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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投身李密,英雄無用武之地

  事態發展正如魏征所預料,反楊抗暴的星星之火,瞬間燎原。天下大亂,先後起事的不僅有農民群眾,也有隋室官員,包括州郡僚屬乃至封疆大吏。他們在反對楊廣的同時,有時聯合,有時鬥爭,矛盾錯綜複雜,無比紛繁。

  在這樣的情勢下,魏征要投身社會,該如何起步呢?他必須十分小心,謹慎從事,他以銳利的目光,密切注意觀察著形勢。

  這時,足以影響全局的有這樣幾股勢力:一是瓦崗(在今河南滑縣境內)的翟讓、李密軍,二是太原留守李淵軍,三是楊廣政權的王世充軍,四是河北的竇建德軍,五是原楊廣衛隊的宇文化及軍。這些力量的分合與各自的浮沉,直接關係到國家的命運與未來,也為魏征尋求明主提供了活動的舞台。現在,我們且用視線聚焦這個舞台吧!

  李密生於隋開皇二年(582年),先世出遼東襄平,曾祖李弼,西魏宇文泰建立府兵,置柱國大將軍八員,宇文泰為第一員柱國大將軍,統帥全軍,宗室元欣雖位列柱國大將軍,但有名無實,其餘六員柱國大將軍分統六軍,李弼居其一,遂為京兆長安人。宇文泰據關中,糾聚關隴郡姓和鮮卑貴族,形成關隴世族,而“八柱國”則是關隴世族的最高層。經過西魏、北周,到隋朝,數十年間,關隴世族在順利的發展中,內部不斷變化。李密出生時,不但元氏和宇文氏已失掉了皇冠,而且“八柱國”之家勢力也下降了。李弼的子孫雖然列居公爵,但已不能居要職、握實權,變成了虛有其表的破落戶。當然,其社會聲望還是存在的。

  李密憑著父祖恩蔭,襲爵蒲山郡公,充當宮廷侍衛官——左親侍。由於隋煬帝嫉視元老重臣,對“八柱國”之後的“黑色小兒”李密也感到“視瞻異常”,免其官職。李密本來鬱鬱不得誌,便回家閉門讀書,與外界很少往來。他讀史書,思考著如何趁天下大亂出頭。他曾經乘坐黃牛,牛角上掛著《漢書》,前往名儒包愷處求教。“牛角掛讀”《項羽傳》,恰恰表露了李密的誌向所在,這不是他個人的問題,而是代表了衰微的關隴世族企圖恢複舊日風光、甚至奪取皇權的要求,這與秦末的六國貴族後裔項羽恰恰是“驚人的相似”。

  “牛角掛讀”使李密結識了權勢顯赫的楊素。楊素爵居越公,位兼將相,既為文帝寵臣,又是煬帝奪嫡的謀主,驕奢、狡詐、陰險、殘酷,罕有倫匹。這位炙手可熱的達官貴人,一見李密,言談之間,倍加賞識,引為其子楊玄感的密友,對他的兒子說:“吾觀李密識度,汝等不及。”

  雖然楊玄感和李密都是公爵,但是,一個暴發戶恃貴驕人,一個沒落戶恃才傲物。當李密受到楊玄感輕侮時,對他說:“人言當指實,寧可麵諛!若決機兩陣之間,暗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懷有野心的楊玄感心領神會,“笑而服之”,從此,他們更成為莫逆之交。

  在隋統治集團內部權力分配的鬥爭越來越激烈的時候,隋文帝的猜忌,隋煬帝的驕狠,更加速了矛盾的發展。

  楊素去世,楊玄感襲爵楚國公,居禮部尚書職。“自以累世尊顯,有盛名於天下,在朝文武多是父之將吏,複見朝綱漸紊,(煬)帝又猜忌日甚,內不自安”。恰恰隋煬帝在大殺臣下之餘,公然說:“使素不死,終當夷族矣!”這樣,更加促使楊玄感加緊策劃政變。他與諸弟密謀,尋找時機,廢掉隋煬帝,護立其侄秦王楊浩做皇帝。大業五年(609年)隋煬帝西征吐穀渾,進軍至大鬥拔穀,遇到大風雪,隨從死亡過半,十分狼狽。楊玄感便想趁機發動政變,襲擊禦帳,廢囚隋煬帝。他的叔父楊慎勸說道:“士尚一心,國未有釁,不可圖也。”楊玄感才暫時沒有動。

  楊玄感不審時度勢,便想輕易冒險,足見他野心勃勃,同時又表明了他貌似聰明,實則魯莽無謀,是不能成大事的。

  此後,楊玄感更精心策劃,窺測時機。隋煬帝四麵出擊,炫耀武力,楊玄感便投其所好,爭取信任,他向隋煬帝請求,“世受國恩,願為將領”,隋煬帝大喜,當眾誇讚他說:“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厚加賞賜。“由是寵遇日隆,頗預朝政。”楊玄感博得了信任,更加緊進行策劃政變。

  大業七年(611年),隋煬帝發動侵略高麗的戰爭,楊玄感奉命駐黎陽,督運資糧。黎陽在今河南省浚縣境內,是運河上的戰略要地。黎陽地處黃河北岸,鄰近河南,河南、河北在當時都是苦難深重的地區。

  隋煬帝在大業七年初次發兵侵略高麗,次年大敗退回。大業九年(613年),又重新出兵,親駕渡遼,楊玄感見“百姓苦役,天下思亂”,便加緊準備,密遣心腹入關,將其弟玄挺和李密從長安接來黎陽,策劃起兵。時年六月,楊玄感捏造軍情,宣稱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率水軍反叛,以討來護兒為名,召集鄰近州縣官,令各發兵,在黎陽會合,又選運夫中少壯者5000餘人、船工3000餘人編成基幹馱伍。楊玄感在黎陽登壇誓眾,聲稱:“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今與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苦難深重的群眾,早就希望能反抗暴政,爭取生存,於是,皆踴躍稱“萬歲”。農民大起義促使隋統治集團加速分化,出現了楊玄感起兵,而楊玄感起兵又加速了農民大起義的發展。

  楊玄感起兵時,問計於李密,李密說:

  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裏,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直扼其咽喉,前有高麗,退無歸路,不過旬月,資糧必盡,舉麾一召,其眾自降,不戰而擒,此計之上也;關中四塞,天府之國,有衛文升,不足為意。若經城勿攻,西入長安,掩其無備,天子雖還,失其襟帶,據險臨之,固當必克,萬全之勢,此計之中也。若隨近逐便,先向東都,頓堅城之下,勝負殊未可如,此計之下也。

  楊玄感卻認為他所說的“下計”正是“上計”,以後便是照此計進軍的。

  楊玄感識淺謀短,固不足道,而從來論者往往把李密三策視為卓識高見,其實這種看法也是不確切的。就當時形勢來考察,李密所劃三策都是冒險主義的。何以見得呢?當時農民大起義雖然在蓬勃發展,但卻都不能給隋朝廷以致命打擊,置之於死地,隋軍雖敗於高麗,但其主力部隊卻仍然基本保存,隋朝財力和兵力還是強大的:東都、關中都屯駐重兵,各有20萬,無論“長驅入薊,或者”經城不攻,都談何容易!李密毫無實際軍事政治經驗,紙上談兵,說起來頭頭是道,娓娓動聽,實際上是行不通的無益之策,自然沒有決勝的可能。

  盡管楊玄感集團缺乏卓識遠見之士,但是苦於苛政的人民群眾卻掀起了反隋的巨瀾。楊玄感領兵從汲郡(今河南汲縣)南渡河,“從之者如市”;兵臨東都,屯上春門,“父老爭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楊玄感每誓眾,都慷慨激昂地說:“我身為上柱國,家累钜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今不顧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耳!”盼望著有高高在上的權威來解救他們的個體農民自然爭先投效。由於參軍人數激增,楊玄感募得的兵士,“皆執單刀、柳盾,無弓矢甲胄”,而戰鬥則奮勇爭先。隋將裴弘策出兵抵禦,士兵一戰即潰,棄鎧仗者大半。這樣打了五仗,裴弘策隻剩下十餘騎逃進洛陽宮城,“自餘無一人返者,皆歸於玄感”。關中守將衛文昇統兵4萬來援東都,楊玄感已有10萬之眾,“每戰,刃才接,官軍皆坐地,棄甲,以白布裸頭,聽賊所掠,前後十三戰,皆不利”。這明明是隋軍士兵厭戰,同情反隋的百姓,才用種種辦法向楊玄感部輸進武器,有的還投降過去。

  楊玄感屢戰屢勝,梁郡(今河南商丘)人韓相國起義響應,眾至10萬人;餘杭(今浙江杭州市)人劉元進糾集逃避兵役的群眾響應,眾至數萬人,各地農民起義軍也趁機發展。

  然而,楊玄感屯兵堅城之下,既沒有殲滅據守東都隋軍的主力,又不能攻取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城鎮,反而以為天下響應,誌得意驕,準備稱帝。李密勸阻說:“兵起以來,雖複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以不廣也”。楊玄感才暫時擱置。李密見楊玄感措置失宜,用人無方,感歎說:“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為亡虜矣!”

  楊玄感懸兵日久,隋軍四麵來援東都,玄感腹背受敵,連戰連敗。李密又勸他迅速西向,恰巧有華陰楊氏請為向導,楊玄感便解東都之圍,西趨潼關。他到達弘農宮(今河南陝縣境內),聽當地父老說:“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又改變計劃,進攻弘農。李密力爭說:“軍貴神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壘?”楊玄感不聽,進攻弘農,三日不克,被隋軍追及,全軍崩潰,楊玄感兄弟盡死,黨羽大多被殺,李密等人被俘。

  楊玄感起兵使隋煬帝受到極大的震驚。在這之前,雖然山東、河北等處農民起義如風起雲湧,可是他並不在意,而在他得到楊玄感起兵的消息後,十分驚恐,密召老官僚蘇威詢問。蘇威說:“玄感粗疏,必無所慮,但恐因此寢成亂階耳!”事實的發展,果然如此。

  楊玄感起兵,加深了隋統治集團的分化,達官子弟如韓擒虎之子韓世萼、觀王楊雄之子楊恭道等40餘人都投降楊玄感,隋煬帝因此深為憂慮。

  楊玄感敗死之後,隋煬帝命酷吏裴蘊,樊子蓋窮治黨羽,並說:“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無以懲後。”裴蘊、樊子蓋便照此辦理,“殺二萬餘人,皆籍沒其家,流徙者六千餘人”,“凡受(賑給)米者,皆坑之於都城之南”。兩年後,隋煬帝到了東都,看見街道上往來人等,對侍臣說:“猶大有人在!”感到在窮治楊玄感部屬時,殺的人還少了。

  楊玄感起兵一朝覆滅,李密被俘,一行7人被押送隋煬帝臨時駐地高陽。李密在路上和同夥密謀,用金錢誘哄押解人員,又每夜飲酒喧笑,麻痹使者,至邯鄲,乘其不備,穿牆逃脫,從此,李密成了流亡的政治犯。

  這時農民大起義蓬勃發展,烽火遍及全國,山東半島農民軍向四方挺進,郝孝德、孟讓等部已進入河北,以後轉向河南,大河兩岸自楊玄感起兵後,韓相國部雖然山破滅,但起義群眾卻越來越多,東都附近出現了許多獨自為戰的農民起義軍。

  作為一個在逃的政治犯,李密隻有投奔農民軍這條出路了,前後投奔郝孝德、王薄等處,都不受重視,憤而離去。他改名換姓,東逃西竄,十分狼狽,有時還混不上飯吃,用樹皮充饑。不久,他逃到淮陽(今河南淮陽縣),改名劉智遠,借村塾教師隱居謀生。貴胄之後、襲爵蒲山公的李密,原來懷著趁天下大亂,奮身而起,大則稱王,小則稱霸的野心,而今苟存性命,顛沛流離,連“草莽”之輩都瞧他不起,他自然感慨萬千。

  不久,李密的行徑引起了官吏的懷疑,州縣下令追捕,他隻得逃往別處,幾經波折,找到了踞東郡(河南滑縣)瓦崗的農民軍翟讓部。

  翟讓原為東都法曹,是個下級官吏,平日以驍勇著稱,犯法下獄當死,獄吏黃君漢冒著風險放他逃走,勸他出獄後去參加起義軍,“救生民之命”。於是,翟讓逃往瓦崗寨,投入當地農民起義軍,被擁戴為首領。早在大業七年(611年)以前,東郡一帶已有農民起義軍出現。這時,王當仁、王伯當、周文舉,李公逸諸部各自為戰,力量分散。最初參加瓦崗軍的,“並齊濟間漁獵之手,善用長槍”,在隋煬帝南下江都後,“華騶龍廄細馬所向江都者,多為讓所劫。”翟讓部下頗有些智勇之士:單雄信善用馬槊,驍勇出眾;徐世績少年勇健,深沉有謀。徐世績勸說翟讓,不吃“窩邊草”,不在東郡活動,而在滎陽,梁郡汴水沿岸“剽行舟,掠商旅”,因而,“資用豐給,附者益眾”。

  大業十二年(616年),隋煬帝在東都,眼見農民大起義的烽火遍地蔓延,惶恐萬狀,便率領後宮,百官逃往江都。隋煬帝南逃,表明了隋朝統治滅亡有日,各地農民起義也因而得到進一步發展,走向高潮。這年冬天,李密由王伯當介紹,往見翟讓,為他出謀劃策,並且奔走於諸部之間,勸說他們聯合統一,共擁翟讓為首。因此,漸得翟讓信任,經常找他商討大事,他趁機建議說:

  劉、項皆起布衣為帝王。今主昏於上,民怨於下,銳兵盡於遼東,和親絕於突厥,方乃巡遊揚、越,委棄東都,此亦劉、項奮起之會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馬精銳,席卷二京,誅滅暴虐,隋氏不足亡也。

  隋朝統治集團內部分配權利的鬥爭一直複雜激烈,值得注意的是,關隴世族製造的圖讖歌謠都抬著李氏,而江南世族則抬著肖氏。農民大起義爆發前,已有“肖肖亦複起”的童謠,梁朝後裔肖琮因此罷官憂死。農民大起義爆發後,為關隴李氏製造輿論的圖讖歌謠更多,於是,元老李穆的子孫被誣謀反,全族誅滅。“八柱國”之後唐公李淵遭到隋煬帝猜疑,惶恐不安。李密入瓦崗軍後,從東都逃出一個名叫李玄英的人到了起義軍中,聲稱要尋找當代替隋朝為天子的李密,他到處傳播說:“比來民間謠歌有《桃李章》曰:‘桃李子,皇後繞揚州,宛轉花園裏,勿浪語,誰道許’?桃李子,謂逃亡者李氏之子也;皇與後,皆君也,宛轉花園裏,謂天子在揚州無還日,將轉於溝壑也;莫浪語、誰道許者,密也。”這樣荒誕的胡謅,在當時卻為人們所相信。瓦崗軍上層人員中的王伯當等人說:“斯人公卿子弟,誌氣若是;今人人皆雲楊氏將滅,李氏將興,吾聞‘王者不死’,斯人再三獲濟,豈非其人乎?”和李密同參加楊玄感起兵的房彥藻也在起義軍中到處遊說。翟讓見李密威望日高,想要讓位,又猶豫不決。於是李密又結識占卜師賈雄,借占卜吉凶,勸說翟讓,說李密之計是“吉不可言”,而且“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斯人,事無不濟”。因為“將軍姓翟,翟者澤也,蒲(蒲山公李密)非澤不生,故須將軍也”。翟讓對此說信而不疑,更加親近李密。李密勸翟讓,“先取滎陽,休兵館穀,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翟讓聽其計,瓦崗軍攻破金堤關,攻下滎陽郡屬縣多處,取得了可靠的糧食供應,站穩了腳跟。

  滎陽危急,東都可虞,隋煬帝便調曾在山東血腥鎮壓農民軍的最凶悍的劊子手河南道十二郡討捕黜陟大使張須陀為滎陽通守,率部進攻瓦崗軍。張須陀屢戰皆勝,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以為一舉可滅瓦崗軍。李密利用張須陀驕橫輕敵,便設伏於滎陽大海寺北叢林中,使翟讓迎敵,詐敗引張須陀進入包圍圈中,伏兵盡起,當場擊斃張須陀,其副手賈務本重傷,逃至梁郡,傷發身死。張須陀是靠著瘋狂鎮壓農民軍得到隋煬帝寵愛、褒獎的,張須陀被殲,煞了隋統治集團的威風,“河南郡縣為之喪氣”。瓦崗軍從此順利發展,成為雄踞中原的最強大的農民軍。

  大海寺戰役後,翟讓令李密建自成一部,稱“蒲山公營”。李密“部分嚴整,凡號令,士卒雖盛夏,皆如背負霜雪,躬服儉素,所得金寶,悉頒賜麾下,由是人為之用”。

  翟讓缺乏雄心遠見,在殲滅張須陀後,想回兵瓦崗,李密力主進取,說降數城,翟讓才改變原意。大業十三年(617年),在李密的策劃和指揮下,瓦崗軍攻取距東都百餘裏的興洛倉(即洛口倉,在今河南鞏縣境內),“開倉,恣民所取,老弱繈負,道路相屬。”隋軍兩路反撲,饑疲交加,大潰敗,“士卒死者仆五六”,輜重器甲為瓦崗軍所得,威聲大振。

  於是,翟讓推李密為主,稱之為魏公,“設壇即位,稱元年,大赦,其文書行下,稱行軍元帥府”。魏公府置三司、六衛,元帥府置長史以下官屬。李密任翟讓為上柱國、司徒,稱東郡公,置長史以下官,人員為元帥府之半。

  當時,瓦崗軍聲威大振,“趙魏以南,江淮以北”,起義諸部莫不響應,“孟讓、郝孝德、王德仁及濟陰房獻伯、上穀王君廓、長平李士才、淮陽魏六兒、李德謙、譙郡張遷、魏郡李文相、譙郡黑社、白社、濟北張青特、上洛周比等皆歸密”,“道路降者,不絕如流,眾至數十萬”。李密乃築洛口城,方圓40裏,稱洛口官,居於其中。河南郡縣多為瓦崗軍攻取,隋朝官員、門閥世族祖君彥、鄭顴、柴孝和、裴仁基等先後投降李密,這批人裏麵,雖有握有兵權的將領如裴仁基之類,但大多數是河北、山東門閥世族。

  楊廣政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大業十三年(617年)四月,李密下令進攻東都,發布檄文曆數楊廣罪行:“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渡,流惡難盡。”號召各地反隋力量聯合行動,打倒楊廣,共建功名。這樣李密就犯了與楊玄感相同的錯誤,須知百足之蟲,尚死而不僵,何況一個政權,再腐朽,再沒落,要推翻它都不可能輕而易舉,必得作艱苦鬥爭,付出相當代價。李密似乎也太輕敵了,當時楊廣雖遠在江都,但東都尚有精兵20餘萬人,而且城防堅固,過早攻堅,與敵決戰,必然將敵人全部精銳招引到自己跟前,在群雄紛起之時,與強敵硬拚,隻是鷸蚌相爭,讓他人坐收漁人之利而已。

  形勢發展正是如此,李密進逼東都,楊廣即令江都通守王世充征發大軍前往洛口抵擋。這王世充本西域少數族人,流寓新豐(今陝西臨潼東北),祖父早死,其父收隨母改嫁王氏,因姓王。王收官至汴州(今河南開封市)長史。世充頗讀經史,尤好兵法,開皇時,官至兵部員外郎,大業中,遷江都丞,兼領江都官監。時楊廣多次幸江都,世充善察言觀色,阿諛逢迎,很得楊廣歡心。世充知道隋室將亂,便陰結黨羽,在一些亡命之徒中收買人心,以樹私恩。楊玄感起兵時,朱燮、管崇在江南響應,自稱將軍,有眾十餘萬。隋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等征伐,不勝。時世充作為偏將,在江都招募萬餘人,多次打敗朱燮、管崇,每次取勝他必歸功部下,所有繳獲,都分給士卒,因此部眾都樂於為他所用,世充也戰功最多,其後又接連擊敗齊郡(今山東濟南)孟讓等幾支農民起義軍,大業十二年(616年),遷江都通守。楊廣將這樣的大將派來,使李密又不得不麵對一支勁敵。王世充、李密相持洛口,前後百餘戰而未有勝負,戰鬥之激烈不言而喻,後密雖重創世充,但其核心主力猶存,恢複也容易,成為李密有力的競爭對手,與密在東都近郊對峙,使李密欲罷不能,戰而無功。

  李密屯兵堅城之下,為太原留守李淵創造了絕好機會。和李密一樣,李淵也出身名門,祖父李虎,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父親李昺是北周的柱國大將軍;母親獨孤氏,與楊廣母親是親姊妹。這樣的家庭背景使他對小自己3歲的表弟楊廣有更多的了解。楊廣生性多疑,李淵韜光養晦,謹慎小心。本來他也野心不小,早有取代楊廣之意,大業九年(613年)正月楊玄感尚未起兵時,李淵任衛尉少卿(衛尉卿的副手,協助掌管國家武器軍械)在涿郡就曾和他日後妻舅宇文士及密論過此事,隻是認為時機不到隱而未發,此後一直在窺探形勢,到太原後,即令他的長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分別在河東、太原廣結各方英豪,又以防禦突厥為借口,積極招兵買馬,相機行事。

  如今的機遇千載難逢,楊廣遠在江都,朝廷精銳正在東都與李密鏖戰,其餘官軍亦多為各地義軍牽製,關內富饒而防備空虛,南下取長安,控製關內與巴蜀以為鞏固後方,進而逐鹿中原,漢高祖劉邦正是這樣取得天下的,李淵決定沿著劉邦的成功之路前進。大業十三年(617年)五月,李淵栽贓殺掉楊廣安插在太原監視他的副留守王威、高君雅,脫離楊氏政權。然而他在進一步行動前,謹慎行事,妥善處理各方關係,充分顯示了他政治上的成熟老練。

  李淵北結突厥,他遣使向突厥稱臣,請求支援,答應“若入長安,民眾土地入唐公(李淵封爵),金玉繒帛歸突厥”。此行徑與300年後石敬瑭稱契丹為“父皇帝”並無本質區別,因石敬瑭建立的後晉不過10年壽命,國柞太短,落了個遭人唾罵、遺臭萬年的下場,而李淵的同樣醜事則鮮有人提及。曆史上成者王侯敗者寇,從來如此,可見封建政治者,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很肮髒的。但不管怎麽樣,李淵還是獲得了實惠,解除了後顧之憂,又得突厥騎兵援助,為他奪取長安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李淵又南聯李密,他作書李密,願與結盟。李密心高氣傲當即要李淵到河內(今河南沁陽市)當麵會談。李淵哪裏是真想和李密聯合,隻不過是利用李密將關東通往關中的道路阻住使江都的信使不通,又讓李密為自己把東都的官軍拖住,以便他南下西征。於是回信李密,故作姿態,擁戴李密,希望他早登帝位,自己隻想攀龍附鳳而已。看來30多歲的李密畢竟年輕,難免幼稚,竟把謊言當真,還向他的部下公開宣布,有“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而實際情況是,危機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

  不過,一時受李淵虛情假意迷惑的也不僅是李密一人,還有不少人以為皇帝姻親、邊防重臣、太原留守李淵都擁護李密,那李密成事則當是易如反掌。所以這年九月,又有武陽丞元寶藏(武陽郡治貴鄉,今河北大名)舉兵響應李密。武陽是一大郡,有213035戶,在全國居第三,僅次於京兆尹(治長安,今陝西西安市)和魏郡(治安陽,今屬河南),超過東都所在的河南郡。在古代,哪裏人口多,哪裏就富庶。武陽郡當永濟渠邊,處水陸交通要衝,武陽郡的歸順,使李密在河北也有了據點。

  元寶藏起兵時,魏征正在貴鄉,元、魏二人早有交往,元遂邀魏征充任他的書記(掌管文書事宜),征欣然應允,這不是對元寶藏抱有幻想,而是對李密心存厚望。經過多時觀察,魏征終於投身到時代洪流中來了。經同意後,他即以元寶藏名義作書李密,請求準許元寶藏率部西取魏郡(郡治安陽,今屬河南),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在黎陽,今河南浚縣)。魏郡有306544戶,是全國第二大郡,黎陽倉是楊廣征高麗的後勤基地,儲糧及軍需物資無數,楊玄感選擇在這裏起事,應當說是正中楊廣要害,隻因戰略方向錯誤而招致失敗。為此李密十分讚賞元寶藏的戰略決策,任命他為魏州總管(魏州即武陽郡),並即遣部將徐世績領兵5000從原武(今河南原陽縣西南)渡過黃河,會同元寶藏及附近各部義軍一起進攻,順利地攻下了黎陽倉,並開倉讓百姓任意取食,旬日之間,得精兵20餘萬。武安(郡治永年,今河北永年東南)、永安(郡治黃岡,令湖北新洲)、義陽(郡治義陽,今河南信陽市)、弋陽(郡治光山,今屬河南)、齊郡(治曆城,今山東濟南市)亦相繼投降李密,河北竇建德、江漢朱粲部也遣使歸附。

  取得黎陽倉,李密的事業如日中天。他追本溯源,了解到取黎陽的戰略計劃最初源於魏征,他特別欣賞魏征識見高明,說理透徹,語言華美犀利,立即召見。魏征求明主多時,毫不遲疑離開元寶藏轉到李密麾下,被任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主管文書)。

  魏征一就職便為李密代筆寫了一封勸降書。當時河南郡縣全都歸附,隻有滎陽郡(治管城,今河南鄭州市)太守楊慶、梁郡(治宋城、今河南商丘市南)太守楊汪還在為楊廣效命。魏征在給楊慶的信中,首先揭露楊廣種種罪行:剝削百姓,荼毒生靈;驕奢極靡,荒淫酒色;違忠拒諫,聽從婦言;殺戮忠良,租稅無已,因此引起民眾反抗,四麵八方,萬裏俱來,爭相亡紂滅秦。接著具體分析形勢:東盡大海,南迄江淮,所有的民眾都紛紛響應反對楊廣暴政。李淵起兵晉陽(今山西太原市),關中父老,千裏犒師;元寶藏取黎陽,河北人民都歌唱從疾苦中獲得了新生。如今你困守一座孤城,能有什麽作為?為你打算,不如舉城從義,開門請降,可長保富貴,直至子孫,否則難免臨刑之歎。這封信,義正詞嚴,引經據典,條分縷析,很有針對性,極具說服力,楊慶得信,十分惶恐,立即投誠,這充分顯示了魏征的雄辯高才。而這時的李密,表麵上聲威赫赫,其實是回光返照,潛在危機正在逐步變為現實。

  李密在與人生死拚殺,李淵則在太原不動聲色地緊張行動。五月殺王威、高君雅,七月誓師,率兵3萬南下西征,一路順利進軍,至十一月不戰而據長安,兵眾至20餘萬。而李淵仍打尊隋旗號,立13歲的代王楊侑為皇帝,以楊廣為太上皇,自封大丞相,晉爵唐王,掌握一切軍政大權。這樣安排李淵本人都承認是掩耳盜鈴,但有利於爭取效忠隋室的官員,減少反抗。於是東自商洛(今陝西丹鳳縣),南至巴蜀,郡縣長吏和反楊廣暴政的義軍首領以及氐、羌酋長均紛紛請降,李淵便不戰就控製了關中及巴蜀。關中四塞,形勝之地,帶河阻山,地勢便利,憑借這樣的形勢進軍關東,就像居住在高屋之上倒下瓶水,直流無阻而下;又像與人搏鬥,不掐住他喉嚨,不按住他的脊背不能取得全勝,而占據關中,就是掐住了天下的喉嚨,按住了他的脊背。巴蜀形勢險要,有廣闊的肥沃土地,是自然資源十分豐富的地區,漢高祖劉邦就是依靠它取得天下的。現李淵既占據了關中,又擁有巴蜀,使局勢驟然發生重大變化。在這之前,無論是隋官投降還是義軍歸附多倒向李密,在這之後,則更多投向李淵,乃至李密部將如王君廓也率所部萬餘向李淵請降,被封為上柱國,代理河內太守。其他如魏郡(治安陽,今屬河南)義軍首領王德仁與武安(郡治永年,今河北永年東南)通守袁子幹請降,李淵以王德仁為鄴郡太守;南陽郡(治南陽,今屬河南)丞呂子臧請降,拜鄧州刺史;安陽令呂瑉請降,被任命為相州刺史。李淵勢力擴展到李密控製的腹心地區,這對李密無疑是很大威脅,可惜他卻缺乏應有的警覺。

  更為嚴重的是,久攻堅城不下,使李密部上層首領發生裂痕。李密在擴展勢力時,逐漸輕視舊人,不恤士卒,猜忌翟讓。翟讓部下將領憤憤不平,司馬王儒信勸他自為大塚宰,總領眾務,阻奪李密之權;翟讓之兄翟弘勸他說:“天子當自為,奈何與人!”而翟讓都不聽從。翟讓對隋官來降者,責其貢獻寶貨,於是,隋官房彥藻等勸說李密殺害翟讓及其部將。李密猜忌翟讓已久,便置宴邀請翟讓兄弟等人,陰謀布置凶殺。筵席前,李密支出隨從人員,留下自己的親兵蔡建德持刀立侍,然後,李密假意取良弓給翟讓習射,趁他剛剛把弓引滿,蔡建德從他身後揮刀猛砍,翟讓立即慘死,其兄翟弘、侄翟摩和王儒信都遭殺害。徐世績倉皇奪門逃走,被守門衛兵砍傷頸部,單雄信驚慌恐懼,叩頭求饒,李密安撫二人,命他們盡統翟讓舊部。時李密軍的主要將領多為翟讓舊部,李密雖逐個加以安撫,仍有人不免自疑,而李密對他們也不完全放心,這就為李密日後的覆滅種下了禍根。

  情勢發展,瞬息萬變,武德元年(618年)三月,楊廣在江都被他的衛隊將領殺死,秦王楊浩(楊堅三子楊俊之子)被立為傀儡皇帝,右屯衛將軍(禁衛高級武官)宇文化及自稱大丞相,總領各種政務。一代暴君,眾叛親離,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然而,楊廣被殺,也使局勢更加混亂,群雄逐鹿,又添了一個有力的競爭者宇文化及。

  字文化及本是長安臭名昭著的輕薄公子,生性凶惡狠毒,一味追求聲色犬馬,無才缺德,隻因其父宇文述曾助楊廣奪嫡有功,拜左衛大將軍(禁衛軍最高將領)、許國公,宇文化及靠父親的蔭庇,受到楊廣寵幸,得為右衛屯將軍,然生來蠢笨膽怯,本不敢有非分之想,武賁郎將(諸衛屯將軍的副佐)司馬德戡等告知欲起事時,他嚇得臉色都變了,周身冒冷汗。三月十一日起事那天,一大清早司馬德戡派人去接他,其時已將楊廣逮捕,而宇文化及還不知道,害怕得直發抖,一句話說不出來,及到了皇城大門,司馬德戡出來接他,得知大事已成,才壯起膽來,聲言立即處死楊廣。宇文化及是一位地道的花花公子,如今被擁立為大丞相,主要是在起事人中他官階最高,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曆史的誤會吧!

  宇文化及本人雖不怎樣,但現在他掌握的是十幾萬禁衛軍,堅甲利兵,無與倫比;擁有楊廣聚斂的無數金玉珍奇寶貨;又接管了國家機器,自然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這支隊伍的士兵,幾乎全是關中人,他們支持反叛楊廣,就是想回故土,不願跟楊廣流落他鄉。殺楊廣後,他們的進軍方向必然是東都和關中,麵對這股力量,李密該采取什麽方略呢?這又是他必須當機立斷的。

  同年五月,楊廣被殺的消息傳到長安,李淵即逼楊侑讓位。這月二十日,李淵正式登上皇位。4天之後,東都留守官員也奉越王楊侗為皇帝。如果說,這之前李密可以集中全力攻打東都的話,現在則得防備宇文化及乃至李淵的襲擊,形勢十分嚴峻,看來李密亦已察覺,然苦無良策。麵對日益加劇的危機,魏征憂心如焚,一連獻上十策,希望能輔助李密擺脫困境。李密十分讚賞魏征的謀略,感到非同尋常,然而,他不能采用。李密有說不出口的苦衷,他不是瓦崗軍的創始人,他是在走投無路時半路入夥的,他和瓦崗軍將士始終未能親密無間,總有層無形的隔膜,使他對他的部屬難以放心。早在大業十三年(617年)五月,李密剛攻打東都時,柴孝和就建議他自簡精銳西襲長安,並分析當時形勢說,占領京師長安之後,事業鞏固了,軍隊強大了,然後再向東平定黃河、洛水一帶地區,不需用兵隻要發布文告就可以使天下安定。李密也承認這確實是上策,但他無法實行,因他的部眾全是關東人,沒攻下洛陽,他擔心無人願意跟隨他西進,又顧慮自己走後,留下的各部首領互不服氣,各爭雌雄,這樣,大事就壞了。李密的想法,看似有據,骨子裏是對部眾的不信任。如今,他又殺了翟讓,而自己統領的兵將多是翟讓的舊部,他和將士之間更加疑慮叢生。他認為當務之急是如何穩定軍心,他想給將士以實惠,認為隻有給官爵、給財貨,這些出身“盜賊”的部眾才能為他效命。即使這樣,李密的上策也應當是聯合宇文化及,一起攻打東都,既得東都,何愁財帛寶貨。宇文化及殺了楊廣,越王楊侗與他有殺親之仇,他們之間不可能和解,而李密與宇文化及在反楊廣這一問題上有共同點,結盟並無障礙。中策是讓出一條通道,任宇文化及和東都拚殺,自己坐山觀虎鬥,待兩敗俱傷,再各個擊破,取兩方寶貨而占有之,用來賞賜將士則綽綽有餘。下策是堅守洛口,不讓宇文化及西進,自己則腹背受敵,李密采用的正是下策。他認為,東都城堅,不易攻破,與宇文化及野戰,則易破敵,消滅宇文化及,則有財帛賞賜將士,可助穩住部隊。為避免遭受兩麵夾攻,他又走了一步致命的錯棋。當宇文化及逼近東都時,上下震懼,留守官員商議與李密合作,任命李密為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之帥、魏國公,許願將軍政大權全交給他。他們的打算是,讓李密與宇文化及鬥,等李密打敗對手,而他自己也疲憊時,則用官爵和賞賜離間李密將士,從而擒殺李密。可李密不察,為表麵的甜言蜜語迷惑,遂向東都請降,主動請纓討滅宇文化及,這樣李密又幹了件為他人作嫁衣的蠢事。

  李密與宇文化及在黎陽西南童山激戰,雙方均損失慘重,誰也沒能取得全勝,而李密還為流矢所中,從馬背上摔下暈倒,差點被俘,最後隻得退兵。李密想去東都走馬上任,而東都局勢又發生了巨變,王世充武力奪權,殺死內史令元文都、盧楚等,楊侗迫不得已乃以王世充為左仆射,總督內外諸軍事。一山難容二虎,李密哪敢再去洛陽,便在洛口與王世充再次對峙。此時李密正值黎陽大戰之後,勁卒良馬多死,士卒疲病,而王世充軍糧告急,遂決定趁此機會攻擊李密。李密召集了一次高級將領會議,研討對策。

  魏征當時在軍中的地位很低,沒有資格參加這次重要會議。但他認為此次與王世充的決戰極其重要,其成敗決定著瓦崗軍的前途和命運。可是,自己區區一個元帥府記室,隻不過一位小秘書而已,無法出席大會參加決策,這真讓魏征焦急萬分。他在軍帳外不安而關切地等候著會議的結果,這時,中途休會期間,元帥府長史(即李密的秘書長)鄭頲走出軍帳休息,魏征連忙上前去打聽會議情況,鄭頲心情沉重地告訴這個直屬部下:“大家意見不一,爭論激烈,到現在還沒有決定怎麽打這一仗。”魏征聽罷,連忙將自己深思熟慮過的對這次決戰的想法和盤托出:“李密雖然在前幾次大戰中都取得了勝利,但是將士傷亡很多,錢財糧草也很緊張;加上立過戰功的將士們並沒有得到規定好的論功行賞,影響了他們再次拚死出戰的士氣,從這兩點看,不可以與王世充去打對攻的硬仗。最好的辦法是,挖溝築壘,打持久戰和防禦戰。雙方對峙久了,敵人糧盡,可不打自退,這時再趁機追擊,必然會取得勝利。從對方的角度上看,王世充盤踞的東都吃的東西已快耗盡了,他不能坐等餓死,為了搞到糧食,必然會拚命與我們一戰。老話講:‘窮寇難與爭鋒’,死到臨頭的人是最瘋狂的,我們千萬不能出戰啊!”鄭頲原來是隋朝的監察禦史,投降李密後很受重用,他根本不把魏征這樣的小官放在眼裏,聽罷魏征的建議後,便譏笑道:“這不過是些老生常談。”魏征很生氣地反駁道:“這是我反複思考後的奇謀妙計,憑什麽說它是老生常談?”鄭頲也懶得再搭理,留下激動不已的魏征,轉身走進開會的軍帳中。

  見自己的一番高見不被重視,反而受到輕蔑和奚落,站在軍帳外的魏征身上的熱血頓然冷卻下來,他傷透了心,寒透了心。他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與李密不可能有政治機緣了,與瓦崗軍的關係也到此為止,他分明已經料到李密的失敗,料到瓦崗軍的滅亡。

  李密既經不住短視武夫的鼓噪,又不認真設防,結果遭王世充偷襲,全軍覆沒,原先力主速戰的陳智略、單雄信等先後投降,李密的主要將佐數十人包括衛隊將領秦叔寶、程知節等全被俘獲,苦心經營的洛口城也為王世充占領,李密率輕騎僥幸逃到河陽(今河南孟縣南),數十萬大軍僅餘2萬來人。

  偃師之役,李密一敗塗地,部隊上下,人心惶惶,莫知所終。李密本想南阻黃河,北靠太行,東連黎陽徐世勳,保有河陽,再圖進取,此時此刻,這未嚐不是切實可行的最佳方略。然軍無鬥誌,士氣渙散,無可奈何乃決定西去投奔李淵。不相信自己的部屬而幻想他人施恩,本身是一廂情願,魏征明知這時對李密來說無異死路一條,但他一言不發,他不勝遺憾地意識到,是另尋明主的時候了,何必徒勞地再費口舌,於是他默然地跟隨李密踏上了西去長安之路。

  李密召開的會議,沒有邀請魏征參加,也沒有采納他的意見,這對剛剛走進政治生涯的魏征來說,無異是當頭棒喝,似乎是對一個年輕的政治家在厲聲警告:“政治是殘酷的,現實是無情的,投身到現實政治中,你不要指望一帆風順,不要期待一蹴而就,長路漫漫,坎坷無盡,受不起頓挫和折磨,你隻有重歸道觀,路漫漫其修遠兮,需要一個人去冷靜的探索,執著的追求,不懈的努力,永恒的奮鬥!”

  魏征冷靜下來了,當他默默地跟著歸降李淵的瓦崗殘軍,踏上進入關中的旅途時,凝望夕陽沐浴下的長安城,魏征強烈地意識到,這不過是他艱難人生的開始。在這天翻地覆的亂世,個人的榮辱與沉浮,甚至每個人的生命,顯得多麽的渺小,多麽微不足道啊!於是,他由此也強烈地意識到,既然命運決定了自己生逢動蕩之世,那麽坎坷磨難的遭際就是一種必然,對自己在未來的一切命運,他有了充分準備,隻是對於年近40的他來說,人生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時間對他而言太寶貴了,大器晚成的魏征,深深地感到了緊迫,時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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