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觀察 2210: 危機一年最好的紀念

危機一年最好的紀念。
 
從下文，我看到了人類集體出錯時可能帶來的毀滅興打擊，同時我也認識到人類非常容易、願意集體出錯。中國有句古話：“法不責眾” 。還有在排山倒海的大眾輿論（consensus)麵前，人有趨同的羊群心理。所以我認識得更清楚得是：人類需要智者才能化解、逃逸於毀滅性打擊，而智者並不是沒有。而少有得是，有勇氣在輿論之外發出振聾發聵的智者。如果人們記性太差，就把這篇文章作為危機一年的紀念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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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來複旦大學出席中國經濟研究中心舉辦的國際會議的Tim Besley教授在7月給
英國女王寫了一封信，回答了女王在訪問倫敦經濟學院時提出的問題：為什麽經濟學
家沒能預測到金融危機。為了回應女王的問題，英國學術院組織了一次研討會。這封
信是那次研討會的一個紀要和總結。有意思的是，由英國著名的製度經濟學家Hodgson
教授牽頭，另外一批經濟學家聯名也給女王寫了一封信，從非主流經濟學的視角回答
了女王的問題。
 
私人機密，2009年7月26日周日0：01分之前嚴格保密
 
女王陛下，
 
您在去年十一月訪問倫敦經濟學院時曾問得很正確：為什麽沒有人預見到信貸緊縮的
到來？英國社會科學院在2009年6月17日就您提出的問題召開了了一次論壇，一大批來
自商界、全市上下、其監管機構、學術界和政府部門的專家都參與討論並獻智獻
策。這封信總結了參會者的觀點及他們在討論中闡述的一些因素，我們希望這能夠給
您的問題提供一個答案。

的確有一些人預見到了危機。但是，卻沒有人對此次危機具體的發生形式、發生時間
及危害程度進行準確預見。這種情況下，關鍵問題並不僅僅是預見到問題本質，也要
預見其發生時間。同樣重要的還有尋找行動的意願，並保證當局有適當的建構作為部
分權力去解決問題。

我們可以聽到許多關於金融市場和全球經濟的失衡警告。比如，國際結算銀行多次表
達了他們對金融市場風險未被合理反映的擔憂。我們自己的英格蘭銀行在雙年金融穩
定報告中也對此提出了諸多警告。風險管理被視為是金融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
主要銀行中的一家――目前已經基本國有化――據說有4000個風險管理者。但困難是將係
統視為整體而非具體的金融工具或貸款來看待風險。盡管使用了國內外最優秀的數學
頭腦，但風險計算通常被限製為金融活動的枝節。這也使得這些數學家常常隻見樹
木，不見森林。

全球經濟失衡亦是很多人的擔憂。我們已經享受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全球擴張，這也使
得許多貧困國家――特別是中國和印度――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但這種繁榮導致了
現在被稱為的“全球儲蓄過剩”。這使得更安全的長期投資回報率非常低，反過來又使
許多投資者冒著更大的風險尋求高回報。得益於中國的崛起，英美等國享受到購買商
品的低成本，同時英國的家庭和企業可以很輕易地獲得金融係統的資金，這些都導致
了英美房價的進一步增長。許多人也對這一危險性大加警告。

但不顧這些警告，更多人深信銀行知道他們自己在做什麽。他們相信那些金融奇才找
到了新的更為聰明的方法去管理風險。實際上，一些人正是宣稱他們通過一係列的新
型金融工具去分散風險，並幾乎已經完全轉移了風險。幾乎想不出什麽更好的例子能
夠闡釋這種一廂情願的傲慢思想了。此外，還有一個堅定的信念認為金融市場已經改
變了，所有的政治家都被市場深深吸引。這些觀念受那些善於預測短期和小風險的經
濟金融模式的誘導，但卻幾乎無法勝任解釋當事情變得像如今這樣糟糕的時候會發生
什麽。人們信任銀行，因為其董事會和高級管理人員匯集了全球範圍廣招而來的英
才，而其非執行董事都有過鑲著金邊的社會生活履曆。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們的判斷可
能出錯或者他們無法勝任審核自己所管理組織的風險。一代銀行家和金融家既在自我
欺騙，又在欺騙那些認為他們是先進的經濟體係中運籌帷幄的總工程師的人們。

所些都揭示了在這種普遍“感覺良好”的環境下，想要減緩這種發展的進程是非常
困難的。家庭受益於低失業率、廉價消費品和立即可用信用。企業受益於較低的借貸
成本。銀行家獲得豐盛的獎金並在全球範圍擴大他們的業務。政府受益於高稅收，這
使得他們能夠增加學校和醫院的公共開支。這必將導致人們從心理上拒絕減緩發
展。在很大程度上，這是由錯覺而非美德助長的循環。
 
那些承擔風險管理責任的有關部門來說，困難同樣存在。有人認為他們的工作應當
是“在聚會高潮時撤走酒杯”。但這已經假定了他們擁有需要這樣做的工具。（監管部
門）麵臨的普遍壓力是寬鬆的管製――點到為止即可。倫敦（及金融服務管理局）正是
因為這個原因被譽為全球金融監管的典範。

一種廣泛的共識認為，與其試圖提前規避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泡沫，反倒不如在泡
沫發生後去處理它。經驗支持了這個觀點，特別是在美國，在千禧年到來之後，一場
蕭條或多或少因為“網絡”泡沫的破碎而被避免。這支持了我們可以在事情發生之後再
引導經濟擺脫困境的觀點

偏低的通貨膨脹率沒有造成任何經濟過熱的警示。恪盡職守地，英國央行貨幣政策委
員會已貢獻了前所未有的一段通貨膨脹率低而穩定的時期。但這意味著按照曆史標準
來說的利息率是偏低的。因此，有些人也認為政策並沒有有效地契合規避風險的目
的。一些國家提高利息率來“順應風勢”。但總體而言，普遍看法是貨幣政策的重要作
用是防止通貨膨脹，而並不是調節經濟中更廣泛的不平衡。

那麽問題出在哪兒呢？每個人看起來都依其自身能力各司其職。根據判斷成功的標
準，他們通常都做得很好。失敗之處在於，對於這一係列沒有一個單一的權力機構能
夠管轄的相互關聯的不平衡，這種各司其職能夠多大程度上促進整體的正確性呢？這
一點，再加上公眾的羊群心理和財政及政策大師的咒語，實則是開出了一劑危險的處
方。每個人的風險看起來的確很小，但對整個係統來說，這個風險卻是巨大的。

因此，女王陛下，作為總結，很多原因導致了沒有人預測出危機的發生時間、程度及
嚴重性，沒能避免危機的發生，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未能從國內外諸多智者身上集思廣
益，從整體上來理解係統的風險。

由於您提出的問題核心是預測失敗，英國社會科學院在此提供了一些想法，探討如何
讓財政部、內閣辦公室、商務、創新與技能部及英格蘭銀行和其他金融服務管理局的
政府雇員發展出一套全新的、共享的大局觀能力，讓您再也無需問這個問題。科學院
還會就“再也無需”這個問題召開另一次更深入的研討。我們也會將結果呈遞給女王殿
下。過去一年發生的事情傳遞了一次有益的衝擊。它是否會向積極的方向演變，依賴
於我們在剖析教訓，以史為鑒中的坦誠。

此呈
 

尊敬的女王陛下
 
您最恭敬和順從的侍者謹上
 
蒂姆?貝斯勒教授（Tim Besley）英國學術院院士
 
彼得?罕尼詩教授（Peter Hennessy）英國學術院院士
 
格林尼治時間2009年8月15日周六0：01分之前嚴格保密
 
通訊地址：
 
傑弗裏?M?哈吉森（Geoffrey M. Hodgson）教授
 
英國赫特福德大學商學院，哈特菲爾德鎮，赫特福特郡
 
AL10 9AB     [e-mail]
 
 
 
2009年8月10日
 
女王陛下啟
 
白金漢宮
 
SW1A 1AA
 
女王陛下，
 
我們寫這封信既為了回答您去年11月在倫敦經濟學院提出的問題――為什麽沒有人預見
到信貸緊縮――也為了回應蒂姆?貝斯勒教授（Tim Besley）和彼得?罕尼詩教授（Peter
Hennessy）在7月22日對您的問題做出的回答。

我們讚同貝斯勒和罕尼詩教授的很多觀點――主要是下麵一段將要歸納的，但是我們認
為，其總體論證不夠充分，因為他們沒有認識到經濟學家本身的培養及文化中存在的
缺陷。

他們在信裏正確地提到“一些最優秀的數學頭腦”參與了風險管理中但“他們經常隻見樹
木，不見森林”，許多人相信，風險已經被安全地分散並通過“一係列的新型金融工
具”已經“幾乎完全轉移”了……“幾乎想不出什麽更好的例子能夠闡釋這種一廂情願的傲
慢思想了……所有的政治家都被市場深深吸引”。總而言之，他們做出結論,“很多原因導
致了沒有人預測出危機的發生時間、程度及嚴重性，沒能避免危機的發生，但最主要
的原因是未能從國內外諸多智者身上集思廣益，從整體上來理解係統的風險”。

除了他們信中提到的這些因素外，我們認為英國及其他國家有影響力的前沿經濟學家
對此次危機負有部分不可推卸的責任。一些前沿經濟學家――包括諾貝爾獎獲得者羅納
德?科斯（Ronald Coase），米爾頓?弗裏德曼（Milton Friedman）及瓦西列?裏昂惕
夫（Wassily Leontief）――都抱怨說最近幾年經濟學幾乎已成為應用數學的一個分
支，並已脫離了真實世界中的機構和活動了（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對這些和其他一些
抱怨提供文件證明）。

1988年，美國經濟協會就美國經濟學研究生教育狀況組建了一個委員會。在1991年經
濟文獻期刊發表的一篇嚴峻的控告書中，委員會表達了“研究生教育可能會培養出一代
太多精通技術工具但卻對真實經濟事件一無所知的白癡學者”的擔憂。

至今，為糾正這個問題所做的努力僅是杯水車薪。因此，關注狹隘的正規技術在世界
特別是英國成為了大部分主流經濟學部門的寵兒。

貝斯勒和罕尼詩教授的信中並沒有考慮到對數學技術的偏好勝過對真實世界物質的偏
好是怎樣使經濟學家偏離了對大局的觀察的。它未能深入思考狹窄領域的專業化探究
之驅動力，亦未能進一步探討損害大局觀念形成的原因。例如，它沒有考慮目前享有
盛譽的教育機構在培養經濟學家時其經典心理學、哲學、經濟史的教育缺失。它沒有
提到主流經濟學家廣泛宣傳的廣遭質疑的“理性”和“有效市場假設”。它同樣也沒有思
考經濟學家是如何“被市場深深吸引”的，沒有思考很多經濟學家是如何廣泛而大力推
進這種簡單而魯莽的市場解決方式的。

我們缺乏的是由一套豐富的知識體係形成的一種專業智慧，該知識體係需要對心理
學、體製結構和曆史先例熟諳於心。這種缺失在那些給政府、銀行、商家和政策機構
提供谘詢意見的經濟學家身上顯露無疑。對全球金融體係的潛在不穩定性非量化的警
告應當被予以更多的關注

我們相信，對經濟學家狹隘的培養――即隻關注數學技術工具和構建無約束的正式實證
模型――成為了我們這個職業失敗的主要原因。這種缺陷在許多前沿經濟學學術期刊和
部門的為尋找數學工具而尋找數學工具中進一步加劇。

有一種判斷隻能在文學或曆史的濡染下才能獲得，而正規數學模型是無法將其準確表
達出的。這應是正規經濟學教育的本質部分，但卻被世界上大部分前沿的經濟學研究
生教育所遺漏，其中包括英國最前沿的經濟部門。

模型和技術是很重要的。但由於全球經濟的錯綜複雜，我們需要更廣泛意義上的模型
和技術，它應當更注重事實、關注曆史、機構、心理學和其他高度相關因素。

總之，貝斯勒和罕尼詩教授的信忽視了許多前沿經濟學家是如何將經濟學變成了與現
實世界脫節的學科，是如何強化不切實際的假設，從而有助於保持對市場運行機製不
加批判的觀點的 

我們恭敬地提交了這份從另外一些因素出發探討部分問題的報告，正如上文所述。因
為那些出現了我們警告過的這些問題的訓練有素的經濟學家和英國國民正在阻礙我們
的職業。不幸的是，目前，我們發現自己僅是少數。如若女王殿下對這些問題及成因
有更進一步的意見，我們將洗耳恭聽。

您最恭敬和順從的侍者謹上
 

雪拉?唐（Sheila C. Dow）；彼得?厄爾斯蒂 （Peter E. Earl ）；約翰?福斯特
（John Foster）; 傑弗裏?哈科特（Geoffrey C. Harcourt）; 傑弗裏?霍奇森
（Geoffrey M. Hodgson）; 斯坦利?梅特卡夫（J. Stanley Metcalfe）; 保羅?歐默
羅德（Paul Ormerod）; 布裏奇?羅斯威（Bridget Rosewell）; 馬爾科姆?索亞
（Malcolm C. Sawyer）; 安德魯?提勒考特（Andrew Tylec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