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桶(3)
(2006-04-26 20:14:23)
下一個
天是藍藍的,帶點雲彩,很象小時候老師最喜歡孩子們畫的畫,其實上海的天氣這種日子並不是經常有,給何國慶的印象是陰天好像是最多的,雖然你已經能感受到剛剛升起太陽的一種即將強烈的熱浪,陽光的上海早晨總是令人振奮的,何國慶呼吸著早晨的清新空氣,在他熟悉的氣息裏那是帶了那油條出油鍋的吱吱聲,大餅出爐的烘熱以及包子出籠的蒸汽的,加上河鮮,海鮮的泥土氣和腥氣,拌上一點隔夜沒收拾幹淨的垃圾餿味。何國慶在菜場裏,弄堂裏走著,他三點多就醒了,怕吵醒其他人,於是睜著眼瞪著窗戶,等到了窗外的第一道晨曦,和零零碎碎的倒馬桶聲,何國慶決定起床了,一個人在外麵自由自在的逛個夠。他看到了於是也想起了很多他已經忘記的早點和素菜河鮮,心裏興奮地盤算著自己將要如何吃遍整個他忘卻的世界,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大約快7點了,他手裏提著幾根油條,把他燙得手都覺得要起泡,他忘了帶籃子,還買了幾包豆漿,他沒找到那種用過去盛的豆漿,但是一想,自己沒鍋,再者妻是絕對不敢吃那種豆漿的,絕對不可能符合她的衛生標準。他還買了兩個糖糕,這是他半天才想出來的名字,真是有年頭沒吃了。對了,還有生煎,小籠,小餛飩都讓他嘴饞了半天,但是想到自己的肚子不過如此大,回來的時間也有限,居然一個人數了半天想吃的東西,給自己每天早晨都分配了不同的早點,心裏覺得非常的痛快和滿足,好像已經想飽了一半。
一進門,父母親已經起來了,父親正拿著籃子鍋子要出門,看到何國慶興奮地提著早點進了門。父親樂道:“怎麽,已經起來了?我正要去買早點呢。。。你倒買回來了。好了,省得我去了。”母親在走廊搭成的廚房裏煮著什麽,冒著熱騰騰氣,聽見聲音,興高采烈地叫道:“小慶起來了,起得這麽早,哦喲,一定是有時差,一下子倒不過來的。”等看到何國慶上樓,嘮叨道:“啊呀,你去買什麽早點呀,讓你爸去嘛,告訴他你要吃什麽就行了。。。我煮了米燒粥,吃點醬瓜,醉夫。。。”何國慶聽到了醉夫,饞蟲馬上就爬了出來,眼睛發亮地:“好,好,我要。。。”妻也出來了:“什麽是醉夫。”母親趕緊殷勤地遞了上去:“小林,一塊來吃吧。”何國慶邊吃邊問妻:“孩子呢?”妻答:“六點鍾醒了,現在又睡著了。”“大的呢?”妻答:“我讓他到裏屋睡去了。”大家都坐下吃起了早餐,母親問:“你們今天有什麽打算呀。”何國慶看了看父親:“爸,您身體怎樣?心髒還好嗎?”父親頭也不抬地:“沒事,你沒看我好好的嗎?就你媽事多,一驚一咋的。”母親張口要解釋,父親一揮手不要她開口,母親咕嚕著沒說什麽,何國慶笑道:“爸,您怎麽還是老樣子,媽是為您好,您的心髒去查過了嗎?”母親看了父親一眼還是忍不住說:“不好,好什麽,心血管的問題,叫,叫什麽來著,我也說不出來,要問你姐和姐夫。醫生是建議開刀的,你爸又不肯,你勸勸他。”父親一搖頭:“現在的醫生就知道賺錢,整天在手術室裏磨刀,開刀就是斬人的,不開刀,我可能還能活長點呢。”妻來勁地表示意見道:“爸,需要開刀當然要開,不能要錢不要命啊。”何國慶知道父親不會愛聽妻這麽說,父親是討厭人家說他小氣的,其實父親他倒真不是小氣的人,他隻是想說明醫生的不敬業而已。父親的臉色變了一下,但是,奇怪的是父親看了看妻,居然還擠出一點笑容來:“謝謝你,需要開刀的話,我會知道的。”妻聽到父親沒有反對的意思,更加起勁地說道:“您又不是醫生,病人不聽醫生的怎麽行?”父親有點不耐煩地:“我不是病人。。。”妻覺得有點尷尬地看了何國慶一眼,氣氛有一點緊張。這時,裏屋傳來了毛毛的叫聲:“Daddy, Mommy?”妻趕緊站了起來,點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就急衝衝地走了進去。何國慶笑笑放下飯碗:“我去看一下。”也走了進去。進了裏屋,妻在給毛毛穿衣服,何國慶先親了一下女兒,然後輕聲問妻:“你是不是說我們給爸出開刀的錢?”妻一愣,她居然什麽也沒想過,就在那裏出主意,何國慶加了一句:“很貴的,要好幾萬呢,當然,是人民幣。”他覺得他這個軍將得很好,妻不啃氣了,繼續給女兒穿衣服。何國慶想了想對妻說:“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那天,如果我父母開口要我付,我是隻能付的。他們自己可沒有什麽錢。。。和你父母不一樣的。”妻無奈地:“隨你。”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我們反正就是這樣,房子買了大的,債也是40萬美金,你父母一定以為我們富死了。你看我父母,從不會問我要一分錢,。。。還給我們錢。”何國慶知道這是無法和妻爭的,看到兒子還在地上睡覺,推推他道:“開開啊,起來吧,我們出去玩去吧。來中國不能光睡覺啊。”兒子哼哼唧唧地不願起來,妻嚴厲地叫了一聲:“起來!”兒子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何國慶突然覺得想象中上海的家已經不是一回事了。
在上海的日子是免不了吃,吃加上吃的,今天又輪到大姨要請客了,何國慶帶著妻和孩子按時趕了過去,除了大姨外,還沒有其他人到呢,大姨有個女兒去了澳洲不久,所以不停地問長問短,問外國的情況,其實何國慶有點想告訴大姨,美國和澳洲不一樣,但是想想自己也不知道澳洲的情況,權當美國和澳洲一樣不就結了,隻要大姨聽了高興就好,於是告訴了大姨在美國吃什麽,什麽萵筍,冬筍,茭白,鱔絲吃不到等。大姨覺得他們在美國很可憐起來。這一段,妻突然變得是最好頓頓進大酒店,至少一天一次,原因是一到酒店就能帶孩子上廁所,她說家裏的那個馬桶讓她便秘,毛毛也是,不見抽水馬桶不拉屎。於是毛毛能說出每家飯店的好壞來,她的標準很獨特,是以廁所的豪華程度和衛生狀況來定義的,但是有趣的是,她的評論倒是和妻不謀而合,妻認為菜的好壞也是環境的好壞,飯店的規格,所以,她們母女兩人的評價基本一致,與何國慶就有了點差距,他是喜歡一些街頭小吃,一些特色小店的,而妻是絕對不讓孩子們碰街頭攤販的食品的。終於等來了全部的食客,開開已經說他餓極了,居然用中文學校學來的幾句洋腔洋調的中文對服務生毫不客氣地點飯吃:“我要吃飯。”大姨急了:“怎麽能光吃白飯呢?”
時間過的好快,一個多星期很快就要過去了,要去北京了,何國慶早晨也越起越晚了,花樣繁多的早點好像不知道是差不多吃遍了還是和自己的想象有了差距,好像找不出什麽新花樣了,兩個孩子對馬桶和淋浴的抱怨好像也漸漸少了,真的,人是什麽都會適應的。東西已經買了一大堆了,帶來的箱子和新買的箱子都已經全部塞滿了,何國慶看著自己和妻買東西的勁頭,覺得自己有時像是花錢不算錢的闊佬,又有時像個愛買便宜貨的窮人。總之那種搶購的欲望之足讓他自己覺得不可思議,上海的東西真是又好又便宜,妻覺得如果能把上海背去美國就好了。何國慶又何曾不是這樣想,最好把上海的大司付都請去,這是最重要的,何國慶愛吃,而且會吃,妻雖然也愛吃,但是北方的吃一向不是那麽講究的,所以何國慶做出的菜,妻個個愛吃,和妻談戀愛時,妻當時想表示自己也會做菜,又借菜譜,又是打長途電話問朋友,最終,那頓飯是何國慶強咽下去的,總之,做的那菜就不是那麽回事,但是何國慶的聰明在於他是不會傷人自尊心的,何況又是女朋友,他先是表示很高興吃到了她做的菜,然後信勢旦旦地表示自己將一輩子為她做飯,既沒有說好吃也絕對不提不好吃,所以啊,讓女朋友高興的自然就投降了。妻後來想到這事,明白何國慶原來不愛吃自己做的飯,但是她是個大度的女人,她認為有人愛給她做飯最好,何樂不為,於是也是快快樂樂,認為自己是撿了便宜的。何國慶認為這樣的女人是知道滿足而又可愛的。
傍晚,何國慶和妻又背回了一堆從沒想過要買,但是看了價格不得不買的東西,母親認為他們瘋了,花好多冤枉錢,姐姐讓母親不要說,反正他們兩個在美國賺大錢,買些東西怕什麽。父親從來不言語,也不管他們買什麽,他的活還是不少,鄰居不用說,還有不少不知從哪個七大姑八大姨那裏介紹來的,要給女兒做嫁妝,馬桶也是不可缺的,那個做工要很考究的,蓋上的孔要做成蝙蝠型或是蝴蝶型,討個口彩之類,箍自然是要銅的,擦得錚錚亮,漆水是紅中透出喜氣來。父親是遠近有名的馬桶匠,即使說他退休了,找他做活的人還是不斷。何國慶和妻進門時,看見父親又在天井裏做他的活,旁邊放著一個還是何國慶六,七年前托人給他帶的一個收音機,已經看上去很舊了,但是父親還是很珍貴地把收音機放在一塊毛巾上再放在地上。何國慶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妻,示意她那進去,然後,搬了個小凳在父親旁坐下:“爸,還在做呀。您不是退休了嗎?以後別接活了。”父親看了一眼何國慶:“小心,這個板凳不牢了。”何國慶一笑:“沒事,我小時候最喜歡這個木板凳,使您給我做的。我當時在乘涼時覺得很得意的。”父親一笑,手不停地敲打著:“以後啊,要接活也接不到了。”何國慶奇怪地:“為什麽?有人比您做得好了?”父親噗哧一下:“肯定有人比我做得好,但是,我接不到活的原因是沒有人再需要我的手藝了。”父親頓一下,放下手裏的馬桶:“政府有計劃在三年裏要消滅這六萬隻馬桶,如果馬桶給淘汰了,我自然也被淘汰了。。。我趁著還有人需要我,就做做啦。”何國慶:“爸,您不要這麽受累。”父親又拿起馬桶和工具:“不累的,一輩子,做慣了,不做啊,我會閑死的。”何國慶笑道:“不會的,您也該享享清福了。可以去美國玩玩,也帶媽到處出去走走。”父親滿是皺紋的臉高興地擠到了一塊:“不去了,我們去又聽不懂英文,又不會開車,給你們添麻煩。對了,小慶,我晚上有個東西要給你,今天晚上城隍廟有廟會,讓小林帶孩子去玩,你留在家裏,我有話跟你說。”何國慶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他自小是個聽話的孩子,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父親說:“先進去幫一下你媽做晚飯吧,早點吃,讓孩子們早點去城隍廟。”何國慶邊搬起小板凳,便站起:“好的,我進去看看媽。”走進走廊,一股肉香氣撲麵而來,母親一邊煮著湯,一邊炒著菜,何國慶湊上去:“媽,做什麽好吃的?”母親甜蜜地一笑:“竹筍雞湯,你最愛吃的,活雞哦,我早上剛買的,是草雞。”母親好像怕漏說了什麽似的,一句一句補充著:“我在炒河蝦,也是早晨叫你爸去買的,真是不該叫他去買,他沒買活的,他說是剛剛死的,我叫他買活的,他卻買的死的,他說是便宜,可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當然要買最好的。。。”何國慶笑道:“媽,沒必要花這個冤枉錢的,這已經很新鮮了。”母親嘀咕道:“新鮮倒是還算新鮮,但是。。。”又有點不罷不休的意思。何國慶趕緊打斷母親:“可以了,我最喜歡吃河蝦,十幾年沒吃了,死的活的我吃不出來的。”母親又歡欣地笑了,搖頭道:“真是可憐,河蝦也吃不到。”何國慶笑道:“媽,不至於可憐,小林在北京長大,好像也從來沒吃過河蝦。”母親一揮手:“這北京怎麽能和上海比呢?隻能吃吃大白菜。”何國慶禁不住笑道:“媽,您這是什麽老皇曆,幸虧小林不在,要不一定和你辯論。”母親認真道:“別告訴她,還以為我和她過不去呢。”何國慶打趣道:“媽,我可是要到老婆麵前去告你狀的。”母親笑道:“我才不怕呢,反正討了老婆也不要媽了,我才不管你老婆喜不喜歡我呢。”何國慶說:“算了吧,媽,你呀好像疼她比疼我還多似的,什麽好的都是,‘小林啊,吃這個,小林啊,吃那個’。”母親假裝生氣地“那還不是為你,真是沒良心。”何國慶摟了摟母親的肩膀,母親心裏像是裝了密似的。何國慶對母親道:“我讓他們準備吃飯,去看廟會。”母親慌張地:“噢喲,那可要快點。”手腳麻利地盛菜,裝盤。何國慶走進裏屋,兩個孩子在地鋪上玩著棋子,小的在耍賴,大的有點不高興,妻在顧欣賞著新買來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著,在大櫥鏡子前比劃著。何國慶看著妻得意的樣子,笑嘻嘻地說:“真是很好看。”妻更是做作一點地在他麵前展示了一下新裙子,何國慶一邊幫著整理衣服一邊說:“爸說今天城隍廟有廟會,你帶孩子一起去吧。”妻問:“你不去嗎?”何國慶把一件衣服一邊遞給妻一邊說:“我今天不去了,我陪陪他們說會兒話,天天在外麵跑,也沒坐下來和他們聊聊天,還說是來看他們,說不過去的。後天就要去北京了。。。今天你自己去,好嗎?”何國慶帶點懇求地。妻抬頭一笑:“好吧。。。”突然又心血來潮興奮地:“那我帶孩子去城隍廟吃小吃去。”對著地上的兩個孩子叫道:“開開,毛毛,和媽媽去城隍廟吃好吃的東西去!”小的說:“okay, mom”大的並不是很有興趣地,帶點無奈地:“okay,…”何國慶有點吃不準地:“喲,我媽已經在準備飯菜了呀,吃完了再去吧?”妻耍賴地:“啊呀,你多吃一點嘛,我們明天吃就行了,好了,好了,我們準備走了。。。開,毛我們走了,我們去看廟會去。”開開問:“什麽叫廟會啊?”妻一把抓起兩個孩子:“去了就知道了,很好玩的,我也沒看過,隻在電影裏見過,快走。”何國慶知道隻要妻子一做什麽決定,那是沒什麽機會更改的,還是去給媽賠個不是比較容易,趕緊跳起身,便往外屋走便叫道:“媽,別做了,他們不吃,就我和你們倆吃,這樣最好,我能多吃一點,也別讓他們給浪費了。”母親笑笑,總是有點不樂,但是想到兒子能留下和自己一起吃晚飯,還是高興了起來。何國慶走到母親邊上,在母親耳邊大聲說:“我吃。”母親又笑容滿麵了起來,就是,本來就是為兒子準備的,他們幾個吃不吃本無所謂,其實母親還是很希望孫子能喜歡吃她做的雞湯的。聽說那孩子不吃蝦,就愛吃雞,吃肉。就在說話間,妻居然已經扔下了手裏的東西,抓起了一雙兒女,抓起了新買的皮包,匆匆塞進新買的皮夾子,準備往外走,父親走了進來,看到妻的皮包,提醒道:“小心扒手,錢放放好。”何國慶趕緊叮囑道:“對了,一看你就知道不是上海人。別坐公交車。”妻眉頭一皺,有點不樂,何國慶知道妻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是說你是外地人,因為你是美國人,不偷你偷誰?”妻哼了一聲:“本來就不是你們上海人。我也不會說上海話。”父親也湊熱鬧地解釋道:“噢,不要緊的,現在外地人太多了,服務員都是外來妹。”何國慶一聽,知道妻更不愛聽了,打岔道:“你就是美國阿鄉,快走吧。”妻還想爭辯什麽,但是看了看二老還是咽了下去,瞪了何國慶一眼帶著兩個歡天喜地的孩子走了出去。接著聽到的是妻:“小心,小心,拉好妹妹。。。”和孩子的咯咯笑聲加上咯吱咯吱的木樓梯聲。
不一會兒,母親已經擺好了碗筷,父親也幫著把菜放上了桌,父親拿出了一瓶酒鬼酒,很可愛的酒瓶,何國慶不禁好奇地拿過酒:“這是什麽酒,酒瓶設計很有意思。”母親湊上來說:“這是酒鬼,現在很時髦的,價錢也好貴的。”父親打斷地:“還好了。來喝一杯。”開瓶,一股白酒的醇香撲鼻而來,何國慶讚歎道:“很香。”父親到了一小杯給何國慶:“來,嚐嚐。”也給自己斟上。母親說:“你少喝點,醫生說的。”何國慶嚐了一口,一股辛辣的香味一直從喉嚨裏流入了胸腔:“啊,好酒。”父母親都笑了,父親的皺紋又樂得擠到了一起,母親趕緊把菜夾進了何國慶的盤子:“快吃點菜。”何國慶對母親道:“媽,您也吃啊,您喝什麽?”母親舉舉手裏的大茶杯:“我喝可樂,是百事的,你要嗎?”何國慶搖頭說:“不要,我有更好的。可樂在美國喝得太多了。”吃了一陣,和父母聊了一陣後,何國慶覺得有一點頭暈,白酒還是白酒,有點上頭,母親給他和父親各倒了一杯茶。父親坐了坐直,清了清嗓子,何國慶喝了口茶,知道父親有什麽要說,放下杯子,安靜地看著父親,母親不知何時也已經靜靜地坐在了邊上,父親朝母親挪挪嘴,母親趕緊站起來,希希索索地摸出了鑰匙,打開了大櫥的邊門,何國慶奇怪地看著父母,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神秘,門打開了,母親往外拿著什麽,她的身子擋住了何國慶的視線,父親從椅子上站起,走到母親身邊,拍拍彎著腰的母親,示意讓她讓開,然後從櫥裏小心地拿出一件東西,轉過身來。那個馬桶,那個何國慶和姐偷看過的馬桶雖然有了年代了,但是馬桶上的銅箍,依然閃閃發亮,這在上海這個潮濕的城市很難得的,這個念頭一閃,何國慶突然也覺得這個馬桶似乎與其它父親做的馬桶不一樣,而且它的箍好象是嵌在馬桶的木頭裏一般,再抬頭看父親,父親臉上是少有的一種嚴肅,父親一向是嚴肅的,但是今天的嚴肅裏帶著點悲哀,帶著點膜拜,眯縫的眼睛裏似乎還閃過一絲淚光,不過隻是一瞬間的事。父親輕輕地放下了馬桶,母親打破了這沉寂的空氣,似乎猜出何國慶的疑問似的:“這是金的,箍上是包了金的。”父親沒作聲,從不知道哪裏拿出一把小刀,一刀就朝馬桶的木紋裏割了下去,母親嚇得一聲驚呼,何國慶也覺得自己的驚叫聲要從嗓子裏跳出來又給強行和著吐沫咽下去了,父親似乎是早知道母親的反應似的,毫不理會的繼續按著木紋一塊塊把木紋割下去,母親止不住要去拉父親,去阻止父親,何國慶拉住了母親,他想知道父親到底要幹什麽。父親把每一個木逢間都割了一遍,然後把馬桶放到了地上,何國慶和母親都緊張地看著父親,不知道什麽是即將發生,父親隨手從飯桌上拿起盛飯的鋼精飯勺,朝馬桶的邊緣一敲,馬桶上的木條順著紋路裂開,掉了下來,何國慶下意識地睜大眼睛,隻見父親隨手除去一塊還歪扭地掛在箍上的木條。何國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一個馬桶,馬桶的每一塊木條上都鑲著一塊紅色的寶石,每一塊的寶石都有大拇指的指甲蓋大,父親轉了一下馬桶,寶石在轉動時,隨著燈光的角度閃閃發光。何國慶看呆了,母親的下巴已經似乎掉到了胸前,父親坐下又歪頭看了一眼馬桶,似乎很是滿意,又拿起地上的木條,很薄,很細致的木片,歎息了一聲,有點可惜,又有點得意的欣賞。父親看了何國慶一眼帶點賣關子地:“說來話長。。。”父親說了有關這個馬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