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忠帶動台灣綜藝界脈動的不隻“連環泡”和“全民大悶鍋”,還有做了一千多集功成身退的“全民開講”;大膽組合了蔡康永和小S的“康熙來了”;以及當紅的“超級星光大道”。節目屬性看似南轅北轍,貫穿其中的一條線正是王偉忠“對這塊土地的熟悉和理解”,每一個節目都是王偉忠基於這種熟悉和理解的不同對應。他是一個嘴巴胡說八道,私下卻用功很深的製作人,這也是他一直不太敢在大陸做節目的原因,“除非我在那裏真正生活過,了解人們在想什麽,需要什麽”。
1993年TVBS開播,王偉忠擔任TVBS副總經理。李濤主持的叩應節目(Call-in、一種實時現場直播,讓觀眾致電與節目主持人或嘉賓直接對話、發表意見的節目)、TVBS鎮台之寶的“2100全民開講”就是他的點子。“2100全民開講”開啟了台灣的電視叩應時代,因為製作成本不高,收視率又不錯,同類型節目便像春花一樣遍地開放,相互效力,於是電視名嘴輩出,政客在節目上大打口水戰,標榜“從公正客觀出發”的理想慢慢異化成政黨黨同伐異、操作議題的工具,這讓從來不為政治服務、不去沾惹藍綠的王偉忠很不開心。
對王偉忠來說,人活著有三件事情最重要,一是正義,二是開心,三是表裏如一做自己。最後這一項說起來簡單,王偉忠卻耗盡了一生的氣力,拒絕過不知多少的機會和誘惑,才算守住了它。
叩應節目讓王偉忠不開心,應該快快樂樂的電視卻讓人火氣上升,引發社會衝突。解決之道嘛,他想,就是“用喜劇革命”。這個“用喜劇革命”的創意催生了1992年的“2100全民亂講”。台灣人生平第一次見識到一流的政治模仿秀:從李登輝、陳水扁、連戰、宋楚瑜、吳淑珍、蘇貞昌、張俊雄,到對岸的鄧小平,隻要是權勢人物,“全民亂講”的演員無所不仿,像是在一襲名貴、嚴肅的黑色政治西裝外套上戳了一個洞,洞裏既能流出快樂,也成為“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想象空間。
王偉忠曾在接受《財訊》雜誌專訪時清楚表達了他的看法:“台灣很亂、很豐富,很多人覺得國家定位、統獨等議題一定要趕快有定論;但是實際上,現在許多的想法都慢慢在變,性別、國家等界限愈來愈模糊,越來越多人認同無國界、地球村的概念,國家主義不再是那麽重要,政治也不要搞得那麽沉重,不需要你死我活,可以用比較好玩的方式來表達想法。”
現役的“全民大悶鍋”就是“全民亂講”基因的變種,戲仿對象從政治人物擴及到社會名流、話題藝人和新聞人物。夠神奇的是,有一些人還是被模仿了以後才變得街頭巷尾皆知的。有人認為分身比本尊更像本尊(分身比本尊更能說出真話?)。其實除了創意,王偉忠還有個更偉大的本事,就是“化腐朽為神奇”、“讓平凡的小人物亮起來”。他曾經讓跌入穀底的倪敏然、高淩風峰回路轉,找回演藝事業第二春;另外像郭子幹、彭恰恰、許效舜、納豆、阿KEN這一路在別人眼中長得不太“正確”的演員,卻一個個在王偉忠經紀下發光發熱。他看出了他們藏在奇形怪狀底下的才華,那股對表演的熱情,“他們沒有一個好看的,但是每一個都很可愛,我的工作就是放大他們的可愛,挑出人底層的善良和美好。”
把蔡康永和小S徐熙娣“喬”在一起主持,再從兩人名字中各取一字把節目叫做“康熙來了”,這也是王偉忠電視製作人生涯中的一記大霹靂。以蔡康永的幽默知性搭配小S的百無禁忌、不按牌理出牌,這一套很另類的訪問風格讓“康熙來了”產生趣味十足的撞擊。兩人總是能問出別人問不出的“秘密情事”——這後來卻演變成一種泛濫的流行,蔡康永也因此從台灣紅到大陸。
50歲生日前,王偉忠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接受天下文化出版的邀約,口述一本“王偉忠瞎說王偉忠”的書《歡迎大家收看》,因為30年來他對觀眾說過幾萬次的“歡迎大家收看”。這是他第一本夫子自道的成長史,但想要八卦的人恐怕會失望,因為“曝料”不多,王偉忠式的幽默也點到為止,著名的轟人場麵一閃即過,呈現出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生命史的切麵。這是一本沒有理由不暢銷的書,對“真正的”王偉忠,台灣社會已經好奇太久了。
王偉忠擁有各式各樣的封號
:“全台灣最會販賣歡笑的人”、“最受歡迎的創意人”、“綜藝鬼才”、“王牌製作人”、“綜藝教父”不管哪一頂帽子,骨子裏的他永遠是一個眷村的皮小孩。他愛家愛國,富正義感、反抗權威,對小人物的真心關懷以及操持大陸各省語言的能力,都是眷村生活的賜予。“我的小眷村是個大中國”,豐富的眷村加上歡樂的家庭形塑了王偉忠的人格,滋養了他的靈魂,一直到今天,王偉忠還會經常問自己“我還是不是一個表裏如一、身心健康的人?”,這成了他做人做事的最高準則。一碰到壓力就拚命運動,大把流汗,硬是把“身心健康”的自己揀回來,套用王偉忠自己的話就是“我就是這副德性”。
眷村是根,根不能斷,當嘉義建國二村宣告要拆除改建,王偉忠用唯一能夠留下它的方式記憶它,就是從自己口袋裏掏出幾百萬拍了一部紀錄片《偉忠媽媽的眷村》,前後拍了4年多,40卷母帶,最後剪輯成80分鍾呈現。這是他在今年母親節送給眷村,也是送給母親的禮物。以王偉忠在電視圈的呼風喚雨,應該早發財了,但他並沒有,這和大眾認知很不一樣。36歲那年他終於收拾花心娶了交往8年的小慧。小慧以為這個男人有底子,有名有錢,沒想到“簡直家無恒產”,而這個家無恒產、從來就不想結婚、“隻想騙女人上床”的男人因為父親過世,才決心建立一個自己的家,想要成為好丈夫、好父親,延續生命。
《偉忠媽媽的眷村》正好解釋了“家無恒產”這件事,因為王偉忠認為每一個行業都不應該用錢去衡量。
到底是什麽讓王偉忠成為電視圈的齊天大聖孫悟空?王偉忠的答案是“好奇、虛榮、臉皮厚又不怕輸,讓我在這個圈子生存下來”,這也隻回答了一部分;在電視無法呈現,觀眾看不見的部分,他是一個勤奮的閱讀者,最愛曆史、時事、流行和漫畫;他每天張開身上所有細胞掌握社會脈動、觀察人性;他也有機會和各行各業的成功人物接觸、合作,談創意,交換經驗。王偉忠覺得自己雖然夠牛了,但仍然不足,所以“一輩子都在尋找一個能服氣的人,一輩子都在尋找良師益友”。
50歲,對王偉忠來說,這是一個魔術數字,他感覺自己慢慢在改變,變得比較不在乎,“以前想要每個男人都尊敬我,現在不必”,“以前想要每個女人都喜愛我,現在不太需要如此”。這種不在乎讓他自由自在,身心健康,如果還可以許願,他的願望,當然除了繼續身心健康之外,就是達到一個資深製作人的最高境界,一年兩年隻做一檔節目,但這節目可以被看上1年、5年、10年。
就像作家寫出一本經典。
來源:《鳳凰周刊》總第26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