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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叢陽的父親,人叫叢叔的,是個自學成材的牙醫。叢叔本來是北邊山城裏的石匠。家道中落,隻好帶著全家南下到這個叫福譚的小鎮另謀生計。剛來的時候打石洗衣賣破爛無所不做,沒有錢,又是外地人,叢家在福譚度過了最初飽經艱辛被人輕視甚至欺辱的日子。後來得一師傅引領,學得了一手補牙鑲牙的好手藝。“牙痛不是病,就是要人命。”就這麽著,全鎮大大小小的居民,一有什麽牙疾,就要找上門來請求醫治。叢叔心靈手巧,醫術好,又仁慈心腸,儼然成了福譚小鎮收錢的活菩薩,地位變了,生意也大好。他一人忙不過來,就教會弟弟叢二也一起做。
叢叔還要兒子叢陽也跟著學牙醫這門謀生技術,將來繼承家業。可叢陽生性好動,脾氣剛烈,根本沒有耐性和那些牙科玩意兒打交道。他上學一溜煙,放學也不著家,貪玩不說,還打架惹禍。叢二勸哥哥:幹脆讓叢陽休學算了,以後靠補牙修牙就夠享用一輩子了。
叢叔很為難。一方麵,他是看準了補牙是門穩當的一技之長,弟弟說得很對。可另一方麵,他自己隻讀了一年多的書,後來磕磕碰碰許多事情,都讓他感到文盲的束縛和沒有地位。他是希望叢陽至少能把高中念完。
叢陽實在是讓父親十分的失望。他常借口上課做作業而逃避學牙藝,可到頭來他學校的功課也學得不好。最後叢叔不得不狠下心來,斷了叢陽上高中的路。
“真好玩!”寒枝伸出纖手來碰了碰那個醜陋的模型。
“好玩什麽呀,無聊透了!”叢陽沮喪地說。
兩人開始聊了起來。聊天中叢陽才知道,以前沒怎麽在鎮上見過寒枝,因為她大段時間都在城裏念女校。她是女子學校裏的極優生。
叢陽突然有種讀書的意願。他拿起往年的書包,裏麵早已經空空如也。抽屜裏塞著一些書本,他初中最後一學期的書,拿出來一看都已經像塊鹹菜幹,裏麵的頁不是破了就是皺了。
“哇,你的書都成這樣了呀!”寒枝看著那本可憐的書,又看著叢陽。
叢陽第一次臉紅了。女孩看著他,讓他覺得自己的生命裏有種什麽東西丟失了,再也回不來了。
“叢陽,過來幫忙了!”二叔在另一頭喊他了。
叢陽於是潰不成軍般地和寒枝道了別。
4
叢陽和憨豆後來成了情敵。寒枝對憨豆沒有半點感覺,憨豆把這一切都算在了叢陽頭上。恨懷在心,便時不時挑釁。終於有一回叢陽忍無可忍和憨豆幹了一架。那一架兩人打成平手。按叢陽的話,如果不是他成天被父親關在家裏弱了筋骨,那一架不把憨豆打趴下才怪!那一架把兩家大人都打慌了。他們都是出來討生意的普通人家,都不容易。兩家大人聚在一起,互相致歉,說是小孩事不要變成大人禍,有事好商量,大家還是好鄰居。
那一架後,憨豆顯然是服帖了一些。
三年以後,叢陽又遇到了兩個勁敵。暗地裏的是寒枝的一個同學;明裏的勁敵,是縣城幹部的兒子。寒枝出身書香,家裏上下皆斯文,但缺壯男。寒枝的父母想讓女兒嫁給有勢的人家,以守護這個稍顯文弱的家庭。哪知寒枝對縣城裏的幹部子弟不感興趣。執著的她,還就忘不了叢陽!
本來,要是寒枝是獨女,她肯定是拗不過父母的。好在,寒枝有個妹妹,長得也是如花似玉。經多方牽線溝通,兩家人定了下來,把蘇家二公主許配給那位幹部子弟。
叢家麽,也經過了蘇家仔細的考量。雖然不是本地的姓本地的望族,但牙醫也算是個光彩的、受人尊敬的細活,錢也不會太差。叢家男丁也還算興旺,不會讓人輕易看扁。叢陽呢,儀表亮堂,並且儼然已經頂了叢家的家業。
……
什麽時候起,外麵的鳥兒開始了呢喃。叢陽本來冰冷的手,在寒枝的手心裏似乎恢複了一點溫暖。他看著她,雖然她臉部肌肉鬆弛,他仍然可以從她勻稱的五官上看到少女時代的寒枝。她身上有著天下男人都喜歡、都想要的那種本性:單純,善良,溫和,那種說起來很一般、經曆起來卻很了不起的性情。她改變了他。他本是一個浪蕩的、桀驁不羈的人,被父親和叔叔一起關過不知多少次禁閉。他本來可能成為一個畸形的人,但是她的女性寬容、睿智和溫柔抹平了他人生裏的許多裂縫和凹凸。當叢陽第一次聽到鄧麗君的歌聲時,他覺得和那副迷人的嗓音最為般配的就是寒枝那嫻靜的神態和她那顆柔柔的心。現在他看著她,心滿意足,可是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踏實。“這輩子,沒有讓你過上大福大貴的日子……”他的腦力想不起來具體的事,隻能這樣模模糊糊地說。她年輕時很多男人圍著她轉,假如她順從父母的主意嫁個有地位或是有學識的,也許日子會富貴一些。
寒枝摸著叢陽的手,說:“我命很好。”
叢陽輕呼出一口氣,兩頰稍微放鬆了下來。他隻對自己感到些許失望,因為,雖然寒枝是那麽的好,他還是背叛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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