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散 文】
夢落麗江清水溪
·冥 笛·
離開麗江時，沒有揮手，沒有道別，我隻帶走一片青青的柳葉。
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如一葉浮萍，順水飄著，不知從哪裏來，也不知還要去哪裏。故鄉到底在哪裏？是我來到人世間第一眼看見的城市，還是一生中居住最久的校園？也有人說，應該是我父輩的老家，那個座落在江南，美麗的小村莊，田裏綠油油的是我永遠叫不出名字的莊稼。
直到有一天，開始寫詩，詩中總有揮不去的憂愁。給自己一個綿長的雨季，一汪青色的湖，湖上開滿溫柔、嫻靜的蓮，蓮下，是一張張喜歡在無月的夜裏冥思，在微起漣漪的水中肆意舒展的浮萍。也許，隻有在這樣的夢裏，一個找不到故土的女子才可以輕輕地，輕輕地，卸下她的憂傷。
那一天，帶著我的夢，帶著萬裏行囊中，異國他鄉蕭瑟的秋，我走進了麗江，詩一般的古城。
車到麗江，正是傍晚，落霞滿天，遠處玉龍山雪峰籠罩在雲霧之中，神秘地沉默著，與我遙遙相望。古城的入口，兩架木製的水車咿呀輕轉，一大一小，如情侶相依，溫柔地相伴。腳下是五彩花石鋪就的街道，摩挲著每一顆遊人的心。一定要慢慢地挪步，悠悠地蕩，不可心急，不可匆忙，這才可以感受到腳下每一方花石的圓潤，每一處石麵的坑窪不平，每一道歲月的刻痕裏，古老而久遠的故事。
“順水入城，逆水出城”，清清的小溪水好似熱情待客的納西族姑娘，牽了我遊離的目光，牽了我飄蕩的心，靜靜地穿過一座座古樸的小橋，拂過一株株垂絲的楊柳。暮色中，三葉梅開得正旺，紅豔豔的一大片，燦爛得一如唱著情歌的納西姑娘嬌俏、明妍的笑顏。
漫步古城，我避開了小吃街奇香入鼻的誘惑，也不去理會禮品街的七彩流轉、燈火輝煌。有一刻，似乎很想去熱鬧的酒吧街逛逛。想像著，在那一串串大紅燈籠搖曳的燭光下，細品一杯混了烈酒的濃咖啡，抑或叫上一壺飄著淡淡花香的清茶，那，一定也是別有一番情調的吧。
隻是，我舍不得這樣的夜。
初初升起的月亮，圓潤如一方翡色的玉盤，溫柔而典雅，從容地與我相望。夜的手，端了這方淺色的玉盤，一路戰戰兢兢，搖著，晃著。爬過影影綽綽的柳梢，翻過高高低低的青屋白牆，最後，終於找到一處飛翹的灰色屋簷，這才滿意地將月兒穩穩地掛了起來。
那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圓，格外的亮，深邃的夜幕飽滿而厚重，天上沒有一絲雲，連星星也幾乎看不到。純銀一般的月光，傾泄而下，與潺潺溪水粼粼波光相映，坦蕩蕩，好一份純然無拘，一如年少時的情懷。
這樣的夜，靈魂可以從容地呼吸。我隻想獨自一人，遠離塵世的喧嘩，伴了身邊這清冽冽的溪水，在一塵不染的月色裏，做一次沒有目的的遊蕩。
穿行在鋪滿月華的街巷，感覺熟悉而又陌生，莫非前世，這裏曾是我的故鄉？月無語，水無聲，閉上雙眼，我在記憶中尋覓，渴望著，另一半的你與我分享歸家的喜悅。
信步轉入一條寂靜無人的偏巷，隱約中傳來葫蘆絲悠揚的樂聲，絲絲縷縷，浸了夜的冷香，直逼心扉，攝我心魄。悄立水邊，披一身依依楊柳黛色的垂影，思念如風，從指間冰涼地滑落。那一刻，我在想你。
世上情歌多如天上的星辰，可曾唱盡過人間甜蜜辛酸的愛情故事？柳樹下曾有過多少對相依偎的身影，樹影遮映的溪水中，又曾放逐過多少盞滿載相思的蓮燈？
我們曾經相愛過嗎，也曾許下過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的誓言？你曾給過我一個家嗎，讓害怕孤單的我棲息在你溫暖的懷抱？你曾經承諾過嗎，要帶我走遍世間所有美麗的地方，陪我找尋一個心的故鄉？
有時候我會想，也許，這隻是一個夢。一個我為自己編織的，美麗的，愛情的夢，在那些寂寞歌唱的夜裏，夢中的你早已麵容模糊。
今夜，請讓我為我的夢點一盞並蒂蓮燈，為曾經的愛情燃一對細小的紅燭，讓花燈漂去它該去的地方，讓溪水帶走它應帶走的一切。聽賣燈的潘金妹說，溪水的盡頭就是玉龍第三國，納西族古老傳說中有情人的天堂。
夜深的時候，我終是要走的，要回到燈火輝煌，溫暖而孤獨的人群中，走完今生的路。
留下了，我的夢和夢中依然情深的你，我隻帶走一片青青的柳葉。
從此，在每一個思念的夜裏，我會獨自將柳笛吹響，輕駕這葉翠綠的小舟，載了我的魂魄，回到麗江，回到古城，回到我今生夢的家園，詩的故鄉，愛情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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