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穀

第三十七章

　　民國二十六年的七月七日，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發生了，席卷整個中國的全麵抗戰終於爆發。中國正式向日本宣戰。中國進入全麵抗戰階段。

民國二十七年的初夏，周子成隨西安女子師範，南遷到了西鄉縣城，並積極地籌建起後方臨時學校來。

西鄉縣城地處漢中盆地正中心，北有秦嶺南有巴山，形成了一個天然屏障，是躲避戰亂最理想和最安全的大後方。

周子成協助校方領導，在西鄉城西北角選好校址，在西鄉縣府和民眾的幫助下建好校舍，一切安排好以後，他就去看望敬齋先生和郝五娃。就在周子成剛到敬齋先生家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敬齋先生見周子成又回到了西鄉，高興的老淚縱橫，當師生二人說起日本人的殘暴獸行時，又免不了一陣憤慨。好在全民上下一直抗日，才使敬齋先生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了許多。

那天中午，秋陽高照萬裏無雲，西鄉上空瓦藍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架飛機拖著滾滾濃煙，在房屋頂上不斷低飛盤旋。西鄉縣城的人們起初聽到那震耳的轟隆聲，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忙跑出屋外見是一架受傷的飛機，歡聲雷動看起熱鬧來。從沒見過飛機的西鄉人，突然近距離地看到飛機，高興的不亞於見到天外來客一樣，連忙奔走相告：“飛機飛機，我看見飛機了，快來看飛機呀。它累得P股上冒黑哩，可能是飛不動了想下來歇會兒。”

第一次見到飛機的人們充分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並跟著低空盤旋的飛機奔跑起來。頓時，整個縣城沸騰了，人們爭相湧出屋外觀看飛機。那架飛機盤旋了幾圈後，見機尾的濃煙越來越大，隻好迫降在南河壩外牧馬河灘上。看熱鬧的人見後，就像去撿金元寶樣一個勁地往前衝。

郝五娃接到報告後，連忙組織警力趕到現場，一邊警戒阻止人們靠近一邊組織人員滅火，同時報告給縣府。經過大家的努力，飛機上的濃煙漸已撲滅，發現飛行員還活著。連忙將他救出一看，原來是個金發碧眼的洋飛行員。

那飛行員見到郝五娃後，“嘰裏呱啦”說著洋話加手勢不斷比劃著，郝五娃搞了半天也沒聽明白一句。那飛虎隊員一見，忙轉過身指著背上兩行中文字讓郝五娃看。

郝五娃見他背上寫著“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救護”的字樣，這才知道他是幫助中國政府抗戰的美國飛行員，忙派人到女子師範學校找周子成來現場翻譯。

那名警察在女子師範學校找了一圈沒找著周子成，隨後又打聽到周子成去了敬齋先生的府上，忙把敬齋先生和周子成同時找來。西鄉縣府的官員也來到了現場，讓周子成上前用英文和那飛行員對話。

周子成知道是來華援戰的飛虎隊員，表現得也十分熱情和友好，經過和他一番交流後，才知道飛機突然失事起火，不得不迫降在西鄉。

縣府官員見後，也表現出了十二分的熱情，讓那美軍飛行員到縣府休息，一邊差人飛報漢中府。熱情好客的西鄉民眾，見美國空軍無私支援中國抗戰，紛紛給他送來了各種水果和酒水，以此感謝援華作戰的美軍將士。”感動的那位美國飛行員不斷豎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中國人民OK，中國人民OK……”

早在民國二十六年的十一月，隨著全民抗戰越來越激烈，國民政府的所在地南京城，也在日軍的槍炮窺視之中，隨時都有被攻陷的危險。國民政府迫不得已，隻好遷都於西南重鎮重慶。國民政府的這一舉動，卻給長江上遊的山城帶來了滅頂之災。就在美國飛機降落西鄉的那年十月，日軍攻陷了武漢三鎮，並將武漢作為向西南推進的後方基地，不斷從武漢駕機起飛對重慶實施戰略大轟炸。其目的是想震撼戰時首都重慶的民心，打擊動搖中國政府的抗戰意誌和決心。日軍對重慶二百多次的轟炸中，導致一萬餘人死亡，炸毀房屋十萬餘座，共出動飛機九千餘架次。不但給重慶人民帶來了沉痛的災難，西南地區許多地方都沒有逃過日本空軍的轟炸，就連西鄉也沒能逃脫被轟炸的厄運。

幾天後，西鄉縣府派人將美國軍人送到了漢中府，漢中方麵也派車來拉走了那架小型偵察機。幾個月後，黃炎太先生調回了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工作，周子成也接到了新的任務，必須馬上回西安報到。周子成一想到此次離開西鄉歸來無期，就去為父母買點東西。

周子成走在街上，看到的除了依然破舊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行人外，到西鄉避難的人明顯多了起來，人們麵部表情機械木訥，個個衣衫破爛麵黃肌瘦。

周子成不知不覺間，來到了豐寧書院的門前。隻見那高高聳立的門樓上，“豐寧書院”幾個大字仍然醒目。這座曆經百年風雨的老學院，仍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迎接著一批又一批的莘莘學子，而她也見證了西鄉這塊古老土地上的興衰變遷，像位無言的長者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周子成看著書院的門樓上，仍顯示出一種學府無上境地，和文風永存的風範時，不禁感慨起來。感歎著在這峰煙四起的年代裏，陝南一隅的這塊淨土上，還能聽到朗朗讀書聲。他的心裏同時又擔心起這種寧靜，在日本侵略者瘋狂的踐踏下，又能維持多久呢？周子成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豐寧書院，來到了縣城中心的鍾鼓樓。駐足良久，心潮起伏。

夕陽西下，四周包圍的大山將要隱沒那輪像火燒過般的紅日，山頭上被殘陽映照的也像戴了一頂黃燦燦的金冠，大地邊上也留下最後一抹紅潮。周子成看到高聳挺立的鍾鼓樓，在夕陽的反襯下，顯得更加高大雄偉。這座不知建於何朝何代的鍾鼓樓，顯然已成了縣城的標誌，也幾乎成了人們心中的某種寄托和豐碑。

就在周子成買完東西往回走時，突然聽到遙遠的天際傳來陣陣馬達的轟鳴聲。

隨著聲音望去，隻見三架飛的很低泛著耀眼銀光的飛機，正從城東飛了過來。周子成還沒反應過來時，街上的行人也早發現了那三架呈“品”字形飛行的飛機，並驚叫連聲道：“飛機飛機，我看到飛機了，快來看飛機呀。”人們見到飛機，驚喜的就像上次見到美國飛機一樣，手舞足蹈歡呼雀躍起來。

當那三架飛機並排飛過西鄉縣城上空時，周子成一眼發現了飛機肚皮下那個酷似狗皮膏藥的太陽旗標識。驚得大叫不好，忙大聲喊叫；“大家不要亂，趕快躲開，那是日本人的飛機……”

周子成的喊聲，在飛機震耳欲聾的轟鳴和人們的尖叫驚呼中，顯得蒼白而無力。幸好那三架飛機慢慢滑過上空，一路向漢中府方向飛去了。周子成見人們仍然沉浸在看到飛機時的無比興奮中，絲毫沒有意識到潛在的危險。連忙爬上鍾鼓樓，未經政府同意拉響了防空警報。等待見識飛機的人們還在翹首張望，並交頭接耳談論著飛機是如何飛上天空的，對防空警報的尖叫聲置若罔聞。周子成一見情況不妙，忙跑下鍾鼓樓，迎麵就碰到了從學校趕來的師生，忙讓他們趕快上街疏散人群，對著那些手搭涼棚望著天空的人群喊道：“鄉親們，街上危險，大家還是快進防空洞……快，快藏起來，快跑，那是日本人的飛機……”

郝五娃先是聽到飛機的轟響聲，接著又聽到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情知不妙，連忙派人去轉移家人和敬齋先生，自己則帶著其餘警察來到街上緊急疏導人群。就在師範學校的師生和警察苦口婆心勸導街上行人時，隱沒在城西方向的飛機聲又傳過來。周子成忙又扯開喉嚨喊道：“不好啦，日本人的飛機又來啦，大家還是趕快跑呀……。”

郝五娃也趕忙吹響了警笛，並讓警察強迫民眾向防空洞轉移。

善良的西鄉人誰也不會想到那看似飛鳥的飛機，會給他們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對周子成師生們和警察的勸說根本聽不進去，看到飛機還表現得異常興奮。

周子成和郝五娃，分頭把一些老人孩子強行往附近的防空洞中拖拉，可那些急於要開眼界的老人孩子仍不知危險，死活不肯挪動半步，雙眼死死盯著向他們俯衝而下的飛機。周子成和郝五娃的喉嚨幾乎快要喊破了。那些想看飛機近乎瘋狂的人們哪能聽不進半句。

正在這時，那幾架飛機也開始發起了淫威，吐出一串串火舌用機關槍向縣城掃射起來。接著，就投下幾枚炸彈，直到震耳的爆炸聲響起和升起滾滾濃煙時，人們這才像清醒了過來似的，哭爹喊娘在街上亂竄起來。

周子成見人們紛紛往房屋下躲避，知道很是危險，忙呼喊：“大家趕快趴下，千萬別躲在房下，就近的快點進防空洞，街上很危險……”

這時的西鄉縣城，炸聲不斷，火光衝天。那幾架日本飛機不停地在上空盤旋，一邊掃射一邊像飛鳥拉屎樣往下投擲著炸彈。可憐手無寸鐵毫無準備的西鄉人民，被這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嚇懵了，有的人被炸死打死，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時間，寧靜的西鄉縣城被這從天而降的災難炸翻了天，隻聽天空飛機轟鳴槍聲大作，地下炸響不斷濃煙四起，人們哭爹叫娘尋妻喚子之聲不絕於耳。

郝五娃見日本飛機欺西鄉縣城沒有重型武器，故意貼著房頂俯衝掠過，先用機關槍掃射一陣再投擲炸彈，早氣得雙眼通紅像要滴血一般。又見街上的民眾一茬茬地倒下，也有幾位救助的學生和警察受傷。郝五娃在這一刻，突然感到全身的血液就像滾鍋裏的開水一樣，沸騰憤怒到了極點，未加思索地順手從警察手上奪過一支步槍，將子彈推上膛，翻身仰臥在地瞄準一架向他衝來的飛機，等能看清飛行員獰笑的臉和像粘了塊雞屎樣的丹仁胡須時，滿懷憤怒地摳動了步槍扳機，將那顆帶著仇恨的子彈射了出去。隻見那架飛機搖晃了幾下，猛地揚起機頭想要逃走，剛飛出城外，機頭一低，就插進牧馬河爆炸了。

警察和學生見郝五娃用步槍擊落了日本飛機，驚奇高興的連聲呼叫。其餘兩架飛機一見，忙拉起機頭居高臨下地瘋狂掃射和轟炸起來，想為那架被擊落的飛機報仇。

周子成不顧危險和師生們仍在疏散人群，隻見一陣機關槍掃過，接著就有一大批人倒在血泊之中。有幾位年輕的學生也被打中，仍是拖著微弱的聲音，喊叫人們趕快躲避。周子成正在濃煙中尋找其他同學時，猛地看到有兩位老者慌亂中向鍾鼓樓鑽去。他清楚像這種較高的建築物，就是敵機轟炸的目標。忙撲身上前拉住兩位老人向外跑去，還沒跑出幾步鍾鼓樓上果然發出了幾聲爆炸。周子成和兩位老人，也被一股駭人的氣浪掀倒在地，等他清醒過來甩掉頭上的塵土回頭看時，那座西鄉人民的精神象征已經半邊倒塌，兩位老人也被震暈了過去。

周子成看著街上除了一些警察和學校的同學在緊急救助外，再也看不到一個地方官員和保安隊員的身影。知道那些平日欺壓百姓的官員和保安隊員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這種時候自保還來不及，哪能顧及民眾的安危。周子成正在為縣府當局的做法氣憤時，見日本飛機也顯得更加猖獗，肆無忌憚地在用炸彈和機槍殘殺著自己的親人同胞，頓時氣得熱血翻騰雙眼充血，撿起一塊瓦礫衝著不斷轟炸的日本飛機扔去。使出平生之力，罵出了第一句髒話：“小日本鬼子……，我日你先人……，有本事你下來對打呀……，躲在天上算什麽英雄呀……”

周子成喊完，望著不斷投擲炸彈的日本飛機，和屍橫遍地濃煙滾滾的縣城，痛苦地雙膝跪在被炸死的民眾屍體前，聲音嘶啞地長哭不起。

郝五娃見步槍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竟然誤打誤撞地擊落了日本飛機，為了掩護民眾連忙組織警察不斷向日機開槍。日本飛機看到西鄉縣城多處起火，已炸得滿目瘡痍，似乎達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就調轉機頭向子午穀方向飛去了。

事後多年，人們才從《西鄉縣誌》上得知，日本人的飛機原本是要轟炸大後方漢中府的。飛機當天下午從武漢起飛，想要轟炸漢中。當飛過西鄉上空時，看到縣城十分熱鬧繁華，誤以為是漢中府就轟炸了起來。據統計，日本飛機在轟炸西鄉縣城的過程中，共投擲炸彈三十餘顆，包括幾枚沒有爆炸的臭彈。炸毀房屋三百餘間，炸死炸傷民眾二百多人。損壞古建築三處，縣城內多處起火，連燒多日不絕。

在西鄉縣城遭受的這次災難中，西鄉縣保安大隊長範風歧一家全被炸死無一幸免，連他那豪華氣派的範府大院也被炸彈夷為平地。如此看來，日本人把範府大院當成政府要地了，否則，也不會這麽慘。那個被他視為至寶的“太歲”，也在這次轟炸中神秘地消失了。人們都說範風歧全家人的死，可能是沾上了“太歲”的晦氣，倒了大黴的。也有人說可能他大賣“太歲延年水”，惹的“太歲動怒”才遭了這樣的滅門絕戶之災。

有一些心懷不軌之人在範府大院的廢墟上尋找“太歲”時，聽到人們的說法後，也被那神秘莫測的“太歲”所嚇倒，再也不敢去打那“太歲”的主意了。正在這時，西鄉縣城又傳起了一股謠言，有一部分人添油加醋地說，孫陰陽就是沾了“太歲”的晦氣，兩口子才被活埋在藥王洞的，現在範家已遭報應，下一個就輪到劉先春了。

郝五娃用步槍擊落敵機的消息轟動了西鄉，也轟動了漢中府和西安各界。郝五娃一時間，又成了街頭巷尾人們議論的新聞人物，再次把他當成了大英雄，可他的心裏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心想一個小小的日本國，為什麽敢到中國來殺人放火，而且還長驅直入逼近西安，難道他從小聽說過的日本人的祖先是陝西人的故事是真的嗎，他們真是徐福帶走的五百童男童女繁衍生息的後代。他們是想回老家嗎？郝五娃心痛地想著，如果那個故事是真的，他們來到陝西祭祖倒也可以，為什麽還要到處殺人放火呢。難道是欺中國無人還是國力不足，才讓他們這樣膽大妄為。郝五娃想到這兒，痛苦萬分地在心裏罵道：“小日本，就是你來認我這個祖宗給我磕八百個響頭，爺爺也不會認你們這幫不肖的子孫，我還要日嚼你的爹娘沒把你們教育好，跑到我們的領土上耍威風，真是欺人太甚了……”

周子成草草處理完縣城事務後就在郝五娃的催促下，於大轟炸的第二天，迫不及待地趕回到了子午穀。他實在不放心鄉親們和年事已高的老母，還有那多年一直堅持鬥爭的張秉元。而子午穀也正如周子成所料，也遭到了日本人的無情轟炸。

當日本人的飛機到達子午穀上空時，已是天黑時分。剛從地裏收割完莊稼的劉先庚和全家正在焚燒砍倒的苞穀杆，日本飛機見下麵火光衝天，以為是隱藏在山中的兵工基地，扔下幾顆炸彈後就飛走了。可惜劉先庚全家全被炸死，隻剩下在鄰家玩耍的小兒子劉文喜幸免於難。在子午穀中被炸的還有野人溝中的兩位燒炭人，當時也是被炭窯上紅彤彤的火光吸引，被日本飛機當成了轟炸目標投下炸彈，把滿窯的紅火木炭炸飛的到處都是，引發了一場山林大火連續燒了三天。

事隔多年後，人們還在劉先庚全家被炸的地方，撿到過炸彈上的引擎蓋，拿回家中當成舂辣椒的舂窩來用。

周子成剛回子午穀，見這山鄉僻地也沒能逃過日本人的轟炸，把滿腔的憤怒深埋心底回到了家，周子成剛走到熟悉的房門前時，看到曾生他養他的老娘親周林氏，滿頭白發呆坐門口凝神遠眺，手中搓的麻繩也不知什麽時候滑落到了一邊上，也渾然不覺。頓時百感交集熱淚盈眶，泣不成聲喉頭哽咽地喊道：“媽，媽，我是子成，我是不孝兒成娃回來了……”

周林氏早已老眼昏花，但耳朵仍是十分好使，當她聽到兒子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驚得渾身一動。顫抖著雙手胡亂抓摸，急聲問道：“是成娃嗎，真是我那成娃兒回來了嗎……”周子成緊走幾步，跪倒在老母麵前，拉過她的雙手摸著自己的頭臉，連聲說道：“媽，我是成娃，我真是漂泊在外的成娃呀……”周林氏激動地摸著兒子，嘴裏還不斷地問道：“兒呀，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你，你真是成娃呀？”周子成看到母親蒼老了不少，尤其看到她雙眼已幾乎不能視物，也不知她這幾年是怎麽生活的。倍感愧疚地失聲痛哭道：“媽，你就打我罵我吧，是兒不孝沒能伺候您老人家，讓你受苦了……”周林氏摸索了兒子一陣後，才喜極而泣地說道：“你是成娃，媽的兒，媽咋舍得打你呢。我家成娃有了出息理應去幹大事，不能守著我這老婆子呀！”周林氏說到這兒，又說道：“兒呀，前幾天就聽人說你回到了縣城，我還以為別人哄我開心呢，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讓娘看一眼死也瞑目了。”周子成深知自己這些年在外為了追求自己的信仰，虧欠這個家很多，連父親受傷也沒能回來盡人子之孝。頓時撲在母親的懷中，像個小孩似的哭了起來。

周一青聽到兒子的聲音，也忙從屋裏走了出來，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皺紋密布的臉上也像開滿了小花樣咧嘴笑了。周子成見父親以前筆挺的脊梁也開始下駝，知道是長年打獵被生活所累，現在雖然有郝五娃的幫助生活沒了顧慮，可身體也垮了下來。周子成內心愧疚之極，雙膝跪在父母麵前，聲淚俱下地說道：“大、媽，兒子回到西鄉忙著建校，剛剛回來又要回轉西安，兒子不能伺奉雙親，真是白讀了聖賢書呀……”周一青聽到兒子的話，臉上頓時一沉，拉起周子成說道：“成娃呀，你在外麵幹的是大事，這正是我們多年所要的，守在我們老漢老婆子的跟前有啥出息，你走的越遠我們越感到高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是讀書人，好男兒誌在四方，放心地去幹你自己的事吧。”

周子成見父親雖然目不識丁，但卻很明世理，不禁為自己有這麽開明的二老雙親高興自豪起來。看到父母的生活起居，都由賽河壩安排的下人照顧，這才放下心來。

子午穀的鄉親們聽說周子成回來了，紛紛過來看望。特別是周家槽的獵人們，都想來看看當了先生的周子成變成了個什麽樣。當他們看到周子成除了變得更加成熟穩重外，在他的身上仍然保持著子午穀人特有的純樸和善良，也多了一些被書卷熏陶出的書生氣。就連聲誇獎說，這才是子午穀的後生，也是值得獵人們驕傲的榜樣。

當天晚上，張秉元也來到了周子成的家，見人們都散了以後兩人才舉杯話桑麻，秉燭長談起了這些年別後之情。兩人從當年巴山紅軍兵敗，陳淺倫犧牲一直說到孫孬娃的革命行為，又說到國共合作全麵抗戰時，不由感慨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一切都是那麽的不可預測。周子成過了半天，才心事重重地問道：“秉元哥，這幾年你有孬娃哥的消息嗎。當年紅軍主力集結在三原、富平和涇陽接受國民政府改編時，我從西安過去打聽過孫孬娃。他們都說孫團長被國民黨軍直接從漢中送到了抗日前線，具體開拔到哪個戰區誰也說不準，也不知道半點消息。”

張秉元也歎了口氣道：“放心吧兄弟，孬娃哥表麵懦弱內心比誰都亮堂，何況他又是老紅軍戰士，身經百戰不會有事的。萬一戰死疆場那也是為民族而死，是真正的民族英雄，我們應該為他高興自豪才是。”

周子成聽後，心中不無感慨地說道：“自從抗日戰爭爆發以來，我從國共兩黨的合作抗日上，仿佛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希望，就連國民黨將士在抗日戰場上，也是奮勇當先維護民族主權的獨立。特別是戰鬥在中條山的陝軍們，更是打出了西北漢子的威風。想起他們的英勇表現，真為陝西人感到自豪呀。”

“是呀，當民族處於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無論任何黨派都是以大局為重的，但國民黨軍隊一邊打日本一邊和咱們搶地盤，故意破壞統一戰線，真擔心抗戰勝利後又會是什麽樣的結局呢。”

“秉元哥，我此次回來，就是要你注意隱蔽自己。雖然兩黨合作抗日，但國民政府借國土淪喪民族危亡之機，妄想將我抗日的八路軍將士伺機殲滅。他們的狼子野心是路人皆知，咱們仍是要堅持長期的地下鬥爭，奪取最後勝利。”

“請組織上放心吧，子午穀隻要有我張秉元在，這條地下交通線就不會斷。”

周子成看到張秉元變得越來越成熟，在實際的敵我鬥爭中也積累了大量的地下工作經驗，高興地說道：“秉元哥，我此次回來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想從穀中招募一批熱血青年，親自帶他們到抗日前線去殺敵立功，在這場民族戰爭中，可不能沒了咱們子午穀人呀！”

“哎呀兄弟，我也正有此意。日本人這次在縣城和穀中轟炸，早激起了村人的憤怒，就讓我帶他們上戰場吧。也讓那些狗日的倭寇，見識一下咱子午穀兒郎們的風采。”

周子成看到張秉元由於激動而有些失態的樣子，忍不住笑說道：“秉元哥，你的工作很重要，地下工作的複雜性遠比戰場上難多了，這裏是沒有硝煙的戰場。你一定要堅守在子午穀這條咽喉要衝之地，隻要這條通道不落入敵人之手，那就是最大的勝利了。”

張秉元見周子成說得有理，也不便說什麽，第二天就在村裏秘密招募起來。村裏的後生們聽說要上前線抗日，個個熱血沸騰踴躍報名，不到半天時間，就有二十多名年輕後生，自願去參加抗日救亡。並對子午穀的群山發誓說，不打退日本侵略者決不回家。幾天後，周子成就帶領後生們翻越秦嶺到達省城，在西安八路軍辦事處的安排下，順利來到堅守在太行山的八路軍中，真正地走到了抗日戰場。

這時的劉毓謙一直空閑在家，當他聽說周子成回來的消息時忙來相見。周子成感激賽河堤對父母的照顧，又專程登門致謝。劉毓謙聽說郝五娃在縣城勇打日本飛機時，也激動地說道：“這才是我的兄弟，這才是虎父無犬子，隻可惜劉某老了不能親自上前線殺敵，讓五娃兄弟幫我多打幾架日本飛機才解恨。”

周子成聽後笑說道：“劉掌櫃，五娃哥可沒有上前線，他也不能再打飛機了，要讓日本飛機再到西鄉上空等他來打，西鄉人民可又要遭殃了。再說抗日前線不要老兵，可是需要將軍呀，我看你倒有些合適。”周子成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起來。

劉毓謙聽說範風歧全家被炸死，少不了又發了一陣感慨，並說他這是咎由自取，活該有此下場。劉毓謙送走了周子成，見子午穀又陷入到了異常的平靜中，人們也在張秉元的帶領下各自忙碌著自家的生活。雖然是全民抗戰的年代，這裏的人民仍然生活富裕，村況良好民風淳樸，心裏不止一次地感歎著：這才是以前的子午穀，隻要村民富裕了村容村貌才能改變，隻有人民富強了，國家和民族才能強盛。

如果全中國的鄉鎮都能像子午穀一樣，何愁民族不興國家不強，還有誰敢來侵略呢。劉毓謙成天在佛堂中燒香拜佛，替抗日將士誦經念佛，希望他們早日把倭寇趕回老家去。

菊花自從劉先春走後，見自己終於可以擺脫他的折磨，能過上幾天舒心日子了，就心如止水般地拉扯著兒子劉文舉，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唯一希望，還經常教導他長大後千萬別學他的父親，無論做什麽事都要憑著良心。劉文舉從小看到母親過著非人的生活，心裏也恨起了父親。菊花見兒子十分懂事，心裏自然歡喜不已。特別是劉先春在縣城包了小後，就根本不把她當人看待，偶爾回來就對她拳打腳踢百般虐待。菊花見兒子漸漸長大，求死之心再次萌生。有一天終於喝下了劇毒鐵棒錘想尋死路。

賽河壩見菊花獨自拉扯兒子實在艱難，就做主將她家的地租了出去，不讓她幹繁重的體力活，還時常過來陪她說話，試圖解開她淤積太重的心結。這天，當她來到菊花房門口卻發現菊花喝了毒藥，嚇得尖聲大叫起來。又見菊花服藥不久，忙喊來劉毓謙幫忙，舀來了尿水給菊花灌下。難聞的尿騷味刺激得菊花不斷嘔吐起來，把喝下的毒藥全吐了出來，也將菊花從死神的手中拉了回來。

事後不久，賽河壩專門來看望了菊花。當她看到菊花麵容憔悴，形如枯木的瘦弱身子時。感到一陣心痛道：“菊花呀！你在劉家受苦了，他們這樣作踐你咋不反抗呢。如今也提倡男女平等，你再這樣下去會被他們折磨死的。”

“大娘呀，這事都怨我。誰讓我當年做了對不起娃他大的事情，我這是罪有應得，是報應呀。你就不要管我了，就讓我這樣死了吧。”

賽河壩見菊花到了這種時候，還一個勁地隻知道自責，有些生氣地說道：“瓜女子耶，咋淨說這種沒有骨氣的話。為啥隻許他們男人出去亂搞，咋就不許女人報複他們呢，這到底是哪家的王法規定的？別人不把你當人看，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當人看。像你這樣一味地去尋死，不正好達到他們的所願了嗎，再說你就忍心扔下兒子嗎。”

菊花聽賽河壩說到她的兒子，雙眼不由一亮，仔細一想覺得有理，本性善良的她總是狠不起心來和劉先春爭鬥。最後在賽河壩的一再勸說下，咬牙說道：“是啊！

為啥隻許男人嫖風浪野，咋就不許女人水性揚花呢？別人越盼我死我就偏不死，就要活在這個家中，讓他姓劉的想立正室的陰謀不能得逞。”

賽河壩見菊花終於打消了求死之心，這才放心回到了家中。

劉先春知道菊花在家尋死覓活後，回到子午穀把兒子劉文舉接到西鄉縣城，和劉毓謙的小兒子劉先禮，以及郝五娃的兒子郝家興，還有張秉元的兒子張小寶一起在豐寧書院讀書，從此再也不願理會菊花，菊花也真正地過上了清靜的日子。

民國二十八年的最後一天，從西安突然傳回了巨匪王三春被槍斃的消息，整個陝南山地沸騰了。人們見盤踞陝南為害秦巴山區三十五年之久的巨匪，終於被國民政府剿滅，這一喜訊傳播的很快，紛紛穿紅戴綠扭起了秧歌耍起了社火，來慶祝這一天大的喜訊。

感到最為高興的自然是鎮巴縣人，深受土匪禍害的民眾自發聚在縣城黑虎梁下的涇河邊上，敲起鑼鼓唱著山歌通宵達旦載歌載舞，把這個令民眾振奮的消息傳播到巴山各地。就連漁渡壩的民眾也是連夜趕到鎮巴縣城參加慶祝大會。當人們聚在一起時，先是喜極而泣接著放聲高歌，像要把積壓在心中多年的怨恨，在這一刻徹底釋放出來似的。

鎮巴縣城的民眾們，看到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鄉民們，也熱情地敞開胸懷像迎接自己的親人一樣，免費給他們提供吃住，大家見麵後總是像小孩樣又蹦又跳有說有笑。街上不管是擺攤的還是開門麵做生意的民眾，看到鄉親們走上街頭慶賀，紛紛將自己剛做出來的吃食和小百貨，主動送到民眾的手中分文不取。

鎮巴縣民眾的熱情，也影響到了周邊各縣，包括西鄉、石泉和紫陽以及四川的萬源等多處地方，都舉行了形式不一的慶祝活動，感謝政府終於將王三春這個殺人狂魔鏟除。

王三春當年投靠劉湘後，被封為四川“剿匪”總司令部第一縱隊隊長，就在四川境內大肆圍剿紅軍。於民國二十三年春，由城口經萬源東向縣城猛攻，與紅軍激戰於冉家壩，後又重新占領鎮巴繼續為害秦巴山區。王三春的殘暴心狠，終於激起了社會各界的極大民憤，並籌劃著要將其剿滅。民國二十八年春，蔣介石親自電令西安行營主任蔣鼎文率部剿滅王三春，為地方民眾除去大害。蔣鼎文接令後曆時十個月的圍剿，終於將王三春圍困在戶縣秦嶺北坡的太平峪。王三春見大勢已去反抗也是徒勞，就主動交械投降。

蔣鼎文活捉了王三春，連忙電告重慶當局。蔣介石聽說過王三春為害秦巴山區多年，又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早就想見識一下他的真麵目，就讓蔣鼎文將王三春押往重慶親自審問。因抗戰吃緊，押送王三春的飛機出了問題，蔣鼎文怕出了意外吃罪不起，就將王三春在這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處決，也算是為巴山民眾送上了一份新年的賀禮。

自從沒了王三春的禍害，秦巴山地的民眾才真正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張秉元雖然身在老家，仍然十分關心前方的戰事，了解子午穀的那些後生在前方的情況。並想方設法照顧他們的家人生活，讓他們沒了後顧之憂，安心在前方殺敵。張秉元了解到前方將士的困難後，他有些坐不住了。那時的子午穀人安居樂業，生活的十分平靜，雖算不上豐衣足食，但也是吃穿不愁，心裏也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來到劉家大院找劉毓謙商量。

劉毓謙見張秉元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忙開口問道：“秉元，有什麽事嗎，不妨說出來聽聽。”

張秉元見劉毓謙主動相問，這才把前方抗戰將士的困難說了，最後又補充道：

“我想在村裏發動百姓，為前方將士做點實事，幫抗日的部隊度過難關，無奈力量單薄，隻好來找劉掌櫃想辦法了。”

劉毓謙一聽，也顯得非常焦慮地說道：“村民的生活雖然過好了，但子午穀彈丸之地人口稀少，畢竟大家的能力有限，即使能籌到些物資也是杯水車薪，又怎麽能解決前方將士的困難呢。”

“正是前方將士們浴血奮戰，我們才有了安穩的生活，大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隻要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就能為前方解決燃眉之急。隻有這樣，咱們的太平日子才能過的踏實。”

“張鎮長說得極是，可子午穀窮鄉僻壤也不能造槍造炮呀。”

“劉掌櫃說笑了，我們可以幫他們做衣服縫被子，納鞋底做鞋襪，隻要前方戰士穿得暖才能殺敵，華北的冬天可不像子午穀這麽暖和呀。”

“張鎮長的主意不錯，那需要大量的棉華和布匹，又從哪兒弄呢。”

“村裏幾年前不是織布成風，以防遇到個災荒年外出換取糧食嗎，家家戶戶應該都有存布，現在暫時用不上可以讓他們捐出來，咱們再想辦法籌錢從外麵買棉花回來，既可做棉衣棉被又可以紡紗織布。隻是這資金卻很成問題，我準備把鎮公所積存的庫銀全部拿出來，也把我家小寶他媽媽的首飾賣掉，再去找郝五娃想些辦法，這樣就差不多了。”

“哎呀，張鎮長，既然是支援抗戰怎麽沒計劃我呢。那些布匹五顏六色的何不再辦家染坊統一染色，資金我出就是了。”

“劉掌櫃，太謝謝你啦，我今天來就是等你這句話。”

張秉元說完，高興的像個小孩似的笑了起來。劉毓謙也用手點著他開心大笑道：“張鎮長原來是早有預謀呀，多虧我表態積極，要不又會背上個支持抗戰不力的罪名了。”

正在這時，賽河壩走進來接腔說道：“抗戰是事關國家興亡的大事，也不能全讓你們男人搶盡了風頭，村裏的女人們閑得沒事幹，就讓我和菊花去動員她們做衣縫被。男人們也不能閑著，都得紡線織布納鞋底，誰讓他們手上有勁會打女人，這下可有他們忙的了。”

張秉元和劉毓謙一聽，都愣了一下，隨後又相視大笑了起來。

不到半天的時間，在張秉元和劉毓謙夫婦的張羅下，村民都被發動起來了。村民們聽說是要支援前方抗戰將士，大家也表現的特別積極，爭先恐後地拿出了家裏庫存的各種布匹，交到鎮公所等統一染色後再縫成軍服。在這次捐布活動中菊花捐的最多，把她多年織成的布匹全都捐了出來，村人見她捐的布就堆了半間屋，真不知道她是怎麽織出來的。菊花也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精神百倍地協助賽河壩帶領全村的婦女準備縫製軍服做軍鞋。

就在大家正在忙碌時，麻貴有邊向鎮公所走嘴裏邊說道：“球了球了，我的金創藥秘方保不住了，我得把它捐給前方的抗日勇士們，也好讓他們盡快治好槍傷，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呀。”

麻貴有的口頭禪又引來了人們的轟笑聲，張秉元見他拿了一張方子過來，忙攔住他說道：“麻大夫，你可以把秘方收好，隻要多配些藥送到前線就行了。把秘方貢獻出來是好事，也可以讓它救濟天下蒼生，可前線戰事吃緊，怕有諸多不便呀。”

“張鎮長真是想得太周到了，這可是我祖傳的秘方，傳了出去先祖會怪罪我的。

當年打狼時我都沒舍得拿出來，這次打日本我再不能小氣了，要讓前方的傷員都用上我的金創藥，也讓他們知道子午穀中還有我這個名醫呢。”

麻貴有說完，連忙把秘方收好，生怕別人看到似的跑回家配藥去了。

周一青和周林氏也相互攙扶著來到了鎮公所，遠遠地就說道：“秉元呀，我們老兩口幹不了別的，撚棉線編草鞋是我們的強項，穀中生長的龍須草編的草鞋既輕巧又結實，我們打獵時都穿它。讓軍隊穿上這種草鞋，任它什麽樣的豺狼虎豹都跑不過咱們軍隊的雙腳的。”

張秉元沒想到村人的抗日熱情是那樣的高漲，感動的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來。又見周一青夫婦也來支援，更是感動的喉嚨發硬。周一青第二天又回到周家槽，把周家槽的男女老少都喊了來，並讓張秉元給他們安排事做。

劉毓謙見村民們都在忙碌著各種支前工作，也緊鑼密鼓地把染坊也籌辦了起來，讓店鋪的夥計楊長貴負責把布都染成土灰色，再讓賽河壩和菊花動剪子裁布，再交給婦女們縫製。劉毓謙見安排好了一切後，拿出了一大筆錢和張秉元一起，來到西鄉縣城找郝五娃想辦法購買棉花。

郝五娃聽到子午穀人義務支援抗戰時，也顯得十分激動，當場對張秉元和劉毓謙說道：“棉花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也把我各種產業收入的三分之一捐給八路軍，再買些藥品給他們送去，在這事關民族存亡的大是大非麵前，我郝五娃就是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

張秉元和劉毓謙聽後非常高興，拉住郝五娃的手連聲道謝。郝五娃見後，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好像我不是中國人似的，抗戰不但是中國人的事也是我個人的事，出錢出力甚至獻出性命都是應該的呀。”

張秉元知道再說什麽就顯更生分了，就和郝五娃忙著采購棉花。打包準備運回子午穀。

李沙河一見，主動對郝五娃說道：“漢生呀，子午穀正是用人之際，我看門下的弟子成天無所事事，不如抽調一批人由我帶著幫他們把棉花送回子午穀去。以後的支前物資就由我們負責挑運到西安去，再說子午古道一直不太幹淨，由我們挑運那些小毛賊也不敢亂動了。”

郝五娃一聽欣然同意，並對李沙河說道：“如此更好，此次打擊日本強盜，大家能以民族大義為重，也不枉咱們成立幫會的初衷了，我的父親如果泉下有知他也會高興的。”

張秉元和劉毓謙沒想到這次進行得十分順利，特別是得到了郝五娃和子午門弟子的支持，更是信心十足地想把支前的第一批物資辦好。

杏兒在“迎春樓”協助金蝌蚪料理生意，自從當年知道孫孬娃還活著時，想起自己在穀中的所作所為，如今又另嫁他人感到對不起他。但看到孫孬娃自被押到漢中後又沒了消息，隻知道他也隨國軍上了抗日前線不知生死。隨著時間的推移，杏兒也知道了孫孬娃不願回家見她的苦衷，知道他這樣做都是為了她，痛哭了一場才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兒子孫石頭的身上。

孫石頭早以優異的成績從北方的軍事學校畢業，並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被分配到八路軍抗日前線和日軍麵對麵地作戰。杏兒聽說戰士在前線處境困難，心痛兒子石頭娃，利用自己的空餘時間拚命地納鞋底，想給兒子和他的戰友多做幾雙棉軍鞋，好讓兒子度過北方的寒冬，多殺日本鬼子為子午穀人爭光。杏兒畢竟隻生了一雙手，再忙再趕也做不了多少，就讓“迎春樓”的姐妹們幫忙趕做。那些妓女們見杏兒是給抗戰的軍人做鞋，也不甘落後地抽出時間幫忙，有些還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交給郝五娃讓他多買棉花，好為抗日將士縫製棉衣棉褲。一時間妓院中納鞋底做軍鞋蔚然成風，隻見那些妓女們邊倚窗張望招攬生意，手上不停地上下翻飛穿針引線納著鞋底。遇到有客人上門時，麻利地收起針線活，一如既往地和嫖客打情罵俏，接完客後又忙了起來。

杏兒見這些姐妹們雖然身在風塵，卻也有著強烈的愛國熱情，感動的不斷致謝起來。那些妓女們一見，嘻嘻哈哈地說道：“杏兒嫂，打日本又不是你一家人的事情，憑啥子我們不能出點力。要不是前線的將士擋著小日本，萬一打過來了我們可就遭殃了。聽說那些日本人個個都像豬八戒下凡一樣，女人落到他們手上就不得了……”那妓女說著，顯得極其恐懼地搖了搖頭。另一個妓女也對杏兒笑說道：“杏兒嫂，你那兒子多大了，知不知道要女人呀。要是抗戰勝利了我陪他睡三天，保證一分錢不要，就算我義務勞軍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老成啥樣了，杏兒嫂的兒子能看上你。”

“那咋辦呀，我現在生個女兒嫁給他也來不及了，隻好將就一下吧。”

“幹脆到時咱們親自到前線去勞軍，咱們可以用自己的身體給戰士們鼓勁呀。

人使人使不動，女人使人快如風呀。”

“越說越不像話，你們把我兒子當成什麽人了，那些軍人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才不稀罕女人哩。再說你們去掏空了他們的身子，哪有力氣去打日本人呀，還是趕快做鞋吧。”

杏兒看著這些朝夕相處的姐妹們，在這抗日戰爭的特殊時期也知道支援抗戰，聽著她們的玩笑話，感動的再次鼻子發酸眼含熱淚。她的內心深處，充滿了對祖國深深的愛，也激起了對日本侵略者無比的憎恨。

子午穀民眾支援抗戰的熱情，事後受到了漢中行營主任將軍的親自嘉獎。李將軍聽說了西鄉人民支持抗戰的感人事跡後，號召漢中各縣的警察局長都向郝五娃學習，也要地方豪紳效仿劉毓謙的義舉，還在漢中各縣縣長麵前大加讚揚張秉元。他說“如果各地民眾和鄉鎮，都能像子午穀人及張秉元那樣，這個民族就是個有希望的民族，日本侵略者也在中國的土地上待不久長了。”

張秉元和子午穀民眾，聽說他們得到了漢中行營主任的親自嘉獎，知道他是威震敵膽的抗日名將，更是歡欣鼓舞熱情高漲起來。在抗戰的幾年裏，張秉元和郝五娃通過各種渠道籌措資金，加上劉毓謙的慷慨相助，在子午穀民眾的共同努力下，共向抗日前線輸送軍服三萬多套，軍被一萬多床，各種軍鞋近六萬雙，藥品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