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做晚飯的時候,洗一把清江菜,當我一片一片的剝下那不太水靈的葉子,一簇小小的待放的花苞赫然顯露出來,我微微有一點震驚:難道呆了幾天的冰箱尚不足以冷凍他響應春天的欲望?想隨手掐斷這稚嫩卻倔強的生命,瞬間又改變了主意,於是用一個玻璃杯,盛半杯水,把這神奇的生命竟養了起來。也許是不忍,也許是好奇。那時候,我真得很懷疑它能否活下去。
沒過兩天,它嫩黃的葉子就轉成深綠,窗台上那一點點陽光竟然給了它茁壯的機會。花苞展開了一點,象美人微醺的眼,誘我湊近深吸一口氣,似有似無的清香。於是忙忙地換了水,等它繼續給我驚喜。
果然,它就毫不矜持的綻放了,隔著玻璃窗,跟外麵的花草打情罵俏搔首弄姿。香氣很濃,帶一點中藥味兒,竟蓋過了旁邊書架上的那瓶香水。
於是我一時興起,把陸續發現的白菜心、芥菜心也都用清水養起來,白菜心比較肥胖,杯子容不下,就用了個碟子。
開始的時候每天換水,後來漸漸也就忘記,想起看一眼,常常那碟子已經幹了,杯子裏的水也髒了。好幾次以為它們要被我養死了,卻一次又一次給我奇跡,舊花謝去,新蕊又來,我那窗台竟熱鬧了兩個多星期,現在還在不斷盛開。
老公說,在他的家鄉有兩道美景,六月的荷塘、四月的油菜田。可恨我去的時候恰是五月,油菜剛結子,荷塘裏也淨是團團的葉子。此刻看著那窗前陽光一樣燦爛的顏色,我常常會幻想一片金黃的江南。不知道那些花兒怎麽想,它們不會這麽多心思,即使在四十度的冰箱裏,它們也一樣的開。它們不會思念故土嗎?我看不到他們的落寞,在我的眼裏,每一朵花都一樣的黃燦燦的,象無憂無慮的童年。
這是不是叫做植物的麻木?當我看到一簇花兒謝了,而另一簇仍前赴後繼的笑逐顏開。當我看到一簇花兒跟窗外樹梢的綠葉眉來眼去,而它身旁曾經的綠葉早已成為我餐桌上的美食。
也許我不該在這裏假慈悲。
沒有腳,叫這些花兒如何隨心上的綠葉海角天涯?能夠有一滴水就不放棄的開花,就是它們的本分了吧?也許他們的情人原本就不是那些注定要被吃掉的綠葉,誰能否認,它們所愛的原本就是春風呢?
做人不見得比花更自由。因為有一顆七竅的心,就憑空多了許多的閑愁。我有什麽資格替花兒擔憂?它們的心裏隻有美麗,並不在乎杯裏的水還夠不夠。
不知道要修練多少年才能成就像花一樣單純的心。能夠活的如此通透,不也是一種幸福麽?如果你把這叫做植物的麻木,那我寧願比植物更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