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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壑 一 ......兩代人的故事 作者:海雲

(2020-10-14 06:54:11) 下一個

作者序:2020年庚子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天災人禍,世事紛紜,一直想寫一點有關美國華裔兩代人之間的這些矛盾,看了三個真實的故事,決定用小說的形式,把這三個故事寫出來。這是第一個有關華一代母親與華二代女兒的故事。

十月,新英格蘭地區的楓樹的頂端剛剛出現了一抹霞紅,羅錦繡還沒來得及歎一聲:秋了,就聽到手機“叮咚”一響,她抬手一看是女兒艾米的短訊:我感恩節不回家了,剛找到工作,很忙。羅錦繡本就有點失落的心情往下一沉,這死丫頭,自打上個月搬出去自己住,就沒回家過,現在離感恩節還有一個半月呢,一個短訊就不回家了,真是翅膀長硬了!

情不自禁想起女兒小的時候,可是個非常乖巧聽話的好孩子。羅錦繡二十多年前在中國開了一家外貿公司,憑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在外貿局工作幾年打下的關係網,公司做得不錯,賺了幾桶金,但是,好景不長,工商局的人來查,說她的公司沒有按照相關規定辦事,要交罰款,交完罰款之後羅錦繡就沒錢進貨了,生意一落千丈。她那時候也才28歲,跟丈夫感情不大好,女兒艾米才兩歲,羅錦繡決定離開中國,她申請了美國大學的研究生。羅錦繡後來總對女兒說:“我坐上來美國的飛機的時候,告訴自己一輩子都不用回中國。

羅錦繡研究生畢業後找了家美國貿易公司留了下來,綠卡一拿到她就辭了職自己創業了,她利用自己以前做生意時的人際關係,把中國的東西倒騰到美國來,生意做的也有聲有色的,她離了婚,並且把女兒艾米從中國母親家接到了美國來。那時女兒已經八歲了,上小學三年級了。

    艾米很懂事,也許是自小就住在外婆家父母不在身邊陪伴,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母親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很崇拜媽媽,媽媽長得不算太漂亮,但是耐看,且學商的,能言善道,八麵玲瓏。艾米從完全不會說英文到一口美式地道英語,還能糾正母親引以為傲的帶有口音的英語,羅錦繡從不服氣到慢慢才察覺到自己的英文永遠也不可能去除那帶有母語的特殊口音,她嘴上說:“我的英文在老中們中算好的了,別忘記你媽我可是外國語學院畢業的。“心裏其實挺羨慕也很以女兒的純正英語為傲,人家都說十二歲之前學第二門外語的人,大多可以講的字正腔園的,十二歲以後就總或多或少會帶有母語的口音,羅錦繡常以此為自己的口音開脫。

艾米和母親的感情一向很好,母親很會賺錢,她們母女倆生活的不錯,艾米高中畢業考取了美國一所著名的大學學會計,很讓羅錦繡臉上生輝。

可母女之間的矛盾好像也是從艾米上大學開始慢慢累積了起來,開始是一些小爭執,比如大學校園的PartyParty裏的一些活動,羅錦繡覺得女孩子喝酒不好,女孩子的貞操比什麽都重要等等,說的多了,艾米以後就不大愛提大學裏的事了,羅錦繡問起,艾米就顧左右而言他,羅錦繡漸漸的發現不大知道女兒在大學裏的情況了。

艾米大學最後一年剛上了半年,正準備找工作,就碰上了新冠全球大流行。三月底,學校關門了,她回家與母親住在一起,白天上網課,母女倆從開始幾天的團聚興奮過去之後,發現爭吵日益增多。

每天晚飯桌上,母女倆常為了總統大人吵個不休,羅錦繡因為特朗普對於中國采取強硬政策才支持特朗普的。我就是對中國政府的行為看不下去了,羅錦繡說,我就是希望特朗普能伸張正義!“

    艾米搖著頭,問母親:“媽,你知道嗎?Trump把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我的一名韓國朋友,在等公車的時候被人罵‘Chinesevirus’,還被人吐口水。美國的種族歧視問題已經很嚴重了,Trump作為總統,應該盡量消除人們彼此間的仇恨,而不是加劇它。

“Chinese virus沒有問題啊,西班牙病毒也沒見到西班牙人抗議嗎?以第一個發現病毒的地方命名,這是世界慣例,羅錦繡說。其他國家的人都沒有抗議,就中國人民不能接受。是中國人好麵子吧。

“可是媽。我見到我們學校有個武漢來的中國留學生,她對有些美國人稱武漢病毒感到特別受傷!”艾米說。

“我不覺得受傷,我覺得特朗普做得對!就是中國病毒!就是武漢病毒!中國政府必須要為自己的瞞報付出代價!”羅錦繡錚錚有詞。她還替特朗普辯護道:哪個總統在台上,都會是現在這個狀況。讓美國人出門戴口罩實在太難了。“難道你出去不戴口罩嗎?“女兒問。”我不戴!我把話擱在這兒,我絕不戴口罩!“羅錦繡就差對天發誓了。

四月五月母女倆從春天吵到了夏天。

六月份,艾米對電視裏說特朗普政府針對國際留學生網上授課提出的簽證政策而憤憤不平,她要求母親和她一起參加希望特朗普收回命令的簽名活動,但羅錦繡拒絕了。母女又一頓好吵,艾米不明白母親也是留學生出身,也是新移民,怎麽就對留學生和新移民沒有一丁點兒的同情心呢?她對特朗普縮緊移民政策拍手稱快,特朗普說要建一堵牆防止墨西哥人偷渡,她歡喜雀躍,她對特朗普簡直到了崇拜神的地步了,隻要特朗普說的話,都是真理,可搞笑的是特朗普常常前麵這樣說,後麵有又那樣說,羅錦繡的立場和觀點也跟著總統前後左右的變化,艾米指出母親前後矛盾的說辭,還說總統就是一個出爾反爾的有性格障礙的人,相信這樣的總統的人自己也有性格問題,氣得羅錦繡對女兒嚷嚷:“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現在卻反了你啊!你這沒良心的!現在敢批你媽了!有本事你自己賺錢養活你自己!別問我這有性格問題的人要錢!“

當晚,艾米就一甩門就跑去了中學時代的好朋友也是ABC的茜茜家。

茜茜與艾米完全不一樣,披肩的頭發,發梢染著藍色,穿著露出肚臍的小背心,肚臍上有個小環環,在燈光下閃著金光,她聽見門鈴響打開門一看是艾米,就興奮地尖叫了起來,兩個女孩兒熱情地擁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她們也好久沒見了,快一年了,去年放暑假,兩個好朋友都從大學回家,與幾個中學同學出去吃冰激淋,那以後兩個人又你在我家睡一晚我到你家住兩天,玩起了小時候那種SleepOver的遊戲,茜茜讀藝術學院,學音樂的,拉小提琴。

“我能在你家住一陣子嗎?我一找到工作就搬出去自己住?”“當然可以啊,我跟我媽說一聲,你住我房間。我猜你是不是又跟你媽講不到一起去?”凱西猜道。“你肯定想不到,我媽現在變得不可理喻,整天特朗普特朗普的,就差沒把他供在神壇上!”“我知道,現在好多華人都這樣,我哥哥也收留了他最好的朋友,你記不記得傑森?就是他爸開的那家湖南餐館!傑森跟他爸差點兒打起來,他爸報警了,然後就把他趕出了家門,傑森就跑到我哥哥公寓去住了。”“真的啊?傑森不是去讀法學院了嗎?哦,對了,現在學校都關門了,你哥哥沒回家?”艾米知道凱西的哥哥在哥大讀研究生,住在紐約的曼哈頓的一棟公寓裏。“我哥說反正租金也交了,前陣子新冠在紐約不是特別厲害嗎,他被感染了,不過,現在早已好了,但那會兒他怕傳染給我爸媽就沒回家,沒想到沒多久傑森就跑去跟他住了,他有了朋友就更加不要回家了!”

那天晚上,羅錦繡看見女兒房間一直黑著燈,開了門進去一看才發現女兒不見了,她坐在女兒的床邊上的黑暗裏,血往頭上衝,心裏轉著幾個女兒可能去的地方:回大學宿舍了?出去走路散心了?到同學家去了?剛想到這裏,電話鈴響,是同鎮的鄰居茜茜她媽姚晴。

“錦繡,你女兒在我家,茜茜告訴我艾米和你有點爭執,想在我家住一陣子,我怕你著急就告訴你別擔心。我家威廉在紐約一直沒回來,茜茜在家一個人都悶了四個月了,讓她們倆一起也好,互相有個伴兒。你暫時也冷處理一下吧,過兩天再跟艾米好好聊聊,母女間哪有過不去的?”姚晴說得合情合理。

“那謝謝你啊,唉,現在這些年輕的孩子們真是胡鬧啊!”羅錦繡本來可以到此為止的,可憋不住又說了下去:“你知道嗎,他們搞那些網上聯署、虛擬集會什麽的,都是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學生們小打小鬧的東西。動不動就說有人歧視他們,我怎麽沒覺得?在中國的時候,不也有城市的看不起農村的,大城市的看不起小城市……,就算被人歧視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那些歧視別人的人,本身也都是底層的。如果自己足夠努力,有了足夠的經濟地位,有了錢就有了底氣,既不會、也不用在乎被人歧視。我就不在乎。整天跟我辯美國總統的問題,她一個大學生,讀好書就行了,總統她管得著嗎?再說了,特朗普對於中國的政策,那是在打擊惡勢力,是對全世界都有好處的,也會對未來帶來深遠影響……”羅錦繡一說就收不住。

姚晴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她:“錦繡,政治立場不同可以理解,可是何苦要弄成親情的傷害?你知道嗎,艾米說她在家裏麵對你,感到窒息喘不過氣來……

艾米的原話更尖銳“我媽對於特朗普的支持,本質來源於內心對中國政府的恨,她還翻出很多老帳,說她的太爺爺多少年前被槍斃,因為家裏有錢,還有什麽文化……對了革命,誰誰自殺了,可那會兒她還沒出生呢,這些積蓄的仇恨讓我媽無法冷靜又理智地去看待這裏的現實。真正讓我生氣的並不是她的政治立場和我不同,而是她成為一個被自己內心的恨意支配著的人。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真的太壓抑了。還有,她不占上風不會停,就像特朗普一樣,會胡攪蠻纏地為自己隨嘴說出的言論辯護,根本不講理……”

姚晴輕描淡寫的轉述還是激起了羅錦繡極大的憤怒:“真是白眼狼啊!我花了這麽多的心血把這個女兒養大,她卻不聽我的。還這樣說我!我說的這些話,都是我五十年的經曆和體會啊!你告訴她,中國人有句老話‘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她要住你家隨便她,但你收她房租,讓她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些毛孩子就是不知道生活的艱難,都是好日子過慣了,她以為他們遊行示威就會有麵包和牛奶嗎?……”

那天晚上姚晴讓羅錦繡好好宣泄了一下她恨鐵不成鋼的情緒,總算掛了電話,她走到女兒的房間,告訴艾米可以安心地住在她家裏,她媽媽知道她在這裏。

“姚阿姨,我媽是不是又跟你說一大堆?反正總歸是我不好,因為她是媽,我是女兒,我就該沒有自己的思想,我就得什麽都聽她的。她總是把我們因為政治立場的爭吵引到別的話題上去。她很擅長讓我愧疚,當她沒辦法用道理說服我的時候,她就會用輩分來壓住我,讓我服軟。

艾米說著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茜茜見狀把媽媽姚晴往臥室門外推,並在媽媽耳邊小聲說:“好了,媽,你該去睡覺了。再回到臥室的茜茜過去擁抱住了好友,艾米趴在好友的肩上,哭出聲來……

一個月後,艾米在星巴克找到了一個咖啡師的工作,就搬出好友茜茜的家,她一直沒有回家過,平常偶爾會發個短訊給母親報個平安,她很怕回家,很怕再去麵對母親那近乎瘋狂的“政治”熱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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