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朗讀者》
(2009-03-09 11:46:44)
下一個
與其說<<朗讀者>>在反思曆史,不如說,更多地它是試圖對悲劇人物表達同情。
小說作者不幸愛上了一個有罪的女人。 他的痛苦有兩層: 他不知道他是否應該原諒這個有罪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罪; 他不知道當初這個女人到底是否愛他還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他有雙重的無法同時滿足的需要:他想原諒她,但當他試圖原諒她時,他就無法譴責她;他想譴責她,但當他試圖譴責她時,他就無法原諒她。
他想原諒她,因為她是文盲。 她逃避晉升而選擇做看守,隻是為了掩蓋她是文盲的秘密。她隻是糊裏糊塗做了幫凶。很多人都是這樣,為了生活選擇職業而沒有考慮自己在為誰服務---他們以為隻要不直接犯罪就行了。
他想譴責她,因為她盲從,確實介入了那個過程,而且行為特殊,她選擇了病弱者,讓她們為她朗讀,然後把她們放逐,讓她們赴死。監獄太小,新人來了看守就選一些舊的去死---這些看守麻木不仁。但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決定,她或許想讓她們死之前的那段時光更好受些。法官沒問這個,她也沒說。但他希望是這樣。
他想譴責她,她沒有為轟炸時被鎖在教堂的女囚開門讓她們活活燒死。但是正如她所說,她是看守,不讓她們逃跑是看守的職責,而且不是她一個人的決定。“如果換了你,你又會怎麽樣呢?”
他不想原諒一個有罪的整體,但當他看她這個個體時,他矛盾了迷惑了。因為私情嗎?也許。還因為她是生活底層的弱者,她不惜坐牢也不願暴露自己是文盲的秘密。人的秘密,多源於羞恥。她為掩藏一個引以自卑的秘密,而成為一個集體的罪惡的替罪羊。他憤怒於人的罪惡,更憤怒那些洗清自己轉嫁責任的說謊者。
他確實很矛盾。
---當你知道你曾愛的女人有罪時,你還可以愛她嗎? 當你覺得可以站出來為她洗刷她不該擔的罪名但又會暴露她絕不想暴露的秘密時,你應該站出來嗎?如果站出來也意味著你將暴露你和這個有罪的女人的關係時,你有勇氣暴露自己的秘密嗎?如果不站出來,她將被判重刑,那麽你可以心安理得嗎?
---更隱秘的問題是,我還愛她嗎?她愛過我嗎?我們之間的關係健康嗎?為什麽我從不和人OPEN這段曆史呢? 或許在我心靈深處,我對這段戀情也懷著罪惡感。我十五歲時,和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發生了關係,天天發生關係!那時我是她的朗讀者,然後她突然不辭而別離開我了,把我拋到半空,再也不管了!等我再見到她時,卻是在這個冰冷的法庭上!
對於自己的過去,他無法麵對因此選擇逃避。結婚,生子,離婚,行屍走肉的活著。
但他又不得不被動的麵對過去。 想她。 想她的樣子,氣味,笑和呻吟,想那些洗澡閱讀性交的舊時光。還有郊遊,陽光,還有她在教堂淚流滿麵。 她曾經給他那麽多的歡樂和活力。
幾近中年的他又開始朗讀,給獄中的她寄磁帶。但她當時的不辭而別仍然是他心中的傷,他無法理解和寬恕,所以他不寫信,也不探監。唉,情人都是小氣的。
然後二十年過去,不得不去監獄一趟接她出來。 她關心的似乎是他們倆之間還有沒有可能;他關心的是他悔改了反思了嗎。 彼此都失望。
於是她選擇上吊,他終於選擇原諒。原諒她也原諒自己。
畢竟,她學會了閱讀後其實也學會了反省。她是站在那些控訴罪惡的書上自殺的。
而他在原諒了她以後也對自己的曆史和二戰父輩的曆史做了反思。
對於那段戰爭中的罪惡,他原諒了個體但(我想)沒有原諒整體,雖然他努力想理解。
他知道,父輩並不都是文盲,他們在大的罪惡麵前或緘默或盲從,是可恥的。 同時,他知道個體的渺小和局限,即便可恥,如果換了你,你又會怎麽樣呢?
在這個問題上,每個人都該思考。因為罪惡就在身邊,因為我們是下一代的父母。
道德可以用三個獨立的標準來判斷,動機,結果,和人的共性。 動機不壞就是道德的;結果好的就是道德的;人都會那麽做,就是道德的。如果知道結果很壞,還可以用其它兩個標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