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並不是真正的村子,而是台灣當局在特定的曆史條件下給軍人家屬安排的居住地,有點類似現在的社區。不了解眷村,就難以了解台灣的今天。
特殊背景下的“竹籬笆”
台灣眷村的形成,有著特殊的曆史背景。1949年,大約120萬大陸人背井離鄉跑到台灣,其中60萬是軍人,他們隨即進駐台灣各大軍事要地。這些逃難的人幾乎沒帶什麽錢,家屬當然也沒地方住。為了免除軍人的後顧之憂,台當局於是動用從大陸帶來的黃金對他們進行了有計劃的安置,無法安置在營房或隨軍移動的眷屬,就暫住在學校、寺廟、農舍或牛棚裏,有的還自行搭建了簡陋的臨時住所。這就是眷村,也是台灣最早的社區。據統計,當時全台灣共有眷村763個,眷戶96082家。
來自台灣的薑先生告訴記者,眷村最突出的特點就是裏麵住的基本都是外省人,隻有極少數本省姑娘,她們是在和父母決裂後嫁給國民黨軍人的。眷村分好幾種,如果按級別劃分,可分為普通軍人村和將軍村,後者的條件要好一些,而像“郵電新村”等是給軍中文職人員住的。如果按軍種分,就包括陸、海、空3類眷村,“像空基村和大鵬村,一聽就知道是空軍家屬住的眷村”。
國民黨當局隻是把眷村作為一個臨時居住地,搭建的房子極其簡陋。最初隻是以茅草和竹子為主要材料,因此眷村又被稱為“竹籬笆”。一來台風,房子就被吹得東倒西歪,再加上沒有下水道係統,一下雨就淹,竹籬笆逐漸變成了磚牆。台灣著名演員李立群回憶說:“當時大家都沒什麽家具,五口之家住個20坪(1坪約合3.3平方米)的房子,已經綽綽有餘。”
山東大饅頭讓人印象最深刻
出生在眷村的楊先生向記者講述了他的童年生活。他說,當時做一頓飯相當不容易,眷村婦女得共同請求部隊派交通工具運送生煤。記者問他,當時覺得什麽飯菜最好吃,他的臉上立即漾出一絲微笑:“是水餃。政府雖然給眷村發放麵粉,但量很少,所以能吃到水餃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至於水餃餡,好的時候就用豬肉拌酸菜,差的時候也隻能用豆腐幹代替豬肉了。”洗澡也是一大難題,在自來水還沒有普及的20世紀50年代,很多眷村隻有一口深井,需要用水的人得自己去打,因此在井邊排長龍洗澡是常事。
眷村生活苦,眷村的婦女更苦,男人成天在外麵跑,逼得她們萬事隻能靠自己,很多人甚至生孩子的時候都是自己剪的臍帶。隨著子女一天天長大,生活壓力也日益沉重,有些人家就開始“搞活經濟”了:早上賣些豆漿、油條和燒餅;黃昏時分再推著自行車,走街串巷兜售自己親手做的饅頭和花卷。由於眷村裏的外省人來自不同的省份,每人拿手的小吃都不同,久而久之,眷村外的人們也開始喜歡品嚐這些南北風味了。在采訪過程中,記者問了3位台灣朋友同一個問題:“什麽食品在眷村最受歡迎”。沒想到,他們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山東大饅頭和四川牛肉麵。台灣小吃天下聞名,眷村的功勞真是不小。
孩子的教育更讓眷村人操心。楊先生告訴記者,由於當時每家都有五六個孩子,教育開銷很大,無奈的父母隻好手把手地教孩子用樹枝在沙子上寫字,省下紙筆錢用來交學費。講到這裏,楊先生不無感慨地說:“在眷村,我接觸到不同省籍的文化。大陸講艱苦奮鬥,實際上這也是我們眷村的精神。”
眷村徹底豐富並改變了台灣
這麽多年過去了,眷村對台灣社會的影響正日益引起關注。學者認為,一方麵,早期眷村被稱為“竹籬笆”,多少意味著它是一個與外界鮮少溝通的世界。眷村人以一種難民的心態到了台灣,當時本省人和外省人的比例接近於8.5∶1.5。在陌生環境的包圍下,眷村人選擇了自我偏愛,這種強烈的“外省人意識”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他們與本省人的融合。當時每個眷村隻有一部對外聯絡的軍用電話,全村與外界互通信息全靠它。另一方麵,眷村內部又是不同地域文化的匯集處,這裏的人們大多適應性很強。台灣朋友李先生告訴記者,當時眷村沒有誰家是關著門的,都是前窗挨後院,一家出了事,大夥都會去幫忙。小朋友之間就更是如此,李先生得意地說,當時眷村光是和他同歲的就有二 十幾個孩子,大家每天一起上下學,如果和本省同學打架,大夥都一起上,“團結、有情有義”也是眷村的特色之一。
台灣著名演員劉德凱曾說:“我在眷村生活了近20年,和所有的孩子一樣上學、考試、打架、談戀愛……這裏麵還有我們現在所熟悉的李立群和胡慧中。”
眷村子弟就是在這種有些自相矛盾的環境中生活著,到了20世紀70年代,他們開始出現分化:一部分人在父母望子成龍的教育下,考上了大學;一部分人成績不好,選擇了軍旅生涯;還有一部分人步入黑道。據統計,台灣現存大型有組織幫派幾乎都與眷村有關,最有名的如“竹聯幫”、“四海幫”等都是從眷村發展起來的。
眷村對政治的影響也顯而易見。當時的眷村人念念不忘反攻大陸,他們服從效忠於國民黨,是其最忠實的擁護者,幾乎家家門口都插著一麵“青天白日旗”。因此在台灣,“眷村”一詞原先曾有著特殊的政治含義,幾乎等同於“反台獨”。國民黨執政時期,往往隻要黨部一個電話,眷村人就會按照指示投票給國民黨所支持的候選人,為此還贏得了“鐵票部隊”的稱號。但隨著國民黨的分裂,眷村後代也不再聽從它的指揮,尤其在2000年選舉時,眷村人一邊倒地支持宋楚瑜。李立群曾這樣總結說:“在政治、教育、經濟和軍事上,這批眷村人帶過來的文化徹底影響了台灣,豐富了台灣,也改變了台灣。”
眷村出了不少台灣名人
談到眷村,就不能不提從這裏走出來的名人。一說起這個問題,台灣朋友往往會列舉出一長串名單。政治人物中,宋楚瑜是最出名的一個。他當時住在士林眷村,童年生活和其他孩子沒什麽兩樣,除了蹲在地上打紙牌、玩彈珠外,就是到地裏挖番薯。另據了解,璩美鳳當時還和鳳凰衛視知名主持人吳小莉住在同一個眷村,兩人是同學。
眷村出來的演藝界人士就更多了,除了前麵提到的李立群、劉德凱和胡慧中外,鄧麗君、楊德昌、林青霞和任賢齊等都在眷村生活過。鄧麗君父親在軍中工作,剛到台灣時隨著部隊到處遷移,後來搬到屏東眷村,鄧麗君就是在那裏度過童年時光的。任賢齊幾年前還創作了一首《老張的歌》,獻給父親和台灣老兵們。
眷村的文化也提供了大量寫作素材,白先勇的小說裏經常出現眷村。此外,朱天心、苦苓等台灣文人也紛紛發表作品,描寫眷村人在“原鄉”與“現實”之間的掙紮。
今日眷村,“鬧市裏的貧民窟”
隨著後代紛紛走出眷村,如今這裏隻剩下年邁的“榮民”(指1949年後隨國民黨到台的退伍軍人)了。在台北市愛國東路鬧市區的眷村,150多戶“榮民”至今仍住在陰暗、擁擠的房子裏,全村共用一個公廁,每人每月隻有一萬多元新台幣,僅能維持生活。“榮民”已成為台灣最貧困的階層,眷村也被稱為“鬧市裏的貧民窟”。50多年來,不少“榮民”仍幻想著“反攻大陸”,因此一直未婚,到70多歲還是孤身一人。為了排解寂寞,他們往往養幾隻小雞,每天就帶著它們捉迷藏。也有一些“榮民”娶了大陸新娘。但她們沒有身份證,不能工作,生活很艱難。
近些年,台灣當局大麵積拆除了眷村。極少數“台獨”分子甚至叫囂,眷村是大陸人攻打台灣的基地,必須廢除。好在大多數台灣人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眷村的曆史價值,在他們的呼籲下,各地陸續興建了眷村博物館。當年因為特殊的環境,造就了台灣的眷村,如今隨著老“榮民”逐漸凋零,其重要性也慢慢淡去。但眷村裏發生的一切,那些交織著老邁與新生、過去與未來的故事,卻將伴隨著台灣人的記憶,曆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