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父親

今兒跟我媽打電話時，說起我女兒挺懂事的。我媽說我爸也時時念叨他的孫女，人老了懷舊得很。又說老頭子最近發神經，把我很久以前送他的攝像機和釣魚竿擺放在他的房間顯眼的位置，沒事就默默地看著，我聽了突然鼻子有些發酸。我和我爸沒多少交流，平時打電話都是和我媽說話，我爸接了電話也和我沒話說。 但是今兒媽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其實我老爸可能平時也還是挺想我的。小時候他經常打罵我，但老了以後脾氣變得平和了。 他雖然從不說起，也許心裏麵一直都是疼愛我的。 我應該原諒他以前對我的凶惡態度。 細細回想，他雖然脾氣暴，但從沒有真要傷害我，大多時候也是為我好的。這個是受了傷有了比較才越發明白的。

我記得我去年回國返美那天，我爸撐持著走到門口和我搖手說再見時仿佛是最後的道別一樣的神情。我生病和失業時他反複讓我媽告訴我回國去，中國有退休金養老金。這些年回國他明顯的能和我擺談了，人也和藹起來。雖然打電話仍然是沒話說，他隻會說“你媽不在，過會子打來。” 僅此而已。

我前幾天到朋友家做客，一個朋友說他想回國守著父親安度晚年。 他說他母親去年突然走了他很內疚，不想哪天父親也這麽走了，他會更加的後悔。 沒做到“父母在，不遠遊”，能回去陪他們度過最後的日子也是好的。

我卻不敢多想這些，或者說，我不敢麵對這個問題。一方麵舉家遷徙挺難，太折騰，合適的工作也並不好找；一方麵我知道如果我父母不在人事了，我心裏會很空，很後悔，回國也會覺得沒有根了。原來人到中年，潛意識裏還是父母的小孩。 對我而言，故鄉就是我媽，我爹，我弟弟等，那麽幾個人。可是我離他們那麽遙遠，我明天就給他們寄些照片回去吧。

我有時心裏麵有點怪我媽，從來都那麽巴心的疼愛我幹什麽，讓我怎麽承受得起某天故鄉沒有母親的日子；我覺得我爸那樣冷冷硬硬的反而好，讓我少了牽掛。可是今兒媽這麽一說，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牽掛少不了。沉默的父親也是疼愛我的，看來他和我媽一樣，很想念他在異國的長子，隻是表現的方式不一樣。 我媽是每周都得聽到我的聲音不然自己都會打電話過來詢問，而我爸是一個人在家沒事就默默地睹物思子。 這兩件舊物，一個是他來美國時我送他的老式攝像機，另一個是我最初做留學生時回國給他買的一根釣魚竿。媽說早先他常常帶著攝像機到街上攝像，還到河邊去釣魚。這幾年走不動了就沒有出去了。我去年回國發現他還一直戴著我給他的手表呢，一隻非常便宜的石英表， 有十多年曆史了吧。 人老了念舊，看來是真的。

[娓娓]

讀得心裏酸酸的，親人故鄉注定是遊子們半生的坎，無論如何都難以跨越。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