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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長春城下盟

  ●曾澤生夜召密議出路問題,隴耀和白肇學當麵頂牛,白肇學苦思,曾澤生苦勸,情到深處自動大。白肇學說:“軍座,我跟你走。”

  幾近子夜了,夜的長春很寂靜。

  長春守軍第66軍軍長曾澤生早就上了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便索性坐起來。東北的深秋夜是有一絲涼意了,他打了寒顫,摸件衣披上,又順手擰開案頭的收音機,一個輕柔的女聲傳了出來:

  “……吳化文將軍率所部20000餘人的戰場舉義,大大地加快了我人民解放軍解放濟南重鎮的戰役進程,為解放濟南作出了重要貢獻。同時從軍事上給予了蔣介石反動集團沉重打擊,自它的內部動搖了國民黨官兵為其賣命的信心,促使他們認清形勢,進一步覺醒,不再為蔣介石白白送死,也使他們對我‘立功贖罪既往不咎’的政策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眼下,我軍節節勝利,國民黨步步失敗,在這種形勢下,走吳化文的道路,反戈一擊,立功贖罪,已經成為處於‘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國民黨官兵的唯一光明大道……”

  這來自西柏坡的聲音,雖經數千公裏的穿越,卻依然十分清晰。他關了收音機,又靜坐了一會,這才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下床吩咐值班參謀:

  “你通知白師長和隴師長立即到我這裏來一趟。”

  平常,曾澤生是很少在晚上召集部下開會的,所以,暫編第21師師長隴耀和第182師師長白肇學一接到通知,都以為發生了緊急情況,趕緊驅車過來,幾乎同時到達第60軍軍部——中長理事會大樓。

  一進門,隴耀便問:“軍座,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白肇學問得更具體一些:“是不是又與新7軍發生了衝突?”

  曾澤生抬手壓了壓,意即叫他們坐下,說:“沒有什麽事,我找你們來,不過是聊聊,隨便聊聊。”

  白肇學和隴耀十分不解地對看了一眼,慢慢坐下了,望著曾澤生。

  曾澤生卻好久不開口,似乎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的確,這是一個十分棘手的話題,在“天條”裏是砍頭的罪!說了,他們會願意和自己一起幹嗎?如果不願意,他們怕也不好拒絕,這樣豈不又變成了強人之所難?不說的話又似乎不是本衷。

  曾澤生沉默了好幾分鍾,他倆覺得了他的難言之隱。白肇學說:“軍座,我們共事多年,平日裏推心置腹,今天難道有什麽不能說的話嗎?”

  隴耀也憋不住了:“軍座,說吧!”

  曾澤生無奈地笑了一下,一聲歎息:“唉,這話是不知如何說,但既然叫你們來了,還是說吧,是關於部隊前途問題的,過去也和你們說過,現在形勢又是這個樣,我想另謀他途,但要聽你們的意見。”

  隴耀一生行武,性格豪爽,聽了這話蹭的站起來:“軍座,這還商量什麽?我聽你的!”

  白肇學低頭不語。

  曾澤生示意隴耀坐下,說:“這是關係到全軍官真命運的大事,非同小可,要大家商量決定才好。”

  白肇學這才點點頭說:“是的,要多商量商量,求個萬全之策。”

  隴耀是急脾氣:“軍座,那把你所考慮的說說吧。”

  曾澤生睨了一下仍低著頭的白肇學,道:“我們目前的處境,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圍困這麽長時間了,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可以說是陷入絕境啦!我反複想過,眼下我們隻有三條路可走,一是繼續死守,其結果必然是城破人亡,全軍覆沒;二是向沈陽方向突圍,但我們長期處於半饑餓狀態,戰鬥力降到了最低點,能突破共軍的重重包圍麽?希望微乎其微!即使僥幸逃出去一部分,既無支援,又無接應,恐怕免不了途中被殲的命運;那麽,最後一條路就是我要和你們商量的路,反蔣起義!我以為這是一條生路。”

  隴耀又蹭地站起來,情緒頗為激動:“軍座,就這麽決定了!我也想過,這些年來,我們60軍受國民黨嫡係的氣太多了,排擠、歧視、分割,裝備壞,待遇低,送死打頭陣,撤退當掩護,賞是他們領,過是我們背。這樣的窩囊氣我受夠了,我堅決擁護起義!”

  白肇學苦苦地一笑,寫在臉上的便是比哭還難看,他說:“我16歲就當兵了,本想為國為民、禦侮安邦出點力。但是,幾十年過去了,我所看到的總是自相殘殺,血淋淋的自相殘殺!說實在話,我是厭倦了,也不想再參與了。對蔣介石,我早已喪失了信心,獨裁昏儈,不足以為其群首,再跟他走,勢必走入末路。但共產黨,就比他好麽?我不敢肯定,貿然跟著走,恐怕也是一個泥潭。我看,我們不如就此把部隊拉出去,放了武器,解甲歸田吧,當一個自在百姓也好。”

  隴耀非常不滿意白肇學的態度:“解甲歸田?哪裏有田?有!我也不幹!我還要拿著槍向蔣介石報五華山之仇!”

  白肇學一聽也有些生氣:“你怎麽不講道理?我是說我的看法!”

  “我怎麽不講道理?”

  曾澤生見他倆爭起來了,怕傷和氣,連忙製止:“不要爭了!你們回去仔細想想,我也仔細想想,明天再碰頭研究吧。”

  這時,已是淩晨3點鍾了。

  白肇學、隴耀走後,曾澤生上床還是睡不著。他在想:白肇學的思想症結到底在哪裏呢?是因為他出身黃埔,定不下反蔣的決心?這一點,黃埔出身的蔣係將領大多是頑固的,但白肇學不像,他確像對蔣介石厭倦了。是對共產黨不了解,不信任?這倒有可能,他沒有直接和共產黨打過交道,一下子要轉這個彎是有些困難。但是,這個彎必須轉才好,他的第182師是第60軍的主力,師長思想不通,師裏就不可能統一了,因而會要影響到全軍的起義行動,甚至導致失敗,這當然是曾澤生無論如何也不願看到的結果。

  淩晨6點,他又起床了,徑直驅車去第182師師部。

  白肇學就疲憊地倚在師部辦公室的沙發裏,雙眼充溢血絲,臉色菜青,如害了一場大病一般。

  他看到曾澤生進門,掙了一下想站起身來,曾澤生趕緊上前按了他的肩,說:

  “別起身。”

  白肇學看著曾澤生,嘶啞著喉嚨說:“軍座,從你那裏回來後,我一直在這裏坐著想,也不知如何才想得透。說實在話,我真的很矛盾,也很想就此脫離軍隊,永不再幹了。”

  曾澤生見白肇學苦惱的模樣,知道他是真困惑,倒添了幾分說服他的信心。他在白肇學對麵坐下來,說:

  “老白,你的這種苦惱我也有過,恐怕絲毫不亞於你。你也知道,我在20歲時便憤然離家出走,入了唐繼堯的建國軍機關槍軍士隊,之後講武堂、黃埔,鬧了不少名堂,險些被王柏齡所殺。後來,因為老軍長(指盧漢)的庇護,我才得免殺身之禍,進了60軍,這後再也沒有離開過60軍了。這十幾年來,60軍發生的大事我幾乎都參與了……”

  說到第60軍,曾澤生動了感情,追溯到它的前前後後,從辛亥革命護國討袁和護法戰爭,講到驅逐唐繼堯的行動;從抗日戰爭中台兒莊重創日寇的戰績,講到去越南受降的舉動;從昆明的“五華山事件”,講到來東北參加內戰的痛苦經曆;一件件如在眼前,飽含著艱辛與曲折,也有捍衛著這支不屈的地方部隊的榮光。正因為如此,曾澤生的眼中已是星星點點的了,但他仍繼續往下說:

  “你想,這樣一支部隊,我能忍心在我手中敗落麽?能忍心由我來遣散麽?不說對不起經營這支軍隊的老長官和雲南的父老鄉親,就是對自己也說不過去。再說,要遣散又如何遣呢,蔣介石會讓你任意為之麽?此去雲南千裏迢迢,到處是蔣介的軍隊和特務機關,遣後能回十之二三,就燒高香了。雲南子弟枉死他鄉,這才會是我們的莫大過錯呀。對共產黨,我談不上很了解,但總是知道一些的,即使於他們的政策不說,前麵是有過不少例子的。潘朔端,這你最清楚;還有高樹勳,早幾天濟南起義的吳化文,他們不都受到了共產黨的歡迎,獲得了一種比較好的結果麽?再往壞一點的地方想,總可以保全我雲南3萬子弟……”

  情到深處自動人,這番話把白肇學說得淚眼花花,他攔住曾澤生再說下去:“軍座,別,別說了,我跟你走。”

  曾澤生緊緊握住他的手:“那我謝謝你啦!”

  做通了白肇學的工作,曾澤生立即進入了起義的準備中,在9月26日至10月13日的18天時間裏,他和白肇學、隴耀進行了六次長時間的密商,就聯絡人員、談判代表、解決起義阻力,摸清官兵意向、家屬及傷病員安置等問題進行了全麵的磋商,至13日晚,達成了一致意見:14日淩晨派解放軍俘虜後放回來的原第551團團長張秉昌和原第554團團副李崢先為代表,持曾澤生、白肇學、隴耀的聯合簽名信出城與解放軍聯絡;準備聯絡要當後,16日夜間發動起義,如解放軍另有命令,則以解放軍的命令為準;在此前,第182師和暫編第21師預先向新7軍布防;起義發動之際,扣押對起義持反對意見的暫編第52師師長李嵩和所部各團團長,然後由第182師和暫編第21師各派出一個營的兵力予以監視,並強製副師長、副團長服從命令,率部和全軍一起行動,如有人反對和破壞起義,將配合解放軍予以殲滅!

  14日淩晨,張秉昌和李崢先攜信從暫編第21師防地出城,奉命與解放軍聯絡。

  值此,第60軍在決定自己命運的道路上終邁了關鍵的一步!

  ●曾澤生的黑色幽默:“老子連降八級。”第60軍一挨打再挨打。解放軍“鐵桶”圍城,長春之敵成了“甕中之鱉”。圍城部隊“三管齊下”,政治攻勢有絕招:薄鐵皮喇叭有丈餘長。

  第60軍在東北的內戰史是一部痛苦的失敗史,這也是東北戰場上眾多的國民黨部隊的縮影,隻不過相對於國民黨嫡係部隊來說,第60軍更多了一層當“雜種”被歧視的滋味。

  46年4月中旬,第60軍從越南剛一調到東北,立馬便“瓜分”了;第182師配屬新1軍,擔任鐵嶺至昌圖一線的鐵路交通警備任務;第184師直屬東北長官部,擔任鞍山、海城、營口一帶的防守任務;暫編第21師則配屬新6軍,擔任撫順的防守任務。而軍長曾澤生的手中僅剩一個工兵營可供調動,他便每天捧著個黃泥火盆烤火,既生氣又無奈,免不得有些牢騷:

  “媽的,老子真正連降了八級。”

  略有些黑色幽默的話裏,是一種無盡的酸楚!

  這後不久的5月下旬,我東北民主聯軍在執行中央指示而放棄大城市的空隙間,突然在遼南實施反擊,以優勢兵力包圍了鞍山和海城。第60軍184師陷入了重圍,頻頻告救!杜聿明急令新1軍救援,可新1軍軍長卻強調他的部隊過於疲憊,拒絕增援;杜聿明又令182師馳援,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於是,有了潘朔端的第184師起義。

  聞訊,曾澤生是又急又震驚,但他有什麽辦法呢?

  46年10月,東北國民黨軍進行所謂的“南攻北守”計劃,第60軍從撫順調至吉南,歸屬新1軍指揮,曾澤生也隻有在同級的孫立人麾下聽令,爾後,又歸屬無軍事才能的吉林省主席梁華盛指揮,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接踵而至則是一連串的軍事打擊。

  47年2月,國民黨軍進犯通化,60軍暫編第21師第2團向柳河以東通溝方向出擊,掩護其國民黨左翼部隊進攻。行進途中,與我民主聯軍相遇。在我民主聯軍的強大攻勢下,退至菁嶺以南的高地固守待援,暫編第21師師長令第3團團長李樹民率兩個營增援,途中被我民主聯軍伏擊,丟了一個營;第2團則差不多被我民主聯軍吃光了,唯團長魏玉權帶百數人逃跑了。不久,我民主聯軍又襲擊暫編第21師1團1營駐紮點輝南,再吃掉兩個連。值此,暫編第21師進駐海龍不到兩個月,給吃掉了一個團又一個營。

  吉南的這種情形是令國民黨東北長官部擔憂的,遂采用“挖肉補瘡”之術,將重建不久的第60軍184師從西滿急調吉南梅河口,可調來不到兩個月,又被東北民主聯軍包裹上了,且切斷了其與海龍間的交通聯係。5月25日,東北民主聯軍發動攻擊,經五晝夜激戰,把第184師的防禦係統打個稀爛,師長陳開文被俘,參謀長張維孝斃命,三個團長也一死二俘,第184師番號複告消亡。

  第184師被殲後,東北長官部隻得令第60軍棄守吉南,退守吉林。就在他們撤退時,東北民主聯軍或堵或追,迫使他們走山區小道,炮兵和輜重騾馬無法行動了,人員又疲憊不堪,至使大部分掉隊被俘。其中,又以暫編第21師最為慘狀,所部近3000人被俘,團以下軍官便有200多,師長隴耀身邊也僅剩部分機關人員和一個特務連,這還是化裝才逃出來的!到吉林他收羅的殘部是不足一千了!

  經過這一折騰,第60軍元氣大傷,一直到7月初,才陸續補齊兵力,再次重組了第184師,恰這時,東北長官部又給了他們一次受“教育”的機會。

  7月1日,我東北民主聯軍在四平經過20天的激戰,給予四平國民黨軍沉重打擊後,主動撤出了戰鬥。國民黨東北長官部卻以為是敗退,令第60軍唯一比較完整的第182師向雙陽出擊,截擊四平“潰退的共軍”。因為有了前麵的教訓,第182師這次總算乖了些,既不貿然進攻,又不擅自撤退,白天出動,晚上集中,反複在鴨子架、太陽嶺、褲襠溝、大醬缸一帶揉來揉去。雖如此,卻仍逃不脫挨打的命運,7月14日,東北民主聯軍趁夜暗突然截斷了第544團團部與各營間的聯係,發起攻擊,將第1、2營及團直機關全殲,團長嶽嘉祥亦被擊斃。與此同時,東北民主聯軍另一部也對駐大醬缸的第546團2營發動了攻擊,同樣的一鍋端。至此,第182師再無絲毫戀戰之心了,急匆匆驅殘部繞道長春,乘火車返回了吉林。不過,第182師的官兵還是非常善於自嘲的,一群人你湊湊我湊湊,湊了一首打油詩,是形容這次出擊的:出兵不離鴨子架,

  褲襠溝裏來回鑽,

  白天出擊夜晚退,

  幾乎全落大醬缸。這打油詩多少可以反映第60軍官兵經過數次慘敗後的厭戰心態。也許,這也是曾澤生後來另謀他途的重要原因之一吧?事實上,軍心浮動,士氣跌落,是曆來兵家治軍之大忌,許多卓有成就的高人都對此棘手,他曾澤生又能怎麽樣呢?

  自這次第182師返回吉林後,一個時期內第60軍再也沒有主動出戰了,一直到48年3月上旬,奉命倉促撤至長春。

  東北野戰軍(東北民主聯軍改編的)掃清長春外圍據點的戰鬥是48年4月中旬開始的,至5月底基本結束,對長春之敵形成了包圍之勢。然而,是打長春還是“困”長春,林彪和中央扯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皮,一直到7月中旬,林彪才承認“不宜勉強和被動地攻長春。”於是,就有了我軍的“軍事打擊、經濟封鎖、政治攻勢”的三位一體的圍困長春的計劃。

  這是一種鐵桶式的包圍方式。東北野戰軍以肖勁光為司令員,肖華為政委,陳光、陳伯鈞為副司令員,解方為參謀長,唐天際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組成了圍城指揮中心,集中了第12縱34、35師、第6縱18師、獨立第6、7、8、9、10師共8個師又一個炮兵團的10萬之兵力,在長春城外50裏方圓的地麵上,築起了一道城外之城。

  長春守軍成了“甕中之鱉”。

  此時,長春的守軍約有一個兵團,設有東北“剿總”第1兵團部,轄新7軍、第60軍吉林保安旅、騎兵保安第1、2旅及長春警備司令部,也有10萬之眾。

  對壘之初,城內的國民黨軍還是有些無所謂的,經常派出小股部隊出城襲擾和搶糧食。後來情勢日益嚴重,他們便組織了一些試探性的突圍,有幾次還相當具備規模,最多的近達兩個師的兵力。可是,每一次突圍出城,不是遇上了解放軍密集的火力網,便是誘入到縱深地帶給解放軍吃掉了,經過十餘次試探後,城內的國民黨軍便絕了這念頭。

  可是,不能突圍,要活下去又成了問題。城內10萬官兵,最起碼的條件是要吃飯活命。但解放軍使用的是嚴密的經濟封鎖策略,通向長春的所有交通要道及路口,幾乎都設有檢查哨,糧食、疏菜、燃料和牛、馬及其他生活資料一律禁止入城。最初,城內的國民黨官兵還可以到城中老百姓家裏或城外靠城的村莊裏去打劫,但很快,能搶的地方都搶光了。加之解放軍圍城部隊日益壓縮包圍圈,最後便隻剩倚空投活命一條路了。然而,10萬官兵是一個巨型大口,每天最少要吞噬40架次飛機的食物,但南京政府能派到這裏來的飛機最多每天也不過10餘架次,這還是開始的時候,之後依次遞減,從每天三四架次,減到了每周三四架次。但即使這樣,還不是牢靠的,因為解放軍圍城部隊用炮兵和高射機槍布了一圈防空網,有的飛機來不及空投便倉皇逃回去了,有的則在高空漫無目標地亂投。許多食品落到了解放軍的陣地上或封鎖區內去了,這就讓城內的國民黨官兵更加苦不堪言!與此同時,在分配空投食品時,又顯現了非常明顯的嫡係和非嫡係關係,兵團司令鄭洞國私下裏規定,空投食品主供新7軍,這樣第60軍的日子就更艱難了,一天隻能吃少許高粱米摻大豆,致使絕大部分兵麵部浮腫,腿軟夜盲,連走路都十分困難。曾澤生不禁撫額哀歎:

  “我的兵爬都爬不動了,還有什麽精力打仗嘍!”

  在實施軍事打擊和經濟封鎖的同時,圍城部隊也向城內的國民黨官兵展開了強大的政治攻勢,其形式之新奇,宣傳之廣泛,內容之豐富,都可以說有點“前無古人”了。用薄鐵皮做成的近丈長的大喇叭筒架在樹上或高坡上向城內國民黨官兵喊話,其聲音可以漫徹全城;將宣傳品裝在特製的宣傳彈殼裏,用迫擊炮發射出去。數百成千張花花綠綠的宣傳紙在城市上空飄飄灑灑,把宣傳品用油紙包好,固定在漂浮器材上,從伊通河上遊向長春市漂去……約略估計,在圍城期間,圍城部隊向長春市內散發了近100萬份宣傳品,全部是宣傳我黨我軍的政策和主張,揭露蔣介石的內戰陰謀!鼓動國民黨官兵放下武器棄暗投明的。它的直接效果是使13500餘名國民黨官兵脫離敵對陣營跑出了城,僅第60軍便是3800餘名!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從根本上動搖了國民黨官兵守城的信心,促使一些國民黨守城將領琢磨出路問題。

  事實上,我圍城部隊“三管齊下”的守城策略,也是曾澤生主動聯係起義的最直接的原因。

  ●潘朔端辨認聯絡書,劉浩力排眾議,肖勁光表態:“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中共中央放寬條件城下結“盟約”。曾澤生下令扣押徐樹民,長春解放兵不刃血。

  曾澤生的聯絡代表張秉昌、李崢先到達我東北軍區政治部前方辦事處時,恰好圍城指揮部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唐天際和聯絡部長劉浩都在,他倆看了曾澤生、白肇學、隴耀的聯名信後,立即打電話給圍城指揮部,通報了這一情況,圍城指揮部有人提出了他們的疑惑:

  “今天我們獲得情報,長春之敵要突圍,第60軍派人來聯絡起義,是不是玩詭計?意在麻痹我們?”

  劉浩提出了他的判斷:“我以為不一定是,他們真心起義的可能性非常大。”

  指揮部的人便說:“那你來一次吧。”

  “我和潘朔端一起來吧。”

  劉浩提出他的想法,並不是無的放矢。他自46年4月直接受毛澤東、劉少奇的委派,到東北開展滇軍的工作後,進行了一係列卓有成效的活動。就以第60軍來說,已發展了有團、營、連各級主官加入的十多人的地下黨小組,並直接和隴耀等人對過話,做過他們的工作,對他們的厭戰情緒和他們在國民黨軍中受歧視的情況頗為了解。不過,由於長期的敵工工作的鍛煉,劉浩還是十分謹慎,又請同在前方辦事處的指揮部副參謀長潘朔端辨認了信的字跡,潘朔端瞄了一眼便說:

  “這是他們三個人的親筆簽名,信是白肇學書寫的。”

  劉浩更堅定自己的判斷了。因擔心圍城指揮部有人有不同意見而喪失這樣一個好機會,他又向東北局和林彪、羅榮桓寫了請示報告,抄錄了曾澤生他們的聯名信,叫人火速送東北局,之後這才和潘朔端一起去圍城指揮部。

  到達圍城指揮部時,已近夜深了,恰指揮部正開完作戰會議,肖勁光、肖華、陳伯鈞都在,劉浩便把曾澤生、白肇學、隴耀聯係起義的信交他們傳閱了,並詳細向他們匯報了第60軍派人來聯絡起義的情況和看法。

  16日上午,解方、潘朔端、劉浩一起到前方辦事處和張秉昌、李崢先見了麵,提出了圍城指揮部的5點意見:

  一、歡迎第60軍反蔣起義,但如果是借起義之名,行突圍之實的話,我軍將采取行動堅決消滅;

  二、第60軍應馬上撤出對我解放軍的布防,倒轉槍口,沿長春中山大街(60軍與新7軍防區的分界線)對新7軍和鄭洞國的兵團司令部布防;

  三、準備配合我軍消滅新7軍和鄭洞國的兵團部;

  四、建議曾澤生以召開緊急會議的名義,將特務分子、軍參謀長徐樹民、暫編第52師師長李嵩及其三個團的團長扣押,強製部隊服從指揮;

  五、指派相當一級的正式代表出城與我商談。

  聽了這些意見後,張秉昌、李崢先即返回長春市內,向曾澤生、白肇學、隴耀匯報了聯絡經過和我方的意見。

  晚飯後,曾澤生又派第182師副師長李佐、暫編第21師副師長任孝宗為正式代表,攜帶著蔣介石15日空投的突圍手令和鄭洞國的突圍計劃出城,來到了我前方辦事處,說:

  “曾軍長完全接受貴方提出的5點建議,已下令由隴耀的暫編第21師對新7軍布防,由白肇學的182師監視暫編第52師,並準備扣押徐樹民、李嵩他們。如果鄭洞國和新7軍突圍,60軍就在城內維持秩序。其他尚待解決的事,曾軍長派我們來磋商。”

  我方對曾澤生的態度是較為滿意的。恰這時,東北局又轉來了中共中央關於爭取60軍起義而致東北局及林、羅、劉的電報,進一步明確了起義的有關問題……你們爭取60軍起義的方針是正確的,1兵團(指圍城部隊)對60軍的分析及處置也是對的。惟要60軍對新7軍表示態度一點,不要超過他們所能做的限度。吳化文退出濟南戰鬥時,曾以電話告訴王耀武說,我不能打了,但我也不打你寄語,這是軍閥軍隊難免的現象,隻要60軍能拖出長春開入我指定之區域,願意加入解放軍序列,發表通電表示反對美國侵略,反對國民黨反動統治,讚成土地改革及沒收官僚資本,擁護共產黨及人民解放軍也就夠了。你們應當不失時機地和60軍代表加緊商談,並注意這些代表,張衝應速去1兵團。如果曾澤生願意見潘朔端,則潘可秘密見曾,如果60軍能照上述辦法楊長避短開出長春,則1兵團(加12縱)便應攻入長春解決新7軍,即使不能一下解決也可逐步解決之。這電文考慮細致,入情入理,足可見匠心。根據這,唐天際副政委明確告訴李佐和任孝宗說:

  “我們考慮,這半年多來,60軍官兵生活艱苦,體力虛弱,因而不準備讓你們對付新7軍了,交防後即可撤離長春休整,由我們來對付新7軍。我們有這個力量!”

  李佐和任孝宗當然非常高興。

  唐天際又告訴他們:“我們派劉浩同誌為我軍代表,隨你們一同去長春,與曾澤生將軍商談起義的具體事宜。”

  就在這時,曾澤生已在城裏動作開了,他下令扣押了徐樹民、李嵩及暫編第52師的三個團長,並將指揮所移到了我地下黨控製的第182師545團團部,並向部隊宣布了起義決心和行動計劃。

  10月17日上午,劉浩同李佐、任孝宗一道進城,就交接防的具體問題和曾澤生麵對麵地進行了磋商。

  當晚8時,雙方開始交接防地。

  次日淩晨,第60軍30000餘起義部隊全部撤出了長春。

  第60軍起義,使鄭洞國的突圍計劃頓成泡影。他知道大勢是去了,但要他率餘部起義卻又不能,怕背“賣主求榮”名聲,故他對曾澤生派去送信、勸他起義的第60軍政工處處長薑弼武說:

  “他要起義,請他自己考慮,要我和他一路,我不幹!”

  然而,他終究擋不住泄堤水。10月19日,新7軍和其它幾個旅共40000餘人集體繳械投誠。他也陷入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境地,又率兵團部退到銀行大樓堅守了一天多,最終,他也投了誠。

  至此,長春兵不刃血的解放了。

  長春的解放,加速了國民黨在東北的失敗。解放長春的第三天,長春的圍城部隊即移師沈陽和結束遼西會戰的東北野戰軍第1、2、7、8、9縱隊於10月底完成了對沈陽之敵的包圍。緊接著於11月1日發動攻擊,11月2日即結束戰鬥。

  沈陽遂告解放。

  沈陽戰鬥中,又有暫編第53師師長許賡揚率部8000餘人舉行起義。與此同時,我東北野戰軍也對營口之敵發動了總攻,同樣於11月2日結束了戰鬥。

  營口的解放,為遼沈戰役畫了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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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四)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一)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菊花與刀:日本文化諸模式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