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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城易幟記

  ●龍雲在香港引爆“炸彈”,蔣介石“炸”得彈跳起來,李宗仁召開緊急會議,盧漢有苦難言:“老主席盡給我穿夾腳鞋!”悲壯赴渝,帶足了大煙泡,卻原來是一筆“政治交易”。昆明暗夜。

  綏遠、新疆的易幟言和,為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的挽歌增添了兩個樂章,他在大陸的地盤僅剩西南和華南的部分了。這便正如原任過國民黨總參謀長、陸大校長、蘇聯大使等要職雲南籍高級將領楊傑所形容的:

  “國民黨統治區麽,好比一條大蟒,黃河流域是蟒的尾巴,長江流域是蟒的身子和頸子,華南和西南則是兩隻蟒眼。現在,尾巴、身子、頸子全被人民解放軍拿捏了,所謂身之不存,‘眼’焉能保?解放軍正在朝這兩隻眼睛刺去!”

  楊傑的形容,對蔣介石來說,的確是“惡毒”了些。所以,他密令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從速鏟除楊傑”,毛人鳳不負“重托”,指揮特務從昆明追至香港,終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開幕的前夕——49年9月19日將楊傑刺殺。

  當然,蔣介石要鏟除楊傑,絕不僅僅是因為這幾句“惡毒”話,最主要還是楊傑一向與他唱反調,甚至公開稱“中共必勝,國民黨反動派必敗,”同時又利用他在國民黨軍中的尊高地位策反,號稱能策動的軍隊在西南便不下於20萬,這自然為蔣介石所不能容允!

  同樣的緣由,蔣介石極欲殺之而後快的另一個人物是雲南的前主席龍雲。龍雲自48年12月8日從南京秘密逃往香港後,與中共頻繁接觸,不時發表對時局的評論,十分活躍。至49年8月15日,便和黃紹竑、劉建緒等44名國民黨立法委員及中央委員公開發表了《我們對現階段中國革命的認識與主張》的聲明,指責國民黨政府反三民主義、反革命,主張擁護共產黨。不久,他又令雲南參議會副議長李一平向香港記者放了一顆“炸彈”:宣布“雲南起義”。

  這顆“炸彈”的確炸懵了一群人。

  蔣介石是在台灣日月潭涵樓寓所裏聽說龍雲的“雲南起義”的,他一聽便急了:“什麽?他宣布起義?娘希匹的!娘希匹的!走,去重慶。”

  8月24日,蔣介石由台灣經廣州匆匆飛重慶,在九龍坡機場一下飛機,便對湧上來的記者稱:“今日之重慶,必將再成為反侵略、反共產主義之中心,重新負起支持作戰艱苦無比之使命。”

  接著,他在重慶以“中央非常委員會”主席的名義,急電召四川、西康、貴州、雲南四個省的省主席到重慶磋商“西南反共大計”,想把西南經營成他堅固的反共基地。不過,也難怪蔣介石如此作想,抗日戰爭期間,他就是憑借西南特殊的地理條件而阻住日本軍隊的繼續進攻的,使他得以休養生息;如今,情狀相似,他豈不想來個抗日戰爭第二?

  與此同時,廣州政府也進入了緊急狀態。龍雲在香港發表聲明的第二天,李宗仁、閻錫山即在廣州召開特別軍事會議,提出要用武力改組雲南政府,即令桂係部隊入滇鎮懾。其實,此用心李宗仁早有,還在6月份,他便借白崇禧華南軍政長官的名義設立了“滇桂黔邊區綏靖司令部”,委任張光煒為綏靖司令,進行“聯防協剿”,不過,這是司馬昭之心,人人都知道他是要行蠶食之計。現在,龍雲在香港一發表聲明,他倒真還多了一條口實,振振有詞地說:

  “請看今日之雲南,竟是誰家之天下?”

  接著,李宗仁指定雲南籍立法委員蔣公亮、羅衡、馬崇六等組成七人委員會,提出解決雲南政局問題的三種辦法:一、武力改組雲南省政府,迫盧漢下台;二、取消盧漢的軍權,另派人指揮雲南的軍事,以挾持盧漢;三、派得力幹員去改組雲南政府,監視盧漢。李宗仁對雲南有誌在必得之勢,遂毫不猶豫地大筆一揮,在第一種方案上畫了一個圈。

  這中間最難受的就是盧漢了,一個宣稱要用武力解決,一個急電召示,哪一個都不是好玩的,他便把怨氣傾在龍雲頭上:

  “老主席倒好,吹牛皮不費力,可他媽給我穿夾腳鞋!”

  不過,怨歸怨,這夾腳鞋總是穿上了。他便采取躲的政策,躲過一天算一天。在他看來,重慶是無論如何不能去的,蔣介石還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前麵有了不少這樣的例子,老主席龍雲自是最能說明問題的一個。一旦自己也如那樣,還是變成了籠中鳥,池中魚?所以,想法一定,他便不管蔣介石三番五次地來電催請,堅持稱故不去。

  蔣介石也急了,四個省主席見到了三個,唯最重要的一個怎麽也請不動,便令自己的侍從室主任俞濟時親自去請。

  8月29日,俞濟時飛抵昆明。就在這天,國民黨西南行政公署長官張群也打電話給盧漢的秘書楊適生,話中軟硬兼施:

  “你幫我轉告盧主席,勸他來重慶。他和我感情不薄,來了我決盡地主之誼,對各方麵負責;他若不來,後果恐怕難以設想。”

  這一請一嚇,果然有些用場。盧漢急了,連夜召省政府一班人和幾個幕僚開會,討論去還是不去的問題。這班“智囊”倒都說不能去,前麵是虎穴龍潭。可是,不去怎麽辦?卻沒有一個人能拿出一點可行的辦法。盧漢氣了,破口大罵:

  “我原希望一旦有事,大家出來承擔一下,現在麵臨這種局麵,個個怕兮兮的,叫我咋個整?咋個整嘛?”

  這些“智囊”們確實不知道咋個整,最後省府委員楊文清硬著頭皮提出來說:“事情弄僵了不好,還是派人做代表跟俞濟時一同去應付一下吧。”

  盧漢倒也幹脆:“那就派你去吧。”

  8月31日,楊文清隨俞濟時飛重慶,第二天上午便給盧漢來了電話:“盧主席,不行啊,蔣委員長一定要你親自來。”

  盧漢一聽又來了,心裏不痛快,話就沒好口氣:“你就不能說我病重嗎?你告訴他,我重病在身,不能成行。你是我的代表,有什麽要他交給你帶回來,我照辦就是了。”

  9月3日,楊文清返回昆明,向盧漢轉達了蔣介石的意思。一定叫他去,如不放心的話,可拿“太子”蔣經國作抵押。

  豈料,楊文清的話還未說完,俞濟時又飛到昆明來了,還拉著西南行政公署副長官肖毅肅,依然還是催促他去重慶。為達到目的,他們又導演了一幕,令蔣嫡係第26軍軍長餘程萬廣發柬帖,邀請盧漢和昆明各界要員共百餘人到昆明總商會吃飯看戲,卻又派兵在總商會附近四處把守,作森嚴壁壘之勢。盧漢果然見景生疑,認定是“鴻門宴”,借口要在家中宴請俞濟時和肖毅肅,推動了餘程萬之約。與此同時,他又授意朱麗東擬了份呈述報告,說雲南局勢動蕩紛亂,如盧漢離開恐生事端,且盧漢尚在病中,實不能親往等等。

  9月4日,俞濟時再次無功而返。

  但是,盧漢雖然推卻了,心裏卻越來越虛空,他知道,蔣介石絕不會就此罷休的。果然,各種不妙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餘程萬的第26軍由開遠正向昆明移動,其炮口已對準昆明五華山和青山街盧公館,坦克也已裝填上了炮彈;李彌的第8軍已由四川瀘州向雲南推進,先頭部隊已達威寧;劉伯龍的第89軍也已由貴陽向雲南推進,先頭部隊已達盤陽……

  這種大兵壓境的情況下,蔣介石又很自然地加了一碼。他叫張群再次打電話給楊適生:“這幾天的情況你不知道吧?好,我告訴你,中央(指廣州政府)已決定加派兩個軍、60架飛機解決雲南。你告訴盧主席,不要真造成被動局麵,總裁約他來渝麵談,為的是澄清外間誤會,別無他意。”

  像要配合張群的說法似的,又有傳聞傳來,說魯道源的第11兵團(滇軍)已集結在柳州一帶,李宗仁正組織空運,不日即回滇……

  盧漢真給整慘了,晝夜不眠,麵容憔悴,唯靠猛吹大煙打點精神,也就免不得對龍雲罵三道四:“戳嘛,戳嘛,戳個鬼!戳了一P股屎!你以為我怕戳?戳開了又與共產黨聯係不上,盲目起義,不把這地方整爛才怪。”

  盧漢罵的倒也是實情,雲南勢小力微,決非國民黨嫡係和桂係的敵手,且解放軍在湘鄂一帶,一旦舉旗,誰來策應?

  想來想去,盧漢覺得隻有委屈求全:“犧牲自己,保存地方”,冒險往重慶一行了。

  9月6日,盧漢黯然登上了飛重慶的飛機,這情形頗有些悲壯,他拒絕任何部屬給他送行,又預先燒好了許多鴉片煙泡子帶著,預備被扣時不渴煙癮……

  昆明城中,也四處貼出了他的安民告示:“本主席舍身為民赴渝!”

  盧漢重慶之行的結果是頗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蔣介石除在機場安排了隆重的歡迎儀式,派了一大批如張群、黃少穀、蔣經國、肖毅肅、賀國光、晏玉瓊等國民黨要員迎接外,而且還在山洞林園官邸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一時間杯來盞往,親熱異常,似乎和他從來未曾有過什麽不快。

  當然,盧漢還不至於天真到相信自己麵子會有這麽足,蔣介石這麽做必定是有所圖謀的。果然,宴會一結束,蔣介石便單獨找他密談,除提出要他把雲南經營為“戡亂救國的後方基地”外,還具體提出了四點要求:一、取消雲南省參議會,逮捕楊清田、安恩博、唐用九等一批造遙惑眾,企圖附逆的破壞分子;二、查封《正義報》、《觀察報》、《大觀報》等一批報館和一些大、中學校;三、改組雲南省政府;四、從速消滅解放軍“邊縱”。

  蔣介石提出的這幾條,當然是他認為的雲南的大“患”之所在,解放軍“邊縱”這種“匪患”自是無須說,事實上昆明號稱“民主堡壘”,與他點的要“整肅”的這幾處地方密切相關。就以參議會來說吧,都快變成共產黨的參議會了,反征兵征糧征稅有份;呼籲查辦“李公樸、聞一多”一案主謀和驅逐雲南警備司令霍揆章有份;支持“7·15”沉重舉行大規模“反饑餓、反迫害”示威有份;驅逐蔣派去牽掣盧漢的何紹周有份;拒絕簽署“聯名討共”的文電有份;反對銀圓券在滇流通使用和反對蔣係、桂係軍隊入滇有份;請求肅清滇特務也有份;反對拆卸53兵工廠搬遷台灣還有份;可以這麽說,雲南的每一個大的反蔣運動,都有參議會的一份子,蔣介石焉能不忌恨?焉能不“整肅”?

  盧漢當然清楚蔣介石這些行動計劃對自己的影響,但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過,他也趁機提出了一些條件,如委任自己為雲南綏靖公署主任、將國民黨中央在滇機關和駐滇部隊歸撥自己旄下,擴充雲南的保安部隊等。蔣介石也一一點頭答應了。

  於是,這一筆“政治交易”算正式成交。

  9月8日,盧漢從重慶飛返昆明,他還沒有進家門,保密局西南特區區長徐遠舉已率一大批特務乘一架專機在昆明機場徐徐降落,保密局雲南站站長沈醉也早等候在那裏了。

  徐遠舉一到昆明,立即成立了一個秘密整肅指揮部,下設三個組:一為行動組,以沈醉、周伯先為正副組長;一為審訊組,以周養浩、陳世賢為正副組長;另一則是總務組,以朱家才為組長。同時,調蔣介石的鐵杆部隊——憲兵第13團和刑警大隊為整肅主力。

  一個血風腥雨的日子逼近了。

  9月9日夜9時半。身穿少將國服的沈醉在昆明刑警大隊會議室召集百餘名憲警特骨幹進行行動前的訓話,他一臉肅然,說:

  “奉總裁命令,在昆明進行整肅,今天是行動的開始。現在昆明的情況極為複雜,共產黨的活動很厲害,也很隱蔽,與共產黨合唱的人不少,省參議會成了他們公開活動的場所,有的報社和廣播電台也成了他們的喉舌,有的學校更是鬧得不像話,可謂混亂至極了。為了肅清叛亂分子,整頓社會秩序,總裁下達了整肅命令,大家要認真執行,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該查的查,該封的封,不要讓一個叛亂分子漏網!”

  10時正,大搜捕開始!霎時間,大街小巷軍警林立,特務橫行,昆明變成了一個恐怖的世界。

  武裝警察在特務的配合下,手持逮捕令橫衝直撞,按特務提供的名單和地址破門越牆地抓人,一批批民主人士與和平人士被野蠻地戴上了手銬,一些在省政府或重要部門工作的人員也未能幸免,如省參議會副議長楊青田,省政府顧問馬伯安,省教育廳主任秘書長李群傑,省參議員馬伯周、萬壽康、趙延康、張廣興、康良藩等。

  憲兵則負責查封報社和廣播電台。幾個小時之內,《正義報》、《觀察報》、《複興晚報》、《大眾晚報》、《西南風》、《現代晚報》、《大觀報》、大觀廣播電台等十幾家報社電台被查封,被捕的報社社長、電台台長、編輯、記者、職員達300餘眾。

  第二天,又有十數家學校和工廠遭洗劫,被捕的進步的教師、學生、職工達400餘眾。

  查封參議會果要“文雅”一些,在武裝警察部隊的監督下,先由省政府的一個科長宣讀了一份由省政府頒發的公文,稱“奉行政院轉總裁命令,雲南省參議會數月以來,言論逾越常規,違反戡亂政策,依照省參議會組織法第21條之規定,著即予以解散,依法重選”等,接著強令參議員們交出了所有的印信和文件。

  參議會便是這樣“文雅”地解散了。

  正整肅間,蔣介石又派肖毅肅風風火火地趕飛昆明,主持滇境“剿匪”。肖毅肅一到,立即督促盧漢以綏靖主任的名義召集了駐滇中央軍師以上軍官、雲南保安旅以上軍官有省府委員等參加的“剿匪”會議。在會上,肖毅肅宣布了蔣介石限令三個月剿滅“邊縱”的計劃,並主持擬定了“剿匪”方案,以第89軍負責陸良、曲靖以下,重點則以第26軍為主力,配屬雲南第1旅,在開遠設立“剿匪”指揮部,由餘程萬任總指揮,主攻“邊縱”的圭山根據地……

  肖毅肅牛皮口當口當:“不剿滅‘邊縱’,我不回重慶!”

  聽了這話,盧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盧漢在做兩麵人。一方麵,他接受了蔣介石的整肅要求,他不得不為之;另一方麵,他又不敢開罪共產黨,這總是個態度問題。所以,他隻有前盼後顧,左右逢源。

  整肅的當晚,他把昆明警察局局長曾怒懷和副局長李誌正找去了,打聽了特務布置整肅的情況,而後吩咐他們說:

  “關於整肅問題,既和老蔣商定了,是要敷衍一下的。他們抓哪個,由他們決定,警察可以執行,但不要多事。要特別注意軍統頭目的動態,摸清他們來昆明到底想幹什麽?有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接著,他叫人把安恩博找來,麵對麵地敲:“你可得小心點,他們就要開始動作了。軍統的人說,老蔣已下令給沈醉,要暗殺了你,你趕緊躲一躲,過了這個風頭再說吧。”

  在“剿匪”方案完成後,他又立即密示內弟龍澤匯:“你去一趟山裏,把‘進剿’軍事行動圖送給他們(指邊縱),和他們商量個辦法,最好叫他們暫時移開一下。再者,你也和他們說說我們的情況,有些事是不得已而為之。”

  雖如此,盧漢還是有一種隱隱的憂慮,誰知道共產黨會怎麽看待他迫於蔣介石的壓力而進行的一連串動作?

  事實上,中共組織是充分考慮了盧漢的處境的。9月中旬,邊縱副政委鄭敦在與中共雲南地下黨負責人鄭伯克、陳盛年秘密會晤後,潛入到中共地下黨員席淑芳家裏,約見了曾作為盧漢代表被派往北平去過的宋一痕,讓宋一痕向盧漢轉告了共產黨方麵對他的三條意見:

  一、“9·9整肅”當然是錯誤的,借鑒於其迫不得已,可以既往不究。

  二、必須保證被捕人員的人身安全。

  三、起義的時間要事先通知一聲。

  盧漢聽了這三條意見後,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張秉昌回滇,帶著中共中央三條意見。龍澤匯會晤朱家壁,盧漢支援了“邊縱”一把。宋一痕銜命進北平,周恩來就雲南問題表態。盧漢迫不急待,認了個假共產黨。龍雲和盧漢倒劃船。

  中共中央明確爭取盧漢起義是49年3月份,以中央軍委的名義電示東北軍區:速從60軍起義軍官中選派得力的人選回滇,爭取盧漢在滇起義。

  東北軍區副政委李富春把圈定人選的任務交給了劉浩。

  劉浩圈定了時任解放軍第50軍代參謀長的張秉昌。

  張秉昌自29年始便在盧漢的手下當兵,之後排長、連長、營長,最後升至團長,在盧漢的手下幹了十多年,和盧漢的關係較為密切。而且解放長春時,他又做過曾澤生和隴耀的策反工作,有過一些經驗,當為合適人選。

  4月上旬,張秉昌帶著東北軍區交給他的任務和隴耀寫給盧漢的信從沈陽出發,5月初到天津,之後由解放軍天津警備區幫助購了一張英國商船票,經塘沽到達香港,又於5月5日乘飛機抵達昆明。

  5月16日,張秉昌要隴耀夫人向盧漢報告了他回來的消息。

  5月17日,盧漢要家庭秘書楊肇驤將張秉昌接到了盧漢公館。

  一見麵,盧漢便突兀地問他:“你是怎麽回來的?”

  張秉昌笑笑,不作答。

  盧漢是隱隱地猜著了幾分的,說:“你把你們去東北的幾個軍的情況說一說吧。”

  張秉昌便把滇軍第93軍錦州被殲、軍長盧浚泉被俘及曾澤生率第60軍在長春起義的前前後後都說了,又告訴他中共中央軍委現在已正式把60軍起義的部隊命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曾澤生依舊任軍長,白肇學任第148師師長,隴耀任第149師師長,李佐任第150師師長,起義部隊基本原封未動等等。

  盧漢聽了聲色不動,問他:“那你也是解放軍軍官囉?”

  張秉昌又笑笑,不答。

  “那他們有什麽話帶過來?”

  張秉昌便把隴耀的信交給了他,並轉達了中共中央軍委對他的三條意見:

  一、解放軍渡過長江後,要他立即表明態度;

  二、對蔣介石采取敷衍態度,對邊縱支援一些武器;

  三、通過朱家壁的電台,直接與解放軍總部聯係。

  盧漢聽了,有些不放心,又問:“他們是不是有誠意?”

  張秉昌點點頭道:“這是東北軍區首長親自交代我的,從我接觸看,他們說話算數,不放空炮彈。”

  盧漢又問:“如果我想把盧浚泉要回來,他們會不會放?”

  張秉昌道:“我認為隻要你向他們提出來,是要得回來的。”

  盧漢緘默了一會,歎息了一聲:“唉,我到底不比你們,我是上了他們的戰犯名單的。”

  張秉昌看出了他的顧慮,說:“如果盧主席起義,就不是戰犯而是起義將領了!即使我們走過的道路不能說明問題,難道北平的傅作義還不能說明問題麽?排戰犯時,他的名次還排在您的前麵,現在人家還不是共產黨的座上賓麽!”

  盧漢點點頭,之後用商量的口吻問:“你還是在我的部隊裏幹吧?”

  張秉昌求之不得,也點點頭。

  盧漢便給他安了個保安第11團團長。

  恰這時,我東北軍區為現身說法地宣傳共產黨和解放軍的政策,用資遣俘虜的方法,將經過解放軍教育訓練的在錦州戰役中被俘的27名滇軍團級軍官遣回了雲南,盧漢也一一把他們安排在保安部隊裏。

  盧漢的確是心有所悟了。

  盧漢一旦有了想法,最迫切的便是想了解共產黨組織對他的態度。可是,共產黨太神奇,平日看著滿街似乎都是共產黨,但一找起來又不見蹤跡。找了幾次錯了後,他便對龍澤匯說:

  “你到邊縱去找朱家壁,這總不會錯了吧?”

  朱家壁也是雲南人,30年考入中央軍校(黃埔八期)武漢分校,和龍澤匯是同學。32年,他畢業分至滇軍,在滇軍訓練團當教官,任職期間,他閱讀了一批進步書籍,產生了投奔革命的想法,遂於38年以“學習軍事”為由,脫離滇軍前往延安,在那裏很快地加入了共產黨。這以後去延安“抗大”學習了一段時間,他又受陳雲、周恩來等派遣複返雲南,經老同學龍澤匯推薦,到盧漢的滇軍第1旅第2團第3營當了營長。45年初,盧漢出任國民黨第1方麵軍司令。滇軍擴編,盧漢又提他當了特務團團長。他便利用工作之便,廣泛接觸滇軍中上層將領,向他們宣傳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政策,揭露蔣介石企圖吞並地方武裝的陰謀,頗是活躍。不料,他的行為被國民黨特務所覺察,一直密報到蔣介石那裏,蔣介石一個電報發給盧漢,盧漢很是惱火,把朱家壁叫去訓了一通:我把特務團的重任交給你,你好好幹就是嘛,管那些狗屁閑事!這不麻煩來了?盧漢訓歸訓,卻對他還是網開了一麵,隻把他關了個餘月,便授意盧浚泉把他保出去了,複任他為第1方麵軍司令部二處的科長。但是,這時正是蔣介石強令滇軍至東北參加內戰的時節,他留在滇軍顯然是不太合適,便按照黨的指示離開滇軍返回昆明,不久在勒彌西山創建了人民武裝遊擊隊,後歸建於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區縱隊。他任邊縱副司令員。據說,蔣介石聽說他是黃埔八期的學生,很是生氣過一陣子,“娘希匹”的不知罵了多少。

  再說,龍澤匯自接受盧漢要他與朱家壁聯絡的任務後,便琢磨著怎麽才能聯絡上,想來想去,想到了吳樹桐。吳樹桐也是黃埔八期的,因不滿蔣介石的內戰政策,便棄甲經商,成了一自由人,倒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龍澤匯找吳樹桐一說,吳樹桐果然滿口接應了,於是他以做藥材生意為名,前往邊縱的圭山根據地,找到了朱家壁,說:

  “龍澤匯叫我找你,是盧漢的意思,希望你能到昆明走一趟,有要事和你商量。”

  朱家壁因不明內情,不敢貿然答應,說:“我去昆明不太方便,最好請龍澤匯來一趟,何時何地見麵,我們再具體聯係。”

  接著朱家壁又要吳樹桐轉告龍澤匯,今後聯絡可以直接找昆明曉東街的朱家壁的叔叔朱華。

  這後,邊縱黨委向中共中央華南局匯報了這一情況。5月11日,華南局下達了“關於聯絡盧漢起義問題給滇桂黔邊區黨委的指示”,同意在盧漢反蔣起義時,以一部分武裝配合盧漢的軍隊,消滅國民黨,並明示要盧漢派全權代表直接到北平同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會談。

  接到指示後,朱家壁約龍澤匯到尋甸磨盤寺會談。

  5月30日,龍澤匯秘密驅車來到離昆明130公裏的尋甸羊街,將汽車停在羊街外麵,由駐羊街的保安第10團團長夏際昌(東北遣返回的)陪同,在邊縱地下交通員的引導下,來到了預約密談地點。

  朱家壁及邊縱政治主任張子齋等早已等候在那裏了。因龍澤匯和朱家壁是老同學,說話就少了些拘束,他說:

  “盧主席叫我來這裏,是聯係起義的事,他想早點行事,不知你們有什麽要求?”

  朱家壁先向他轉達了中共中央華南局對盧漢起義的要求,接著說:“目前,我們邊縱的武器彈藥和服裝、軍毯都很缺乏,能不能轉告盧主席支援一些?對了,最好再給一部電台。”

  龍澤匯道:“這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果然,龍澤匯返回昆明不久,盧漢便叫人給邊縱陸續送來了武器彈藥及物資,共計步槍3000餘支,輕重機槍100餘挺,子彈30餘萬發,手榴彈2000餘枚,軍服1萬套,電台一部。

  在這點上,盧漢還不算小氣。

  盧漢自從邊縱處獲得要他直接與北平解放軍商談的消息後,為人選問題大傷了一陣子腦筋,掂量來掂量去,足足掂量了一個月,最後才圈定了在香港的宋一痕,一個電報飛過來,稱:“有要事相商,火速回昆。”

  盧漢圈定宋一痕,當然有他的想法。宋一痕是早期的共產黨員,26年便在昆明入了黨,後因故脫了黨,輾轉到上海搞新聞攝影工作,38年投身於盧漢的北上抗日部隊,在徐州突圍時被衝散,之後幾經周折,返回昆明托病休養,一直到46年。這時,他又萌生了到延安找黨組織的想法,恰他的三妹夫潘朔端在海城率部起義,特務將他監視起來了,盧漢見他的處境危險,便派副官給他送了兩張通行證、兩張機票和一些旅費,把他和他的妻子送到香港去了。在香港,宋一痕很快和中共組織搭上了線,但他依然還是想去延安,在香港的中共組織負責人黃洛峰等便勸他留下來做盧漢的工作,又通過華南局負責人方方約見他,指出:“現在前方和後方一樣重要,也許,你做雲南的工作比去延安還有意義得多。”宋一痕便愉快地在香港留下來了,之後和盧漢常有書信聯係,48年6月,他又秘密飛了昆明一次,和盧漢交換了對時局的看法,並就有關起義的問題進行了商討。這一次,盧漢之所以圈定了他,也是因為他既與中共組織有聯係,又去香港兩年多了,不為人所注意。

  再說,宋一痕接到盧漢的電報後,果然火速飛到了昆明,一見盧漢的麵便有些迫不急待地說:

  “盧主席,蔣介石敗局已定,是你為雲南人作選擇時候了!”

  盧漢笑:“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麽?”

  宋一痕也就覺到了自己突兀,不好意思地笑了。

  盧漢道:“我就是為這事叫你回來的,起義問題我考慮好長時間了,也和雲南的老部下以複商議過,大家都願意走這條路。有關起義的時間,起義的安排,得有人去聯係,我就隻有選你了,你身份隱蔽,沒人注意你以前,你又參加過中共組織,條件比其他人好。”

  宋一痕很痛快地答應了:“行,這事交給我吧。”

  第二天,宋一痕帶著盧漢親自簽名蓋章的給中共中央信飛回香港,之後由中共中央華局派人護送,順利地到達了水平。

  在北平,朱德、周恩來、李克農、李維漢等領導人分別接見了他,對他代表盧漢來聯係起義表示了熱忱歡迎。不久,周恩來再次接見了他,就盧漢的問題說:

  “你回去轉告盧漢將軍,我們對他走和平道路的積極態度是滿意的,過去,他辦過一些對不起我們的事,但我們共產黨的政策是向前看,隻要他站到人民一邊,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不過,他現在起義還為時過早,沒有人民解放軍的策應,很容易陷入四麵重圍,導致事敗。所以,我們建議他在人民解放軍入西南後舉事,這樣把握性大一些,同時,為了軍事上配合的便利,我們將通過西南局派人與他聯係。”

  宋一痕帶著中共中央的回複返回了昆明。

  盧漢是有些迫不急待了。因為急,就在宋一痕赴北平的時間裏,竟弄出了一樁假共產黨員案。

  事情是由報紙上一則消息開始的。6月中旬,《平民日報》和《正義報》同時刊登了“昆明桃源小學雷震宇突然被綁架,下落不明”的短訊,翌日,這兩報又連續報道此案:“據本市治安當局稱,雷震宇被捕,係調查組獲悉他張鏗等人,大肆招收匪徒,圖謀危害治安,已一並解局訊辦。”

  報道後,雲南大學一個叫何辰朔的學生找到國民黨雲南省第6行政區專員嚴中英,義正辭嚴地問:“為什麽盧漢現在還在抓人?”

  嚴中英知道這些學生的鋒芒,謹慎地道:“抓人是警察局的事,盧主席並不一定知道。”

  何辰朔馬上接道:“那好,你要盧漢立即把張鏗放了!他是中共的重要幹部,盧漢正好以此向中共表態。”

  嚴中英覺得事情非同小可,馬上告訴了龍澤匯,要龍澤匯轉報盧漢。盧漢聽龍澤匯說了後,即打電話給警察局長王巍,說:

  “你們在桃源小學逮捕雷震宇、張鏗他們,社會影響不好,輿論說是非法綁架行為,趕緊放了吧,別搞得怨聲四起。”

  王巍對盧漢的話不得不聽,又不想全聽,便把雷震宇放了,卻仍拘押著張鏗。這可把盧漢惹火了,衝著保安司令部參謀長佴曉清道:

  “媽的,這還了得,連個人都放不了!你立即帶人馬去警察局,看他放不放?”

  保安司令部一動,王巍哪敢再吭半聲,由他們把張鏗提去,以無罪開釋了。

  這事約摸過去半個月,張鏗和何辰朔主動找到了嚴中英的門上,帶去了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等書,又向嚴中英灌輸了一通大道理,大意是要他勸盧漢反正,走傅作義的道路等等。臨走時,何辰朔再一次告訴嚴中英:

  “張鏗同誌是中共的華南局派來的特派員!”

  嚴中英又把這話告訴了龍澤匯,龍澤匯道:“張增智早年參加過共產黨,那邊的情況會了解些,問問他吧。”

  第二天,盧漢和龍澤匯把他在地方法院工作的張增智找去了,專門向他打聽這個事,張增智道:

  “雷震宇是我的親戚,他原是邊縱的譯電員。那個張鏗我不認識,但我在香港時聽中共華南局的人說過,他們曾派人到昆明工作。”

  既有此一說,盧漢便要龍澤匯和嚴中英與張鏗接觸一下,並談一談起義問題。

  龍澤匯和嚴中英帶著使命和張鏗接觸了,張鏗給盧漢出了幾個主意:一是翻印毛澤東的文章,供有關軍政人員學習,統一思想;二是培養政治骨幹,充實到保安部隊去,掌握官兵的思想動態;三是如湖南的程潛一樣,成立“雲南人民自救委員會”,作為準備起義的核心組織。盧漢一聽這建議,覺得甚是道理,便真幹了。於8月1日在雲南講武堂舊址召開了“雲南人民自救委員會”成立大會,推龍澤匯為書記兼軍事組長,並通過了雲南自救會宣言,規定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為自救會員的主要學習文件。同時,會議還特邀張鏗作形勢報告。張鏗從國際講到國內,從政治講到軍事,口惹懸河,頗是令人耳目一新。

  會後,張鏗又向盧漢提出來,說中共有一位姓孫的重要負責人在成都,因目前昆明工作很重要,必須派一位高級官員作掩護,避開特務耳目,把這位姓孫的同誌接過來,以利全麵開展工作。

  盧漢正覺沒有中共領導人的具體指導,心中缺少主心骨。如今既然有這等好事,哪有不應之理?於是,他派李彌的第6編練司令部參謀長卓立和張鏗派遣的一個叫陸浩的青年一同飛成都,去迎姓孫的中共領導人。

  到成都,卓立住到旅館,陸浩則住到張鏗的嶽母家去了。第二天上午,陸浩帶著張鏗的女人來見卓立,說昨晚去找過孫同誌,孫同誌因患肺病不願去昆明。卓立頗感失望,仍要陸浩去做勸說工作。又過兩天,陸浩複來見卓立,說孫同誌的確病重,加之特務監視嚴密,是不能去昆明了。

  卓立連孫同誌的人影都沒見到,隻得悻悻地返回昆明,向盧漢交了差。

  盧漢因為盼之心切,這一瓢冷水澆來,倒清醒了些,轉而對張鏗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一懷疑,疑點就有了,地下黨雖然活躍,可有幾個像張鏗這樣出頭露麵的?地下黨有一套嚴密的組織程序和聯絡方式,又有幾個像張鏗一樣直來直去,缺少章法的?再者,張鏗號稱中共華南局的特派員,可就起義問題從沒聽他轉達過中共華南局的具體指示……

  盧漢越想越不對勁,對龍澤匯說:“張鏗是不是共產黨,隻怕很成問題,你們暫時不要與聯係了。”

  接著,盧漢要安恩博去向楊青田打聽中共裏到底有沒有張鏗這號人(楊青田是二三十年代的中共老黨員,後因曆史客觀原因與黨失去了聯係),楊青田回答得很幹脆:“我從來沒聽說有這麽一個人。”

  盧漢又要龍澤匯去見邊縱的朱家壁,朱家壁聽了前因後果後說:“這個人很可能是個特務。”

  恰在這時,盧漢也無意間從肖毅肅那裏獲知了事情的真相,說來,這事還真有點巧,早些時候,盧漢聽了張鏗辦政訓班的主張,便真讓他主持在保安直屬營營地辦起來了,不料接管營地時,政訓班的學員和直屬營的人員發生了摩擦,由罵開始,至大打出手,竟打死了一個人。當時,這事是處理了的,卻沒承想會由此扯出另一大隱情。一日,肖毅肅來找盧漢閑聊,大抵說溜了嘴,話衝口而出:

  “我們的特派員也是,接管營地就接管營地罷,竟打死人,做錯了可不能不處理,再派一個得力些的來……”

  肖毅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時已經遲了,刹口不及,但這的確把盧漢聽得毛骨悚然,張鏗竟是肖毅肅派來的政治特務!

  既知道了內情,盧漢也就不客氣了,派武裝人員把張鏗及有關人員全部“請”進省政府警衛營。

  事後,盧漢還心有餘悸,說:“嚴中英這個書呆子,害得我們差點在陰溝裏翻了船!”

  轉而,盧漢又把怨氣轉到龍雲頭上:“都是老主席整的,害得我們盲人騎瞎馬!”

  龍雲和盧漢是有過約的。

  48年底,龍雲逃出南京抵達香港後不久,盧漢硬任命龍雲的老部將安恩博為雲南省民政廳廳長,安恩博從南京至昆明赴任時,繞道香港去看龍雲,龍雲讓他轉告盧漢,要盧漢在省內加緊起義的準備工作,自己則在外負責與共產黨聯係,爭取在解放軍未渡長江前舉事。

  盧漢對龍雲的建議未置可否。這倒不是他不相信龍雲,他知道龍雲與共產黨的關係一向不錯,還在抗戰期間,便多次和周恩來、董必武會晤過,後來又允許共產黨在自己的滇黔綏靖公署城秘密開設了電台,聯絡達兩年之久,一直到“五華山事件”發生後才撤掉。所以,龍雲說他負責與共產黨聯係,這當不是一句虛言,但盧漢考慮雲南遠在後方,自己的嫡係部隊寥寥,且四處受製於蔣係和桂係部隊,如過早地打出起義牌,如何能圓場?

  龍雲見盧漢沒有回響,於49年初又派自己的英文秘書持自己的親筆信飛昆明和盧漢洽談,言語措詞簡直是有些逼了。盧漢反複考慮了近一個月,提出了起義的三種辦法:

  一、自己稱病辭職,保安恩博代理雲南省政府主席職務,直接受命於龍雲起事;

  二、龍雲回昆明舉事,自己去香港,走馬換將;

  三、仍是自己主內,龍雲主外,但龍雲要抑製龍繩曾、萬保邦、龍奎恒等人,莫把地方搞爛了。

  龍雲得到盧漢的複信後,多少顯出他的滿意神態,立即複函盧漢,表示第一種方法不能同意,第二種方法則不置可否,唯對第三種方法加以讚溢,稱“滇事由弟主持,外頭接頭由兄負責,當為萬全之策”,又稱“小兒隻是心係雲南,有股熱情,如確有礙弟行事,我把他招回就是了。”

  龍雲稱的“小兒”是指他的三兒子龍繩曾。說來,這又是龍雲的一份“傑作”。他至香港後,覺得雲南的武裝是過單薄了一些,便要龍繩曾回去代他招集一些舊部,發展武裝,策應起義。這龍繩曾也真夠“兒子”的,說:

  “我長這麽大,父親從來沒有交過任務給我,這回叫我幹,我決心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正因為此,龍繩曾一到雲南,便亮出了“革命”旗號,拉出了大幹一番的架勢,又憑借龍雲的餘威,拉了原滇軍60軍軍長萬保邦等人,找盧漢要了一批槍支,打出了“共革盟”的旗號(“共革盟”取共產黨、民革、民盟三組織各一字合成),組織了幾千烏合之眾,自己當榮不讓地當了總司令。可是,他既不聽共產黨的,也不聽盧漢的,獨來獨往,四處搶地盤,把雲南搞得烏煙瘴氣,使盧漢很生氣。

  當然,盧漢最生氣的還是龍雲,覺得他不了解實際情況,唯意氣用事,也就不大理會他,依舊按自己的步子走路。

  眨眼間,兩個月過去了,解放軍已過了長江,龍雲在香港急得要命,連連跺腳:

  “盧永衡不懂政治,不懂政治,把大好時機都錯過去了!”

  接著龍雲派出幾路人馬到昆明遊說盧漢:

  5月1日,派秘書趙鼎盛;

  5月7日,派五兒龍繩勳;

  5月13日,又派老婆顧映秋。

  各路遊說的人馬走馬穿燈一樣,弄得盧漢很氣憤,一臉的厭惡神情:“他蹲在香港倒舒服,可以對我指手劃腳,發號施令,派人逼債一樣一個一個來逼我,現在把顧婆娘都整回來了,一旦鬧出問題,誰他媽給我擔?”

  盧漢是真給逼急了,又曆數龍雲的種種不是:“他說叫楊耿光(楊傑)做餘程萬的工作,可楊耿光是什麽人?說大話,吹大炮,我敢相信他?餘程萬是給他說來了,可我他媽才拿話試他一下,他就嚇得跑到開遠不敢來見我了。老主席還說給我聯絡共產黨,可我他媽連共產黨的毛都沒有看見一根。他倒是派了龍繩曾來了,和萬保邦他們一起抬著他的老牌子搞什麽‘共革盟’,鬧個烏煙瘴氣,這些事難道他就不知道個輕重?我多次說過的,要他在香港同共產黨談好,派個真正的共產黨代表來,這才像個辦事的樣子!”

  安恩博有幸聽了盧漢這通牢騷,他覺得也不無道理,就打了比喻:盧漢好似在滔滔江水中渡江的,龍雲就好像在岸上舞手指揮的,兩人心情各各不同,岸上指揮的心情迫切,船上掌舵的人則心情沉重,因為他還有一船人安危,是絲毫慌亂不得的。也正因為有這一比喻,安恩博讓來遊說的趙鼎盛轉告龍雲:

  “目前,找組織關係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盧漢自己派人去找了,我希望老主席還是快些派個人來。”

  話帶過去不久,龍雲回信了,說:“中共華南局已指定一位姓李的在昆明和你們聯絡。”

  安恩博把這話告訴了盧漢,盧漢便等,可好久不見人來。安恩博就又去信催,結果龍雲回話道:“革命是個人自己的事,難道要毛澤東遞把刀給你們拿著才算數麽?”

  這下把盧漢肺都氣炸了:“他成心來找我開心是不是?”

  盧漢一氣,也就下了著狠棋,指揮保安部隊對“共革盟”來了個大圍剿。幾天功夫,那幫烏合之眾或被擊潰,或被俘虜,作了鳥獸散。

  龍雲也有他的:你不是遲遲不願動手麽?便幹脆在香港宣布了“雲南起義”。

  盧漢又給弄得灰頭灰麵,最終還鬧了一場“冒險赴渝”的“苦肉計”。

  ●人民解放軍進軍西南,雲南熱鬧擁擠。盧漢稱病戒煙,事實上部署“兵變”。周體仁、林南園出使香港,盧漢完成心願,哈哈大笑:“國旗,當然升新國旗!”

  毛澤東是49年10月19日正式下達向西南進軍的命令的。

  11月初,我第二野戰軍第3兵團和第4野戰軍兩個軍在完成湘鄂邊區戰役後,秘密突入到川東地區,在南起石柱、北至巴東的約千餘裏的地段上突然向川東之敵發動了全麵攻擊。與此同時,我第二野戰軍第5兵團則從湘南邊境出發,以迅猛的動作進入貴州境內,在攻占了鎮遠、三穗等地後,向貴陽、遵義等地急速推進。

  解放大西南的戰鬥全麵展開了。

  11月15日,第二野戰軍第3兵團攻克貴陽,貴陽之敵大部被殲。

  11月16日,突兀川東的第二野戰軍第5兵團和第四野戰軍一部向西突進至烏江東岸,將宋希濂的第14兵團圍殲於鹹豐東北地區。

  為迅速殲滅川境敵人,在貴州的我第3兵團一部從川南地區入川,另一部則和第四野戰軍一部強渡烏江,向川中和重慶推進,與第二野第5兵團對四川之敵形成了大合圍之勢。

  敵人全線崩潰了,各自奔逃,全然不顧蔣介石的命令。為了分化敵人,劉伯承、鄧小平以西南最高指揮員的名義,於11月20日向川黔滇康的敵人發出了“停止抵抗、投向光明、改過自新、立功贖罪”的忠告,奉勸敵高級將領率部起義或投誠。

  國民黨軍一潰退,雲南就熱鬧了。蔣介石的部分軍事指揮機關及殘餘部隊沿著川滇公路、滇黔公路、滇康公路紛紛入滇。關麟徵的陸軍總司令部,黃鎮球的聯勤總司令部,張鎮的憲兵司令部和炮兵軍官學校,晏玉瓊的空軍第5路司令部,貴州省的殘餘機關……這些機關一入滇境,便爭先打昆明的主意,最少也想在昆明設營建點。於是,找盧漢要東西、要地皮的殘兵敗將如走馬燈似的,盧漢是能推的就推,能緩的就緩,實在弄煩了,便幹脆宣布休假半個月,不再到五華山辦公,稱要“閉門居家治病斷煙”雲雲。

  當然,盧漢絕非是治病戒煙,也不僅僅是躲人,更主要的是形勢已刻不容緩,他要對起義做最後的準備了。

  最重要的自然還是軍隊。

  早在一個月前,盧漢為掃清障礙,便以雲南綏靖公署主任的名義將整肅時由貴州入滇的國民黨第89軍“請”回貴州,將蔣介石嫡係第8軍和第26軍分別調滇東和滇南擔任防務;接著,他又將這幾個軍的直屬部隊和後勤部隊統統趕出昆明。

  搬完這些障礙後,盧漢便考慮自己的嫡係部隊的安排了。就在稱病期間,他將第93軍從安寧、呈貢、嵩明等地全部調至昆明市區;將第74軍從大理、保山、劍川一直調到昆明附近的楚雄、祿豐一帶,並將其第5團直接調駐昆明,歸屬第93軍指揮。

  至此,他的軍事部署告完畢。

  與此同時,他又設立了昆明警備司令部,任命保安司令部參謀長佴曉清為昆明警備司令,人事處長許義浚為副司令,直接聽命於自己,統管市區的憲兵和警察。事實上,這就算抓牢了昆明市的控製權,同時也為抑製國民黨特務打下了基礎。

  辦完這幾件事,盧漢便決定與中共中央華南局直接聯係,舉行起義行動了!

  為此,他請周體仁充當他的“特別使者”。

  周體仁是盧漢在雲南講武堂時同學,北平解放時,他任國民黨北平警備區司令,自是和傅作義一道起義了。

  起義後,朱德和葉劍英因在雲南講武堂就曾和他相識,故對他比較關照,曾讓他協助改編北平的國民黨起義部隊。之後,葉劍英又想留他在北平工作,但他提出來,自己是雲南人,雲南尚未解放,想回去做盧漢的工作。時值中共中央正布置爭取盧漢的工作,順理成章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49年9月,周體仁打扮成南洋風度的商人模樣,從天津上船繞道香港,再從香港悄然返回昆明。

  在昆明住定後,周體仁為保密起見,根本不與外交際,唯找了熟識的龍澤匯,又從龍澤匯的口中,獲知盧漢已準備起義,這才在龍澤匯的安排下和盧漢進行了密談。

  首先,他向盧漢轉達了朱德、葉劍英對盧漢的期望;接著,他結合自己親身參加北平起義的事實,向盧漢講北平起義的詳細經過,講傅作義思想反複的前前後後,講共產黨的統戰政策……

  盧漢聽得感慨萬千,說:“傅作義帶的兵比我的多,所在的地方比我富,他尚且要投奔共產黨,我還有什麽理由不起義?”

  盧漢當即和周體仁約定,一待起義時機成熟,即請他和中共中央聯係,爭取一致行動。周體仁欣然同意。

  現在這個時機終於到了。

  為表示自己對起義的誠意,盧漢又派財政廳林南園作自己私人代表和周體仁一同去完成這項特殊使命。

  12月3日,周體仁和林園先後到達香港,之後一同去拜會中共華南局駐港負責人張鐵生,向張鐵生轉達了盧漢準備近期起義和起義的四點要求:

  一、起義部隊接受中共中央的改編;

  二、雲南的軍政人員經過訓練後請量材錄用;

  三、請中共中央派要員來滇主持部隊改編及軍政人員訓練事宜,處理與雲南地下黨的聯係;

  四、起義後盧漢要有自由之身,希望能到全國各地轉一轉;同時請葉劍英將軍轉報中共中央,雲南起義將於近期行動。請給予支援。

  張鐵生道:“我以為,盧漢將軍這幾點要求,基本上都在我黨政策範疇之內,且起義後諸問題的處理,已有湖南程潛起義作先例,當可放心。但是,目前雲南形勢十分緊迫,希望你們轉告盧漢將軍,爭取時間,盡快起義,趕在國民黨中央機關和西南行政公署撤退到昆明前動手才好。至於支援問題,隻要盧漢將軍見諸於行動,中共中央一定會盡力的。”

  拜會張鐵生後,周體仁和林南園請中共華南局駐港人員購買了12月7日去廣州的火車票,準備依原計劃去廣州晉謁葉劍英。但就在12月6日一大清早,張鐵生派人到周體仁和林南園前住處,向他們轉達了中共華南局的意見,說:

  “你們要去廣州見葉劍英將軍,我們不反對,但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昆明的形勢已迫在眉睫,所以,我們建議你們兵分兩路,一個人去廣州見葉劍英將軍,另一個人則速返回昆明,向盧漢將軍轉達我們的意見,盡快采取果斷行動,否則貽誤時機,會誤大事。”

  根據這一情況,周體仁和林南園當即決定由周體仁繼續去廣州,林南園則速返昆明向盧漢匯報。

  盧漢是意識到了事情的緊急,就在派出周體仁和林南園的第二天晚上,他在公館召開了楊文清、馬瑛、佴曉清、龍澤匯參加的緊急會議。他說:

  “時不待我,眼下解放軍進展神速,如果等他們進至威寧、盤縣一帶,我才起義的話,那就太沒有價值了,我們提前吧。”

  大家都讚同提前起義。

  就在這時,張群奉蔣介石之命,偕秘書周君亮等突然飛臨昆明,想把國民黨防部等重要軍事機關搬遷昆明,如同抗戰時期一樣,以利於接受美援,建立反共基地。盧漢則聲稱雲南民心浮動、局勢混亂,實難應允。無奈,張群打電話給成都的蔣介石,蔣介石哼了一聲,忽然說:

  “你過來吧,叫龍澤匯也過來,談談雲南的情況。”

  盧漢知道這個情況後靈機一動:這不正是支開李彌、餘程萬的好機會麽?他對張群說:

  “李彌、餘程萬也在昆明,他們對雲南部隊的情況比較熟悉,不如叫他們和你一起去匯報吧。”

  張群想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12月8日,張群偕龍澤匯,李彌、餘程萬飛往成都。當天下午,蔣介石在國民黨成都中央軍校的住處接見了他們。他問道:

  “盧主席的病斷根了麽?”

  龍澤匯看了張群一眼,見張群正望著他,大抵是叫他回答,便說:

  “好是好了一些,但癮太大,還沒戒徹底。”

  蔣介石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又陡地話峰一轉,對著龍澤匯問:“如果共軍竄到雲南,盧主席和你們怎麽辦?”

  龍澤匯順口答道:“我們遵照校長的指示,把雲南變成堅實的反共基地。”

  “要是抵抗不住呢?”

  “向滇西撤退到大理一帶抵抗。”

  蔣介石明顯生氣了:“誰叫你們跑滇西的?我的學生必須聽話,效忠黨國,現在雲南就靠你們!你們和盧主席要這樣打算,我就不管你們了!”

  龍澤匯隻圖把蔣介石應付過去,也就不拔他的倒毛,順著他說:“我們當然聽校長的!”

  蔣介石的神色這才緩了緩,接下去又是一通反共救國的大道理,龍澤匯權當聽和尚念經,臉上還裝著一臉虔誠的模樣。

  接見到晚飯時才結束。

  晚上,張群給昆明的楊適生掛電話:“昆明的情況如何?”

  楊適生道:“一切正常。”

  張群不放心追問道:“真的一切正常嗎?”

  楊適生回答得很肯定:“真的一切正常。”

  張群道:“那好,請你轉告盧主席,明天我和龍澤匯他們返回昆明。”

  楊適生嘴角一溢,露出一道笑紋:“我來接您吧。”

  張群當然想不到,就在他掛電話時,盧漢正和中共昆明市委書記陳盛年商定了:翌日起義。

  說來,盧漢能迅即定下決心,與他及時和中共雲南地下黨組織聯係上了有關,也與林南園及時帶回了中共華南局的指示有關,有了中共組織的指示,他的主心骨算撐起來了。

  12月9日,自是盧漢十分緊張的一天。一大早,他便叫楊文清和楊適生到機場去接張群,可是一直到下午4點半,他們才將張群接到盧漢公館。

  聽說與張群同去的龍澤匯已同機安全返回,盧漢這才下達“兵變”命令。

  令第93軍第277師負責城區戒嚴;

  令第93軍第278師在右起滇池、左至楊文凹一線布防;

  令第93軍279師在金殿至長蟲山一線全麵構築工事。

  部隊部署完畢後,盧漢又對綏署警衛營營長龍雲青和省府警衛營營長徐振芳口述命令:

  我們正式起義了,今晚9點,我召集李彌、餘程萬、沈醉等到這裏開會,到時扣押他們!隨行人員也一並扣押。你們一個負責室內,一個負責室外。

  下完命令後,盧漢叮囑道:“你們要特別注意沈醉,他槍打得準,又會武術,謹防吃虧。”

  徐振芳、龍雲青受令而去,作他們的布置去了。

  盧漢又給雲南綏靖公署副主任馬瑛打電話:“你現在立即以我的名義擬一通知,說張長官召集,約李彌、餘程萬、李楚藩、沈延世、童鶴齡、石補天今晚9時到我的公館開會。你和龍澤匯、謝崇文的名字也列上,但無須來。”

  接了盧漢的電話後,馬瑛立即將通知擬好了;本日張長官蒞昆,訂今日下午9時在青蓮街盧公館開會。各軍、各單位關於應請示和需要請領的一切事項,須先行分別列單,到會時自行呈出,特此通知。

  主任盧漢9時下午。這通知由綏靖總務處長何象堯親自送達,並要列席者蓋章認可。晚6時30分,列席者全部蓋上了他們的印章。

  所謂萬事皆備,隻欠東風了!

  晚8時50分,盧漢公館前漸見熱鬧,應邀出席會議的要員們一個個毫無戒備地走下了車:第8軍軍長李彌,軍統雲南組組長沈醉,憲兵西南區參謀長童鶴齡,憲兵副司令兼憲兵西南區司令李楚藩,空軍第5路軍副司令沈延世。最後到的是第26軍軍長餘程萬和第26軍193師師長石補天,他倆是坐一輛車過來的。

  走進會議室,石補天未見盧漢,頓生疑心,便想開溜,對盧漢的副官楊治華說:“我肚子痛,先走了,開會有餘軍長在就行了。”

  楊治華攔道:“稍等片刻,盧主任馬上就到。”

  石補天隻好不情願地落了座。

  楊治華當即去報告了盧漢,盧漢說:“動手吧。”

  接令,龍雲青帶著12名手持短槍的士兵衝進會議室,一聲“舉起手來”,把準備開會的幾個人全都吼懵了,待反應過來,唯有乖乖舉手一途了,唯李彌還似在夢中;

  “你們搞什麽鬼名堂呀?”

  龍雲青告訴他:“今晚雲南全省宣布起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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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