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事 (4) - 祀天之禮
(2008-11-03 1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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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開雲霧見太陽 (4) - 祀天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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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秦時月 於 February 08, 2000 10:30:02:
從大約西元前2205年夏朝建立以來至今,華夏的思想文化文明大概有四千多年的曆史了。對於人類來講,這個曆史已經可以說是極其悠久了。但相對於人類從動物進化到現代人的漫長曆史來說(如果有進化這回事),這四千年隻能是一轉瞬間。而四千年前的人類曆史隻能從神話傳說中略知一二,這不能不說是人類的一件憾事。華夏文化中的文字以甲骨文最早出現在商朝,已有完備的體係,而夏朝的文字是什麽卻是個難解之謎。難道中國的文字是無源之水?況且,即使從傳說中的炎黃二帝算起至今也不過五千年左右,相對於漫長的人類進化史,人類文明的出現確實太快了,快到了不可思意的地步。難道我們不是進化來的?這個問題不是本文要討論的問題。本文旨在討論人類文明出現在華夏大地上之後,先祖關於祭祀之禮的觀念及其變化。
華夏民族素有“禮樂之邦”的稱謂。此處的“禮”非指現代中國社會的社交禮儀,風土人情,必須從“禮”的來源講起。
大家知道春秋戰國是一個“禮崩樂壞”的世代,至聖先師孔子平生一個極其重要的願望就是要“複禮”。孔子以“仁學體係”而著稱,並有“克己複禮為仁”的思想,可見“禮”在孔子心目中的地位。這裏孔子所稱道的“禮”為“周禮”,即周朝之禮。有所謂“禮,國之幹也”及“禮以體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聽,易則生亂。”(《左傳》)。可見,在三代時,“禮”是一代王朝的政教刑法和朝章國典。周禮是承襲的,其承襲性就在於周禮是繼承了夏、商二代以至於夏、商之前的“禮製”。
在上古的“禮製”中,一個極其重要的方麵是“祭祀之禮”。祭祀之禮的起源很古,古到可以追索至史前傳說時代的“炎皇二帝”。從現代考古資料看,構成夏、商、周三代以來華夏文明之主體的“禮”或“禮製”,在紅山文化、良渚文化等新石器時代文化中已經存在。在長江下遊三角洲地區據今5000年的良渚文化中,禮製已趨於係統化、規範化和製度化。浙江省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研究員陳剩勇1998年12月11日在《文匯報》《“禮”與中華文明的起源》一文中談到禮製在良渚文化中存在的幾個方麵之一時指出:“良渚文化的祭壇,如浙江省餘杭市瑤山祭壇遺址、匯觀山祭壇遺址,以及江蘇省昆山縣趙陵山、武進縣寺墩等良渚文化遺址中發現的祭壇,其形製均有一致處,即平麵呈方形,南北向,用泥土堆築而成。其中瑤山祭壇、匯觀山祭壇,均建在高均三十餘米的小山上,祭壇平麵呈方形,裏外三重結構,用三種顏色的泥土精心堆築而成,祭壇整體又存在上、下兩級的形式。良渚文化分布區內祭壇形製的一致性,表明禮和禮製在當時的社會裏已經趨於規範化和製度化。”。可見“祭祀之禮”在華
夏存在之古遠。
祭祀之禮有祀昊天,祀五帝及祀祖宗,以祀昊天為大祭。而祀日月星等由祀昊天轉化而來。 《禮記·祭義》注曰:“天無形體,縣象著明,以日為百神之王,配之以月。”就說明了這種轉化,因天無形體,而日月有形,以代天。盡管如此,祀天仍為大祭,惟天子才可以祭天,所以天子不但是政治首領,同時也是宗教的大祭司了。
此處所祀之“天”,即是“昊天(或皇天)上帝”。《中庸》中孔子有雲:“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就是說祀天是祭祀昊天上帝。那麽何以有“郊社”之說?需從祀天的起源說起。
祀天起於封禪,《管子》說七十二家封禪,曆舉無懷,伏羲,神農,黃帝,堯舜以至於禹、湯、成王等。“封禪”一詞可分為“封”與“禪”。上古在泰山上築壇祭天稱為“封”,在梁父除地祭地叫“禪”,古代異姓而王天下時,必須行此大禮。無論“封”或“禪”都是祭祀天地間的上帝。後來這種祭祀不必去泰山之上,在京城之外舉行即可,故稱為“郊社之祭”。大家非常熟悉的北京天壇原就是作為天子登基時,舉
行“郊社之祭”用的。所以天壇不設有形像的祭拜物,隻高懸“皇天上帝”四個大字,作為祭祀對象。
三代以前的祭天非常虔誠,隻有天子帝王可以主祭,其餘之人不可冒濫。在《論語》中孔子就曾讚美夏禹平時生活極其節儉,而祭天的禮服,卻十分講究,可見祭天的虔誠,商朝也是如此。到了西周,自周公製禮作樂,祭天的禮節更加隆重虔誠。即使到了春秋,至高神的信仰開始變化,古代祭天的權限仍然很嚴,所以才有季氏祭於泰山,孔子斥其越禮,桓公欲行封禪,管仲竭力勸阻之事。
下麵僅錄《大明會典》中一段記錄天子祭天時的頌詞,使大家對祭天了解多一些:
“仰惟玄造兮,於皇昊穹...大禮欽崇,臣惟蒲柳兮,螻蟻之衷,伏承眷命兮,職統群工,深懷愚昧兮,恐負洪德,受遵(係統無一字)典兮,勉竭徵忠,遙瞻天闕兮,寶輦臨壇;...敬瞻帝禦,願垂[音欠]鑒兮,拜德曷窮。”
其白話文大意是說:創造宇宙的主宰,我仰望您;您所住的穹蒼何其廣大...我是您卑微的仆人,以此儀式來敬拜您;我就象柳體般柔弱,我心如螞蟻般渺小。可是卻蒙了您的厚愛,承接您的旨意,成為一國之君;我深深地覺得自己無能,愚笨,不配接受這使命;我深怕辜負了您的大恩大德,所以一定遵守您的旨意...,上帝,求您悅納我們的祭物,看顧我們;我們都敬拜您,因為您的恩澤永無止境。
或許華夏曆代帝王、天子在祭天大典時對上帝的頌詞沒有太大變化,但夏、商、周(西周)三代及其之前的傳說世代的祭天較東周、春秋以降的帝王祭天卻有本質的區別。前者是虔誠的祭拜,後者則流於形式。可能正是這個本質的區別,才使得夏、商、周(西周)三代及其之前的社會大大地區別於東周、春秋戰國及其後世。
西周以先,敬虔是華夏大地的主旋律。
《繹史》引《新書》曰:“炎帝者,皇帝同母異父兄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黃帝行道而炎帝不聽,故戰於涿鹿之野,...”,中國神話研究中,經常對“黃帝行道而炎帝不聽”一句不可理解。因為如將此處的“道”理解為“仁道”,那麽傳說中教民耕種、發現藥草的炎帝,所行的“仁道”似乎比黃帝更充分。如果我們考慮到黃帝注重設祭壇祀昊天,則不難理解此處的“道”乃為“天道”。非常有意義的是古神話研究專家袁珂在《中國神話通論》一書中將蚩尤、共工等歸入炎帝係統,從而於黃帝係統相對立,也說明了炎黃在行“天道”方麵的巨大不同。之後,黃帝係統的堯、舜、禹尊上天之命治理人民並禪讓帝位,傳為美談。一代偉人毛澤東,博古通今,其名句“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就是吹噓自己的統治象堯舜世代一樣的太平盛世。堯、舜、禹之後的湯、文王、武王、周公敬天道治世也成為後世帝王的楷模。而蚩尤、夏桀、武乙、商紂、厲王、昏幽這些不敬虔之徒不是一直遭後世唾棄,並得到其應有的下場嗎?
春秋戰國及其後,“大道既隱”,敬虔漸失,華夏充滿了謀略。“禮崩樂壞”,諸侯各霸天下,互相爭鬥,以至於後世各代充滿權謀機變,腥風血雨。而那些自稱為天子皇帝者,從秦皇贏政始,莫不驕橫淫逸,以天下為家天下。有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位傳子,豈把皇天上帝放在眼裏。這才演出了幾千年的打打殺殺,隻為爭奪江山。與堯、舜尊天命禪讓帝位,豈不是有天壤之別。而偶爾出現的大治中興年代,如文景之治,光武中興,貞觀之治,開元之治,莫不與尊崇“黃老之說”,反樸歸真,無為而順道有關。與此相反,由天下大治滑向天下大亂,總是從棄道而來。
討論至此,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是,華夏上古的祭天之禮與西伯來人《聖經·舊約》中描述的獻祭製極其相似;而華夏民族的世代興衰史與對天道的敬虔與否關係密切,這也和《聖經·舊約》記載的西伯來民族遵循上帝旨意而興、違背上帝旨意而衰的曆史,也極其相似。難道這不發人深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