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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在《長江文藝》2017年第二期 (下麵是我的原文,雜誌刊登可能有改動)
中國現代文學定義和劃分有各種不同的說法,百度的定義指1949年以後的中國文學,指發生在特定的社會主義曆史語境中的文學,並且被限定在“中國大陸”範圍之中,港台的華文文學除外。再細細按時間劃分,又分為三個階段:1949 到1978,即新中國成立到粉碎四人幫,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家有巴金、丁玲、艾青等; 1978到1989,改革開放初期吧,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家有王蒙、張賢亮、劉心武等,90年以後到現在,代表作家有高行健、餘華、莫言等。
美國的學術界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定義,與上麵說的中國自己的定義有點不一樣。他們分了四段:第一段稱為晚清時代,1895-1911,這個時期美國已看成是現代社會了,故而這現代文學就從那時被劃進去了;第二段是共和國時代,是從1912年到1949年,從時間上看就是到是國民黨的中華民國建立到共產黨的新中成立;第三段被稱作毛時代,顧名思義,是毛澤東為代表新中國的年代,即從1949年到1976年毛澤東離世;第四段被稱作毛後時代,即毛澤東去世之後到今天。
上麵這兩種劃分有各自的立場和理由。對我個人來說,用第一種即中國自己的劃分來談新中國之後的中國現代文學,可能更加熟悉和容易些,但是,我一來不是學文學出生,二來我呱呱落地不久,文革就開始了,待我懂事之後,接觸到的中國文學作品有限,大多是語文課本裏的那些文章,記憶最深的就是魯迅《孔乙己》和《阿Q正傳》了。雖說我在中國度過了二十來年的歲月,我接觸到的現代中國文學作品,也是有限,尤其我在大學時,學的是英文專業,閱讀了不少外國文學,卻偏偏對中國現代文學有所疏漏。
我該從何說起呢?想了想,還是從我記憶中或者說在我這一生中對我有所影響的中國現代文學中的一些作家和作品說起吧。
我小的時候,上小學前吧,主要是跟我做外科醫生的父親住在一起,父親一上手術台,就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了,有時他把我帶在身邊,我可以站在凳子上,看他進行外科手術。一般的手術,比如切除闌尾什麽的,一個小時不到,就好了,他會讓我做個小跟屁蟲。如果是個大手術,需要幾個鍾頭的,他就把我關子他醫院的宿舍裏,鎖上門,任我一個人在家裏亂翻。我最喜歡翻找書看,我父親的書架上大多是醫學書,屬於文學的隻有一本《水滸傳》,因為那個年代正在批宋江,我實在無聊就會翻那本書,但是,那些夾雜文言的老式小說對於一個孩子實在無趣,看得最多的那段就是武鬆打虎和潘金蓮勾引武鬆……。若還無聊,就聽廣播,那時廣播裏有長篇小說聯播,《萬山紅遍》《金光大道》《李自成》等都是那時從廣播裏聽的,聽得斷斷續續。算是中國現代文學對我最早的影響吧。
我讀小學期間,四人幫被粉碎了。很多文革時期被禁的小說又流傳了出來,父親那時常會有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小說,像巴金的《家春秋》,楊沫的《青春之歌》,當然還有《紅樓夢》和莎士比亞全集等,父親可不願我看這類書,他覺得我年齡太小,這裏麵有男歡女愛的描寫,不適合。所以,他通常借回來自己看,但他不可能一天看完,他就藏起來,我也是那時候學會搜找的本領,不論他藏哪裏,諸如被子裏、床頭櫃裏還是餅幹盒裏,都能讓我翻出來,趁他上班之際,一目十行地讀完,必須快,因為他回來我就無法看了,這也培養了我快速讀書的習慣。
不過,那個時候,不懂文學的描寫或者藝術的加工,隻知道追求情節,父親最不願我看的男歡女愛,卻是我最好奇最喜歡看的。父親是文革前的大學生,想來他不是那種工農兵出身,故而太革命的書比如丁玲、艾青、趙樹理的,很少見他讀,這些巴金、楊沫的書,後來我想是因為他年輕的時候看過電影,加上書裏充滿知識分子的習氣,這會兒書解禁便讀得起勁,也算是對他青春的一種紀念吧,隻是給了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得以受到了點兒中國文學的熏陶。
讀初中了之後,我讀了不少《人民文學》《當代》《收獲》的雜誌上的小說,劉心武的《班主任》和盧新華的《傷痕》都是這一時期讀到的,那時的我可能讀得半懂不懂的,畢竟文革時我才出生,所謂的傷痕文學在我那個年齡裏不可能有太多的共鳴,以至於今天寫這篇文章時,已經幾乎想不起這兩篇我十來歲時讀到過什麽內容?!
高中時代充滿了考大學的壓力,我的成績不錯,被分在學校的尖子班裏,是考大學的主力軍。但是尖子班都是考理科的孩子,我對理工科越來越沒有興趣,那時想學戲劇,自己偷偷讀了不少劇本,像曹禺的《雷雨》和老舍《茶館》等,都是瞞著父親偷讀的。幸好我遇到一個難得的語文老師,他視我的快筆為奇才,幾次家訪去勸說我父親同意讓我棄理工科報考文科的新聞專業,雖說父親始終沒同意,但總算在我高中的最後一年同意讓我考英文專業。
高中幾年我很少能有大塊的時間去讀大部頭的小說,待我終於走進大學的校園,那感覺就是終於小鳥飛向天空,自由了,再沒人管我了,我從大學圖書館裏借的書大多是小說,而且都是厚厚的一本本的:《靜靜的頓河》、《約翰克裏斯多夫》、《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等等,大多是翻譯成中文的西方小說。所以,今天若說文學的影響,我會覺得西方文學對我的影響很大。
不過,那段時期,即八十年代中,中國現代文學對我的影響也不是沒有,回想起來主要是詩歌對我的影響。也許那時我處在青春期,對愛情的期待和對異性之愛朦朧地向往,青春期的懵懂讓我對當時的朦朧詩愛不釋手,北島、舒婷、顧城的詩句成了我的最愛,我與同學一起還成立大學的詩社,自己也開始寫詩出詩刊,因為寫詩讀詩,也讀到了徐誌摩、戴望舒等人的詩,更是大量的閱讀了不少英文原版的詩,比如莎士比亞的十三行詩,勃朗寧夫人和普希金的詩等等。可以說,那幾年是我一生中的詩歌年華。
因為在上海讀大學,上海作家的小說,也看了不少,張抗抗、王安憶、程乃珊的小說都看過,但那會兒真是讀完就忘,似乎跟他們隔著一輩,就是沒有太多的共鳴,還記得那會兒讀到張賢亮的小說《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今天你若問我還記得內容嗎?不好意思地說我隻記得有段描寫是有關一個極度饑餓的女人被男人脫褲子卻在大口吃饅頭的情節,其它都忘了。但是,至今我依然能背得出舒婷的致橡樹,一字不漏!多年以後,我在美國開始用中文寫作,第一篇小說裏我引用了舒婷的詩句:也許我們的心事,總是沒有讀者,也許路開始已經錯了,結果還是錯……舒婷在上個世界八十年代寫的這首詩,反應的是經過十年動亂後的中國年輕一帶的迷茫和彷徨,卻被新世紀裏的異鄉新移民找到了共鳴,這是什麽樣的影響?很難說得清,除了命運的魔掌地撥弄,更有人性中懷疑疑惑共同點的表達。
八十年代中國文壇上的那些流行的小說,在我當時一個二十歲不到學英文的大學生眼裏,是挺土氣的、過時的,不論是寫農村的生活,還是寫插隊的經曆,離我的生活都很遙遠,可是若經過詩意的提煉,同樣是插隊生活,張抗抗的小說我看過就丟,舒婷的詩歌卻鑲嵌進我的腦子裏了。
值得一提的是一位上海的女作家叫戴厚英寫的長篇小說《人啊人》,我記得好像是大二時讀的,不知為何,書中描寫的女主人翁離婚的種種,讓我聯想起我自己的父母,我四歲時,同為醫生的父母離異,在父親的有意和無意地引導下,我對母親有一種怨恨,多年不理睬她,是那本書讓我明白人的感情很複雜,不能用黑白論斷。讀完那本書,我把書寄給了母親,並寫了封信意思也就是我理解她原諒了她,母親當即乘連夜的火車到上海看望我……那是文學對我生活影響重大的一點,那一年我十八歲。
二十歲出頭我出了國,反而在美國期間是我更多的閱讀中文書籍和中國現代文學作品的時期。高行健、餘華、莫言和蘇童等的小說基本上都是我出國之後才接觸到的。人就是那麽可笑,在中國時,覺得中國本土作家土氣,我看的都是外國文學作品,出了國,反而開始如饑似渴地閱讀中國作家的作品,剛開始,大學的圖書館裏中文書很有限,那是看到什麽讀什麽,讀得很雜,金庸的武俠,席夢容的詩歌,張愛玲的小說都讀,有時是徹夜不睡覺地讀,慢慢的,中國本土作家的書籍也開始進入美國的圖書館裏,王蒙、王朔、池莉、衛慧的書也都漸漸可以在圖書館裏找到,但可能也是共鳴區的關係吧,我大多讀完就丟,沒有太多進到腦子裏去的,要說真的讀了進腦的,莫言的《生死疲勞》和林語堂的幽默文集,是我覺得讀著很享受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我的生活開始離故土越來越遠,對於王朔的皇城根調侃和池莉的九頭鳥方言,都無法太投入,我更加享受台灣的一些作家的作品,比如白先勇和廖輝英,也許他們的作品裏沒有太多的政治因素,純人性的描寫讓我能更深切的體會對人的本能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的理解,讓我對人心裏最深處的情感加以思考,讀完白先勇的《孽子》,我很長一段時間試圖弄懂異性戀和同性戀的差異,父子兩代人情感的依賴和排斥……
近年來,新一代文學人幾乎都來自網路,比如韓寒、郭敬明等,我知道他們大多是通過影視作品曲線知道的,還有好幾部電視劇原作者都是年輕的一輩,曆史劇寫得如訴如泣史詩一般,也確實不容易,尤其那麽年輕,便有一定的曆史和文學功底,很多傳統文學作家並不看好這一輩新文學人,更是對他們的作品發出很多質疑,我倒是挺樂觀的,樂意靜觀其變!
時代在變化,時代在進步,一代又一代,總會有所超越有所更新,不過,我也相信,文學作為一種人學,萬變不離其宗,不論外界的環境如何變化,人性深處的東西始終如一,所以,隻有能寫出人性深處的文字才能打動人心,也才能流傳後世。
祝願中國現代文學成為人類發展史花圃裏的一枚美麗鮮豔的花朵!
非常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