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英年
《秦婦吟》。“一從狂寇陷中國,天地晦冥風雨黑。”寫的是黃巢起義軍大破長安季莫費耶夫的《蘇聯文學史》譯成中文後,建國初期在中國青年學生中產生過廣泛的影響。我們這代人都讀過。他在書中把高爾基稱為呼喚革命的海燕,並說高爾基是列寧和斯大林的親密戰友,偉大的無產階級作家。這樣的印象就留在很多人的腦子裏。他們年輕的時候熱愛蘇聯文學,後來從事各種工作,不再接觸蘇聯文學,對高爾基的看法就難改變了。我的老同學們,都是年近八十歲的人了,去年初中畢業六十年,在北京聚會。一位工程院院士感慨地說,俄國出不了高爾基那樣的作家了。我問他高爾基是怎樣的作家,他說的就是季莫費耶夫的那幾句話:革命的海燕,列寧和斯大林的戰友,偉大的無產階級作家。我想對他說他的看法太陳舊了,但他是研究渦輪機的,老同學難得一聚,何必說呢。
我在蘇聯(後俄羅斯)先後工作過四年,讀過上世紀九十年代發表的有關高爾基的新材料,改變了過去對他的幼稚的看法。還寫過文章闡述自己的新觀點。最近讀了汪介之先生的書稿《伏爾加河的呻吟——高爾基最後的二十年》(此書即將由譯林出版社出版),不僅確信自己對高爾基的理解符合實際,還知道了我所不知道的許多事。我平時不讀學術著作,因為讀了也讀不懂,或讀懂了也覺得沒有收獲。這次讀《伏爾加河的呻吟——高爾基最後的二十年》,不僅讀下去了,並有不少收獲。書中材料極為豐富,論述皆有依據,引文都注明出處,治學之嚴謹可見一斑。
高爾基最後的二十年,即一九一七年異域奇觀至一九三六年,從十月革命前夕到斯大林全麵專政。這二十年在俄羅斯大地在肅殺的“文革”年代裏也仍有街談巷議,那時的一句經典時評是,中國隻有一個功勳演員,那就是柬埔寨的西哈努克親王。盡管這話主要是表達對國內文藝狀況的不滿,卻實在對這位鄰國政治家有點不恭。流亡北京的西哈努克親王是當時中國所有國家慶典裏必定出席的唯一的一個元首級外國貴賓,體現“我們的朋友遍天下”的是他,表現“我們堅決支持全世界人民正義鬥爭”的是他,顯示“全世界反對美帝國主義和蘇聯社會帝國主義的統一戰線”的也是他。實際上西哈努克扮演這個角色也是迫不得已,他是在為他的這個弱小王國的獨立和生存而努力。
雖然大小懸殊,中國和柬埔寨是很有緣的,緣分在於它們互相都曾為對方打開了外部世界。中國人在那些閉塞年代裏從西哈努克親王身上瞥到了一眼外部世界,看到了在暴烈的革命口號和粗魯的革命行動外還有溫和的微笑和優雅的禮節;而柬埔寨最輝煌的曆史也是靠著一個中國人而為外部世界所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