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MOOK（第四卷）

不光彩的“世界第一”

　　◎ 袁庭棟

　　我們經常為能爭得“世界冠軍”而欣喜萬分，可是並非所有的“世界第一”都是光彩的。在吸煙領域，我國有多項指標穩坐“世界冠軍”的寶座。

　　人類吸煙大概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曆史，而煙草傳到中國不過三百餘年。在短短的三百多年，我國煙民、煙產量等七項指標都躍居世界首位，成為世界上第一吸煙大國，擁有三億多吸煙愛好者。袁庭棟所著的《中國吸煙史話》（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一書，是目前國內唯一一本研究吸煙的專著，以下內容均摘自此書——

　　我國有很多項經濟指標在世界上名列前茅，但位居世界第一者並不多。可是我國在吸煙領域內卻有多項指標（以下的各種全國性的統計數字均未含港台地區）在全世界穩居冠軍寶座：

　　烤煙種植麵積世界第一。據一九八九年統計，已達2300萬畝。一九九二年更達2521萬畝，超過計劃麵積28%。一九九三年更高達2600萬畝，超過計劃麵積31%，已經擠掉了糧田1150萬畝，相當於擠掉了全國人口一個月的口糧。

　　烤煙產量世界第一。據一九九三年統計，烤煙收購量為250萬噸左右，超過全世界烤煙總產量的三分之二。我國烤煙生產已連續九年產大於銷，壓庫嚴重，河南等省已發生大規模毀煙現象。

　　烤煙增產速度世界第一。一九八二年收購量僅為173.8萬噸，以後以每年12%的速度持續增長。

　　卷煙產銷量世界第一。據一九九三年統計，年產卷煙3336萬箱（每箱五萬支）。自一九八○年起，產量與銷量均穩居世界第一。全世界生產的卷煙有三分之一是被中國人吸掉的。

　　卷煙增產速度第一。一九五○年僅為160萬箱，一九七九年增至1302萬箱，以後每年以10%的速度持續增長。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今，我國人口增加不到兩倍，可卷煙銷量猛增二十倍。

　　吸煙人數世界第一。據國家統計局一九九三年四月公布的“中國煙草消費市場專項調查”的最新統計材料，全國十五歲以上人口中，吸煙人數已達2.9885億人，總吸煙率為34.9%。

　　吸煙人數增加數量世界第一。上述統計材料表明，我國煙民人數從一九八六年至一九九三年共增加4800萬。據美國的世界觀察研究所提出的報告，我國煙民在二十年中翻了一番。在全世界新增煙民中，我國占了一半。

　　對於以上多項世界冠軍的桂冠，是應當自豪呢，還是應當自警呢？

　　下麵，我們再看看在浩浩蕩蕩的吸煙大軍之中若幹更具體的情況。

　　據一九八四至一九八五年的一項抽樣調查，我國十五歲以上總人口中，男性的吸煙率高達61%，女性也有7.04%。這其中，農村吸煙率又高於城市。

　　城市中吸煙率最高的是幹部，為44.37%，其次是工人，為33.77%。全國各大城市中，天津吸煙者比例原來居全國之冠，全市成年人吸煙者為42.8%（一九八七年五月公布資料）。一九八八年，上海統計為42.98%，躍居全國之冠。

　　知識分子中吸煙者不少。據一九八四年至一九八五年的調查，科技人員的平均吸煙率為30.79%，其中男性吸煙率為49.34%，女性吸煙率為3.3%。醫生的平均吸煙率為29.5%，其中男性吸煙率為56.74%，女性吸煙率為0.88%。教師的平均吸煙率為28.36%，其中男性吸煙率為50%，女性吸煙率為2.92%。以上數字雖然低於全國平均數，但由於醫生、教師吸煙對病人、學生的健康不利，教師吸煙更會在青少年中產生不良影響，所以這種數字是令人擔憂的。

　　女性吸煙者增加較快，是近年來出現的新現象。據有關部門對城市十七個部門的一千多名女性的調查，事實上有過吸煙史的高達三分之一，其中有百分之八已經吸煙成癮，有70%的人雖未成癮，但常常“吸著玩”，逢場作戲，有15%的女性認為吸煙“有氣派”，想學會，目前還未成癮。

　　最值得注意的是我國青少年的吸煙現象日益嚴重。據一九八四年的抽樣調查，我國的吸煙者中，有71.8%是在青年時期（十五至二十四歲）學會吸煙的。在大學生中，男生的吸煙率，西安為80%，長沙為62%。中學生的情況更令人不安，估計全國已有吸煙者五百萬之多。據北京市朝陽區一九八八年的調查，高中男生吸煙率為39.9%，初中男生為27.3%，職業高中則高達77%，比一九八二年的調查結果增加了一倍。據南京市一九八九年春天的調查，中學生的吸煙率已由一九八七年的9.3%猛升為30%，其中十三歲以前開始吸煙的占23.5%，十五歲開始吸煙的占39.3%。

　　上麵所作的一些數量上的分析，是我在一九九三年根據當時從各方麵收集到的一些數字作出的。十幾年過去了，當我在重新修訂本書的時候，我可以向關心我國吸煙現狀的朋友提供幾個最新的數字；在二○○六年，我國烤煙種植而積為1572萬畝（曬晾煙種植麵積也在下降，但具體數字不明），烤煙收購量為210萬噸，卷煙生產量為4043萬箱，卷煙生產企業為31家，卷煙品牌為203個，卷煙所含煙焦油含量已從過去的平均每支30毫克以上下降到13.6毫克。這種情況表明，我國煙草的種植麵積有所下降，可是煙草生產總量與卷煙生產總量並未下降。我國在煙草生產量、卷煙生產量、卷煙消費量上都占世界總量的三分之一左右，仍然穩居世界第一，隻是卷煙的質量有所提高，煙焦油的含量有所減少。從煙民的情況看，變化並不大。目前我國有煙民3.5億左右（十八歲以下的煙民約有一億），也就是說，我國人口總數隻占世界的五分之一，可是煙民數量卻要占到世界的三分之一。我在過去所總結的“我國在世界煙壇上的七項冠軍”的狀態仍然未有改變。

　　關於如何對待吸煙這個問題，在我國有一個很明顯的矛盾現象：經濟部門在大力發展煙草工業，衛生部門在盡力控製吸煙。在報刊上，經濟版在報道煙草工業一片繁榮的大好形勢，科技版在宣傳戒煙的好處與方法。這種現象，已有較長的時間。所以，我們有必要對這一現象作一點考察。

　　早在一九七九年，國務院就已批發了由衛生部、財政部、農業部、輕工部聯合發出的《關於宣傳吸煙有害與控製吸煙的通知》。

　　國家並未提倡吸煙。出現煙草行業高速發展的原因並不是由於我國人民的富有，而正是由於不富有。在國家還不得不允許煙草行業發展的情況下，有關地區與有關部門為了獲取較大的經濟利益，在國家尚未製定戒煙法的情況下，利用人們對吸煙危害的不足認識，才使得煙草行業得以大力發展。

　　下麵是一些頗能說明問題的數字：

　　目前，我國種煙麵積隻占耕地總麵積的0.8%，可是種煙草與製造卷煙的稅收，則達國家財政總收入的10%，河南省烤煙種植麵積隻占總耕地的2.1%，而煙草經濟的總收入占全省財政總收入的33%。昆明市一九九二年全市財政收入為21億元，其中煙廠收入就占18億元。

　　我國各種農作物的經濟收益中，每畝煙草的收益是棉花的四倍，小麥的四點五倍，大豆的七點三倍，玉米的八點四倍。正由於這種原因，我國不少農村棄糧種煙。如湖南省在一九四九年之後才試種煙草200畝，至一九八八年已達150萬畝，增長七千五百倍。

　　早在一九八六年公布的一九八四年全國兩百家資金利稅率和人均利稅率最佳企業中，資金利稅率的冠軍是上海卷煙廠，人均利稅率的冠軍是廣州卷煙二廠，兩項冠軍均為卷煙廠所獨占。不僅如此，還有更驚人的數字：在資金利稅率的前四十家企業中，卷煙廠獨占三十家；在人均利稅率的前四十家企業中，卷煙廠獨占三十四家。根據新華社公布的材料，一九八七年全國煙草行業實現稅利達170億元，超過傳統的稅利大戶鋼鐵行業與石油化工行業，躍居全國各行業提供財政積累的冠軍。一九八八年增至210億元，一九九○年增至270億元，一九九二年增至305億元，連續六年穩居全國各行業稅利第一大戶的地位。在全國上繳利稅最多的十大企業中，人數不多的玉溪煙廠與上海煙廠竟與鞍鋼、大慶油田等特大企業並列。經過了十年的發展，在二○○三年我國的稅收百強之中，煙草企業仍然占據34家，納稅950億元。這其中，上海煙草位居全行業之首，全國第二。這一年，雲南全省財政收入的70%仍然來自煙草。

　　正是由於上述原因，我國煙草行業還在不斷發展，雖然近幾年煙葉與卷煙生產的發展速度已經有所減緩，但是在全國各行業中，仍然僅次於石化行業而居於利稅大戶的亞軍。

　　上述情況充分說明，我國煙草行業的繁榮，是我國現行政策出現矛盾的結果：衛生部門從人民健康利益出發，大力宣傳和控製吸煙；財政部門與輕工部門從國家財政收入的利益出發，又不得不支持煙草經濟以收取高額的利稅。

　　但是，在煙農種煙可發財、煙廠造煙可發財、公司賣煙可發財的現實之中，有三個問題很值得引起政府主管部門以及眾多吸煙者的重視：

　　首先，在政府增加部分利稅收入的同時，由於吸煙引起的疾病缺勤、夭亡、醫療費用、水災損失等等所造成的經濟損失，是無法統計的。原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馬勒博士曾撰文指出，通過煙草獲得的經濟利益，小於由於煙草造成的經濟損失。據美國官方公布的數字，一九八四年美國煙草銷售額為287億美元，但與香煙有關的疾病和死亡所造成的損失卻達537億美元，是政府煙草稅收入的五點八倍！在我國目前還缺少全國的統計數字，但各地報告的火災起因，吸煙不慎從來是位居前列。一九八七年的令人心悸的興安嶺大火，五個起火點中就有兩個是由吸煙引起，這難道能夠視而不見嗎？

　　第二，在目前的卷煙市場上，由於吸煙者的增加和價格的上漲，煙民們為吸煙而付出了巨大的經濟代價。據統計，一九八八年廣東全省在吸煙上花掉15億元，可是吸煙者的很可觀的一部分錢財並非都為國家積累作了貢獻，而是為少數“煙霸”、“煙倒”、“裏外通”等各式走私集團和造假煙集團發橫財作了貢獻。

　　第三，近年來，從各種渠道進來的“洋煙”愈來愈多，價值愈來愈高，其中主要是美國貨與香港產品。由於有一半以上是走私運入的，故而數字很難估計。有幾位海外華人中的有識之士指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美國生產的香煙有一半銷往中國，目前這股勢頭正在“死灰複燃”，這些香煙有不少是在本國禁止銷售，而又舍不得銷毀的產品；多數是煙焦油含量高，在本國不準銷售的產品。以我國為主的亞洲市場對美國卷煙的需求量近幾年直線上升，美國卷煙製造商在國內的銷售雖然逐年減少，但卻因向亞洲大量傾銷卷煙而大發橫財。著名的萬寶路卷煙的生產廠家莫裏斯公司，每年純利上升30%左右。麵對美煙大量向亞洲傾銷的現實，一些正直的美國國會議員已經起來大聲疾呼，指責美國在向亞洲“輸出死亡”。■

　　美國記者眼中的中國

　　今年春天，第九十一屆美國普利策新聞獎揭曉。《華爾街日報》憑借關於中國經濟的係列報道獲得最佳國際報道獎。

　　普利策新聞獎被全美甚至全球媒體從業人員譽為新聞界的“奧斯卡”獎。認為它代表了“美國最負責任的寫作和最優美的文字”，獲得該獎是美國記者夢寐以求的終生奮鬥目標。

　　這次獲獎的中國經濟的係列報道共十篇，分別為：《不當房奴——中國中產階級的心聲》、《中國汽車業發展令決策層喜憂參半》、《“長江女神”芳蹤已逝》……現將其中的一篇轉刊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