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的思緒

感恩節的早晨，窗外細細簌簌的飄著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的顆粒幹而細密，讓我想起機製的元宵粉。地上早已鋪得白茫茫的，無邊無際。 我心懷感激。 不是因為印第安人，不是因為火雞。隻是一些幾乎淡忘的小事，又不經意的浮現出來。 我上班是坐公交車去公司的，市中心停車不方便。 先自己開一刻鍾到一個小鎮的車站，那兒免費停車，接著再坐車三十來分鍾。車上的人都很沉默，各行其事。常年坐公車讓我深悟什麽叫成年人的麻木，恣隹。 有的抱本小說在看，有的閉目養神。我忘了自己一般在幹什麽，胡思亂想是肯定有的，因為我有一大把沉溺於幻想，充滿憂鬱的神經。 腦細胞很難死，所以憂鬱很難治。 那一個夏天，我就這樣昏昏沉沉的來來去去，早晨從南拽向北，傍晚從北顛回南。有天下午，我在車站下車後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車。 “此地停車，安全自負。” 樹樁上的牌子突然變得觸目驚心。 不至於吧。讓我想想，讓我仔細想想。 對了，早上起床晚了，誤了班車，是自己開車上班的。 嗨！ 魂不守舍的後果是嚴重的。 更嚴重的是小不丁點的女兒還在幼兒園等著呢。 太遲了會被送到警察局去候著的。小小的心靈會受多大打擊啊。我急，急出一身冷汗。走回家非得走兩小時不隻，怎麽辦？ 這時一輛麵包車開到我的身旁，上麵坐者個十分端莊的婦人。我四顧求助的神情引起了她的注意。 聽完我結結巴巴的解釋，她讓我上車，送我去幼兒園。真太感謝了，尤其，她與我並不住在一個鎮，要繞道送我。 一路上我們聊了聊，我問她有小孩嗎，她說她的大兒子大學都快畢業了。 天，我以為她才三十出頭呢， 保養得真好。 “你看上去很年輕。” 她笑了，說：“謝謝，好多人都這麽說。” “善良的人老的慢。” 我心裏說。其實平凡的美國人中也不乏這樣的好人。 她說她每天都坐這個班車，有好多年了。她丈夫過世了，自己帶著倆兒子。 說話的神情文雅端莊，顯然是個傳統的有教養的美國白人婦女。一刻鍾後，我說：“謝謝你，瑪麗女士”，她輕輕點點頭，笑了笑開走了。 這以後，我才發現常常在車上能碰到她，也和她互相頷首致意。我注意到她總是抱一本小說，看得很專心的樣子。 在那些體態臃腫麵目麻痹的乘客中，她顯得另類，很有氣質。也許是源於我對她的好感吧，她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美國婦女。我對自己說。 人不會踏進同一條河流。 但是我是例外。 我可能是外星人。 兩個月後，初秋時節，我又忘了當天是開車上班，迷迷糊糊的坐車回到停車場。那天可能是節假日前一天，回家比較早。自覺十分可恥的我決定走，或者跑回去算了。 不好意思去求人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爾今邁步從頭越！ 走得不太遠， 腳就發了軟。 身旁的汽車疾逝而去。我開始了我的長征， 道路變得荒蕪，可憎！ 這時一輛熟悉的麵包車停在我身邊。 瑪麗搖下窗，微笑著：“小夥子，上來吧。” 我的臉通紅，心滾熱，交織著感激，羞恥，尷尬，激動。WHATEVER。 “不好意思了，我又。。。”我吱嗚道。 “That happens." 她淡淡的說。 瑪麗又一次救了我的急，都不用我求助，解釋。平反的美國人中不乏善良的好人。 這以後我想，我一定要 好好感謝她。 我在心中描畫著感謝她的方式----把她請到家裏來玩？過些時候吧，家裏太亂，家具也該換了；或者過節時送她禮物？但是送什麽呢？ 想不好，反正在車上能見到她，不急。 又過了幾個月，感恩節就要到了。 我到商店留意著給朋友的禮物時，也留意著給瑪麗太太的。 但是感恩節的那個星期，瑪麗沒有出現。 接下來的星期她也沒有出現。 聖誕節來了，她還是沒有出現。 她再也沒有出現。 我覺得很失落。 每天趕車的時候，我總是想，奇跡會發生的。瑪麗又來坐這班車了。 但是兩年過去了，上來的乘客換了好幾波了，不管我坐早班還是晚班，我也沒碰到過她。 她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覺得我又欠了一個人情。同時懂了一個道理，當別人在你困難的時候，幫助了你，你要及時表達你的感激。不要以為反正總能見到，以後再說。拖到後來，就沒有機會了。 我想到我一直以為總有機會回報卻多年未見的年事已高的父母；我想到辛苦把我拉扯大，對我萬分疼愛而我卻一無回報的外婆----她過世時我還在念大學，母親怕影響我的情緒，竟瞞了我沒有通知，直到暑假我回家，外婆已經沒有了。。。 我想到很多很多以前從來都不想的人和事。。。 在感恩節的早晨，窗外下著雪。 開始細細秘密，現在已如白色的花瓣一般徐徐飄落。 我心懷感激和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