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hello Padma,what's going wrong with you?” 羅曼操起視頻手機,急促地向芙蓉印姐兒Padma詢問。
“Oh, Roman, my brother, 我知道,東航,東航也是無奈的。”Padma帶著哭聲說道:“他們提前解除了我的培訓合同,今天給了我一張飛回新德裏的單程機票。可是……”
“你難道,難道你,就這樣回新德裏去嗎?”羅曼將眼角視線從手機顯示屏上移開,不忍心看著Padma劈裏啪噠淌眼淚。
“可我的故鄉在孟買,”Padma說:“飛回新德裏有什麽用?我還得乘火車回老家孟買。”
羅曼心裏完全清楚回到孟買對芙蓉印姐兒而言意味著什麽:她遠赴中國培訓未果的事實將會帶給她名譽的損害和來自家族的譴責,要知道印度社會可是時興六世同堂的大家族社會,在北美他們買個House,閣樓上住著祖爺爺,地庫裏住著孫子和孫媳婦。另外,在孟買還有困難的居住環境和難堪的城市衛生,對她也是個挑戰啊。羅曼對孟買的現狀有深刻的形象記憶,是因為當天晚上,芙蓉印姐兒拿來一摞家鄉的照片給他看過。
當晚,芙蓉印姐兒Padma來到羅曼下榻的東航招待所,商量著如何起草一份說明材料,通過東航向印方求情。Padma先給羅曼看幾張她媽媽上個月才從孟買寄來的新拍的照片,兩人邊看邊閑聊。羅曼為緩解Padma的情緒,找了張音樂光盤放進DVD中。
Padma指給羅曼看第一張:“看到這個街角牆裏麵那幢灰白色的樓房了嗎?我家就住在三層。”
她接著說:“當不成東航空姐的話,弄不好還得回老家街頭,重操舊服裝跳蚤攤的營生,like this。”
羅曼安慰她說:“憑你這半年多來的培訓,即便暫時當不成東航的空姐,至少也能在新德裏和孟買之間的特快列車上混個稱職的列車服務員幹幹吧。”羅曼內心期待著印方逼迫東航對她的處理能有峰回路轉的僥幸,而不是以後去大材小用做個什麽列車員,那樣的話,他們以後見麵的機會就是一片渺茫。 Padma對羅曼說:“聽說在幾十年前的上海,每天早上,居住在裏弄裏的家家戶戶會把馬桶和夜壺拿到路邊洗刷,拍打得怦怦響,而今這種景觀早已在上海絕跡。但是在孟買,我們的總理辛格前年也就是2004年在一次演說中就吹過,要在五年內讓印度人忘記上海,隻談孟買!可是你看現在孟買這樣子,街頭路邊仍然經常成為我家弟弟和小叔子等男市民們洗澡的場所呢。就衝這一點,我也想有機會留在上海工作,以上海為生活基地。”她內心在獨白著:最好能和羅曼常在一起。
和她閑聊,羅曼了解到,印度雖然早在60多年前就實施了議會民主政體,被稱為全球最大的民主國家,但是印度社會根深蒂固的宗教影響和盤根錯節的家族傳統,使得西式的民主在社會生活各個層麵上缺乏廣泛認知的群眾基礎,在地方政府行政上也徒有其表,甚至連表都做得不夠,取而代之的是十分嚴重的官僚霸氣老爺作風。交通部的官員甚至偶爾會在乘機時徑直走到某個空姐身邊,向空姐提出馬上稱一下她的體重的要求,一旦體重超標,官員會毫不留情地將她從她正準備工作的航班上趕下,讓她留在地麵,而且還不發任何薪水。理由竟然是“不希望某些空姐的體重達到連她自己都不確定是否飛機能承載她的地步。”
官員說出的話即使過分了,也很難收回成命。芙蓉印姐兒Padma告訴羅曼,她恐怕隻能接受現實。羅曼既困惑又憤怒,對她說要不幹脆就將交通部和新德裏機場當局告上法庭算了,印度社會從電影裏都能看得出來對於男的,以表現粗腿碩厚為美,為何偏偏苛求空姐必須要苗條?找個律師,向法庭說明一下Padma小姐初來上海,抵禦不了上海美食小吃的誘惑,才導致超重,也許能得到法官的諒解。
羅曼和印姐兒徹夜不眠,商量對策,中英文混著寫,起草說明資料,起草律師委聘信函,連晚飯和夜宵都沒再一起出去吃,因為他倆對任何美味佳肴已經失去了胃口。那個夜晚對於他倆而言,顯得很漫長。第三天,當羅曼醒來,帶上寫好的說明資料來到培訓中心時,發現印姐兒已經不在公司了,問過其他學員,才得知她已經走了。沒有道別,羅曼的情緒一下子跌落萬丈。
下午,培訓部領導交給羅曼兩封信,一封開口的,一封是密封的。羅曼從開口的信封中拿出一紙,展開一瞧,不由一怔,是東航培訓中心提前解除羅曼作為中文教員的通知!羅曼問領導是否有商量補救的可能,領導說,再補救的話,是不是還要有更多的印度空姐違反中心製定的飲食規矩,被上海小吃誘惑得體重超標呀?
羅曼心灰意冷,不想再跟領導羅嗦,他情緒懈怠地將密封的信件展開,看到了歪歪扭扭的中文和混雜在一起的英文,那是Padma留給他的筆跡:
“羅曼先生,前天夜裏我們在一起起草了很多documents,你送我離開你的招待所時,你伸出手臂對我說,我們communicated這麽久,卻從沒有過哪怕是禮貌性的握手。我雖然是個印度女孩兒,但並不是一個conservatives,but在你的麵前,我卻變得懦弱,tremulous,timid,just in a dream to imagine you。我的故鄉孟買,一直在向上海challenge,可是和上海相比,就像和天堂相比一樣的遙遠。我羨慕上海的基礎建設和沒有貧民窟的事實,而我的孟買正是在這兩方麵需要追趕你們中國的上海。印度派遣部門那邊知道了我和你的關係,怕你協助我滯留上海不歸。我承認我indeed想過這種solution method。但是今天他們突然委托東航領導,把我緊急送上了飛回新德裏的航班,讓我沒有任何chance to face you a good bye。我是在去浦東機場的車上寫了這封信,也許當領導把這封信交到你手裏的時候,我已經land on新德裏,換上了開往孟買的列車。忘了我吧,羅曼,你教會我的中文留在了我的記憶裏,我把自己寫的這首詩留給你。”
信紙的最下麵,是芙蓉印姐兒Padma留給羅曼的詩: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孟買, 為什麽遠來? 遠來上海? 為了believe I can fly 為了I can touch the sky 為了Roman won’t say me cry 為了reduce my fat But......I have to be back to Mumbai
一個星期後,羅曼也打點行裝,告別培訓中心的學員們,離開上海,懷揣芙蓉印姐兒Padma的那封信,重新回到了美國紐約州,由此走上了文學城體育看台版主的工作崗位,後又跳槽至人生70’s版主的工作崗位。
一晃兒,又過了兩年多。2010年4月1日這天傍晚,有人看到美東地區紐約州物流貨運車場一條路旁,站著一位三十幾歲的男子,身影被夕陽拖得很長。男子雙手端一幅芙蓉印姐兒Padma的相框,雙眼向遙遠的東方悵然眺望,若有所思,若有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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