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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淮海奇將傳

  ●杜聿明心係徐州,卻被蔣介石耍了;粟裕提出淮海戰役設想,毛澤東緊急複電。黃百韜注定要挨第一刀,倉皇西撤。周恩來緊急啟動“內線”。

  沈陽、營口一破城,國民黨軍隊在東北便再無半點立足之地了,10月中旬匆匆從北平趕去東北的杜聿明,剛好趕上廖耀湘兵團的被全殲和兩城的丟失,剩下的就是指揮所剩無幾的殘部從葫蘆島撤退了。

  也許,東北戰場由他開始,又由他來結束,莫非是一種天意?他實在想不通的是:幾十萬軍隊是怎麽灰飛煙滅的呢?

  挺挺地站在葫蘆島港口碼頭上,杜聿明似乎要凝成冰雕了。

  從南京飛來的國防部第3廳副廳長許朗軒找到碼頭上,給他送來了一份《徐蚌會戰計劃》和蔣介石的信。蔣在信中說:

  “目前徐蚌戰役關係國家存亡,許副廳長帶來的計劃如弟同意的話,請赴蚌埠指揮……”

  杜聿明就在碼頭上翻看了會戰計劃。

  於徐州,杜聿明早有他的想法,還是在48年5月,他便向蔣介石建議了:

  “集中強大的機動兵力,吸引共軍攻擊某一據點,久攻不下,待其攻擊頓挫時,出動機動兵團與之決戰;如果我軍已補充完成,而對方尚未發動攻勢時,即爭取主動,發動攻勢,尋找共軍之一部而殲滅之!”

  這建議是頗費了杜聿明一番腦筋的。到濟南城被破時,他依照這種思路的具體打法都有了:“待中共中原、華東兩野戰軍東西分離之際,集中主力尋找華野之一部,一舉殲滅,進而擊破其主力,達到收複泰安、濟南之目的。以華中我軍主力在豫西方麵牽製中野,以徐州我軍主力向華野主力攻擊。”

  9月30日,杜聿明攜了這計劃飛南京找顧祝同核定,顧祝同哪敢作此決策,遂令他飛北平麵呈蔣介石。

  10月1日,蔣介石在北平東城枯葉飄零的圓恩寺內接見了杜聿明,雖說東北戰事已攪得他頭昏腦脹,但他還是接了杜聿明的計劃,並花一個晚上審閱了,批了“此案可行”幾個字。

  10月3日,杜聿明攜“手諭”返南京,仍交顧祝同。顧祝同是老油滑,怕擔責任,複再問他:“你有幾成勝算?”

  杜聿明有些生氣了:“十成!”

  顧祝同便隻好在計劃上簽了字。

  10月7日,杜聿明依計劃到徐州召集邱清泉、李彌、黃百韜等高級將領部署具體戰法,定在10月15日正式行動。

  豈料,10月15日清晨,蔣介石急電停止這一計劃,令杜聿明到東北去收拾殘局。杜聿明一怕誤了徐州戰場,二怕攪進東北殘局,便力爭:

  “校長,徐州之役迫在眉睫,我一走……”

  蔣介石挖肉補瘡慣了,截斷他的話說:“徐州次要,重要的還是東北!”

  杜聿明便隻有歎氣的份了。

  結果,重要的東北還是丟了,事實上,這也是一副誰也無法拯救的敗局。但對於杜聿明來說,則不僅僅如此了,他總算見識了共產黨軍隊的厲害。大兵團作戰如下餃子一樣,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戰略戰術戰力都遠遠超過了國民黨軍隊!他便懷疑,徐蚌會戰還有幾分勝算呢?

  好在蔣介石送來的計劃基本是按他的思路走的,他多少振作了一些,對許朗軒說:

  “我同意此案,等葫蘆島部隊撤完後我立即動身!”

  可是,杜聿明哪裏知道,蔣介石送給他看的會戰方案隻是兩個方案中的一個,就在他看方案的第二天,顧祝同帶著另一個方案親赴徐州部署去了!

  杜聿明就這樣落進了不可自拔的陷阱中!

  濟南的槍聲剛一停,華東野戰軍代司令員兼代政委粟裕便向中央軍委發了一封電報,就華東野戰軍下一步作戰問題,提了4點思考意見:

  一、進行淮海戰役,攻占兩淮、海州、連雲港,收複寶應、高郵。

  二、隻進行海州作戰,僅以攻占海州、新浦、連雲港為目的。

  三、全力向南求援之敵一部發動攻勢而殲滅之。

  四、濟南戰役後,全軍進入休整。

  電報到西柏坡後,毛澤東拿著地圖,靠在床欄上思考了大半夜,淩晨4點多鍾的時候,他又叫警衛員叫醒了周恩來和朱德,討論了三個多小時,之後回複粟裕:

  “我們認為舉行淮海戰役甚為必要……”

  緊接著他們又連發三電給粟裕,就作戰地區,殲滅對象,兵力使用等問題作出了一係列指示。

  至10月11日,他們再電粟裕和中原野戰軍劉、鄧,明確指出:“本戰役第一階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殲滅黃百韜兵團,完成中間突破,占領新安鎮、運河車站、曹八集、峰縣、東莊、臨城,韓莊、沭陽、邳縣、郯城、台兒莊、臨沂等地;第二階段……”

  遵循中央軍委的指示,我華東野戰軍和中原野戰軍於11月6日發出了全線總出擊的進攻令,迅速完成了對徐州之敵的戰略包圍。

  黃百韜注定是要挨第一刀的!

  他的7兵團共5個軍約12萬人,全部圍繞在新安鎮7公裏範圍內抱成一團,原擬阻止華東野戰軍南下淮安、淮陰,同時鞏固徐州以東外側。豈料,戰役的局勢遠遠不是他們那樣所設想的!

  11月6日夜,華東野戰軍7個縱隊已迅猛地進逼郯城以北、費縣以南的台兒莊、棗莊、嶧縣地區,其矛頭所指,可謂一目了然!

  一向驕橫跋扈的黃百韜此刻也不寒而栗,偏巧國民黨總統府少將參軍、戰地視察官李以劻到7兵團視察,他的苦水和怨恨便一傾而瀉:

  “他們是衝我兵團來了,現在兵團的位置不利,極不利!在新安鎮打的話,孤軍無援,等於坐守待斃;如側敵西進,到不了徐州就會遇敵,我兵團僅10多萬人,而中共主力則有30多萬,優劣再沒有比這分明的了!且我多麵受敵,隨時應戰,腳跟無法立穩,最易被敵擊破,不堪憂慮,不堪憂慮!”

  說到痛處,黃百韜淚眼花花,如泣如訴。

  可李以劻有什麽招?局勢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他隻有用同情的目光和焦慮的神色給他添一些怨了!

  “國防部作戰計劃一再變動,處處被動,這真是將帥無才,累死三軍;將帥無能,拖死三軍。古人說,勝則舉杯相慶,敗則出死力相救,我們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但這次戰事不同於以前,這次主力決戰,關係存亡,請你無論如何要轉告劉老總(劉峙),千萬要激勵各級戰場指揮官,否則同歸於盡,誰也走不了……”

  黃百韜當然明白,他提了一個極渺茫的希望。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唯有兩行淚鏈串得長珠子一樣。

  不過,失望歸失望,命還是要逃的。就在這後兩個小時的淩晨,黃百韜7兵團5個軍都接到了西撤命令,一時間,各軍蜂擁西行,哪分你我先後,哪管大路小道,塵煙漫漫,車輪滾滾,哀聲陣陣。

  目標倒是一致的:西撤,西撤……

  豈能讓黃百韜逃了?

  早在中央軍委定下戰役決心的10月11日,周恩來就曾致電華東野戰軍粟裕、陳士榘,電中稱:

  “……截住黃百韜兵團,是我實現戰役第一階段目標之緊要。你們要迅速組織兵力,完成戰鬥部署。同時要加強對敵策反工作,爭取敵整兵團、整軍、整師或部分臨陣反正,於戰役作用甚大,意義亦甚大。事實上,這一點是積極可為的,如敵第3綏靖區副司令張克俠、何基灃均係我地下黨員,你們速可派人聯係,迅速完成起義準備,以期率第3綏靖區全體起義,至少大部起義……”

  11月7日,中央軍委再次急電華東野戰軍粟裕、陳士榘,就敵第3綏靖區部隊起義的問題明確指示:

  “……國民黨第3綏靖區第59軍、第77軍的起義工作望在近日完成,盡快起義,這樣,我軍可極大限度的爭取時間,直插大許家、曹八集鐵路線段,切斷黃百韜的退路,實現關門打狗的計劃!”

  黃百韜是“狗”命難逃了!

  ●周恩來南京密約張克俠,葉劍英北平密約何基灃,都說:關鍵時給敵人致命一擊!兩個副司令長官原來都是老共黨!神秘客“楊斯德”。

  接到周恩來電報的第三天,我華東局社會部交通巡視朱林受命潛入徐州,以華東局代表的名義密約張克俠。

  張克俠一聽“娘家”來人,大喜過望,趕忙推掉一切纏身事務,把朱林接到自己的居室,關門作竟夜長談。

  “你再不來,都快把我憋死了!”

  也難怪張克俠如此心急心迫!一者解放戰場發展如此迅猛,徐州即將成為戰役的中心,於使命,他深感擔重千鈞,自己和所轄部隊的行動,將直接影響戰役全局,如果沒有黨的及時指示,真會有點盲人騎瞎馬了!二者,他和其他幾個地下黨員在部隊內部的活動,及吳化文在濟南反正的影響,已引起國民黨當局的高度警覺了,其官辦雜誌《新觀察》曾撰文,其意所指十分明了:“第3綏靖區馮治安、張克俠、何基灃等的部隊防守徐州,誰能保證不出現裏應外合,內外夾攻的形式步吳化文的後塵呢?當局應深審之。”與這言論同步的是:劉峙解除了張克俠的徐州地區守備指揮官職,並將共產黨員過家芳為師長的第132師調出了徐州城,其防務由蔣嫡係新8軍接替,其局勢大有箭在弦上的感覺了。再者,他身在“曹營”,於“家”總有一種苦悶的期待。他是1929年在上海由張存實介紹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的,之後直接受黨中央領導,一直在敵營壘裏工作,十數年如一日,為黨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但是,日久思“家”!為此,在46年初夏,他借送馮玉祥將軍出國考察之機,在南京約見了周恩來,提出了要回“家”的想法。周恩來告誡他:“蔣介石是一定要打內戰的,他要打,我們也隻有奉陪。但是,我們不但要在戰場上狠狠回擊他們,也要從敵人內部狠狠回擊頑固派。所以,你要多向蔣軍官兵,尤其是那些高級將領和帶兵的人,說明我們黨的政策,指明他們的出路,爭取大規模的反正。同時,要注意培養自己能掌握的可靠部隊,在關鍵時刻,回戈給敵人致命一擊!”

  張克俠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隻要黨下命令,我可以保證隨時行動!”

  如今,這個期待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第二天,張克俠又安排朱林與何基灃見了麵,何基灃也是一臉的急迫:“怎麽不早通知我?”

  何基灃是39年1月秘密前往延安,尋求革命真理,受到毛澤東、劉少奇接見和教誨後,由中共中央批準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的,之後,一直在第3綏靖區的前身部隊開展活動。同樣的,他和張克俠一樣,也有一顆思“家”甚切的心。

  46年9月,他的父親在北平故去,奔喪的追悼會上,他遇上八路軍總部聯絡幹部徐冰,便直率地提出了回“家”工作的要求,徐冰一邊勸慰不要急,一邊將其情況報告上級。不久,身為國共和談代表的八路軍參謀長葉劍英在北平後寺胡同秘密接見了他,推心置腹地告訴他說:“你現在回解放區還不是時候,還是回原部隊好,不要輕易暴露身份,但到關鍵時刻,要毅然決然地領導起義。”

  葉劍英還告訴他:“你有事可和張克俠商量,他也是我們的人。”

  “是麽?”

  何基灃自然是又驚又喜了!

  也是到這後,他才和張克俠發生橫向聯係,從此兩人在一個營壘中相互策應,肝膽相照!

  朱林在與張克俠、何基灃的會晤中,就國內政治、軍事形勢,國民黨在徐州的兵力和部署和最新動向,以及第3綏靖區主要軍官的表現等進行了充分的分析和估量,之後一致認定:第3綏靖區的起義可行,且事不宜遲!

  不過,他們還是把目光投到了第3綏靖區司令馮治安身上。

  為此,何基灃特意在家裏安排了一場宴會,除邀請馮治安外,還邀請了十多個軍、師長及高級將官,朱林則躲在隔壁侍從室觀察。

  或許是本性難改,馮治安三兩酒下肚,臉就紅了,唾沫四噴,牛皮呼呼而出:“徐州乃南京的北大門,蔣總統一定會花大力氣的,目前已調集了很多精銳部隊,而且還將繼續調來,我們有足夠的實力與共軍決一死戰……”

  朱林搖了搖頭:這種死硬的頑固派,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摸準了基本情況後,朱林即返淮海戰役前線指揮部,向華東野戰軍領導作了全麵匯報,譚震林還親自與他交談了五個晚上,就第三綏靖區起義的具體問題進行了詳盡的討論。後因中央軍委調朱林去上海執行另一特別任務。這一重任轉到了敵工部的楊斯德身上。

  10月22日,楊斯德在敵工人員引導下,秘密穿過敵防地,順利到達了賈汪前線指揮部,向張克俠、何基灃傳達了華東野戰軍關於起義的具體指示。

  這時節,楊斯德也不是楊斯德了,叫陳惠國,是南京來的“高參”。

  “高參”一到便迅速活動開了,首先成立了臨時黨支部,成員有敵工科副科長孫秉超,何基灃的副官李連城,111團3營營長王世江,2營機槍連連長馮誌中等,這些都是老牌的地下黨員了,有的是從延安滲入該部的,有的則是李先念任新四軍5師師長時親派打入的,都可說是久經考驗,赤膽忠心的虎將!這些虎將一擰繩,立即有針對性展開了工作,尤其對那些尚處於觀望彷徨的官兵們及時闡明形勢、宣傳共產黨對起義部隊的政策,收到了十分明顯的成效。

  起義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10月31日,華東野戰軍代司令員粟裕正式通知我地下工作者:戰役於11月8日發起,屆時華野7縱、10縱,13縱從第3綏靖區正麵渡江南下,截斷徐州與黃百韜之間的通道,要求張克俠、何基灃在戰役發動時起義,讓出運河防線,控製所有橋梁,確保我軍順利過河南下。

  起義的聯絡口號是“楊斯德。”

  夜間聯絡的信號是手電明滅三次,且人員全部翻穿棉衣。

  起義時,楊斯德在指揮所協助張克俠、何基灃統一指揮,孫秉超到過家芳師,李連城到111團具體實施起義計劃。

  起義後,部隊分兩路匯合後,一路由劉莊到蘭陵,一路由台兒莊到蘭陵,匯合後再聽行動指示。

  ●劉振三稱病離去。馮治安話裏有話。第59軍亂作一團,萬年閘刀兵相見。張克俠軟禁徐州,金蟬脫殼。兩虎將毅然舉義旗,撕開口子,東野部隊順利南下。黃百韜為“黨國盡忠”。蔣介石連連叩桌:“馮治安誤我。”

  起義準備工作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11月2日下午4時許,賈汪前線指揮所的專線電話突然震響了,何基灃拿起電話,話筒中傳來了張克俠那略帶焦灼的聲音。在徐州的張克俠告訴他,第59軍軍長劉振三執意要去上海看病,且獲得了馮治安的批準。他這一走,是不是覺察了起義部隊的動靜?他又會不會向馮治安告密?

  擔心顯然不是多餘的。第二天一早,第37師師長李寶善令駐韓莊的111團撤至運河南岸,到師部附近待命,其防變的意圖是很明了的啦。

  針對此,何基灃密令團長張兆芙,把由中共地下黨員王世江掌握的一個營留在運河以北以便適時地和解放軍聯係,必要時先舉義旗。

  形勢是越來越緊張了。

  11月4日上午10時,第132師師長過家芳又突然接到馮治安的緊急電話,令他速趕去徐州參加緊急軍事會議,這便給人警覺:會不會是一個圈套呢?

  思慮再三,從大局想,過家芳還是毅然赴會了。

  會議是從南京匆匆飛來的總參謀長顧祝同召開的,部署徐蚌會戰意圖,免不得要“與共軍決戰”等陳詞濫調了一番。

  會後,馮治安留下了過家芳和代59軍軍長出席會議的180師師長崔振倫。這一刻,馮治安再也膽壯不起來了,一臉的哀傷:

  “現在的局麵極嚴重。總統與共軍決戰的決心是下了,準備集中5個兵團的兵力,在徐蚌間和津浦路兩側作攻勢防禦。這一戰的確關係到黨國的生死存亡,勝則可建功立業,為王為侯,敗則死無葬身之地了。現在,鄭州、開封已放棄,海州也要放棄,黃百韜的兵團要向徐州靠攏,李延年的綏靖區要撤銷,劉汝明的綏靖區要改編,我們呢?固守徐州的北大門,擔重千鈞,稍一閃失,後果不堪設想了……”

  他似乎是真的不堪想了,眼緊閉,手中握著的鉛筆也顫動不止。少許,他猛地睜開眼,像要掙脫什麽,說:

  “大戰在即,兄弟當同舟共濟,今後,你要負責59軍,你則負責77軍,不要出亂子。”

  說話間,他用手各點了過家芳和崔振倫一下,但他的手抖索得也更為厲害了。

  過家芳總算無險而歸。

  11月5日,華東野戰軍第10縱隊越過滕縣、官橋,向韓莊逼近,不久即與駐韓莊的111團3營相遇,前鋒開槍示警。

  3營營長王世江一聽槍聲,知情況有變,急令9連連長前去察看,不久便帶了兩個解放軍戰士過來,王世江大喜,把手槍一扔,說:“原來是娘家人!”

  兩個解放軍很是愕了一會。

  王世江叫他倆帶他去見首長,在一個大墳包後麵見到了第10縱司令員宋時輪和政委劉培善,不待問,便自報家門:“我是中共地下黨員,公開身份是77軍132師111團3營營長。”

  宋時輪有些意外:“你同我軍什麽人聯係?”

  “楊斯德,孫秉超。”

  “那他們對你有什麽交待?”

  “掌握好部隊,待命起義,迎接解放軍。”

  宋時輪高興了,一把握住他的手,使勁搖了搖:“好,太好了!”

  在宋時輪司令員的命令下,王世江的第3營率先舉起了義旗。

  馮治安嗅到了不妙的風聲。

  11月6日淩晨,他嚴令第59軍、77軍堅守運河防線,將每個渡口的守橋部隊增至一個團,所有的炮兵部隊則全部進入陣地。同時,他還預備了兩輛裝甲車應急,隨時可奉命待發。

  箭已經在弦上了。

  可是,第59軍內部還亂作一團粥。

  參謀長劉景嶽是堅決不同意起義的,他說:“我為黨國效忠了大半輩子,到如今寡婦再嫁?不幹!”180師師長崔振倫則聲稱全家都在江南,這邊一動,家人勢必遭殃,是幹不得的。38師師長楊幹三卻如徐庶進曹營一般,始終一言不發。唯有副軍長孟紹濂左勸右說,弄得喉嚨冒煙心裏窩火,卻不能勸動半分,沒奈何,隻好心灰意懶求救於何基灃。

  何基灃想了想,時間緊迫,不容再拖延了,必須采取果斷措施。於是,他和楊斯德商量,請解放軍從59軍正麵施加壓力。

  11月7日下午,華東野戰軍10縱部分主力向第59軍防守的萬年閘方向實施突破,黃昏時攻占了萬年閘北岸的橋頭堡,晚9時完全占領了橋梁和南岸據點,渡過運河的解放軍兵力也達3個團之多!

  負責該閘守備的180師亂了,軍參謀長劉景嶽急了,慌不迭上報,馮治安也急了,嚴辭厲語地命令:“限天亮前奪回失地。否則,一定軍法從事,團長、師長也不姑息,軍參謀長劉景嶽貽誤戰機,亦一律問罪!”

  馮治安的這命令是何基灃電話轉達的,劉景嶽聽了驚恐萬狀,乞求說:“楊師長已經急哭了,黑夜倉促間部隊聯係不上,寸步難行,望副座念多年長官部下的情誼,寬恕屬下等。事已至此,總得想個辦法才成。”

  何基灃的嘴角溢出了笑意,但對著話筒的口氣卻是不耐煩的:“想辦法?你們自己想!你和孟紹濂商量商量,一致了再告訴我,另行定奪。”

  說了,還怕劉景嶽猶疑,又補了一句:“商量的結果必須在午夜前告訴我。不瞞你,天明之後,執法隊就從徐州來賈汪!”

  不待話音落,何基灃就“砰”的掛了電話。

  這一打一嚇,果然見效!午夜時分,孟紹濂打電話告訴何基灃,意見統一了,同意起義。

  第59軍的矛盾就這樣解決了。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起義的另一核心人物張克俠呢?

  張克俠被馮治安軟禁了。

  馮治安對張克俠素不放心,再加之張克俠數次勸馮治安率部起義,所以,大戰來臨之際,馮治安不讓他接近部隊當屬正常。

  張克俠呢,眼見著起義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直至眼前,自己卻羈絆於徐州,那心裏的焦灼也是可以想見的。

  於是,一個想回部隊,一個阻止其回部隊,兩人鬥開了心智。

  張克俠說:“前方將有大的戰事,我要回去指揮。”馮治安立馬堵回:“大局要緊,我這裏也離不開你呀。”張克俠又說:“賈汪的情況我最熟悉,我不去不放心。”

  馮治安一臉的笑意:“放心,放心,我會安排妥的。”張克俠是沒招了,遂通過何基灃、孟紹濂向馮治安提出讓他回去指揮的要求,馮治安還是照舊一口拒絕!

  最後,張克俠憋急了,正臉作色:“你難道讓我在這裏無所事事?”

  馮治安笑意不減:“怎麽會呢?”

  也真不會。馮治安把59軍副軍長孟紹濂、77軍副軍長許長林火速調到了徐州,令張克俠主持會議製訂作戰計劃。

  這當不失為一箭雙雕,既拖住了有“反骨”的兩個前線主官,又困住了張克俠,故會議一開始,馮治安便擺出“馬拉鬆”的架勢,令其心腹幹將陳繼淹等一口氣提出了3個不成熟的作戰方案,結果東補一下,西挖一下,至11月7日夜深仍無任何結果。

  張克俠是心火如焚了,起義迫在眉睫,何基灃、楊斯德又來電急催,可他卻陷在會場無法脫身,叫他如何不急?

  8日淩晨,去宴請邱清泉的馮治安回到了會場,假意詢問討論情況,59軍副軍長孟紹濂生情緒了:“總司令,前線即將打響,還搞那麽多方案幹嗎?”

  馮治安立刻反口一咬:“你們不是報告敵人在頻繁調動嗎?有備方無患。”

  “既然總司令知道情況複雜,那為什麽還批準劉軍長請假走?現在仗要打了,總司令又把我留在徐州,讓擔子擱在參謀長身上,萬一失利呢?責任誰擔?”

  馮治安倒一時不好作答。

  張克俠見時機已到,忙和“稀泥”,說:“大家別爭了,的確,前線緊急,指揮官留在這裏是很不利的,我看今晚就讓他們回去布置,明天再來開會如何?”

  張克俠說了,目光盯著馮治安。馮治安給逼上了,無可奈何地說了聲“好吧。”

  孟紹濂起身便走,走前給張克俠打了個眼色,意思是叫他也快走,張克俠自然心領神會,心裏比他們還急得多。

  回到天都廟的辦公室,張克俠趕緊收拾行裝了,正欲走,馮治安的電話又追了過來:“克俠嗎?天亮後立即召開緊急軍事會議,請你務必參加啵。”

  張克俠不自禁地一“喲”,這一喲便喲出靈感來了,便是一連串地“喲”,口裏則略帶含混地說:“總司令呀,我的牙火燒火辣地疼,怕是上火了,要到醫院去看看才行。這樣吧,我去了醫院後馬上趕過來吧。”

  馮治安半晌不語,總算沒有說出強迫的話來。

  張克俠知道不能再耽誤了,遂叫醒司機,帶了侍從副官,駕車朝徐州郊外衝去。

  張克俠一走,負責監視的密探便飛也似的報告了馮治安,馮治安忙叫醒高級參謀尹心田,口裏罵罵咧咧:“媽的,副司令跑了,快,備車,去‘剿總’報告。”

  尹心田是張克俠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同學,平日交情甚好,這時便打掩護:“總司令,事情沒搞清楚就去報告,萬一錯了,劉總會怎麽看你?我看不如先打電話查問,查出張副司令的行蹤,然後再作處置。”

  這一說,正中馮治安心理,他半天不語,大抵是默認了。

  淩晨6時,張克俠到了賈汪第132師師部。

  早上8時,他趕到了賈汪前線指揮所。

  何基灃一見他回去,兩隻手捉住他就不放了,連聲說:“好,太好了!”

  這下,張克俠也長長鬆口氣,主動打電話給馮治安,語氣中不無調侃:“總司令,我回前線指揮所了,戰事重大,我要和我的部隊同生死共患難呀。”

  到這份上,馮治安隻有幹生氣,但他又畢竟狡詐過人,便送個順水人情:“既然你已趕回去,那好吧,前線就交給你負全責了,你可得費點神嘍。”

  如此說,他又覺得有點不甘心,複詐了一句:“哦,安陽的40軍一個旅已空運到徐州,一並交你們指揮吧,這可是總統的精銳部隊啵。”

  張克俠笑出了聲,似乎要把愉快的心情傳達給對方:“沒關係的,總司令,你最好也來一趟,率部隊一起行動,魚靠水養麽。”

  馮治安恨意難泄,“砰”地扣了電話。

  11月8日上午10時,張克俠、何基灃等正式下達了起義命令,這比原計劃提前了兩個小時。

  命令下達後,各個部隊開始行動:

  張克俠、孟紹濂率第59軍向台兒莊集結。

  過家芳率第132師北移,從峽河渡口向峰縣以北集結。

  李連城率第37師111團北上嶧縣。

  何基灃率前線指揮所,直屬部隊和幹訓團向汴塘開進。

  至11月10日拂曉,起義部隊23000餘人全部抵達運河以北的指定地點。

  張克俠、何基灃將門一開,華東野戰軍3個縱隊便迅速越過運河,迫使掩護黃百韜西撤的李彌兵團回防徐州,讓開了不老河防線,從而使我東野部隊順利南下。

  11月10日,華野7縱及第20、21師進駐小沙莊和大許家,控製了兩點之間的鐵路線。

  10日晚,第20師又協助華野13縱將李彌兵團第9軍第3師的第8團及黃百韜兵團第100軍的第44師分別包圍在大耿莊和曹八集。

  11日,華野10縱進駐荊山鋪、大廟山、苑山一線,11縱進駐林佟山以東地區。

  至此,黃百韜兵團西逃之路全部被截斷,不得不收縮到隴海線的碾莊一帶,成了“甕中之鱉”了!

  圍殲黃百韜兵團的戰鬥是完成包圍的當日打響的。

  華野第4縱、6縱、8縱、9縱、13縱為圍殲主力,其餘部隊作打援之用。

  11月16日,碾莊外圍前板橋、老祁莊、王家集、火燒房子等村莊被攻克。

  17至18日,碾莊西麵的彭莊和黃灘亦被攻克。

  19日晚,我軍對被圍之敵發起總攻,首先對敵進行了長達40分鍾的強炮火轟擊,接著各路部隊一齊出動,很快攻破了敵人第一道防線,向縱深發展。

  20日淩晨,碾莊被我占領。敵兵團部及第25軍軍部被我全殲,黃百韜則帶部逃至大院上,指揮第64軍及第25軍一個師繼續負隅頑抗。

  22日黃昏,大院上被攻克,殘敵被殲,黃百韜也被一顆炮彈擊中,為黨國“盡忠”了!

  黃百韜全軍覆沒的消息傳至南京,蔣介石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連連在辦公桌上叩擊:“馮治安誤我!馮治安誤我!”

  本來,對著痛哭流涕請求饒恕的馮治安,蔣介石是有寬恕之意的,但這一下確實把他擊疼了,轉而複怒,立即簽發手令:“第3綏靖區這次部隊投敵危害全局,其司令馮治安罪不可赦。司令部及第77、59軍番號撤銷,殘存部隊李寶善的37師、陳芳芝的180師,分別拔給第13、16兩兵團。”

  簽完手令,蔣介石的臉已擰成慘白了,一P股墩在沙發裏,半天未吭一聲。

  也許,他已預感了淮海的全盤敗局?

  也許,他在想攘外安內?

  或許,他壓根兒什麽也不敢想了!

  ●劉伯承說:“是不是男子漢,大家都摸摸褲襠。”鄧小平說:“拚老命也要把黃維兵團吃掉,即使拚光了中野也值得!”黃維滿麵愁容,高參巧施阿Q的精神勝利法。突圍在即。

  聚殲黃百韜兵團的當晚。淮北小李莊總前委作戰室。

  身穿灰布棉軍衣的劉伯承撐手站在桌前,鏡片後的目光溢出剛毅,那抑揚頓挫的四川口音也生動而風趣:

  “華野吃下黃百韜這個老雜牌,大概是不成問題啦。但是,要我們啃下黃維這個硬核桃呢,個別同誌就信心不足了,亂彈琴麽!是哦,我們從大別山剛下來,馬瘦毛長,可瘦驢能拉硬屎!這就要看你有沒有勇氣!勇敢的‘勇’字認得嗎?”

  劉伯承的目光落到了楊勇身上:“楊勇,你比大家都要清楚吧?”

  楊勇無聲地笑笑。

  “這勇字,就是男子漢頭上戴著一頂光榮花冠。沒有勇氣能算男子漢麽?這回,同誌們要向廣大指戰員講清楚,我們決不放過第12兵團這個老冤家,狹路相逢勇者勝!”

  中原野戰軍十幾個驍勇善戰的將領圍桌而坐,一個個屏神凝息,燭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到牆璧上,凝成一幅淡墨的圖畫。隻有劉伯承偶爾揮動的手臂,投注到牆沿,宛若濃雲湧動一般。

  “我還是用一句四川的俗話,大家都摸摸褲襠,看看自己是不是男子漢,有沒有卵子……”

  劉伯承的話音未落,將領們轟地大笑。

  這時候,挨著劉伯承坐著的鄧小平站起來了,他顯然瘦多了,額頭、鼻梁、顴骨凸出了不少,眼眶則凹陷下去了許多,但是,臉上的神情卻愈見其堅毅了!

  “同誌們,黃維不是善予的,所謂瘋狗難打,大家要有思想準備……”

  鄧小平平靜的話語道出了艱巨的現實。

  黃維的確不愧為蔣介石的弟子,自接受蔣介石“打通徐蚌、會師徐州”的命令後,一路狠打狂拚,大有氣焰薰天之勢。為保障華東野戰軍全殲黃百韜兵團,自11月8日始中原野戰軍開始了對黃維兵團的正麵阻擊。

  蒙城黃家阻擊戰可謂第一仗。

  18日晨,黃維以中堅第18軍11師為前鋒,在其強大炮火掩護下,強渡渦河,向我中野第1縱、2縱的一、二線陣地發起衝擊。雙方反複爭奪,慘烈無比,我第4團團長晉士林,政委鄭魯都戰死在陣地上了。

  這一仗打了兩天兩夜,黃家一帶片瓦無存。

  突破黃家後,黃維又以第14軍85師為前鋒,向板橋集發動猛攻。這一次,黃維動用了飛機、坦克、大炮,企圖以絕對優勢的火力殺開一條血路,我軍戰士則以血肉之軀頑強抗擊……

  也就在這時,我中央軍委和淮海總前委逐漸明確了先吃黃維兵團之決心。

  最初的設想是劉伯承、鄧小平、陳毅提出來的,早在11月14日,他們便致電中央軍委,提出:“如敵(指黃維)出永城和宿縣,我則集中1、2、3、4、6、9及華野3、廣共8個縱隊,殲擊黃維為上策……”因當時毛澤東正圖謀割殲邱清泉、李彌兵團,未予同意。

  11月19日和23日,劉、鄧、陳又兩次致電中央軍委,懇切陳詞圍殲黃維兵團,並提出了如此決心之詳盡緣由,毛澤東在西柏坡仔細傾聽了這來自這前線的聲音,再加之淮海戰局也急劇地變化了:11月22日黃百韜在碾莊被全殲,原擬北犯的李延年兵團猶如驚弓之鳥,龜縮在花莊集以南不動,隻有黃維在蔣介石的催促下懵頭猛攻,先頭部隊已突過澮河,成了孤軍之勢!故毛澤東很痛快地回電淮海前委:“完全同意先打黃維。”

  尤不夠,毛澤東又添了一句:“緊急情況時機,一切由劉、鄧、陳臨機處理,不要請示。”

  於是,中原各路“諸侯”帶著阻擊黃維兵團的硝煙,來參加這次軍事行動的緊急部署了。

  鄧小平強調了圍殲黃維兵團的艱巨性和複雜性,之後突然一改平穩的聲調,激動地說:

  要消滅敵人,沒有犧牲精神是不行的,我們拚老命也要把黃維兵團吃掉!即使這一仗把中野拚光了也值得!’

  離小李莊不足30公裏的南坪集。第12兵團的緊急軍事會議也正在召開。

  黃維是瘦了,臉上給削皮刀削去了一圈樣,胡茬也亂七八糟如雜亂的茅草。當然,最掩飾不住的是他臉上透出的那種憔悴疲憊之色,好似沉屙在身。

  半個月前,黃維是何等的威豪。出征時在南汝河邊回答記者問時,那可謂嘣嘣作響:“我的12萬由戰車,榴炮、汽車組成的鐵流,崩洪裂岸,誰能阻擋?”

  然而,一路打過來,他是越打越心寒,越打越吃力了!

  昨日南坪集一仗,從日出打到日落,炮撣把莊子犁了個遍,可是,當他踩著他將士的屍體和鮮血走上這片燃燒的土地時,壓根兒來不及興奮,空軍偵察員和四麵八方的情報便一齊給他敲響了喪鍾!四周發現了大批共軍,僅縱隊番號就有7個!

  黃維連忙撲在地圖上,把發現的共軍縱隊一個一個標出來,未等標完,他便一聲驚叫:

  “口袋陣!”

  這下,黃維再也狂不起來了,冷麵冷色,對著官佐們說話也毫無色彩:

  “現在的情況有些糟,向宿縣進攻,迭次受挫,再進已無希望;後退,蒙城業已放棄,依托失據,情形大抵是進退維穀。所以,我請各位發表意見,看如何能擺脫共軍?”

  在他兩邊列座的大多是黃埔出身的將領,但此刻黃埔氣概是淪喪了,一個個雖正襟危坐,目光卻是下垂的。

  響的隻是煤汽燈的哧哧聲。

  黃維忍不住故意咳了一聲,盯上了18軍軍長楊伯濤。

  楊伯濤曆來快言快語,此時卻一反常態,長時間緘默不語。

  其實,楊伯濤是在生黃維的悶氣,早在蒙城時,他便提議立足蒙城,派部隊四出遊擊,侍機打擊聚殲共軍,黃維對此深為讚賞。但說歸說,做歸做,黃維還是把兵驅到了這險境,他便不想再說了。

  黃維有黃維的苦衷,他是呈報了駐守蒙城的計劃的,可蔣介石理都不理。於蔣來說,一門心思想打通徐蚌,北援碾莊,也就不怕黃維為難了。

  黃維終不堪忍受沉默,點將了:“楊軍長,我想聽聽你意見。”

  楊伯濤騰地站起來,倒底還是命運為重,一口氣說了:“劉伯承的陷阱無疑在宿縣方向。我們如果繼續北上,勢必越陷越深。目前,我們雖已中中共圈套,但還未受四麵之圍。為今之計,不如趁東南方向未發現共軍主力,星夜往固鎮轉移。此處離固鎮不過八、九十公裏,強行軍很快就可以到達。待與李延年兵團會合後,再沿津浦線北進,依然可執行原來的任務!”

  眾將領一一頷首,望著黃維,等其決斷。

  黃維心裏亂糟糟的。他覺得楊伯濤說的又是一高招,可偏偏與蔣介石的命令不相吻合,決定就難下了。想來想去,有奶才是娘,部隊的命運要緊,他咬咬牙道:“第10軍掩護第18軍,第14軍掩護兵團部,第85軍掩護第10軍,依次撤退到南岸,在雙堆集地區集結,立馬行動!”

  黃維的部署雖算縝密,但時不我待,第18軍和第10軍與解放軍“膠”上了,第14軍和第85軍本可速撤,但黃維怕急而亂至崩潰,遂穩步東移,結果使華東野戰軍一部主力順澮河橫插過來,截住第14軍的後路,虧得楊伯濤指揮有術,讓第18軍且戰且退,和第14軍合為一股,才未被解放軍分割殲滅。

  一場亂仗到天明,黃維兵團已被中野1、2、3、4、6、9、11縱共7個縱隊合圍於宿縣西南忠義集、王朱莊、馬家樓、雙堆集地區了。

  清晨的薄霧中,黃維登上雙堆集的尖古堆,四下望去,但見平野如砥,煙村如簇,攻守無據,進退難當,便不禁心如鐵沉,愁容滿麵。

  一位跟隨的高參倒口撲哧笑了:“司令官,好地方呀。”

  黃維初以為是嘲弄,把“雙堆”作夫妻墳解,但見他神態又不是,大惑不解。

  那高參一臉的悠然:“司令官,我會拆字。”

  黃維的鼻子冷冷地聳了一下:“哼。”

  那高參認真了:“司令官的確不必著急,曆來大將出征,每多講究地理征兆,就憑‘雙堆集’這三個字,必定逢凶化吉。”

  黃維真有了興趣。

  “從拆字格看,‘堆’者,十一佳也;‘集’,十八佳也;而‘雙’呢,佳又佳也!合起來,就是11師佳,18軍佳,豈不是上上大吉麽?”

  黃維給他說笑了。陳誠係統發跡於第11師、第18軍,人稱“土木係”(十一合為土,十八合為木)。黃維是“土木係”的主要骨幹,這番話自然是春風浴耳了。當然,也多少恢複了他對部隊戰鬥力的自信,尤其是第18軍,建製基本圓滿,銳氣未衰,如一鼓作氣,拚個魚死網破,估計突過防線不成問題。

  困惑的是,他急報南京統帥部的向固鎮、蚌埠突圍的報告久久未獲批複,一直到紅日西沉,這批複還是不到,他便下狠心了:“去他娘的,部隊稍微休整一下,27日淩晨全線出擊,一舉突圍!”

  ●黃維挑選先鋒,廖運周不走廖化。深夜“獻計”,黃維大為高興:“好同誌,好同學!”廖運周鼇龍入海,黃維突圍的幻夢破滅。杜聿明頗不服氣:“哼,如果……”

  11月26日下午5時。第85軍110師師長廖運周剛從一線回師部,黃維便派人將他找去了。

  黃維的情緒抑得水淡水淡的,說:“剛才我接到空軍的偵察報告,午後3時許,共軍對我兵團的包圍圈已形成,他們正在構築工事。你有什麽主張?”

  廖運周看上去粗獷無拘、氣質耿烈,但其實心細如發。他沒有直接回答黃維的問話:“司令官有何決策,盡管下命令,我師保證完成任務!”

  “我想乘敵立足未穩,打他個措手不及。”

  “具體打法呢?”

  “我準備挑選4個主力師,齊頭並進,迅猛撕開口子突圍。”

  廖運周略一頓,但隨即請戰:“好主意!司令官,把打頭陣的任務交給我師吧。我願作開路先鋒!既然我們能攻占敵人的堡壘式工事和河川陣地,突破他們臨時構築的掩體當然不在話下!”

  黃維給說得上情緒了,連連拍著廖運周的肩:“好,好!如此士氣,沒有打不贏的仗!”

  廖運周心裏一樂,說:“司令官,我現在回去立即準備行動!”

  說了廖運周行了個標準禮,大踏步轉身走了。

  黃維看著他風風火火離去的身影,心裏的確是泛起了快意,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豪放英武的少將師長竟是蟄伏幾十年的中共地下黨員,且是第110師地下黨委書記!

  廖運周是1927年在黃埔軍校炮科學習時,由靖任秋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的,之後曆經了數番雨雨風風。

  28年初,他受中共中央軍委指派,到安徽壽縣籌備正陽關起義;

  28年6月,他隨國民黨第110師進駐北平,在中共順直省委領導的地下黨組織中為黨工作。

  30年5月,馮玉祥在河南新鄉成立西北軍第2師,黨組織又派他和高龔明去第2師籌備地下黨組織……

  後來,由於馮玉祥討蔣失敗,西北軍幾經整編,且多次調動,廖運周便與黨組織失去了聯係,一直到37年,中共北方局了解到這一情況後,遂複向他布置任務:長期隱蔽下來,團結軍內進步人士,掌握部隊,及時為黨服務。

  同時,派遣劉浩作為他的聯係人。

  從此,他便以特殊身份在國民黨110師潛伏下來了。

  45年10月,中共晉冀魯豫中央局設置城市工作和國軍工作部,負責國軍工作部工作的薄一波和該部第1室主任靖任秋通過分析研究,認為廖運周在敵營壘中工作作用甚大,遂由靖任秋密書一封,派徐仁與廖運周聯係。

  46年4月,徐仁化名李友實,化裝成商人輾轉來到110師所在地新鄉,找到了兼任新鄉警備司令的廖運周。廖運周一聽是靖任秋那兒來的人,眉梢間立刻漫布了笑意,把他安排在家中住下了。

  徐仁在廖家一住三個月,在廖運周及夫人傅書嵐的掩護下,摸清了第110師的大致情況,結識了思想進步、傾向革命的廖宜民等人,之後返回邯鄲,向中共晉冀魯豫中央局呈上了詳盡的廖部工作情況報告,以及廖運周記錄的國民黨軍《1946年作戰總結和1947年重點進攻計劃》等密件。

  與此同時,徐仁還反映了廖運周要求核實黨齡和派人去工作的問題,晉冀魯豫中央局將這一情況上報中央軍委,中央軍委很快回電批示:廖運周的黨齡從1927年始算,並派劉浩、李俊成、張士瑞、徐仁、劉揚、金克等人前往第110師。

  47年2月,第110師移師山東,劉浩在陽穀見到了鄧小平和陳毅,鄧小平指示將第110師地下黨組織關係移至華東中央局,陳毅則指示要充分發揮廖運周特殊身份的作用,有時搞情報比起義還起作用。

  47年5月,經華東局批準,第110師中共地下黨委成立,廖運周任書記,劉浩為副書記,李俊成、徐仁、廖宜民等為委員。

  從此,第110師中有了一個堅強的戰鬥堡壘,他們不僅為黨提供了大批重要的政治情報,而且還團結了一大批進步分子,為起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這些,當然是黃維無法想到的。

  廖運周從黃維處回到師部,立即召開了師地下黨委會議。千金難覓好時機,利用突圍舉行戰場起義的決定很快一致通過了。可是,早些時派出與解放軍聯絡的張士瑞卻一直沒有音訊,這就不能不令人心焦了。

  說來,這是一個小誤會。張士瑞是從中原野戰軍第2縱的陣地進入的,給2縱當作國民黨軍密探抓起來了,因第110師地下黨委與中野隻是單線聯係,所以2縱壓根不相信他是地下黨員,任他說得喉幹舌苦,隻把他關到俘虜堆了事。

  這一關不要緊,把廖運周他們急壞了。隻得再火急派出楊振海,令他速與解放軍前線最高指揮官聯絡起義事宜。

  派出楊振海後,瘳運周尤覺不妥,四個師一齊行動,是很容易打亂仗的。於是,他決定想辦法找黃維“調整”一下,遂複向兵團司令部走去。

  黃維還沉浸在他那種蜂擁式突圍的思路中,廖運周一見他便單刀直麵:“司令官,我有一個新想法。”

  黃維有些詫異,但很高興:“哦,說說吧。”

  “我想,四個師一齊滾過去,萬一遇上強硬對手纏上了,就有些難辦,掙不脫,擺不開,會打亂仗。與其這樣,不如用三個師犬牙推進,把第18軍主力師留在兵團作預備隊,隨時可策應第一線作戰,所謂有備無患,當是常規。同時,我師先行一步,如果進展得手,其它師可迅速跟進,擴大戰果,萬一不成,退亦輕鬆自如。”

  廖運周講的頭頭是道,黃維聽得津津有味,一拳擊在廖運周胸上:“好同學,好同誌!說吧,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坦克,榴彈炮隨你挑,18軍一個師也跟在你們後麵作掩護。”

  廖運周笑笑,繼續說:“我已派幾個便衣深入敵後偵察,如發現結合部有空隙,就可以利用夜間提前行動!”

  黃維是打心眼裏高興了:“好呀,真不愧是我們黃埔培養出來的精英,把握戰機,當機立斷,這仗不打贏才見鬼!”

  廖運周就要他這個勁。

  從黃維處回來,廖運周立即作出了決定:全師在黃昏前作好準備,午夜正式開始行動。

  現在,他最擔心的是楊振海了,到底聯係得怎麽樣啦?

  楊振海在進入第110師做地下工作前是解放軍某偵察連的一個副連長,摸村進寨當為熟路,所以,他很快摸到了中野第6縱的前沿陣地,由哨兵帶到了6縱司令部。

  一進門,楊振海便看到了值班參謀武英,不禁大叫:“老夥計,怎麽是你?”

  武英一回頭,樂了:“你這家夥!”

  6縱司令員王近山和政委杜義德聞訊趕來了。

  楊振海將情況一說,王近山都不禁驚了一驚,脫口便是“他媽的。”的確,如果不是預先知道,說不上真會讓黃維滾球一樣滾出一條路去!

  王近山一麵令人將情況速報總前委,一邊拖過一張作戰地圖指指戳戳。

  不久,總前委的指示下來了,自然是一堵黃維,二保障第110師順利起義。據此,王近山和杜義德商定了具體辦法:繪製一張第110師起義行動路線集結地域圖,明確標明110師行動方向,解放軍在道路兩旁插上高粱杆子作標記。同時,他們還規定起義部隊一律在左臂上紮上白毛巾或白布條,兩軍相觸時打三發槍榴彈作聯絡信號,起義部隊則從6縱第17旅和第12旅陣地間通過,爭取天明趕到羅莊附近的吳大莊、西張莊集結。

  楊振海揣著行軍路線圖連夜趕回了第110師部。

  起義工作一切就緒,已是11月27日的淩晨3時了,廖運周安靜不下來,再向黃維的辦公室走去。黃維也安靜不了,一會兒定在掛圖前,一會兒凝視著黑沉沉的窗外,時間便覺凝固了,點點滴滴都難捱。也難怪,行動在即,此舉又關係到命運存亡,叫他如何能靜下來?

  廖運周進來了,他開口便問:“準備得怎麽樣?偵察情況呢?”

  “我正是來向你匯報的。我的偵察人員在共軍結合部發現了有可鑽的縫隙,我準備在拂曉前行動,請你批示。”

  黃維咧嘴大笑,多少有些得意,這先鋒是選準了,雖說姓廖,豈是“廖化”?他順手拎了一瓶酒,豪氣十足:

  “老同學,你可精明得緊!來來來,這瓶白蘭地藏之久矣,一直沒有舍得喝,現在我敬你一杯,預祝你成功!”

  杯子擺好,黃維又轉身把副參謀長韋鎮福叫過來:

  “你們是同期又同班的同學吧?來,為了黃埔的精神,你也敬一杯!”

  廖運周是痛痛快快喝了,之後又一一回敬,見時候差不多了,這才告辭。黃維把他送到門口,握手拍肩,數番叮囑多珍重。

  東方漫潤出淡淡的紅暈,濃霧在悄悄地揮發飄散,一個久候的黎明終於來到了。

  廖運周騎著高頭大馬,在中原野戰軍派來的參謀引導下,率部離開小馬莊,向西南方向疾走。

  兩個小時後,第110師全師通過解放軍陣地,為其放開的口子立即又封鎖起來了。

  咬著第110師跟進的第18軍那個師一下撞在“鐵板”上,懵懵地不知東南西北。黃維急了,急呼緊喊:“長江!長江!你們在哪裏?”

  廖運周輕輕一笑,回答道:“武昌,武昌,我是長江!我們到了趙莊,沿途一切順利,暢通無阻。”

  黃維更急燥了,大喊:“那為什麽跟在你們師後麵的部隊遭到了強火力襲擊,傷亡很大!”

  “不會吧,是不是他們走錯了方向,誤打誤撞闖入了共軍的陣地。”

  怎麽回事?黃維真正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

  前沿突圍部隊一一被解放軍猛烈的火力擊退了。

  至此,黃維才隱隱悟到那可怕的現實,頓生四麵楚歌之感。心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第110師已順利到達集結地吳大莊!

  第110師一起義,黃維突圍的夢想幻滅了。12月15日,黃維兵團12萬之敵全數被殲,黃維也當了俘虜。

  黃維兵團的被殲,又加速了杜聿明集團的被殲。

  49年1月6日,我軍對其包圍之敵全線出擊,經四晝夜激戰,大獲全勝,杜聿明也終結了他“為黨國效忠”的使命,和黃維一樣,進了我軍的俘虜營。

  化裝成軍需官被俘的杜聿明頗有些不服氣的:“哼,如果……”

  如果什麽呢?他沒說下去。也許,他想說的是:如果沒有蔣介石對會戰計劃的一變再變,如果沒有將官內部的相互傾軋和小九九,如果沒有張克俠、何基灃、廖運周的臨陣反正,如果……

  他自己恐怕也永遠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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