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Diary 644 --- ZT 鳳凰之行柒柒捌捌
每次的旅行總會有些意外的收獲,鳳凰之行也不例外,而且更讓我滿心歡喜。
走向青石板街,你會看見一個叫柒柒捌捌的酒吧醒目的佇立在這個古老街鎮的一角。因為名字,而喚取了我更多的好奇。走在通往沈從文故居的街麵上,你可以看見到處都是沈老的文集在攤子上叫賣,因為沈老的書多半都是看過的,所以並沒有過多的留意,反倒是一本叫柒柒捌捌的書名吸引了我的注意,封麵上一個光著腳丫,翹著二郎腿,暢快的斜躺在沙發上露齒大笑的老頭讓我不禁啞然,好可愛性情的一個老人。
鳳凰因為沈從文而名揚天下,我卻要說鳳凰因為這個可愛的老頭黃永玉而更讓人多了幾分親切的味道,讓鳳凰不再那麽的清冷與孤傲。仿若那重回人間的仙子,因為人間煙火而更具幾分嬌豔的血色。
匆匆的掃上幾眼,就再不能放下,於是,心中就有了書裏的奪翠樓,就有了三千煙鬥,就有了萬荷堂,於是就有了再也舍不去的好奇。
也或許他太知道美了,所以有了這個美得讓人心悸的名字:奪翠樓。
也是偶然,也是緣分。如若不是那個騙得我銀兩的假尼姑,我倒也不能抬首看見準提庵,也就看不見那個曾經是豬圈的奪翠樓。
半黑的夜晚,行走在古鎮的石板路上,正怡然自得間,卻遇見了一個正給路邊的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神佛燒香的年輕的尼姑。貌容嬌好,青春正艾,卻換的一身青衫,心中不免對她生了幾分的憐惜,如此的年紀,如此的相貌,如不是在生活中遭遇了常人無法承受之痛,如何能拋棄這萬丈紅塵?於是忍不住上去與她搭訕,得知她是古鎮準提庵的尼姑。看她的神色淡然,更讓人多了幾多的愛憐。於是就從口袋中拿出些許零錢,捐給她做善事。
才離開她沒有幾步,就有人上前來詢問我是否給了那個尼姑錢。點頭應是後,被告之,上當了。讓我抬頭看看,此處正是準提庵。庵中僅一八旬老尼,從不在外化緣。這個年輕的女人,是一個假尼姑,被庵主早就趕出了佛門,專門在外與一些混混勾結,靠行騙為生。拋下家中的丈夫和孩子不管,隻喜歡這不用勞作的營生。一般女性都極其少上當,沒想卻讓我給趕上了,想來是平時對於佛並不上心的緣故,於是就總想去庵裏真的拜上一拜。庵主雖是八旬老人,但很是鍵朗,說50都不為過,腳步輕盈,神色安詳柔和,很讓人親近。於是就求了簽,請師傅解了一下。簽是下下簽,多少有些讓我沮喪。不過師傅說所求婚姻算是好的,就有些高興起來。
在這裏閑坐了一些時候,又碰上一些小媳婦帶著小娃娃進來,忽然一下就打破了此處的安寧,有了熱鬧的氣息,小院落也由不得的有了一些生活的味道,如果不是佛音,不是香爐,我哪裏曉得此處是何處。
與庵主閑聊到黃永玉,庵主原來與他很熟,庵中的畫都是黃永玉先生親繪。庵主一指壁牆,那便是黃永玉依情僧蘇曼殊詩句“落花深一尺,不用帶蒲團”而作的畫境。於是便問及他的奪翠樓。庵主一笑,說來到準提庵,抬首便是奪翠樓啊。
一陣欣喜之餘,忍不住匆匆別過,出得庵來,夜色中四處張望起來。但凡初來鳳凰旅遊之人,很難得能找到準提庵,就更難得見奪翠樓,我能在這個夜晚,尋得此處,幸哉。免不得對那失去的銀兩又感激起來,不是那個假尼姑,我何曾能從這夜色中注意小小的庵堂,又從哪裏去找尋奪翠樓。福兮?禍兮?想來總是無常的。
不消任何的介紹,隻看那拾階而上的3米長27米寬的大房子,就曉得了,這必為奪翠樓。山林疊翠間,飛簷翹角,長長的一溜,林水靠山,與周邊的吊腳樓渾然一體,宛然一個秀妝初成的大家閨秀,婷婷然倚靠山水間。已是如此之晚,不能窺其全貌,遺憾總是常在的。不過能如此近距離的一親芳澤,還是多少讓人興奮的。
想起那書中描述過,黃老頭常光顧素心酒吧。酒吧就在準提庵的後麵,臨江而立。於是便又尋回到前日遇上過的素心酒吧。
其實我是很少去酒吧的女人,國內的酒吧大抵都嘈雜如鬧事,而我偏又是一個喜歡安靜的女人,所以去酒吧的機會總是不太多,偶爾去,也是要看心情,要看喝酒的人是否對自己的脾氣。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天生一副很臭的脾氣,對於自己不喜好的人或者事,斷不肯委曲求全,故常常在此等場合下得罪若幹人等,也就漸漸的去的少了。
這次去鳳凰,倒讓我過足了酒癮,可能那裏的環境真的比較適於喝酒,也可能是心情使然,不管在江邊還是鳳凰隨意的哪個角落,都可以席地而坐,買上一些當地的米酒,聽著櫓歌,伴著嘩嘩的水聲,喝個大醉,心是可以前所未有的自由。
鳳凰有很多酒吧,幾乎沿江的吊腳樓都是這樣的白日吃飯,夜間喝酒的小店鋪,形形色色,風格各異,但都極具湘西特色。單純的酒吧也不少,有幾家我很喜歡,幾乎大家都會在各種關於鳳凰的圖片中看見的那個水車坊,到達鳳凰的第一天,我就在這個酒吧中呆坐了幾乎一個上午,這裏麵有一個巨大的水磨,很古老了,老的連主人都不知道她的年紀,古老的水車支支啞啞的轉動著整個沱江的故事,無止無休。喝著從路邊買來的沱江苗家米酒,癡癡的望著窗外,看翠陰紅影,樓台高閣,放眼望處,盡是夢裏情懷。煙柳輕熏,綠袖紅顏臨水而立,輕輕撫弄那一江的春水,攪動著萬般柔情寸骨芳心。柔媚嬌憨的鳳凰女人在歲月長河淡漠的雕琢下,越發的水靈盈動,沱江槌衣,涉水泛舟,一曲山歌清遠情長,撩動著異鄉人追逐的夢,喚回著遊子驛動的心。落紅一尺,雨閣還垂,山前屋後,薄煙輕渺,何處行人聲聲喚渡船?三杯兩盞淡酒,一枕酣眠,人生尋夢如此,夫複何求?
更多的人可能都比較愛去流浪者,古香古色,椅子和桌子一水都是橡木製成,牆上也是半邊的橡木,很有農家小扣柴扉的味道。但我卻覺得這不適合於喝酒,適合於三兩好友品茶圍爐清談。不過此處的幾個小菜卻是很好的,辣炒米腸,我足足吃了兩碟還覺不夠過癮,主人很雅致,在窗台上擺放了一些百合花,透過百合的幽香,再望江上的人來船往,也是別有一翻情趣。這裏的位置也或許是最佳的,打開窗戶,就可以看見虹橋橫臥,水光倒影相映成一副動人心魄的圖畫,幾乎兩岸的景色在這裏都可以盡覽。
鳳凰決然不能用精致來形容,她很柔也很媚,甚至在古樸與粗獷中還帶有那麽說不上來的幾分的魅惑。這裏不是江南,江南太靈秀了,讓你覺得嬌弱不堪一絲的風雨,而鳳凰卻是一個曆經滄桑而依然風韻不減半分的典雅的女人,盡管歲月刻畫了刀痕,卻還是那麽儀態萬方的淺淺盈笑,繼續著一些故事,繼續著從前的風光。
素心是我無意中走進的一間酒吧,說是無意,其實也還是有意。到的第一日晚間原本就中意了這個酒吧,想進去喝上幾杯,卻怎料鐵將軍把門,主人不見了,隻好悵然作罷。
其實素心很不顯眼,在整個鳳凰,她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外麵你隻看見三張普普通通小小的桌子和一個小小的吧台,吧台旁邊被主人的一個電腦桌子占據了不小的空間。吸引我的可能是電腦上的那個屏保,一個男人頭像,很桀驁不馴,尤其那眼神,很有幾分的嘲諷意味,漠視著你,讓你心不禁一顫。這個男人有味道,當時心底蹦出這句話的時候,倒真嚇了一跳。我幾乎很少對一個男人下斷言,尤其是陌生的男人。
也不知怎麽的,在鳳凰的幾天,心中對這個男主人就放不下了,總想走進這個酒吧,看看這個有些味道的男人。
在遇上那個假尼姑之前,我是從素心酒吧門口掃興而去的。因要離開鳳凰,便想最後去素心碰下運氣,卻沒想門依然緊鎖,於是就忍不住問了隔壁的大媽,主人去向何方,是否還開店,得到了答複說主人這兩日才回到鳳凰,剛剛才出去了,應該一會就能回來了,心中稍有安慰。
而此時,走到這小小的酒吧,門鎖已經打開。屋內坐滿了人,說是坐滿,不過兩張桌子的客人而已,另一張桌子被一堆攝影器材侵占。
那個畫裏的男人,一眼便能認出,他在吧台裏煮著咖啡,好似對我們的闖入沒有多少興趣,頭也未抬。倒是坐著的客人起身把那張桌子的器材搬走,給我們騰了位置。
素心可能是鳳凰所有酒吧中最為簡單的,幾乎沒有什麽裝飾,木桌木椅,牆上純白,沒有別的酒吧張揚的圖畫或者一些典型的苗家風味的飾品,單純中更透露著主人的幾分自由與隨意,反而讓我說不出的喜歡著。就如他此時專心調製著咖啡,周邊的一切於他好似都那麽漫不經心。
他把調製好的咖啡端給那些客人後,來到我們這桌子,他與畫中幾乎一樣,眼光有些冷得像大漠裏的孤狼,滿臉寫著一個詞叫桀驁不馴。還是奇怪,這樣的男人不該是開咖啡屋的,他該是在一些屬於荒野荒涼荒漠的土地上馳騁的,那才是他的天地,這裏不是,這裏有些柔軟得叫人心生幾分疼痛。
他並沒有問我們需要什麽咖啡,而是說,如果沒有特殊的要求,他會按照他對客人的理解調製。我有些好奇,且我對咖啡也素來並無什麽講究,於是忙說隨他。
咖啡的味道在這小小的酒吧裏彌漫,咖啡豆碾磨的聲音與屋外的水車之聲像有些默契一般,連節奏都契合的那麽好。咖啡端上來,才一口入肚,便驚歎他這超凡脫俗的非同一般的理解力,沒有夾雜一絲其他味道,苦得幹脆,口感卻異常柔滑,像手拂貼過的絲綢。我的驚訝還沒去,他的話語已在耳畔想起:每一杯咖啡都是不同的,所以要珍惜你喝下去的這一杯,喝完了,就隻能在記憶中回味了。他轉過身去,開始和那兩桌的客人閑扯開來。他講他的中東行,驚心動魄,講他在非洲的奇遇,駭人聽聞。這個男人,就算腳沾在鳳凰的土地,他的心也在無比遼闊的異鄉漂泊。
裏麵坐著的客人好象與店主應該是熟識的朋友,聽著他們的閑聊,倒意外的有了收獲。卻原來正好碰上了《柒柒捌捌》一書的攝影石磊,讓我這個正對攝影上癮的人著實的興奮了一下。尤其對書背後的那張黃老頭的寫實照,簡直有幾分莫名的崇拜。煙幕縹緲中的老頭子更禿顯了睿智與幽默,整個畫麵都讓人充滿了遐想。
聽石磊談老頭子更是享受。老人的點點滴滴娓娓道來,真讓人神往。談起了老人的三千煙鬥,並把老人贈送的煙鬥拿來給我們看,確實精美。老人的真誠隨和,老人的藝術的生活,老人眼中的鳳凰,鳳凰人眼中的老人,如果不是老人,或許我再也不可能在今天懷著朝拜的心情來到鳳凰,她或許早就消失了,鳳凰的美麗,因為老人而得以最完整的保存,隻因為他用奪翠樓,用眼前最真實的例子告訴所有的人,鳳凰的美麗不是那些現代的高樓大廈,而是吊腳樓,是青石板,是淩水飛架的孔橋,是那穿梭的魚船,那古塔的倒影,那鳳凰女人的搗衣聲。
老人的奪翠樓可能是鳳凰最精美的藝術品,從樓上的任何一扇窗戶望出去,都是一副絕美的風景畫。老人把他搜集的三千煙鬥就展放於此,把玩品煙,樂趣融融。
“我們有過悲傷,但我們蔑視悲傷,她隻是偶爾輕輕飄在我們發尖上的遊絲,不經意地又隨風飄去。我們有太多的歡笑,我們有太多的為中年的歡笑而設想的旅程,在我們每一顆勞動的汗珠裏,都充滿笑容,中年,是成熟的季節啊!……”(《老婆呀,不要哭》),黃永玉曾經給在磨難中飽受摧殘的愛妻寫的詩歌,在今天這個酒吧中聽來,讓我感動異常。這些年來,孤寂的生活讓我每每心生厭倦,一日就是一載,幾乎都想徹底的放棄了。其實與老人所遭受的比起,我的孤單與寂寞算什麽呢?卻還沉湎其間而鬱鬱不能終結,想來都有些可笑了。我得到的原本已經太多,卻還不能滿足,還要不斷的抱怨,或許人貪婪的本性如此,卻沒有老人這半分的從容與灑脫。
這個浪蕩顛簸一生的湘西漢子,這個在悲喜緘默中締造智慧人生的老人,世界因為他而變得好玩了一點。石磊用這話總結的時候,我笑了,
青春年少的章節被吹化在風中,滄桑與疲憊中,是否能喚回一些如水清涼的感覺,洗滌一些紅塵煙霧。人生百年,情愛轉瞬,守得一顆不被世事紛擾的心,做回一個可以嬉笑怒罵任性而為的女人。我不求能活得如老人般豁達開朗,卻也再不要在鬱鬱晚風中借酒消愁,空度一個又一個的白天與黑夜。
光陰握在手中,卻又悄然溜掉,我們何曾能撐著一份無序的故事,在一些纏纏綿綿的風景裏去感傷一個又一個莫名曖昧的情懷。詩情畫意,快意人生,在一些交織的情愛中,去溫暖那人間的氣息。
素心酒吧,一如她的名字,簡單純粹,人生本不該紛雜,我卻偏要給自己一道道的枷鎖,所謂何來?倒不如學得黃老頭的幾分率真與任性,活得真實一些來得痛快。
這個春天,這個春天裏這些柒柒捌捌的故事和柒柒捌捌的心情,縈繞心頭,卻偏偏又無處躲藏。夢裏光陰,眼前風景,不若開杯暢飲,管他那一葉輕舟,承載這今愁共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