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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往事----伊麗莎白

(2016-07-01 19:34:20) 下一個

在歐洲,伊麗莎白這個名字就如同在中國很多女孩子叫小芳、小花一樣,是很普通很常見的名字。因此,我在瑞士留學期間,一共認識了五個叫伊麗莎白的姑娘。

一個是瑞士人,非常善良和真誠的大姑娘,我的朋友羅傑的女友。她最讓我感動的是她一直獨自照料她的天生弱智的妹妹,從沒聽她有過任何抱。說起自己的妹妹來總是滿心的關切和憐憫。

第二伊麗莎白來自巴黎,是個皮膚黝黑、但五官很美、有點狂野的姑娘。這位大城市來的法國女孩和其他幾位來自外省的巴黎女孩大不一樣,每次聚會都見她叼根香煙,坐在桌子上,不管不顧的用那嘶啞的嗓子大聲說話。我這人有個偏見,不喜歡女孩子抽煙,所以我和她隻有在來我們房間開派對的時候才打打招呼,沒有什麽交往。

第三個來自瑞典,是一位高大壯實,憨厚淳樸的姑娘。我們留學生聚會的時候,在廚房裏忙來忙去的總有她的身影,而且她給你的微笑總讓你感覺是發自心底的,讓人感覺如春風拂麵。

印象較深的一個伊麗莎白是在弗萊堡培訓德語時的一個同班同學,一個來自匈牙利的女博士,這位女博士穿著隨便,成天拖拉著個拖鞋,經常穿一條露出半拉屁股的牛仔短褲。那時的我們沒見過什麽世麵,覺得這人穿的太吸引眼球了,所以暗地裏叫她暴露癖,以為她一定是風流成性的人。後來熟悉之後,知道這純屬我們的偏見。這人其實很有品位,而且熱情、成熟,又有思想。我的匈牙利牛肉湯就是得到她的真傳。她後來讓我刮目相看是因為在一次聚會上與她的談話。

那天我們隨便聊天時候,很自然地聊到匈牙利。我一直對這個社會主義陣營裏的異類國家心存好奇,很想知道匈牙利人是怎麽想的。那年正是東歐劇變的一年,匈牙利屬於那些東歐國家的先行者,我想他們一定有很多驕傲和自豪在心裏。於是我問她:“匈牙利年青人很開放,很羨慕西方嗎?”她說:“當然,很多人來瑞士留學並不是來學東西的,而是千方百計留在這裏或去其它西歐國家。”我說:“中國現在也這樣,出國的多,回國的少。”她撇了撇嘴,有點蔑視地說:“我看不起這樣的人,一個國家的年青人如果都這樣自私又沒自信,這個國家就沒希望了。”聽她這樣一說,我不免肅然起敬。覺得這個博士不簡單,有思想。順著她的話,我也發了一通感慨: “物質生活好了,可精神變得荒蕪了。”她微微一笑說:“可不是,你知道嗎,在歐洲,匈牙利的自殺率是最高的。”這可是我沒想到的,不禁愕然。匈牙利是出美女的地方,但不是美女的伊麗莎白卻很有思想。

 

當然我最熟悉的一個伊麗莎白是我的同屋,一個來自維也納的姑娘。90年代初的時候,瑞士非常時髦男女同學混住,據說是對保持房間整潔有好處,因為如果都是小夥子住在一起,房間會弄得像豬窩。如果有女孩子住在一起,小夥子礙於 臉麵就不會太放肆。這種說法後來被證實是非常有道理的,當伊麗莎白學完回國後,我搬到別處,我最初住的這套房子搬進兩個加拿大小夥子與留在那的匈牙利小夥 周爾湯(音譯)一起住了半年,結果房間弄得一塌糊塗,桌子椅子都被損壞,連洗手池子竟然也被弄裂了,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用的。我之所以被分到這間房子,是 因為我特意向學校申請,要和母語是德語的人住在一起,為的是盡快提高自己的德語水平。

維也納的伊麗莎白 有種古典歐洲美人的氣質,高挑的身材,不胖不瘦。像蠟像一樣白皙無暇的麵龐配上我們中國人一樣的黑發和歐洲人那種褐色的眼睛,顯得安靜、沉穩。她說話的聲音很特別,嗓音低沉而不嘶啞,聽起來如同美音唱法的女中音的音色,悅耳又不誇張。後來我發現,維也納的女孩都和她有差不多的相貌特征,鼻子比較大,不僅高而且寬,顯得臉似乎很小。身材都是比較高挑,肩和胯幾乎一樣寬,但肩比較柳,有種柔弱的感覺,不像德國女孩肩比較平直,顯得很壯實強悍。

我們住的是三室一廳的老式公寓,我到的最早,就選了最裏麵緊靠客廳的房間,而後來的伊麗莎白和匈牙利的小夥子周爾湯就住挨著衛生間的兩間,兩個人住對門。

伊麗莎白出生在正統的天主教家庭,一出生就受了洗。但這並不說明她就是天生的虔誠的天主教徒。她後來告訴我,她長大後其實並不怎麽去教堂,也不怎麽讀聖經。但在一個天主教家庭長大的她,有一種中國大家閨秀的儀態和舉止,接人待物時顯得矜持和略帶靦腆。

在很多生活小事上都能看出伊麗莎白的教養,也就是處處替別人著想。比如,她每次要使用廚房的時候,一定先問問我和周爾湯是不是要用。而且每次用完之後都會把廚房擦的跟沒用過一樣。洗手間也一樣, 她每次都是用完即打掃,從不留半點汙漬。周爾湯是個比較隨便的小夥子,朋友也多。因為我們住的房間客廳很大,他經常就會召集一些朋友來家裏開派對。有時音樂聲開的太大,伊麗莎白就會很委婉地說一句:“如果你們能把聲音關的小一點,我會非常感激你的。”而不像我總是用最簡單最直接的語言提醒周爾湯,比如:“時間不早了,我得睡覺了,請你別吵了”或“聲音太大,我無法忍受了。”等等。

伊麗莎白的父親是個火車司機,在奧地利她屬於窮人家的孩子。也正因為是窮人家的孩子,她讀書則非常用功。與她一起來瑞士留學的還有一個奧地利小夥子,叫伯恩哈德,據伊麗莎白介紹是來自奧地利的貴族家庭。這小夥子長得儀表堂堂,人也非常誠懇和善,可就是讀書不用功。他有車,所以經常來找伊麗莎白玩,但經常遭到拒絕,伊麗莎白跟她出去的概率不超過四分之一,也就是說他來四次,伊麗莎白頂多跟他出去一次。

我問伊麗莎白為什麽你這麽用功而伯恩哈德卻稀裏馬哈的。她笑笑說:“我是窮人啊,我如果考試不及格,就拿不到獎學金,來瑞士的學費就得自己出了。他家裏有錢,他當然不在乎了。”一般時候伊麗莎白都是兩點一線,即學校和宿舍,大約一個月回一次維也納,因為她有一個在部隊服役的男朋友。他的男朋友我隻在她學完回國的時候見過,一個年輕單純的小夥子,喜歡看體育節目,但卻沒什麽體育特長。為此伊麗莎白嘲笑他,是個不愛運動的體育迷。

伊麗莎白善良、敏感。第一個學期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在去蘇黎世回來的路上,突然發現右眼的下邊出現一條墨綠色的影子,一會功夫就彌漫了整個右眼,轉眼間竟失明了。我的心情異常焦慮,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奇怪的病。第二天一早我就急急忙忙查找電話薄,尋找眼科診所。大概伊麗莎白看出我的神色不對,就關切的問我:“怎麽了?有什 麽事需要我幫忙嗎?”我當時的德語還很不靈光,就結結巴巴的告訴她,我的右眼突然看不見了,想找個診所看看。聽完我的話後,她一把搶過電話本說,我幫你打 吧。一會功夫她就幫我找到了診所,然後把診所的地址寫在紙條上,並問我用她陪著去不。我說不用謝謝了,我自己能找到。聖加倫沒多大地方,隻要有地址,看看地圖,很容易找到。

接下來的幾天,每次看到我,伊麗莎白都詢問我的病情。我也每天都故意找點話題和她聊天,為的是練習口語。待到幾個月後我的眼睛恢複了,我們也成了好朋友。

伯恩哈德後來也成了我的朋友,伊麗莎白不理他的時候他就找我聊天。有時候他們一起出去玩也會叫上我,而我的回報就是發揮我的特長,做些中國菜,請他們嚐嚐我的手藝。一 次,吃完我做的紅燒雞翅後,伯恩哈德大讚了一番,說他幾乎去過所有維也納的中國餐館,但沒一個有我做的這麽好吃的。我聽了很受用,知道奧地利人不會忽悠,說的都是真話。伯恩哈德很幽默,經常拿奧地利人開玩笑,說他們是小國寡民,沒什麽雄心大誌,就會過簡單樸實的小市民日子。

奧地利人在某些方麵很像我們中國的上海人,不欠人情。我請伯恩哈德和伊麗莎白吃了一次我做的雞翅之後,伯恩哈德就急忙想還我這點人情,非要請我和伊麗莎白去酒館喝啤酒。

瑞士的啤酒館是個非常好的消閑之處,既清靜又雅致,而且很多啤酒館坐落在風景秀麗的山崗上,在那可以一邊喝啤酒一邊欣賞美麗的風光,尤其在黃昏的時候,落日的餘輝灑在碧綠的草地上,與墨綠色的樹林形成明暗對比,遠處的雪山朦朧可見,山嵐上的教堂拉出長長的影子,真如仙境一般,讓人迷醉。店裏的人也都很有教養,說話都是竊竊私語,沒有大聲喧嘩的。所以,我很喜歡到啤酒館喝酒聊天,感覺那是一種難得的享受,盡管我沒什麽酒量,也不太喜歡喝啤酒。

一次我們三個到一 個小酒館喝啤酒,伊麗莎白一如既往的安靜地坐著,而伯恩哈德則和我滔滔不絕的說著,我當時的德語不太好,所以基本是聽他說。伊麗莎白有時笑笑,笑容中有一 絲善意的嘲諷。伯恩哈德不傻,但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地歡快地說著。和他們接觸多了,感覺他們的思想與中國人沒什麽兩樣,差別是感興趣的事不大一樣而已。他們關心的是找個喜歡的工作,然後成家養孩子,然後一家人能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就是生活的理想了。對世界上其他國家的事不是很熟悉,也不甚關心。

那天喝酒,聊到對各自國家的感受時,伯恩哈德歎了口氣說:其實我挺羨慕你的,盡管現在中國還不是很好,但你們國家的變化很大,你們未來的生活也是豐富多彩的。不像我們,一 生出來基本就知道死時什麽樣了。他的意思我能理解,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死水一潭的生活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因此我也能理解,世界首富的瑞士,自殺青年的比例竟然列西歐國家之首。

日子過的很快,一年的學業很快要結束了。一天,伊麗莎白興高采烈地從學校回來,進門就對我說:“我找到可心的工作了。”我急忙說:“祝賀你!什麽工作?”她說:“在維也納機場做貨運管理。我非常喜歡這個工作,我父親在鐵路上工作了一輩子,我比他強,要在機場工作一生了。”

要回維也納的那天,我炒了一大鍋米粉招待伊麗莎白和她的男朋友。以為伯恩哈德也能來,結果他一直沒出現,問伊麗莎白為何他沒來,她笑著說:“他考試沒通過,回家複習去了。”

奧地利人的習慣是別人請客的飯菜要盡量吃完,剩了就不禮貌。可我那天的米粉炒的實在是多了點,伊麗莎白和他男朋友怎麽使勁也吃不完,伊麗莎白已經開始揉肚子了。發現他們的尷尬後,我急忙勸他們說:本來有伯恩哈德一份的,誰知道他沒來啊。剩下的正好夠我明天的午飯了。他們兩個一聽,馬上露出笑容,伊麗莎白說:我都快撐死了, 太謝謝你了!

我送他們到門口,幫著把行李安頓到車上,伊麗莎白望著我笑笑,突然臉一紅,走過來擁抱了我一下,並按瑞士的禮節來了一個幹吻,貼著我的臉輕輕地說:我會想你的。我說:我也是,你安頓好,給我寫封信吧。

 

(注:瑞士人見麵的禮儀就是擁抱和互吻臉頰,如果真的用嘴親臉蛋,那叫濕吻,一般是女性之間和比較親密的男女之間才這樣。一般的朋友都是幹吻,就是隻貼臉,用嘴出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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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為人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elloworld1000' 的評論 : Yes, very nice girl.
為人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清漪園' 的評論 : 歐洲人最開放的是荷蘭和法國,我的印象,不一定準。奧地利人很低調。
helloworld1000 回複 悄悄話 what a lovely girl.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我對奧地利人感觀不太好,覺得他們比瑞士人還保守排外,真正的山民,看到您形容維也納的伊麗莎白,我的心中開始出現了一點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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