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失地農民 最煩惱的百萬富翁
命運是如此吊詭。若不是企業拿不出足夠的現金實行征地移民補償,若不是變相硬性攤派給每個村民一份原始股———這被稱為“同康股”,這座失地村莊的命運幾乎是可以想見:丟失族地、背井離鄉,甚至舉眾抗爭。
失地農民遊文宏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以百萬富翁的身份衣錦還鄉了。
一路上,他舍不得打長途電話,足足倒騰了5趟長途車,曆經三天,才穿著沾滿泥巴的皮鞋,站在了福建上杭縣同康村村口。24年漂泊的異地打工生涯後,他仍是一位月入微薄,時刻擔心死亡的礦區安全員,直到今年4月底一通來自家鄉親戚的電話,“紫金礦業原始股解禁了”。
遊文宏從不炒股,不了解什麽叫解禁,“紫金礦業”倒是熟悉,那是一個曾經奪走他們土地的龐然大物。他簡單“哦”了一聲後,拿著鐵鍬繼續下井敲打洞壁了。
幾天後,妻子打來電話,“家裏賬戶要多好幾百萬了”,他才遏止不住呼呼的心跳:“不會吧?”
不單遊文宏,這個位於閩西南的客家村莊兩百多戶村民幾乎一夜之間都成了百萬富翁。同康村也成了中國最幸運的失地農村。
劇變緣起於4月,中國黃金第一股紫金礦業49.25億限售股解禁上市。
命運是如此吊詭。若不是9年前,紫金礦業奪走了他們腳下的土地,若不是又拿不出足夠的現金實行征地移民補償,若不是變相硬性攤派給每個村民一份原始股———這被稱為“同康股”,這座失地村莊的命運幾乎是可以想見:丟失族地、背井離鄉,甚至舉眾抗爭。
當年極可能進了廁所擦屁股的一張廢紙,如今竟飆升了約600倍,價值從1338元逼近80萬元。遊文宏家共有3份,即是約240萬元,更有家庭一夜盡得 500萬。全村原價值143萬元的限售股搖身一變成了唾手可得的8.6億元。“這是一輩子都掙不完的錢啊。”遊文宏感慨。
現在,盡管生活軌跡裏陡然增加了一夜暴富的神話,遊文宏和他的故鄉同康村卻再次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是一群最幸福的失地農民,也是一群最煩惱的百萬富翁。
失去土地的人
兩千多老幼站在離村莊不遠的山坡上,眼睜睜看著洶瀉而下的溪水吞噬著他們的家園和良田……
同康村是一個遊姓家族的村落,現在已是第31代族人。不過,前30代人所經曆的變遷,加起來還不如這一代動蕩和神奇。而這一代,又不及這幾個月的跌宕。
以前隻跟土地打交道的村民開始關心陌生的股市、存款利息、黃金期貨價格。從北京、廈門趕來的理財經理、保險推銷員踏破了每家門檻,房產中介在村裏到處散發製作精美的樓盤、店鋪宣傳單,汽車經銷商索性把各色中高檔轎車開到村委會大樓門口的泥土地上,上門推銷。
但新晉的百萬富翁們,仍在抱怨在城市邊緣找不到田地耕種了,盡管很多家庭一樓大廳都掛著紫金礦業贈送的巨幅年畫,每天三餐的大米是紫金礦業送來的,但對於錢主紫金礦業,他們的憤懣還是大於感激。
自1990年代,紫金礦業傳奇人物陳景河開發紫金山伊始,山坡上的同康村的命運便和紫金礦業係在了一起。資本的力量逐漸侵蝕著他們的田地,村民們一退再退,靠著每年並不豐厚的原始股分紅、田地補償款生活。
一直到2000年以前,同康村仍能棲居在紫金山的半坡上,沿著一道小溪蜿蜒而住,村民靠山吃山:種田、伐木、采菇,建些造紙小作坊。
據老年人回憶,自一幫江西人背著小背簍、端著小木盆在溪水裏淘金時,村民們也效仿起來,製作小木盆淘金。有頭腦的村民甚至做上了販金生意,“五六斤的金礦石用塑料袋一包,自己開車出去賣,再用小背簍把五六十萬的錢裝回來。”一名村民回憶說。2000年的潰壩事件徹底打斷了同康村的山村曆史,讓村民們第一次真切領略到了資本無堅不催的力量。
同康村的上遊建有一座紫金礦業的攔砂壩,如同懸在村民頭頂的定時炸彈。這年8月底,一場百年不遇的暴雨導致了潰壩。
溪水愈見湍急,衝下來許多木材。當時的遊文宏不知利害,還跑去撿柴火。“水馬上就高了起來,我嚇得就跑。”逃到高處回頭望去,河邊的店鋪、房屋全部被衝垮了。
這場特大災難寫入了族譜:“同康村消失了!”族譜摘錄了當時媒體的報道:“2000年8月25日是一個烙著慘烈和不幸的日子。那一天的下午3時30分,同康村兩千多老幼站在離村莊不遠的山坡上,眼睜睜看著溪水洶瀉而下吞噬著他們的家園和良田……”
災難導致超過一半的農戶房屋受損,泥沙覆蓋了2/3的良田,村路全毀。當時的紫金礦業股份有限公司的報告後來總結稱,礦區“環保設施在設計、管理上存在漏洞”。
自祖上從河南搬遷至紫金山以來,同康村不得已開始了第二次遷移,移居到了上杭縣城邊上,他們也徹底成了失去土地的人。
交易故事
“當時誰也不懂,要是紫金礦業破產了,這就隻能拿來擦屁股了。”
隨後的補償,上演了中國太多失地農村的普遍遭遇,紫金礦業拿不出足夠的錢來。
當時的紫金礦業在很多人眼裏隻是一個瀕臨破產的小金礦,進行股份改製時,“到機關單位推銷股票,1000萬股隻賣了100萬股,沒有人看好紫金礦業。”紫金礦業現任宣傳部黃連池部長回憶。
沒有錢的賠償者,隻能抵押上自己的原始股票,這沒有任何商量餘地。2001年6月17日,村委會召開會議,決定把股票分攤到每人頭上。這在村裏掀起一場風波,誰都不願意領一張看起來毫無用處的股權證,而少了1338元直觀的補償金。住在村部背後的一戶村民天天纏住村支書,最後村支書沒有辦法,隻能借了 2600多元,把他們家兩份股權買了下來。
村民們麵臨著窘困的局麵:補償金不足以建新房。當時要在新址獲得已建好地基的土地,再建一棟3層半高的樓房至少需要20萬元。價值卑微的股權證被迫不及待地拋售。
遊金成在2001年搬遷下山,所有補償加起來約6萬多元。為了給兒子娶媳婦,他果斷地把家裏的8份股權賣了5份,“當時誰也不懂,要是紫金礦業破產了,這就隻能拿來擦屁股了”。
沒有人能預期到將來,最初幾年裏,村民們想著法子求著有錢人來買股票,很多還找不到買家。一些消息靈通的村民成了“中介”,促成私下交易,並伺機抽取傭金。遊天勝便是中介之一,經他手賣出去的股權,共有12份。
出乎意料的是,紫金礦業卻蒸蒸日上起來。2003年底、2008年分別在香港、上海上市。如今更躋身中國企業500強、最大的黃金生產企業、控製金屬礦產資源最多的企業。股價亦在節節攀升。
私下的股權交易價格也在上升。2007年,64歲的遊其萬因為愛人生病動手術,他也患病住院,不得已賣了一份股票,價值已到了24.5萬元,“年年價格都在漲,村裏人開始知道,這東西值錢了”。
在中介遊天勝的印象中,2008年初是私下交易的巔峰期,一個春節就交易了6份,最高達65.2萬元。此後一年多時間裏,中國股市遭遇了罕見大跌,紫金礦業股價跌宕不定,買賣雙方小心翼翼,已少有交易。村莊也暫時陷入了沉寂,那些高點交易的村民,暗自慶幸,中國也許找不到第二個村莊如此地隨股市的漲跌而悲喜交集。
瘋狂與謹慎
不久的將來,“遊家鋪子”將成為上杭縣商圈的一道風景。
沉寂在今年3月份被打破,同康村裏掛出“祝賀紫金礦業限售股解禁成功”的橫幅,村民樸素地覺得當初的廢紙終於可以折現了。
整個村莊變成了露天的股票市場,村民見麵問得最多的是:“今天股價多少錢”、“什麽時候發下來”。
解禁前幾天,村委會召開股東大會,通過決議:委托上杭縣金山貿易有限公司———紫金礦業股東之一出售同康股。會場鬧哄哄的,最後的投票卻出奇一致,沒有一個人投反對票。
與外界的喧囂、轟動相比,同康村不見大肆的慶祝、揮霍般的購物,沒有人願意炫富。村民遊開金提醒上初中的兒子:“不要跟同學說村裏的事。如果在附近有人問,你不要說是同康村的,隻說在這裏租房的。”他的擔心來自一則未能證實的消息:從外地來了一批爛仔,聽說同康村暴富,準備來搶劫,後來因為偷竊摩托車被捕,計劃才夭折了。
大部分村民選擇將巨款存在銀行收利息,有些人小心翼翼地購買了人身保險,以防意外。中國民生銀行、招商銀行召開專場講演,鼓勵村民理財。遊開金放棄了,盡管能上網操作,但是他不會用電腦。他支持兒子購買汽車,“全村至少有150輛車了,最貴的有一百多萬。”“一百多萬的是什麽車?”“奧……奧拓吧。”他大著嗓門回答。
早已出嫁的姐姐聞訊趕來,討要40萬元。遊開金覺得不可理喻:“我的下一代沒有田了,你家有田,不用愁。”姐姐臨走時說,至少要一個金手鐲,遊開金接受了:“等金價降到每克200塊再來協商吧。”
遊文宏一口回絕了所有來借錢的親戚、朋友,他隱隱感到快感:“來借錢的都是以前看不起我的,現在一個都不借。”
這是一個非常質樸並仍有顧忌的農民新富樣本。“這些錢花完就沒有了,這是祖宗留給子孫的錢。”遊開金興奮中含著一絲矜持。更多的村民想著到縣城買個鋪子,做點生意,因為可以可持續。由於同康村村民幾乎全部姓遊,有人戲稱,不久的將來,“遊家鋪子”將成為上杭縣商圈的一道風景。
失地農民的謹慎與持有原始股的紫金礦業員工們的瘋狂形成鮮明對比———公司車隊的司機,剛剛自購寶馬者就有兩位,耗資均為九十多萬元。最近幾個月,紫金礦業工會、人力資源部、審計檢察室多部門多管齊下,“摸底調查”和“思想教育”成為兩大主旋律。6月13日,紫金礦業董事長陳景河回上杭開了一整天的黨委會,議題之一便是如何進一步防止人心浮動。
而那些過早低價出讓原始股的同康村民,也一夜之間淪為窮人,家裏往往隻是毛坯房,牆壁和屋頂裸露著水泥板和鋼筋,幾乎所有農戶都因擔心水汙染問題置備有飲水機,他們家隻有暖壺,蒼蠅成堆。
當年的先見被證明失算,他們頓生悔意,看到一個個手捧“600倍神話”的鄉親,有人開始從當初的協議中挑刺,以證明自己蒙受了不公。
遊百鳴便中其是之一,他甚至與老鄉反目成仇,對簿公堂,可惜最後以敗訴告終。最要命的是,他和妻子因為這件事常常大動幹戈,關係降到了冰點。
為了避免“遊百鳴現象”,當年的買家們適當補償原始股出讓方一筆“損失費”,雙方再簽一份協議,新協議上的意思是,自此兩清,均不可無事生非。
焉知禍福
有錢了,就該做更文明的人,“就為這麽一點點事情,就要鬧情緒嗎?”
在村民眼裏,這數百萬元是他們“最後的晚餐”,是失去土地的最後補償,他們小心翼翼地等待這筆錢分批次劃入自家賬戶時,意外出現了,他們沒有等到最後一筆。
一些同康村村民感慨,股票就是天堂,十年能翻六百多倍,同樣,股票也是地獄,拿不到應該拿到的錢,悲從中來。
負責銷售“同康股”金山貿易公司的說法是,因為當初“同康股”是通過同康村委會分配的,所以現在需交“企業所得稅”。
村民們認為這一說法很荒唐。“紫金礦業員工當初持股也通過了工會這一主體,為何他們卻不用繳納所謂的‘企業所得稅’?”
同康村開始彌漫著一種焦慮:如果征收所得稅,村民將會減少約1/4的收入。村委會向上杭縣委、政府和紫金礦業遞交報告,直陳憂慮:“若按市值向我村征收高額的稅收,我村將遭受巨大經濟損失,村民無法理解,不利於社會安定和紫金的發展,造成惡劣影響。”
5月31日,一場政府、企業和村民的協調會在紫金礦業會議室召開,一位副縣長感慨,有錢了,就該做更文明的人,他反問:“就為這麽一點點事情,就要鬧情緒嗎?”最後副縣長口頭承諾村民無須繳納“企業所得稅”。
現場,有村民甚至“有備而來”,帶來了筆記本電腦,打開關於大小非減持的規定,呈送到副縣長麵前糾他的“偏”,一時讓後者很尷尬。在這座閩西的偏僻村莊裏,“大小非”“減持”“套現”“大宗交易”“基金”等詞匯就像鋤頭、二十四節氣、莊稼收成,一樣被熟稔提及。
這則消息未能鼓舞村民,等待數日之後,村民依然未見有錢入賬。6月4日上午,有人聚集到紫金大酒店———紫金礦業辦公地點,表達不滿。
紫金礦業與同康村的之間的關係,也一下子陷入低穀。10年前潰壩而造成的糾葛,經多年的調和,矛盾本已緩和,氣氛轉良。紫金礦業董事長每年春節若不出差,必會到同康村給村民拜年,2009年春節更是稱“紫金礦業和同康村是一家人”。現在,因為利益之爭,再度陌路。
村民強調這隻是一次溫和的聚集,隻想妥善協商,沒有堵門、鬧事、打人,紫金礦業宣傳部長黃連池事後無奈地說,這是村民過度焦慮導致的鬧劇。
經此風波,剩餘款項終於陸續匯入了村民賬戶。但數名村民因為那場風波被拘留了,小胡收到的丈夫拘留通知書上寫明,丈夫涉嫌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她怎麽也沒有意料到,這筆意外之財竟會帶來意外的牢獄之災。
分離的族人
惟一的聯係隻存在族譜上,保留著古老的祖訓。
盡管有著壓抑、憤懣甚至不公,但在外人看來,暴富的同康村民仍舊“幸福得像花兒一樣”。豔羨最甚的,當屬上杭縣城東村部分村民。他們本也是同康村人,1995年上杭縣金山水電站建設時,他們成了第一批搬遷戶,過早搬遷到了臨城鎮城東村,稱為“金山移民小組(下稱金山小組)”。雖然地理上分開了,但許多村民都是兄弟或是表親。9年前的那場潰壩,遷入城東村的這些村民並沒有分得紫金礦業的股權。他們當中自然沒人預料到,缺了那一個紫色的股權證的小本子,日後的“損失”將是多麽之大。“同康村說,你們是潑出去的水,不能再回來了。”金山小組組長遊開富說。
當“同康股”被一炒衝天時,這些村民的心就像冰棍一樣凍得發直,“不公平”幾乎成為了他們的口頭禪,5月底,當同康村一個個“600倍”的財富神話活生生擺在眼前時,他們的憤懣情緒到了極點。“我現在吃飯覺得沒有味道,晚上也經常醒來。”
很快,他們翻出八年前上杭縣政府就同康村林地補償費分配問題協調的會議紀要等文件,挑出了其中的“問題”。“問題”之一是,這部分村民當年所獲得的林地補償費應該為56萬元,而他們實際收到的為22萬元。“如果相差的34萬元當時換成為紫金礦業的原始股,今天就是2個多億啊。”有人忿忿不平。
他們選出5名代表,專事維權,先後把同康村委會和紫金礦業告上縣法院,要求討回屬於自己的20%同康股,均未被受理。
同個宗族的人正變得陌生甚至敵對。不久前,同康村一戶人家辦婚宴,邀請金山小組十多名親戚過去,結果隻去了4個人,“他們說話很難聽,不給我們股票”。
同康村和金山小組相隔不遠,卻似乎已老死不相往來。唯一的聯係隻存在族譜上,保留著古老的祖訓:“有客來相訪,如何以治生。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
隻有談到未來的願望時,他們才保持一致:希望能給子子孫孫留下一塊耕種的土地。
■記者手記
福建上杭縣的大街上,有時拖拉機與保時捷擦肩而過,讓人印象深刻。紫金礦業是座龐大的造富機器,造出耀眼的GDP,和眾多億元、千萬及百萬富豪的同時,也帶來了當地物價和消費水平的“棘輪效應”。
這未必就是壞事。於是,兩年前,當地有人討論,同康村能不能複製華西村、大邱莊、橫店鎮當年的模式———企業辦社會?
盡管這種設想有幾分盲人摸象之想當然的成分,但它至少是短時期內,社會生態健康、令人心生期待的一處注腳。
沒想到,兩年後,人們財富的暴漲,卻將這一生態打得近乎支離破碎。“同康現象”值得深思的部分正是,為什麽財富的劇增並沒有帶來幸福感的大幅增加,相反卻是陰霾叢叢,危機四伏。村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之前融洽了,村民與紫金礦業之間的關係再度跌至冰點,村民與當地政府之間的信任感減弱……
有人認為是契約精神的缺失使然,有人認為是人性的貪婪所致。一百個人眼中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我們終究建造不起理想國。其實,“同康現象”在帶給人驚訝之外,何嚐沒有一定的必然性。
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中講了一個“黃金國的發現”的故事。瑞士小夥兒蘇特爾170年前在一個名叫舊金山的小漁村上成為第一位邂逅黃金者之後,個人命運幾度在最高點與最低點間“蹦極”,其極富戲劇性的經曆令人頻生感渭。
來到福建上杭縣,本來是想描述一個暴富群體的消費圖景。後來改為重點記錄一個山村被暴富改變後的生態。
對於前者,我找到了當地一位很有故事的人物,持有市值高達1.5億元的紫金礦業原始股東。他最近開了輛保時捷跑車,所有人都會將他的跑車與其套現紫金礦業聯係起來,事實上車是他福州的朋友送的,而他並沒有減持紫金礦業。
他最近喜得貴子,在他看來,這遠比股票翻了幾百倍更實在,“人最終還是在跟自己比賽。”他說。
而對於後者,對於那些集最幸運的失地農民與最煩惱的百萬富翁於一身的同康村民而言,卻已不再是自己與自己比賽的問題,暴得的財富或是偶然的,而因財富而生的諸多煩惱,分離、不信任卻必然地反映了急劇變化的底層社會的一些持久命題,同康現象隻是一個誇張而未失真的標本而已。
逕美村:同樣的股權,不同的命運
同康村在紫金山西北邊,逕美村在東南邊,命運也在暴富神話降臨後各分兩端。“同樣的山,同樣的水,同樣的地,差別太大了,我們都很心急。”7月 11日,逕美村民林遠站在紫金礦業工廠門口,遠眺山坡上的村落。逕美村沒有搬遷,一條盤山公路在半山腰蜿蜒,田地鋪陳在較為平緩的山溝裏。
也在2000年,逕美村與紫金礦業簽訂協議,同意將征、租地補償款轉化為股權,共100萬股,折合143萬元。與同康村不同的是,因為沒有潰壩的災害,逕美村沒有將股權分配到戶,而是由村委會統一管理。這為現在的矛盾埋下了伏筆。
當同康村每戶都成了百萬富翁時,林遠統計了一下這幾年他們從紫金礦業所獲得的補償款,才8000元整,與同康村天壤之別。
在解禁前一天,村委會召開會議。據林遠介紹,參會的是村民組長、村民代表、黨員共七八十人,決議在紫金礦業解禁之後,每個村民發10萬元,其他套現的資金留作逕美村的發展經費。
在同一天,林遠和一批村民也在村部大樓開會。“全村大約425戶,有317戶代表到場,要求把錢分掉。”同意簽名表共9張,密密麻麻簽滿了姓名,每個姓名都有一個紅指印。林遠把倡議書遞給了在二樓開會的村幹部,毫不起作用。
隨後,林遠和幾個經常聯係的村民自發成了維權小組,要求將紫金礦業股份要分配到戶。
他們把倡議書貼到村部大樓,當地派出所民警告訴林遠,維權小組不合法,被迫解散了。
5月20日,9個村民又去找村委會協商,要求召開村民大會表決:“分還是不分,由我們自己決定。”村幹部解釋要留作發展費用。“我們要求公開發展什麽項目,投資多大,期限、收益到底怎麽樣。”但沒有得到答複。“凡是涉及村民切身利益的都要召開村民大會,現在的分配方案不合法,沒有召開村民大會。”林遠說。
記者致電村委會主任林燦盛,他認為這隻是部分村民的想法,並非所有村民,以在外地為由拒絕了采訪。
事態在不斷升級。5月31日,林遠聘請律師打官司,1040個村民參加訴訟。他們每個人掏了1000元作為維權經費。等了約一個月,林遠得知縣法院沒有受理,他們又將縣政府告上法院,要求縣政府責令村委會履行村務。
事情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