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到南方,我常常需要同朋友解釋:我們也有四季的。這其實也是在給自己交代——如果真的生活在一個沒有季節的地方,好像生命就不再循環往複,不能再獲取新生能量了。
我們也有四季。冬天也冷。冷到零下有霜凍,學校就會發電郵,提醒大家要保護好自家的3P,花草plants,寵物pets,和水管pipes。我們剛從天寒地凍的北方搬來的時候,收到郵件還笑了半天。結果第一年冬天院子的花就給凍壞了好幾棵,嚇得我們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
而我們的春天呢,來得又是很猛烈的。春假前有一天我抬頭一看,滿城高高的山茱萸都不約而同地開了,白雲般繞在屋頂樹梢。一叢叢杜鵑也蓬勃地怒放著。我很小就在語文課本裏見過怒放這個詞,可是直到見到南方的杜鵑我才真正了解到它的意義。她們團團簇簇,鋪天蓋地,無所顧忌地開放著。每個花蕾都是個搞惡作劇的小炸彈,轟然一聲,在我們的驚訝中她們開懷大笑。教學樓拐角的地方有棵老杜鵑樹,豔紫的花枝從兩三人高處一路開下來,瀉成一道花的瀑布。在亮晃晃的豔陽下,真正是繁花似錦。
這和我熟悉的川西平原的春天是不同的。那裏的春天微妙又羞怯。天色是青而濕潤的,時時會飄過細細的雨絲。一切都是靜悄悄的——“草色遙看近卻無”,垂柳枝頭是點點的嫩綠,連桃花也開得遲遲疑疑地,風和月隻能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在那樣的春天,才會有懷春的少女,和她無名的輕愁和青澀的向往。
真的很難想像一個瘦而白皙的懷春少女站在亞熱帶豔紫的杜鵑花瀑布下。
十年了,我讓自己慢慢習慣這樣轟轟烈烈的春天,那個中國古詩裏的春天成了我鄉愁的寄托。可是今年呢,這樣熱烈的春天倒是讓我振作了些。電視畫麵裏猛烈晃動的大地,洶湧而來黑沉沉的海水,冒著濃煙的核電站,讓人震驚悲哀焦灼。我們的世界和我們的內心,都是如此脆弱又傷痕累累,不過我們不是還在這裏麽?窗外的杜鵑還是那麽燦爛,我們隻能緊握自己所有。
和一個同事談起,他說:“All you can do is to go home, and give your kids a big hug.”
寫完這一行,我就要上樓去,給熟睡中的丫丫和JJ一人一個大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