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這個問題,在生活在海外眾多蠻荒之地的中國人之間,不知道已經在人前網上探討過幾多次,炒過千百頓的剩飯了。今天我想再寫幾個字,無非是因為在春節期間受了點刺激。大家如果有興趣,就當年夜飯的剩飯看看吧。
年三十給爸爸打電話拜年,他問:“怎麽過年啊?”我說:“我要請婆婆過來吃年夜飯。”然後甚為得意地列出了自己的菜單:三鮮蝦餃,什錦菜,鬆仁玉米,和魚丸湯。爸爸聽完沒吭聲,我還追問著想聽兩句溢美之辭,他無奈說了:“你又要上班又要帶娃娃,也不容易,將就點,有營養就好。”放下電話,我手裏撿著做湯的豆芽菜,心裏想起了以前在家如何過年。飯桌上先是擺好一盤盤香腸臘肉和各類臘貨包括豬耳朵豬舌頭豬肝和豬腰子,全家先坐下來酒過一巡筷子頭點過每個盤子,然後媽媽會去炒熱菜,多是鹽煎肉,木耳肉絲,芹菜雞雜,魚香肉絲,鍋巴肉片,豆瓣魚之類川味炒菜,爸爸又去盛燉了半天的窩筍雞湯,雪豆蹄花湯和蒸籠上的甜燒白。。。打住打住,口水已經滴到鍵盤上了。。。
總而言之,和四川普通人家的年夜飯相比,我的盛宴不僅寒酸,而且不著邊際,沒有一道川菜。幾年前妹妹妹夫來看我,在我給他們做了兩天飯之後,妹夫感歎到:“你墮落了。”我垂頭喪氣,是,我以為是天賦的四川人的味覺已經退化了。現在做出來的菜,不中不西,還吃得上好。
四川人作為整體來講,絕對是最好吃口味最刁的了。兩廣人可能更講究食材,四川人絕對是講究味道。川菜“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風格把四川人的味蕾鍛造得無比刁鑽。無論你的餐館裝飾如何豪華取材如何奢侈,味道不巴適,在川內也找不到市場。而小小的蒼蠅館子,無論是多小多破多偏僻,隻要味道好,總是一傳十十傳百,轉眼就成了一道美食風景。記得好多年前在蜀都大廈的背麵一條小巷巷裏,有家小店的紹子蒸蛋和紅燒肉名揚成都,日日爆滿,門前經常橫七豎八地停滿了自行車和奔馳寶馬等大牌轎車。在棕南有一家魚店,也是在一個偏偏角角,卻火了好多年。現在回成都還有人會說到魚店的夥計如何總是自作主張給顧客點菜:“兩個人,就兩斤魚,一個涼拌蘿卜絲,一個折耳根,兩碗白飯哈。”那時還時時夥同朋友在摩托車上風塵仆仆顛簸半天到郊縣去吃諸如鵝腸火鍋,連山回鍋肉,鹵兔腦殼和大蒜鰱魚之類的。都是幾塊門板的鋪麵,偏偏生意好的不得了。
多年前成都本地媒體反思四川的封閉落後,指出川人的好吃是重大因素之一。好吃自然好安逸,自然就不求變革,不思進取。而且,四川人向來不愛出川,飲食是很大的一個原因。當初我到北京上學,和留在川內的同學通信--我向他們抱怨北京的午飯白菜燉豆腐,晚飯豆腐燉白菜,吃得我滿嘴白菜幫子味經月不散; 他們則向我顯擺食堂裏三五毛錢一兩的鹵肉和嫩豌豆。我先是去信嚴厲要求他們停止對我的折磨,然後又毫無風度地苦苦懇求他們詳細描述各類美食,讓我享受一下頭腦裏的盛宴 (和現在我上私房的原因一樣--原來咽口水也能止饞的)。媽媽到北京來出差,我特意去食堂給她打了兩個平時舍不得吃的小炒。她吃了幾口就停了筷子,從行李裏翻出一包榨菜,就著把飯吃完。
其實好吃也能促進變革的。近十幾年來成都飲食業競爭激烈,一邊挖掘傳統鄉土菜,一邊變革改良川菜,都在爭取大家的嘴巴,把成都人越發得慣適壞了。這些年來,每次回家都會有新的流行菜,先是一個館子裏做出名來,然後每個館子裏都在上這道菜,然後,大家就喜新厭舊了。從啤酒鴨,到泡椒墨魚仔,到冷鍋魚,就沒有停過。前兩年我在成都,妹妹把我帶到川醫後麵的一家館子,那裏的爆炒鴨舌做得出神入化。我一邊吃,一邊看著爆滿的飯館,就沒有想通他們哪裏找來這麽多鴨舌頭?也許全國甚至全世界被宰殺的鴨子的舌頭都被運過來了。吃啊吃,我每次回成都,到了後來都有被美食淹沒的感覺。最後我總是坐在家裏的飯桌上,就著爸爸的泡菜吃開水白飯,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家裏泡菜壇子裏的老鹽水,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自己在美國做的泡菜,永遠也泡不出這樣的味道。
老爸說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是白飯,每天每頓都吃,你也不厭。
秀秀我來美國前老爸老媽鄭重其事地交給我的古董川菜譜:大眾川菜,可是1979年出版的啊。
給大家上個鹽煎肉的菜譜。我個人認為鹽煎肉比回鍋肉好吃多了。對不起,偷個懶隻上菜譜的照片,希望能看清楚。
原來蒜苗還可以這麽做,我一定試試
我家小鬼子一不想吃飯就抱怨太辣了,連白飯都會辣!還是你調教得好!
你可以用大蒜發蒜苗的啊!直接埋再土裏或者在裝了水的淺盤子裏麵:我把它當水仙養,挺好看,就是不開花。冬天室內溫度高,長得風快。郫縣豆瓣你隻有回家去背了。
紅白醬油你沒有用過嗎?小時候去打醬油,一手一個瓶子,我得一路上叨叨:左手紅醬油,右手白醬油,如果有人打招呼一打岔,就混了。紅醬油濃,偏甜。白醬油比較象生抽。搞不懂現在為什麽全國都隻有生抽老抽。
鹽煎肉好久沒做過了,主要是蒜苗,郫縣豆瓣都買不到。啥子是紅白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