的人,隻是我們性格差異太大。他心裏有事,從來不和我說。三天兩頭,搞些傷人又莫名其妙的事情出來。他的多變無常,讓人實在太累。” 方怡家的問題,絕不是不可調和。金花覺得,從中國到美國,大家的壞境完全改變,人的壓力大了,說話做事,自然就容易不經腦子過濾。就是李紅的老公老劉,從前對李紅也是‘年紀一大把、脾氣特別大’。但是,哪個家庭沒有點矛盾呢?隻是方怡這個人,對男人忍讓過度。吵了架,又不反擊,總是自己一個人獨自受著。看看人家小張,可不像她那麽傻。前一分鍾,用狠毒言語罵了人,可後一分鍾,就忘了。他哪裏又能體會到,自已言行對方怡的傷害。 畢業之前一個月,方怡向金花辭了工作,說是要好好準備最後的課。她就要拿到華大、這個美國頂尖級大學之一的計算機碩士學位。她將和小張從同一個係畢業,雖說學位比小張低了一級,可到目前為止,方怡的GPA都是滿分。她不想在最後的這兩門課上,拿個“A”以下的成績。金花理解方怡,而且早就希望她不要再打工。 時光飛逝。方怡是說快畢業,就真的要畢業了。 星期五上午,金花把餐館交給手下,帶了金成日,去參加方怡的畢業典禮。他們去得很早,可是正門裏的那個大院,卻是早已人聲沸揚、座無虛席。畢業生們從大學本科到博士,都穿了綠色的畢業禮服、戴了學位帽子,一隊隊地排著入場。台上講話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台下的掌聲不斷。大部份時候,金花都聽不懂那些人在講什麽,但那種氣氛,卻令她振奮和激動。 等到畢業生亮相,金花看到各專業的本科生比較多,碩士生其次,可到了博士,就沒有幾個人了。後來,畢業生們不時為誰的講話高興得大叫,或是把帽子甩得高高的,以示慶賀。那種場麵,把整個來賓的情緒都調動起來,有許多人也跟著學生大叫。後來,台上的人每講一兩句,台下的觀眾就用掌聲打斷他們。 應該說,這些畢業生是幸運的。雖說他們經曆了數年的努力奮鬥才有了今日,可並不是人人都有條件來上這麽好的大學。金花就敢確定,在這台下的來賓中,想上大學而又沒有上成的人,絕對不在少數。何況,又是這個有名的大學呢。金花正想著,看到方怡上台,她的心,都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金花激動不已。她在替方怡高興的同時,心裏還有別一番滋味。金花的這種感受,絕不是妒嫉,而是自己不如方怡的失落。有好長一段時間,金花都認為:自已沒有必要學得太多,隻要多多掙錢就行了;掙了錢,讓姐姐過上好日子;掙了錢,讓自已的孩子(如果她想通了給金成日生個孩子的話)上美國最好的大學。但此刻,看到方怡的成功,她突然又感到:她自已這些年掙到手的那些錢,是一文不值了。像方怡這樣,才是人生的大榮耀、才是金花內心,最渴望去做的事情。金花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突然之間,她又想起會前,方怡帶她參觀的那個巨大而豪華的圖書館。那種學習壞境,是她自己連做夢也想象不出來的。要是有條件讀書,她寧願一輩子呆在那樣的壞境。 “可惜,金色的學生時代,一去不複返了。”想到這裏,金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從畢業典禮回到“仙客來”,金花一句話不說。金成日猜想她可能是見到方怡畢業,也想去讀書。就讓金花也抽空先去社區大學讀書,然後再去申請華大。金花苦笑。她哪有條件去讀書!她走了,餐館的生意,你金成日一人,怎能照顧得過來?隻怕她去學校不到一月,這個現在每月純收入已有一萬多的店,每月倒要反賠幾千進去。 “唉,各人有各人的命。我金花讀不成書,可不是因為我笨,而是因為條件不允許呀。”金花回到廚房,邊拿起菜刀切菜,邊自言自語地說。 “金花,你是方怡在美國最好的朋友,請你千萬幫我勸勸方怡,和我複婚。”不知什麽時候,小張跟進廚房,對金花說。 小張的話,像一個突然扔過來的炸彈,嚇得金花亂叫。 “什麽?你說什麽?!” 複婚?什麽意思?難道你和方怡離婚了嗎?不可能。這麽大的事情,方怡可是從來沒有跟我講過。而且,上午的畢業典禮,你和方怡不是還有說有笑的嗎?怎麽會離婚?這是好久的事?你這人,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專愛瞎說。 小張這才告訴金花,就在他找到工作的第一個星期,方怡就堅決和他辦了離婚手續。她不告訴任何人,也許是怕別人勸她。她早就有了離婚的打算,隻是等到小張工作後安定不下來,才正式提出。離婚後,方怡從家裏搬了出去,和一個女生合租了一個兩居的公寓。這兩個多月,小張天天都去找她,可方怡卻像對待陌生人一樣,每次隻裝作不見。離婚後,小張和方怡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有說有笑,到目前為止,還隻有在今早的畢業典禮上。 “我的天,你們居然離婚了。方怡怕我勸,不跟我說,可是你為啥也不跟我講一聲呐?”金花放下菜刀,拉著小張,到外麵的一張桌子前坐下。 “我以為你早知道,是恨我罵方怡太過分,不想管。其實,我說那些話,都是一時生氣,我可是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和她離婚。在這個世界上,她是我最愛的人。我原以為,我對她說任何話,她都不會生氣,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小張可憐兮兮地說。 “怎麽不會生氣?你罵人的那些話,可是狠著呢。連我當時聽了,都火冒三丈,氣得叫方怡把你臭罵回來。可她就是不罵。我真不知道,她當時是怎樣忍受下來的。她對你那麽寬容,內心必定是十分愛你的。隻可惜,你把她的容忍當成了理虧,從來沒有站在她的位置,想想她的感受。你把她的感情,已傷害得無法修複了。小張啊小張,不是我說你,你都三十歲的人了,大了方怡那麽多,說話做事,卻像個小孩子般地不加思索。你這樣為人處事,便是再好的女人,也是留不住的。”金花越說,越是生氣和惋惜,絲毫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小張也不打斷,隻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我和金成日也經常吵架打架,但我們再鬧,金成日可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不跟我過、找其他女人、離婚或是讓我回中國之類的話。小張啊,不是我說你,你娶了方怡這麽能幹、漂亮而又賢惠的老婆,那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可你卻不去珍惜,隨手就把這種緣分給毀壞了。我可以跟你打個賭,像方怡這樣的女子,如果她不拒絕,不出一個月,就能找到比你能幹和體貼的人……” 金花說到這裏,可把小張急壞了。他打斷金花,著急地說:“金花,你若不幫我,方怡就真的要去找別人了。” “你別亂說。方怡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人。”金花沒好氣地回答。 “金花,真的。我看了她的電子郵件。現在,她們學校有好多男生都在追她。就連我的師第,也開始寫信進攻了。”小張又說。 “哎呀,小張。你們婚都離了,怎麽還去偷看人家的私人信件,這可是犯法的事。”金花說。 “從前,我們都有互看信件的習慣。她走後,也沒改密碼,我也沒有改看信的習慣。金花,我每天看信,真的有好多人在追她。好在她現在對人還很冷淡,可再下去,我怕情況真的要改變。金花,你說什麽也要幫幫我。”小張說。 “你自己找她去吧。現在,你這麽有錢,方怡也許真會回心轉意。即使她不回來,你找別的女人好啦。你從前不是常跟方怡說,你早就對她不滿,要找其他女人嗎?依我看,你現在的條件倒是好得很呢。”金花突然說不出的生氣,也不管小張的麵子,把從前對他的不滿,全部抖落出來。 “金花,你怎麽罵我都行,但不能不幫我。方怡她、她不會為了錢回來。她說過,就是我有五十萬、一百萬,她也是不會和我一起過了。她說家是放鬆的地方,可是我經常搞得她壓鬱傷心、無所適從。她這一生,是再也不想過那種日子了。” 方怡離婚,一直沒有告訴金花,金花現在才知道,卻也怎麽也生不起方怡的氣來。他們離婚,是早晚的事,甚至曾是金花期望之中的事。小張從前真是欺人太甚,別說方怡是當事人,就是旁人金花,看著方怡獨在異鄉受此欺負,早也咽不下這口氣。就連從不管人家事的金成日,當初知道他們的情況後,都曾勸方怡離開小張。他小張有今日,真是活該。他不是小孩,對自己的言行,當然應該付出代價。方怡不跟我說這事,隻說明她的決心已定。現在,你小張又來求我,怎不想想,你自已當初,是怎樣說別人方怡的? 小張見金花半天不說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就說:“金花,我們分開,一不為錢,二不為什麽大事,隻因為我當初說話沒考慮後果,把她傷了。要說錢,我現在的工資,在聖路易斯這樣消費不高的城市,說起來也算不少。可我現在有錢了,沒有自己喜歡的人來分享,這錢,也就糞土不如。” “唉,你要是早點兒這麽會想問題,方怡也不會離開你。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從另一方麵看,這也難怪你。一來,方怡把你慣壞了、讓你體會不到她的心。二來,男人多半很難長大、他們往往都是半個孩子半個男人。有的男人,年過半白才開始懂事。還有的男人,到死都不懂事。”金花說。 金花和小張說了半天,連水也沒有喝一口。金成日控製不住好奇,走過來聽。聽了好一會兒,也不知他倆在說什麽。他倆也沒有意識到金成日不懂中文,都爭著告訴金成日離婚的消息。說了半天,金成日還不明白,但憑兩個人說話的神態,他猜想:這次,小張和方怡一定吵得很凶,說不一定要鬧離婚呢。 過去,金成日雖說過讓方怡離開小張的話,但那是一時氣頭上說的。說完,他當時就後悔了。要是他們真要鬧離婚,金成日內心,卻是一千個不讚成的。 “金花,你勸勸方怡,再吵再鬧,可千萬離不得婚。出門在外,兩人一起生活,總是多個照應。”金成日用韓語對金花說。 金花這才明白,剛才兩人一直說中文,金成日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方怡和小張已經離婚。看著金成日焦急的眼神,金花才終於反應過來,她趕緊用韓語對金成日說: “他倆已經離了。” 聽了金花的話,金成日手裏的幾個磁盤,突然一齊落在地上,碎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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