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靈魂的家園,一個放牧生命的好地方!
去年元宵節前,我從北京到麗江,再到瀘沽湖的尼賽便住下了。
我朦朦膿膿的醒來時,已是清晨五點。在微弱橘黃的白織燈光下我看見珠瑪一個人坐在我的床前的小凳上。是我醒來的嗬聲把正在打盹的珠瑪驚醒了!
我不解(珠瑪為何沒睡?)我迷惑的望著珠瑪,她露出談談的笑意。我慢慢想起昨晚的事情:我是在珠瑪家過的元宵節,與全家人圍在火塘邊吃節日聖餐,盛情的阿咪(賓阿拉姆)拿出多年的蘇裏瑪酒,我們邊飲邊唱......溫暖的火塘,可口的佳肴!恬淡適宜的蘇裏瑪酒,不知不覺中,我在這個全村最窮但卻是最溫馨的摩梭人家醉到!我隻記得在桔黃色的燈光下,那一張張見我喝醉到時笑得如此歡愉、燦爛的麵孔,我想我也是笑著去醉的,去睡的!誰願意在如此溫情的環境中去保持清醒和莫名的理智呢!
“你幹嗎不睡啊?”我則身問珠瑪。
“珠瑪搖著頭......”朦朧的眼神望著遠處的土牆角。
“去睡吧我沒什麽事情了,你快去睡,就快天明了!”我以為她是受家人的吩咐,特意照看我。
“我沒地方睡...”珠瑪抱著雙肩,有些羞澀的看著我。
我終於醒悟過來,這是珠瑪的床!而且是他們家唯一的帶閣樓的房間,是她的閨房!我的心跳徒然加快,坐立不安了。
我竟然忘了,他們家是整個村子最窮的人家,怎麽會有多餘的床鋪供客人睡呢?這是珠瑪的床,而且是他們家唯一的帶閣樓的房間,是她的閨房!床被也是新曬過的上麵還有陽光的芬芳!
“對不起,珠瑪!我到樓下火塘裏,你來睡吧...”在我邊說邊起床,珠瑪卻將我推回被窩裏。還將我的被,嚴嚴的蓋著,在我將雙腳伸出被窩時,我竟然發現我的腳被人洗了!在摩梭人的習俗裏,同意走婚的女孩才給男人洗腳,我不知道珠瑪給一個陌生男人洗腳時是怎樣的感受?床的下沿有一盆未倒的水!我審視著珠瑪,她卻不敢看我,將頭轉向別處!我想將蓋在上麵的毛毯給她,讓她捂在身上,以抵襲不斷從牆縫裏透進的寒風,但仍舊被珠瑪製止。
“那你上床來吧...”我話音未落,珠瑪漲得滿臉通紅,我慌忙指著床的下沿,想叫她睡我對麵,我顫顫地說:“別誤會,我不是那意思!”
珠瑪猶豫地望著我。初春的高原,仍舊是寒意瑟瑟,尤其是黎明前的時刻,牆外的風在作最後的怒孔,盡最大的努力從牆縫裏向屋內阻止春天的來臨。珠瑪有些發抖了,竟管她努力的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上來吧珠瑪!”珠瑪在我的懇求下,起身脫掉外衣,向床邊走來,那眼神是詫異的,茫然的,驚奇的,探險的!讓我詫異的是,珠瑪掀開我的被子,在我驚異中很快鑽到我被窩裏,背對著我。珠瑪穿著一件紅色的毛衣,我能嗅到從毛衣裏透出的珠瑪的體香...我將我和她之間留出的空隙用被子嚴好,珠瑪急促的呼吸,讓我感到她仍覺得一個陌生男人睡在她身邊的揣揣不安!
“你在這裏呆多久?”過了許久珠瑪的呼吸顯得平和了!
“我不一定的,我的行程沒有具體安排!那裏好玩就多住幾天!是你啊咪叫你照看我吧?”珠瑪的腳伸向我,讓我體會從未有過的冰涼!
“我媽不是要我照看你,是要我跟你走婚!”珠瑪的話讓我驚詫不已。
“為什麽?”我轉身問珠瑪。
“我是不願意的,因為你是遊客,隨時都可能離開,是媽媽要我上來的,我想給你洗完腳就下去,但媽媽將門反鎖了!”
“媽媽覺得你是好人,你第一次到我們家就拿錢給她看病,還幫助我妹妹上學,要不我妹妹今年肯定黜學在家!”珠瑪的聲音有些哽咽。
珠瑪的話讓我回想起,喝酒前啊咪怪怪的表情以及珠瑪不感看我的眼神。
“米尼哥,你喜歡我?”珠瑪的腳已經不在冷了,她轉過身,我如此近的看到一雙我從未見到過的真誠純樸的眼睛。
“喜歡,像我的妹妹一樣!”我裝著平靜。
“你在夢裏會叫你妹妹的名字嗎?”珠瑪的話讓我異常尷尬!
“城裏人就愛騙人,我說的喜歡不是你說的那種,你喜歡我的,你昨晚叫我的名字了,叫了好多遍,開始幾聲很大的,我都害怕了,可能樓下媽媽都聽見了!”我竟不敢麵對珠瑪純真的眼神!這種純真依依不饒地在逼近我。
“你可以不走嗎?”我和珠瑪的界限已經被她拆除掉了,床尾的四隻腳,緊緊地挨在一起!我竟如同被珠瑪擁著的一隻衰老的羔羊,無助的麵對珠瑪。
這時候天與地仿佛都冷卻在時間的長河裏,曾經追求的天真、浪漫、美好的像一幕卓然而臨的景象出現在眼前,如沙漠中出現的海市晨樓,讓人無以適從。當生命中最美好的音符在悄然躍動的時候,你可以與之共舞也可靜靜地欣賞...
是人,你無法麵對珠瑪的純情!
是人,你該珍視珠瑪的純真!
這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亞伯拉罕為什麽要祭獻以撒了!人有時會超越道德規範和倫理約束之上。亞伯拉罕是人啊!是一個超越神的人!
而我是一個普通的人!
“我們不走婚,但我們是一家人。”我忍不住將珠瑪緊緊摟在懷裏。
珠瑪伸出頭疑惑的望著我,似懂非懂地依在我的胸前。
珠瑪已溫暖的身體緊緊地依附著我,淡淡地體味和秀發的幽香在房間裏洋溢著,隨著太陽的初生,美妙的清晨在慢慢融化。
我擁著熟睡的珠瑪,一種夢幻般的美好,在平靜的湖裏漣漪蕩漾,映著美麗的波光向無邊無際的湖麵延展......
一給過了追夢年齡的人,在追一個稍瞬即失的夢,虛幻而無痕無跡。屋外是呼嘯的寒風,溫暖的土房裏傳出珠瑪均勻的呼吸聲,望著睡夢中臉上掛著甜甜笑意的珠瑪,一棵無法平靜的心,在等待初春的淒楚的黎明。
紛紛揚揚的雪下了四天,年老的人說,這樣的大雪在這裏是第一次,讓我們給趕上了。山上、湖畔、湖中的小島,全裹上了銀色的外裝,連天空飄逸的雲頭,也如同沒下完的移動的雪堆,與銀山,銀島一同映在藍色的湖麵,藍天與銀色是整個世界的主色,寧靜而美麗!是我見過的最清雅美麗的湖光山水。太陽出來時,又是一番景色,遠處的雪山,忽悠間下麵悠悠雅雅的白,上麵則變成了橘紅的色彩,隨著陽紅的全麵泛濫,太陽的光芒占據了天空,初春溫暖的燦爛開始舒適的照耀著一張張同樣的燦爛的臉!
雪停了,該是離開的時候。
我想走之前給珠瑪家人告別。我去的時候,阿咪在睡覺,看她憔悴的神態一定是病了,一問果然是重感冒,勤勞的阿咪一般是不會躺在床上的,即便是這樣,聽我說要走,也很快起床,不容我的勸慰,開始做飯。我坐在珠瑪旁,她不是很高興,或許是聽我說要離去的原因,到是二姐在忙碌著,跟阿咪一起弄著什麽。火塘因為我的到來而另加了很多碳薪,旺旺的火苗在火塘裏歡躍著,如同一對對舞動的情侶......
阿咪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她並不叫珠瑪去幫忙,我想是想讓珠瑪給我在一起說說話吧!二姐拿了許多土豆放到火塘裏,珠瑪默默地拷著,也不理會我。
土豆在火塘裏煎熬著,慢慢地結上一層黑黑地皮,不時發出茲茲地聲音,溫暖的火塘裏洋溢著土豆的清香,我仍舊是將熟了的土豆破完黑黑的皮放到神台裏,然後再自己吃,這樣是對祖先的尊崇!這時候二姐和阿咪都到火塘邊坐下了,灶上的甑子裏溢出臘肉的香味。阿咪和二姐在說著他們的本民族語言,我想是說著珠瑪和我的事情吧,在他們眼裏,那晚珠瑪是我走婚的了,所以阿咪也把我當成他們家人了!我主動對阿咪說,我這一去至少一月後回來,他們都沒說什麽,惟有珠瑪眼裏有些憂鬱的神情。
桌上滿了很多菜,阿咪給我斟滿了蘇裏瑪酒,我坐在阿咪的對麵,我是家裏唯一的男性,珠瑪緊挨我坐下。我端上酒,說著感謝阿咪的話,阿咪慈祥地笑著,看著我和珠瑪,依舊是那怪怪地眼神!
珠瑪埋頭吃菜,氣氛不如平常的愉悅,愛打笑的二姐,也沒語言,阿咪給我一個勁的往碗裏夾菜,那平時我最愛吃的銀魚,此時也索然無味。
我喝下最後一口酒時,珠瑪也吃完離開了火塘。阿咪示意我去看看。
我在薄暮中走向寧靜的湖邊,這是我和珠瑪初次相識的地方,珠瑪站在一隻廢棄的豬槽船旁,湖水輕輕地拍著岸邊,微風將湖水推向珠瑪的腳邊,稍瞬就毅然離去,珠瑪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你像湖水,風把你吹來,又將你帶走,我們留不著你......”
珠瑪哽咽著,薄暮的餘輝照在珠瑪的臉上,簿簿的清霧浮在湖麵,憂鬱的珠瑪顯得更加清雅秀麗。
“你走吧!天黑了回去的路不好走。”珠瑪深邃的眼裏,透出幾許無奈。我想伸手去挽珠瑪,但她婉拒了我。她說:“我們摹梭人不太會浪漫,我不會在湖邊給你牽手的,村裏人少,很快都會知道,這樣對老人是不敬的,我們尊敬老人!望你理解。”我理解珠瑪說的話,用周華山的話說這是他們的害羞文化的理念!
我回家給阿咪告別,然後就往回裏格的路走。
我離開時,天空又開始下雪,我沒有回頭去看送行的人,我知道珠瑪沒在裏麵,我爬上尼塞的山頂,在昏暗的暮色中,珠瑪還在湖邊......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對著那漸漸消失的熟悉的身影:我還會再來!
補記:珠瑪是一個僅有19歲的女孩。我那天晚上,真的因為喝醉而住在珠瑪家裏。我醒來時,也是第二天的中午,我真不太記得起醉後的情景,迷糊中是阿咪和阿珠瑪把我弄到樓上的,是阿咪叫珠瑪給我洗的腳,我記得阿咪在珠瑪不在時,羞澀地問我,喜不喜歡珠瑪?要不要珠瑪陪我睡?我說不行!但說完有後悔了,不過阿咪這時候已出去了,然後我就呼呼了!直到天明。
那個元宵節,是我生平喝酒喝得最多的一次!也是醉得最美好的一次。真的,不想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