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文章來源: 馬悲鳴 於 June 15, 2006 21:28:40
本鎮中國人召開春節晚會,遇一中文女老師,先生是一美國人,醉心禪宗哲學研究,可惜出的書不好賣。
我的朋友阿城很會談禪。我曾問過他,禪究竟是什麽。他隻簡單地回答,其實禪和藝術差不多。誰能說清什麽是藝術?禪也是這樣。知者自知,不知者自不知。
我也沒再多問。
《紅樓夢》裏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接近點破時,寶黛有段對話。私訂終身不被禮教所允許,故雙方誰也不能說出“我愛你”這種“無恥”的道白。寶玉隻好“這個”、“那個”地暗示。
嘴尖毛長的黛玉立刻質問∶“這個怎樣?那個又怎樣?”
“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寶玉倉促間沒轍,隻好打起禪語來了。
“瓢之漂水奈何?”黛玉立刻以禪語反唇相譏。
“瓢自漂,水自流耳。”寶玉接下黛玉的禪機。
“佛門是不打誑語的!”黛玉再逼一句。
“禪心已作沾泥絮,休向東風舞鷓鴣。”寶玉連禪都不要了,才算了了黛玉心。
整個對話無一字關乎「你、我」,更無一字關乎「愛」與「不愛」。卻通篇都是男女間的愛情質問與自辯。如果將《紅樓夢》換做電視連續劇《過把癮》。把寶玉換作男主角方言。黛玉換作女主角杜梅。螃這對話應該是這樣的∶
方言∶“這個,這個…”
杜梅∶“別這個那個的了,你究竟是愛我還是不愛!?”
方言∶“如果我有妹妹的話,我愛你而不愛她。如果我有天下的黃金,我都送給你。如果我妻妾成群,我隻愛你一人。”(巴黎聖母院衛隊長勾引愛斯美爾拉達時的誓言)
杜梅∶“你們單位那麽多女生成天圍著你。你怎麽應付?”
方言∶“我自愛你一個。她們怎麽圍著我,我都不動心。”
杜梅∶“你可別騙我。”
方言∶“我都和你結婚了,還怎麽‘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呀。別吃醋了,行吧?”
雖說是禪有類藝術。但藝術畢竟比禪機要易解些。而科學比藝術更易解些。如今反迷信的一方說迷信的一方不科學。可法輪功也在《大紀元》上大登特登宇宙塌縮,生物滅絕一類的科普文章。魯迅說,當科學被中國人用來算命時,連科學也蒙上了妖氣。
究竟什麽是科學呢?這問題曾經纏繞過不少科學哲學家。
比較有名的是《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的作者波普給出的定義∶能夠被證偽的才是科學。無法證偽的不是科學。並以此認為馬克思主義不是科學,而是意識形態。因其無法證偽。
對波普這個定義最好的例證是愛因斯坦在全世界大誇他的相對論,並舉出三大證據(哪三個,一時忘記了)時,愛因斯坦回答說∶“舉出多少證據證明相對論的正確都沒用。隻要有一個證據證明相對論錯了,它就是錯的。”
進化論是無法證偽的。於是波普根據自己對科學的定義,便說進化論不是科學。
可進化論是整個生物學的根基。如果進化論還不算科學,那整個生物學就都不是科學了。後來波普無法,又承認進化論是科學了。但進化論仍是無法證偽。
要麽進化論是科學,則證偽理論不能成立。要麽證偽理論成立,則進化論就不是科學。波普承認進化論是科學,又不否認其證偽理論,把自己給繞在裏麵了。
其實不但進化論。波普自己帶了一個博士生,研究的課題是新古典經濟學能否證偽。研究的結果是無法證偽,因此也是意識形態,不是科學。這個結果把波普自己氣得半死。這個學生也沒有拿到學位。
而剛去世的楊小凱的研究領域正是新古典經濟學。所以說,即使在楊小凱的專業範圍之內,他研究的也不是科學。因為無法證偽。
達爾文的進化論最早是從經濟學家馬爾薩斯的「人口論」裏導出的。而其實整個經濟學就是進化論在社會經濟領域裏的擴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經濟學裏的一個流派。如果波普的證偽理論成立的話,則不但馬克思主義不是科學,而且整個經濟學,直到進化論和全部生物學都是意識形態。
究竟什麽是科學?這個問題比哈姆來特那句“「是」還是「不是」?”更難說清楚。陳之藩言曾與一滿山秋色(馬薩諸塞)理工學院的教授飲午間茶時談到這個話題。陳引了個禪宗故事。 有個老僧說:“三十年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後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陳之藩說,他講完這個禪宗故事後,清楚地看到那位美國白人教授的眼睛裏冒出光亮。
我的專業是食品化學。食品化學是生物化學的一種。上大學以前,我看著滿桌子的菜是菜,酒是酒。等學了食品化學以後,便看著滿桌的菜不是菜,酒不是酒。
一天有位曾參與合成胰島素實驗組的親戚來訪。我家準備了一桌酒宴接風。席間我問他∶以你一個生物化學家的眼光看,這一桌子到底是菜和酒呢?還是一堆生化分子?
他回答說∶我看菜還是菜,酒還是酒。
我立刻頓悟。原來人家大科學家已經完成了“三十年前看菜是菜,看酒是酒。後來看菜不是菜,看酒不是酒。如今,看菜還是菜,看酒還是酒。”的禪宗悟道的全過程。而我這個未出校門的大學生才悟到第二步的“看菜不是菜,看酒不是酒”。
——差遠了!
從此以後,我才又“看菜還是菜,看酒還是酒”,不再想酒席宴上的分子式了。
眼前流傳著一句名言∶“三十歲以前不信社會主義的是沒有良心。三十歲以後還信社會主義的是沒有頭腦。”
這話是那些反叛了中共的前黨團員和班幹部們自我辯解的話。可惜說得不對。我就是在出席過聯動大會的十六七歲時,不再信社會主義了。
我因個人經曆特殊,一般人不好比。那就以平均年齡來說吧。因為二十歲以前基本上是受教育的青少年時代,無法創造價值以養活自己。從利益上來說,也是希望能有個社會主義製度來生存成長。
過了二十歲,完成了高中教育,有能力參與競爭,創造價值以養活自己兼貢獻社會了。而如果仍是社會主義,則對個人競爭力限製太多,無法人盡其才。所以過了二十歲以後,從個人利益上來說,也希望能生活在一個充滿活力的自由資本主義社會。故上麵這句話應該改成“二十歲以前不信社會主義的是沒有良心。二十歲以後還信社會主義的是沒有頭腦。”
即使這樣,該話仍有問題。一個人活到六十歲退休之後,競爭力沒有了,自然又需要社會來養活。所以退休者從個人利益考慮,又想回到有足夠保障的社會主義了。故上麵那句話應改成“二十歲以前不信社會主義的是沒有良心。二十歲以後到六十歲之前還信社會主義的是沒有頭腦。六十歲以後還不信社會主義的是既沒良心,又沒頭腦。”
三十年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後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