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桶(1)
(2006-04-26 20:05:27)
下一個
電話鈴響了起來,何國慶拿起了電話,:“hello?”,電話裏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小慶啊。。。”,何國慶嚇了一跳:“媽,您怎麽從上海打電話到美國來,出了什麽事嗎?”奇怪的是母親的聲音有點鬼鬼祟祟更讓何國慶有點莫名的緊張:“小慶,你爸爸最近身體不好,我想跟你說,他又不讓,好不容易他出去買豆漿,你姐夫正好在。哎呀,我自己不會撥長途的。國際長途很貴的。。。”何國慶趕緊打斷了母親即將開始的囉嗦,著急地問道:“對,媽,這是國際長途。到底爸爸出了什麽事?”母親終於咽下了還想對國際長途的抱怨:“說是心口疼,又不肯去看,有一個月了,看過一次,說是心血管毛病,昨晚又疼了一夜。我早晨打電話叫你姐夫來帶他去看病,他就是不去,還把你媽和你姐夫罵了一通,說他沒事,自己出去買豆漿了,咳,這個死老頭子,說話不聽的。。。”何國慶有點擔心地聽著。旁邊在張羅晚飯的妻子停下了手問到:“爸爸出什麽事了。”何國慶作了個手勢表示沒什麽大事。妻子又趕緊說:“你給他們打回去吧。”何國慶對妻子點了點頭對電話裏母親說:“媽,我給您打回來吧,長途電話挺貴的。”“不要了,不要了,你爸就去門口買豆漿,馬上回來的,就這樣了。。。哦,開開和毛毛好嗎?”何國慶趕緊說:“他們都好。。。媽,我會想法回來看看你們的。就這樣了,媽,再見。”何國慶說的時候,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妻子,妻子手裏拿著筷子,也在關切地注意著他,何國慶有點擔心地看了一眼妻子,他知道妻子不是個十分小氣的人,但是他是個懼內的男人,他並不以此為恥,他認為上海男人本該如此,但是他又有一點他的小九九,那就是,妻子林徽是個十分出色的女人,談不上百分美女,卻也能拿個85分朝上,而且非常有氣質,最重要的還是一個才女,清華的物理高材生,同時她還是清華教授的獨生女,這些加起來,何國慶連個零頭都算不上,何國慶常想,如果不是來美國的話,他絕對是和林徽無緣的,林徽這樣一個高不可攀的女生,眼價是高過額頭的,隻是到了美國,舉目無親,隻能是在有限的幾個中國男生裏找個長子,於是何國慶便成了這個長子,何國慶的長處在於他是個好好先生,他的個子高高的,一副斯文的樣子,他在國內的大學裏倒是也很有女孩子緣,隻是上海姑娘勢利的太多,一去他的家後,都隻和他做普通朋友了。想到家,想到父親,何國慶有點悲哀,他在一定程度上有點恨這個老頭,倒不是父親對他不好,而是父親做的活,總是讓他抬不起頭來,父親是個箍馬桶的,想想就讓他受不了,他念書的時候一直是同學的笑話,他的外號最多,什麽“馬桶阿二”,“嘩嘩嘩”(這是刷馬桶的聲音),“臭??”等等。而且,父親的脾氣還挺臭,何國慶一直希望父親能做做其它事,就是箍澡盆,腳盆也行,可是父親好像最寶貝的就是馬桶,從沒有改行的意思,父親的名字在左鄰右舍中是無人不知的,來要父親箍馬桶,修馬桶的人多的是。何國慶最最痛恨的是人家拿來修的馬桶,總歸有一股洗不掉的臭臊氣,常常令他想吐。但是父親是說不得的,家裏的是一向是父親說了算的,於是何國慶非常喜歡呆在學校讀書,他總歸是最後一個離開學校的,每次都是看門的老頭要關門了來叫他走的,他讀書也是好,他考進了大學,他的心願隻是能進大學就能住在學校,不必住在家裏,這個大學生對於父親來說,是什麽樣的光榮啊,何國慶並不很在乎父親的光榮,他的出國的動機也是簡單的,不必再與馬桶為伍。他的家住在南市區,雖然離黃浦江不遠,但是卻是上海的下隻角,不是眼界高的上海姑娘們的目標所在,那裏的幾萬隻馬桶可是上海的一景,早晨天剛蒙蒙亮,隨著第一道陽光睜開眼的時候,幾千隻馬桶的刷刷聲在早晨帶著露水的空氣中響起,帶著一絲隔夜的汙濁,卻又是帶著清晨的清爽感。倒水聲,刷馬桶聲,早起的婆婆媽媽的招呼聲,自行車的鈴聲加上小販的叫賣聲,組成上海街頭的晨曲,喚醒起整個城市。何國慶知道妻是沒有這種體驗的,這位教授女兒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家裏又一直住在清華園的教授樓裏,所以,結婚後何國慶從來沒有敢把妻子帶回家過,一是先是做窮學生也是不舍得回家的機票,後來呢有了工作,便有了孩子,一切以孩子為重,自然又沒有回國,妻子倒是回國過幾次,去北京看望她的父母,何國慶認為這是應該的,妻子是獨生女,自然和自己不一樣。妻子從沒提起過要去上海看公婆,何國慶也沒提,一是怕妻子受不了那裏住的情況,也是怕父母怪自己為什麽不去看他們,所以,對於妻子回國,他從不和父母提起,好像沒這事一樣。
林徽說:“先吃飯吧,孩子們要餓了。”何國慶答應了一聲,從廚房把湯端上了桌,又開始盛起飯來。“Dinner is ready. 吃飯了。”兩個孩子應聲從樓上跑下來,林徽叫到:“洗手,洗手。”何國慶看著兩個戚戚啜輟還在說笑的一對兒女,很是感慨,一晃大兒子開開已經10歲了,小女兒毛毛也已經6歲了,念一年級了,自己來美國十幾年居然沒有回國去看過自己的父母,林徽招呼兩個孩子吃上飯,又給孩子們夾了不少菜後,對何國慶說:“我們一起回國看看你父母吧。”何國慶常常很感激妻的,她是非常善解人意的,她已經看出了他的想法了,於是替她說了出來,一是解了他自己的圍,二也是做個好妻子的味道很濃。何國慶笑笑:“我不是說一定要去。”林徽正色地:“我是認真的,你還從沒回國過呢,應該去看看,你看肖強他們年年回去。。。再說看看你父母,也是應該的。”咳,這個妻,還是不會把去看我父母作為主要任務,何國慶有點失望,但是,她還是說要讓他去的,他依然衷心地有點感激,吃完飯,起勁地刷起碗來。妻子收拾著桌子。
何國慶讓孩子睡下後,來到臥室中,妻已經躺下了,看著臥室中的大屏幕電視,隨意地轉換著頻道,他不明白女人為什麽永遠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麽,而且即使直到要看什麽節目,卻永遠不記得要看的節目在那個頻道。他提醒道:“你要看的friends已經開始了,在五頻道”妻有點嬌嬌地說:“孩子睡了嗎?。。。我不想看電視,人家想和你說活。”妻說自己是人家時的矯情總是讓何國慶有點激動,他總是無法抗拒的,但是他躺下後,妻靠在了他身上,卻是認真地:“你覺得再下個月去怎樣?孩子們放假了,我原本就想問你,我聽肖強他太太說,他們讓孩子回國,又學中文,又找了家教,在這裏過暑假,好貴的。。。”何國慶稍稍覺得有點上當感,原來妻早就有計劃回國,母親剛才的電話倒是讓她做了好人。但是,想到能回國,何國慶的那一點點失望感馬上就消失了:“可以啊,我有假,都沒用呢,你不是也有假嗎,還從去年延了一個星期下來,你有三星期吧?”妻子點點頭:“我們先去上海看一下你父母,玩一下,然後我們一起去北京,把孩子送北京去。我已經和我父母聯係過了,叫他們找個把家教,開開和毛毛就能學些東西了。對了,我也叫我父母去買個鋼琴,真可惜,我的舊鋼琴他們裝修時給賣了,現在隻能買個新的了。。。”何國慶知道妻是能幹的,她會把機票等一切辦妥的,於是他在想給父母帶些什麽呢?林徽問:“你覺得怎麽樣?”何國慶說:“好啊。。。”他是真心的:“你就安排吧。告訴我那天有票,我可以去和頭請假。哎,你說我要給我爸媽什麽?”林徽眼睛也不抬地:“哦,給他們買點什麽魚油,維生素之類就行了。”何國慶有點小心地:“這些總歸是要帶的,是不是也給他們點錢?”林徽眼睛一橫何國慶,說到給父母錢,何國慶總是有點心虛感,原因是林徽的父母從來不問他們要錢,不僅不要錢,還時不時要給他們錢,老兩口子愛女心切,再說也是隻有這個獨苗,總是認為女兒在美國受盡苦難。每每,林徽拿到父母的匯款,何國慶總有一種抬不起頭來的感覺。但是,林徽認為是父母反正有錢,不要他們還不高興呢。但是,看著何國慶那失望的樣子,林徽的口氣又軟了下來:“好吧,你看著辦吧,不過,我們回去也要用不少錢,四個人的機票就是要三千多,還要送禮。總歸還要請客吃飯吧。。。”妻總是由她的道理的。何國慶感激地點點頭。也是,大房子新買了不到一年,看看是價值八十萬美元的新房子,可是借了五十多萬美元的貸款啊,原本不敢想回國這也是原因之一,剛買新房子,新家具就買了上萬美元,咳,哪有閑錢呀。造新房子時,妻又對廁所要求特高,花費特多,每間臥房要有廁所,所以啊,何國慶的房子裏有5個廁所。剛剛搬進這房子時,何國慶每次走進這豪華的廁所,就會想起在上海的馬桶,那個放在樓梯角落的馬桶,總是帶著臊氣的紅漆馬桶,真不明白為什麽要紅色的。這真是一種太強烈的對比。但是妻不以為然,她有她的道理,妻是物理高材生,是被李政道的項目招來的,在美國國家實驗室工作,雖然是個人才,但是工資並不高。在一片朋友的鼓動下,最後下決心,跳槽,槽是跳了,工資是漲了不少,但是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這個物理天才在一家抽水馬桶公司工作,在妻的麵前,從不提她是設計抽水馬桶水壓的,太大材小用,也從不提這是一家抽水馬桶公司,隻說是為一家廚廁用品公司工作,是做設計的,每當好事者要繼續問妻設計什麽時,何國慶總是能把自己做的好菜,好湯,或是好點心擋住別人的口,一句:“啊呀,設計什麽呀,混日子,來,吃,吃,吃。。。”但是,妻子對抽水馬桶真是內行,她對自己家的五個抽水馬桶的是很費了一番心才買下的,造型,款式,節水量,牌子,都是有講究的。何國慶是絕對不費這個心的,妻是專家嘛。何國慶望著妻子覺得妻子真是有時是摸不透的,但是又是可愛的。他是理解她的,妻是個人物,他能娶她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妻的可愛之處在於她總是能在適當的時候給他麵子,給他自由,他還有什麽可求得呢?何國慶有點感激地抱緊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