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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天的子午穀景色迷人極了,茂密的植被和各種灌木參雜其間,使子午穀的高山峽穀中到處顯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一些先老的樹葉紅黃相間中夾雜著些許綠意,盡情地裝點著子午穀的山川河穀。遇到秋高氣爽晴朗的天氣,峰巒疊嶂的群山就看得十分清楚和遙遠。那高低不同,依次排列漸漸遠去的層層山頭,就像一架平放的木梯框架樣,抬腳就能跨到前麵一個山頭似的。雖然今年的秋色迥異,可能是“隻緣身在此山中,不識廬山真麵目”的緣故,引不起人們的半點興趣,掛在人們臉上的仍是揮之不去的恐惶神情。

自從釁候鳥進穀謠言傳開後,村人就在等待著死亡和災難的到來。還有一些老人也早早地準備好了棺木和壽衣,並請孫陰陽為自己選好了墳場墓地。一些年輕人也一改往日的勤勞,開始在家中坐吃山空,連地裏熟透了的莊稼也無心回收。這下可急壞了劉毓謙,他知道莊稼收不回,就無法給他交租,自家的損失就大了。成天也在子午穀中東奔西走,去動員那些租他家田地的人快去收割,也就無暇顧及家中諸事。

也許是該出橫事,劉毓謙的獨生子劉富貴剛滿十歲,和他胞弟劉毓順的兒子劉先春,同時請了敬齋先生來教授他們讀書寫字。劉先春和郝五娃同齡,生得卻是十分精明,經常教那劉富貴背著先生日鬼搗蛋,隻氣得敬齋先生吹胡子瞪眼無法強加管教。

這天,敬齋先生正讀書入迷不覺間睡了過去。劉先春一見有機可趁,拉上劉富貴悄無聲息的溜出了書房,偷跑出了劉家大院。走出劉家大院的劉先春和劉富貴倆人,就像飛出籠子的小鳥一樣,似乎沒感覺到釁候鳥的出現帶給村人們的恐慌和不安,也沒感到禍事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為了躲開家人的耳目,他們繞開村子,從小路向村頭的白果樹走去,想去摘食白果,以犒勞自己長期被關在家中讀書受累的心靈。

劉先春站在村外的一塊高處,見大片的田地裏多半糧食都已收回,一些紮成把的稻草就像遠古時期的兵馬俑陣一般,靜靜地站在曾生長出了它們的稻田裏,久久不願離開,直到被如火的秋陽曬幹水分,才被主人堆成草垛以備冬天喂牛。劉先春遠遠地看到郝五娃在田邊放牛,還要負責涼曬稻草。早放幹了水的稻田泥土和穀茬外露,被太陽曬了幾天後發出了嫩綠的新芽,正好成了放牛場地,也讓老牛愜意地吃上了嫩草。劉先春對郝五娃那種懶散逍遙的放牛活計十分羨慕,心裏暗罵道;放牛娃的活多輕鬆呀!要是讓我放三年牛,給個縣長也不幹。劉先春想到這兒,心裏極不平衡地走過去喊道:“五娃子,快跟我們去摘白果吃,寸步不離牛P股,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放牛娃似的!”

郝五娃見二人行蹤匆忙,知道他們是偷跑出來的,忙推辭道:“要去你們去吧!

我還要放牛幹活,那樹上可有凶鳥最好別去!要是掌櫃的知道了,肯定要罵你們的。”

“你他媽的真是個慫球漢,像沒夾卵子一樣連個破鳥也怕。還算是個男人嗎,等我們摘到白果就不給你吃。”

劉先春生氣地對郝五娃罵罵咧咧地說道。郝五娃被劉先春一將,膽氣頓壯,正要同他們前去時,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放牛的職責時,忙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說道:“我走了牛羊就要害人吃莊稼,還是你們去吧,不過要當心一些。”

“地裏的莊稼反正沒人收,還不如把牛羊趕進去喂了它們,總比爛在地裏強些。”

劉先春說著,就要過來趕牛羊進莊稼地。

郝五娃知道劉先春從小心眼不好,喜歡做一些讓人吃驚的短見事,生怕他真的過來趕牛羊進莊稼地,忙將牛羊趕上了山坡。劉先春見郝五娃膽敢跟他作對,氣極大罵道:“郝五娃,你敢不聽我的話,小心我回去告訴我大爹,說你欺負富貴,不叫你狗日的來給我磕頭求饒才怪,看看咱們到底哪個厲害!”

劉先春大罵了一頓郝五娃後,心中的不快才消了下去,拉上劉富貴來到了白果樹下,抬頭望著繁密的白果籽,考慮如何才能摘到手。

白果樹下正好有人在碾糧食,那人想到大難將至必不久於人世,心情自然低落,隻顧默頭扶住碾滾機械地向前走著,對劉先春和劉富貴的到來渾然不覺。直到他們弟兄二人爬上白果樹,將熟透了的白果籽搖落下來打痛了頭,才發現樹上有人。那人一見大驚,連忙喊道:“二位少掌櫃,今年的白果不能吃呀,惹惱了釁候鳥就不得了了啦……還是趕快下來吧。”

“這白果又不是釁候鳥家的,為啥吃不得?”

“少掌櫃還是趕快下來吧,樹高危險,出個啥事就不得了哇。”

劉先春聽後很是生氣,以為那人在故意詛咒他們,對劉富貴說道:“富貴,快用尿澆他,看他那張烏鴉嘴還亂說不。”

劉先春說著就和劉富貴在白果樹枝上褪下褲子開始往下撒尿。

那人見碾盤上的糧食全被尿水淋濕心痛萬分,幾乎是帶著哭腔求情道:“少掌櫃,你們就行行好,別再幹這樣的缺德事了,這是我家最後的一點糧食呀!再說那樹上凶鳥晚上在歇息,你們敢上去摘白果,惹惱了凶鳥可就不得了哇……”

劉先春看著那人在樹下哀求的樣子很是好笑,聽他在用凶鳥嚇人,就又對劉富貴喊道:“富貴,他在咒咱們呢!把尿線對準他頭頂澆去,看他還敢咒咱們不!”說完,在樹枝上邊跳邊說,故意將尿線對準那人射去。劉先春得意忘形不斷地在樹枝上手舞足蹈,在樹枝上蕩起了秋千。

不幾下,晃動的樹枝將人小體輕的劉富貴彈了出去,“嗵”的一聲墜落樹下,剛好跌落在了石碾邊的碾道上。還沒等碾糧食的人反應過來時,用黑布蒙住雙眼的拉碾牛,按著固定的碾道線路走了過來,看不見地上的劉富貴,抬起的蹄子剛好踩在了劉富貴的背脊上。

正跟在牛尾後用身子護住糧食的那人,被眼前的突變驚呆了。等拉碾牛感到有東西擋路自動停下時,才大聲呼救起來:“不得了呀……,出大事了呀……,富貴娃摔日塌了……。”

劉毓謙正在地邊催收糧食,得知寶貝兒子出事的消息後,當場暈倒在地,耕種他家土地的人們見狀,連忙將他救醒了過來。劉毓謙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死聲哇氣,鬼哭狼嚎地大叫道:“完了,完了,我家的縣長完了哇……”說完一口氣噎在喉間,像吃了食鹽的公雞,伸長脖子連續“咕咕咕”地打了幾個響嗝,頭一歪就昏了過村人聽著劉毓謙在公開喊叫他家的“縣長”,知道事變突然他情急說漏了嘴。

在劉富貴剛滿五歲的那年,穀中來了個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不聾不瞎,容貌清奇醜陋,讓人猛一看會被嚇一跳,卻算得一手好命相。人們都送他外號……牛半仙。

牛半仙算命靠一隻怪鳥相助,那鳥更是稀奇古怪,似雞非雞似鳥非鳥。全身羽毛五顏六色十分雜亂,乍看之下樣子十分醜陋,當了解了它的神奇作用後,反倒覺得很是乖巧。凡是有人來算命,隻需報出生辰八字,算命先生就把手中裝滿卦簽的竹筒,輕輕搖動送到怪鳥的麵前。怪鳥就會根據那人的卦相生辰,用嘴叼出能破譯前塵往事和今後運勢的卦簽無一不準,看得穀中人等是連連稱奇不已。自從算命先生來到子午穀後,走村串戶,逢人就喊:“看相算命,占卜運勢,如有不準,分文不取。”

劉富貴在劉先春的帶領下,成天跟在算命先生的後麵看熱鬧,尤其是聽到那算命先生似說似唱的喊叫聲時,更是不願離去。算命先生看到一幫小孩十分可愛,閑時也和他們說笑幾句。

有一天算命先生突然心血來潮,興致很高地給每個小孩都看了一遍命相。看到劉先春的跟前時,算命先生突然歎了口氣道:“這娃兒眼露凶光麵帶惡相,日後成器是個楊六郎,不成材就是個賣麻糖,可惜你一生都走不上正道。”當他看到劉富貴時,見他生的虎頭虎腦不由脫口而出道:“這娃娃天庭飽滿地格方圓,天生好福氣,以後的福氣恐怕比縣長還大呢!”這話被劉毓謙知曉後,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認定算命先生的吉言不虛,說不定劉家真的能出一位縣長級的人物。到那時,劉家才能在子午穀中富貴雙全,不然再多的錢糧也買不來地位的尊崇,看來正好應在了兒子身上。

劉毓謙高興之餘,專程把算命先生請到家中,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通後,非要那先生明示兒子,日後是不是真的能當個縣長?算命先生對劉毓謙的問話笑而不答,劉毓謙見後忙又拿出許多黃白硬貨,要算命先生指點迷津。算命先生走時,推辭掉厚禮道:“出門在外掌櫃的能管一餐一飯,已是不勝感激,何敢再拿掌櫃的錢財。

人生福禍自有天定,豈又是人為能夠左右的?”

說完,手捧怪鳥揚長而去,再也沒有在子午穀中露過麵。

從此,劉毓謙就堅信自家祖上風水獨占,定能出個一官半職,尤其是他當年巧占地穴之事,更加讓他對兒子將來當個縣長是深信不疑。特別是他聽到算命先生說,兒子的福氣日後比縣長還大,就開始在心裏做起了“縣長”夢。

郝五娃知道劉富貴被摔傷的消息時,已是當天下午時分,不等牛羊在山上吃飽連忙趕回家,想探視一下劉富貴的傷勢。剛走進劉家大院時,隻見大院內早亂成了一鍋粥。女人哭小孩叫響成一片,特別是上下傭人和長工們,更是跑出跑進忙得不亦樂乎。郝五娃見人們神色慌張十分匆忙,誰也沒有發現他走了進來,就轉身向劉富貴的歇房走去。隻見劉富貴側麵而臥,口鼻出血氣若遊絲。郝五娃仔細看了劉富貴許久,並沒發現其他傷痕,隻是後背被牛踢過的地方腫起了個大包。街上開中藥鋪、也是現任子午穀保公所鄉約的麻貴有,正在為劉富貴把脈診治。

劉毓謙和劉麻氏肝腸寸斷,幾次暈倒在地上。整個劉家大院就像天塌下來了似的,死聲哇氣哭叫成一片:“老天爺呀……,為啥這麽不公,為啥要讓劉家的兒子來遭這份罪呀,劉家可隻有這一根獨苗呀。”

屋裏隻剩下劉毓順一家人,和幾位女傭在焦急地等待著麻大夫的診治結果。麻貴有把完脈後,先看了看蹲在牆角垂首歎氣的敬齋先生一眼後,才對劉毓謙搖了搖頭說道:“球了球了,這娃沒球用了,還是早準備後事吧!”

劉毓順聽後隻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順勢一把抓住麻貴有著急地說道:“麻大夫麻鄉約,求你無論如何也要救活富貴,我大哥隻守著這一根獨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劉家往後又指望誰呀!”

“要想救活這娃倒也不難,快去找回石三爺,讓他用嘔罐吸出富貴娃背上的瘀血,隻是這娃以後恐怕再不能跟隨敬齋先生讀書識字了。”

麻貴有此言一出滿屋皆喜,劉富貴有可能變傻,也算是保住了性命。

敬齋先生聽後心裏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忙對劉毓順說到:“二掌櫃,都怪我沒能管好他們才出了今天的禍事,石三爺前幾天剛出了門,就由我去請他回來為富貴娃治傷吧!”

忠厚老實的劉毓順聽完後,對敬齋先生擺了擺手說道:“先生切莫自責,此時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當務之急得趕快尋回石三爺,救人如救火呀!又怎能勞煩先生動步呢?”

“石三爺應該不會走遠,沿途打聽也許會找到他老人家的。”

劉毓順聽敬齋先生這麽說著,忙安排張狗兒和長明娃帶領幾名長工,分頭去尋訪石三爺的行蹤。直到三天後張狗兒和長明娃,才從穀外的漢江上遊黃金峽找回了石三爺。

石三爺先用嘔罐把劉富貴的後背淤血吸出來後,再用草藥內服外貼,才算保住了劉富貴的小命。劉富貴從此也變成了個駝背傻子,不省天日了。

劉毓謙在子午穀中,雖是良田千頃牛羊成群,又是名噪一時的青幫大爺,無論他有多少錢糧和多大權勢,也難以見到兒子劉富貴以前那聰明活潑可愛的樣子。每當看到已變傻的兒子,徹底打破了他的夢想時,從未有過的寒氣就會從心底直透後背。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回想起近二十年前的秘密來。夢想被現實擊碎的劉毓謙,隻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侄兒劉先春的身上,為此他也沒有責怪過劉先春半句,也沒有辭退敬齋先生,而是將他繼續留在劉家大院教授劉先春,以彌補兒子變殘變傻的缺憾。沒過多久,命運之神像是故意捉弄劉毓謙,厄運再次降臨到了他的胞弟劉毓順的頭上。

劉毓順雖和劉毓謙是一母所生,脾氣性格卻是截然不同,見大哥劉毓謙自從分家另過後,便在穀中大置房產購買田地,沒用幾年時間就像是蒸籠裏的發麵饃饃快速地發了起來。本份老實的他也從不多問大哥家事,而是守著祖上所留的一些土地自種自吃,閑時就和敬齋先生一起讀書寫字,完全一副知足常樂的樣子。為此,劉毓順還專門請敬齋先生給他寫了一幅“良田千頃,一日不過三餐。大廈百間,睡眠不過八尺”的中堂掛在屋中。看著大哥家突遭慘變,皆因兒子劉先春之故,就把劉先春痛打一頓,交於大哥處理。

劉毓謙一見就痛斥道:“我的兒子已殘,難道也讓你的兒子也變成傻子,就能平我心頭之痛嗎。如果這樣劉家的香火誰來繼承,我的家業又交於誰呀?”

“大哥,娃兒有錯應當製止,這樣反會害了他的。”

“春娃子不但是你的兒子,也是我們劉家的希望。將來頂門立戶,光宗耀祖也就全靠他了,打壞了咋辦呀!”

“大哥,小娃兒不能嬌慣呀,這娃兒是三天不挨打就會上房去揭瓦。常言道‘從小看大,三歲治老’,再不用家法恐怕日後會翻天的。”

“別再說了,這個家我是老大,一切都要聽我的。誰也不準動春娃子一指頭。”

劉先春何等機靈,見有大爹撐腰膽氣頓壯,衝著正在生氣的父親扮了個鬼臉,躲在劉毓謙的身後去了。

劉毓順見說不動大哥,賭氣地回到了後院的家中,關起門來生悶氣。

女人劉王氏一見男人模樣,便知道弟兄倆又是在為兒子之事慪氣,就勸劉毓順道:“兩個大男人為小娃兒慪氣,真沒出息。再說春娃也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就能忍心打他?這樣待在家裏會把身子悶日塌的,這幾天天氣多好,不如出去走走倒會好些。”

劉毓順見女人還在幫兒子說話,氣不打一處來地說道:“你還有臉說,倆個娃兒是你們慣壞了的。穀中隻有巴掌大,又能到哪兒去呢?”

“誰從小沒被嬌慣過呀,難道你是被風吹大的呀,現在出了事卻來怪我。你以前咋不多管教一些呢,哪個當老子的像你是悶葫蘆一個,把責任往別人那兒推。常言說子不教父之過,到底是誰的錯呀。”

劉毓順不想和女人爭吵,憋了一肚子悶氣,徑直走出了劉家大院來到他家的田地邊上。劉毓順的幾畝田地大都緊挨在後山腳下,他見到地裏種下不久的麥苗破土而出,和那些綠油油的油菜苗爭相裝點著深秋的景色。平日勤快的劉毓順見麥苗地裏長出了一些雜草,就蹲在地裏拔起草來,不知不覺晌午時分已過,肚子有些餓了起來。劉毓順剛想回家吃飯,猛一抬頭卻發現子午穀河川的風光奇好,隻見秋陽高照暖意溶溶,山梁之上層林盡染秋意正濃。劉毓順在穀中生活了幾十年,還從未認真仔細地欣賞過這裏的風光,今天乍看之下才覺得自己生活的地方竟是這般美麗,心中頓覺開朗了許多。

劉毓順今天突然發現,他眼裏所看到的子午穀幾乎和《桃花源記》中的景色極為相似,這是偶然的發現還是冥冥中某種的昭示呢?隻見牛羊悠閑地在山坡上吃草,鴨鵝盡情地在小溪裏暢遊,時不時煽動翅膀追逐著魚蝦,勤勞的山民們默默地在田間耕作勞動,遠處的村莊炊煙嫋嫋,雞鳴狗吠之聲不斷傳來。村裏已做好飯了的人家,打發小孩站在村頭的石碾上,雙手握成喇叭狀,在呼喊著勞作的主人回家吃飯。幾隻野狗翹腿提臀在路邊撒尿,留著回家的記號,被村人的喊叫聲驚的飛跑開去了。劉毓順看到這兒神情一振,不由讚歎連聲地心道: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仙境竟在眼前。原來陶淵明筆下描繪的桃花源就在每個人的心中,隻要用心去發現美,子午穀中到處都是桃花源般的好山水。

劉毓順為自己的這一發現,感到有些興奮和激動,他很想回去馬上與敬齋先生分享。轉念一想,也許敬齋先生早已發現,所以才時常朗誦那首千古名篇。劉毓順想到此,激動的心情才平靜了一些,剛想動身回轉時,不遠的山腳下卻傳來了郝五娃百無聊賴的山歌聲。劉毓順側耳仔細聽,才知道他唱的是流傳在子午穀的山歌小調《十勸郎》:

“九月菊花黃呦,鯉魚躍長江喲,聽我來唱一段《十勸郎》,好好記心上。

一勸奴的郎,好好念文章,一步登在龍榜上,世上把名揚。

身坐八抬轎,紅燈當堂照,喇叭兒旗杆多熱鬧,你看好不好。

二勸我的郎,孝順二爹娘,孝順二爹娘福壽長,天下孝名揚。

安安孝他娘,送米到廟堂,董永賣身葬父親,王祥臥冰上。

……”

劉毓順聽著郝五娃的歌聲在川地間飄蕩遊走,聽起來稚氣未脫倒也情真意切。

郝五娃正處在發育變聲期,那忽粗忽細、忽高忽低的聲音在山坡上回響,有幾處明顯跑調。心想他小小年紀竟然唱起了女子勸世歌,既沒成年成家又無父母,怎麽能體會到歌詞裏的深意呢?劉毓順苦笑著搖了搖頭,大聲喊道:“五娃,還是回去吃飯吧,沒名堂的歌唱多了會費精神的。你把調子跑到哪兒去了,就是用牛拉也拉不回來了。”

劉毓順的心情好了起來,不斷和郝五娃開著玩笑。

郝五娃遠遠地回道:“二掌櫃,您先回吧,我上午摘了幾個粑柿子吃了還不餓哩。”

“難怪你有精神,原來在外麵打過尖肚子不餓呀!”

劉毓順聽郝五娃說有軟柿子,抬頭一看果然看到離山腳不遠處,有一棵碗口粗的柿子樹。樹上的葉子已被嚴霜打掉,隻剩下滿樹紅似燈籠,晶瑩透亮的熟柿子。

劉毓順不想呆在家裏看到兄嫂傷心的樣子,想借機在外多呆會兒,來到那柿子樹下準備摘柿子吃。今年柿子結的太繁密,引來了大批胡蜂在樹上築巢壘窩,劉毓順走近才發現,樹上有個碩大的葫蘆似的蜂窩。就問郝五娃道:“五娃子,這樹上有葫蘆蜂窩,你是故意日弄我上當哩!”

已到半坡上趕牛的郝五娃一聽,笑說道:“二掌櫃,您真是刺架裏的斑鳩不知道春秋。眼下已打過幾次嚴霜,胡蜂早已凍死在了窩中,站在地上就能摘到粑柿子了。”

劉毓順聽後躲在遠處,往那葫蘆包中扔了幾個石頭發現沒有動靜,才大著膽子來到柿子樹下,趕走前來吃食熟柿子的飛鳥老鴰,幾下就爬到了樹上。劉毓順站在樹上毫無顧忌邊吃柿子邊看風景,忽然心血來潮,接著郝五娃剛才唱的山歌唱道:

“四勸奴的郎喲,好好下苦心。

遲睡早起多用心,黃土能養人。

勸郎莫怠慢,好好種莊田。

多上些糞兒勤鋤草,一年頂兩年。

……”

劉毓順剛唱了幾句時,猛聽到耳邊“轟”的一聲響,還沒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時,他的全身上下,已被太陽曬蘇醒過來的胡蜂團團圍住了。劉毓順一見,嚇得魂不附體,一邊呼叫一邊從樹上往下滑。

“五娃快來救我,這些胡蜂沒有凍死呀……”

不等劉毓順滑下幾步,圍住他的胡蜂,已經開始向他發起了進攻。不一會兒時間,劉毓順的雙臂就被胡蜂蟄的生痛,也從樹上掉了下來。

郝五娃知道大事不好,情急大聲喊道:“二掌櫃,快扯把稻草護住頭部,繞彎跑胡蜂就跟不上風向了。”

劉毓順已被胡蜂蜇得辨不清方向,哪裏聽得見郝五娃的喊聲,隻是連聲嚎叫滿地打滾,嘴裏不斷喊著:“救命呀……,快來救命呀……。”

郝五娃從遠處的山坡上跑過來,見那些蘇醒的胡蜂黑壓壓的一片,圍住劉毓順亂蜇,一時也不敢近前。隻是哭聲呼喊著“二掌櫃快跑呀,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劉毓順在樹下左衝右突,始終無法擺脫蜂群的包圍,隻是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那淒慘的喊聲,在穀中的群山中不斷回響,久久不絕於耳,讓誰聽了都像心頭被抓了一把似的難受。

郝五娃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大聲哭喊著劉毓順不敢進前半步。

劉王氏和劉毓謙聞訊趕來,發現劉毓順負痛嚎叫的早已沒了聲音,隻是雙手胡亂地在田埂上抓著。劉王氏心痛自己的男人,幾次都想撲上去幫他擋擋那些老胡蜂的毒蟄,都被劉麻氏和好心的村人們強行攔住了。隻是不斷哭喊著:“挨千刀的,你難道是個死人咋不知道跑,讓胡蜂這樣蜇死呀,你死了扔下我們母子又咋辦呀……”

劉毓謙眼見胞弟被胡蜂活活蟄死,把頭在地上磕的直響,嘴裏已嗚咽無聲地哭叫著:“兄弟、兄弟、我那兄弟……。老天爺呀,為什麽把災難全降到劉家的頭上,我家到底作了什麽孽呀……”

“娃他大呀,你一路走好,我一定會把春娃子拉扯成人的,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也要讓他出人頭地的,你就放心地上路吧……”

劉王氏見鐵的事實已無法挽回,扯過一把稻草煨起濃煙,已開始為男人送行了,她的哭聲哭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天漸黑時,早已趕來的敬齋先生和郝五娃,以及幾位膽大的村人,靠著舞動的稻草,打落了一些因寒冷飛行漸慢的胡蜂,七腳八手地搶回了劉毓順的屍體。

劉毓順的身上也不知蟄進了多少胡蜂的毒針,頭臉脖子早已腫的像一截麻袋,身上腫脹的也將衣服撐破,還未搶回來早已氣絕身亡。最後連壽衣都無法穿用,隻好光著身子入土,將新衣放在身邊。

敬齋先生看著劉毓順入土時,才搖頭歎息道:“這叫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

什麽金錢財富功名利祿,到頭來什麽也沒帶走,隻剩下軀體歸了黃土,這才是真實的生命歸宿,任你帝王將相平頭百姓,誰也逃脫不了的自然規律呀。”

劉毓順的死對子午穀人震動很大,誰也不相信這麽個本分老實的人,會遭如此橫禍。最為傷心的除了劉家人外就是敬齋先生了,他不止一次地在村人麵前說,劉毓順是子午穀中真正的大賢大能之人。特別是他能做到知足常樂不貪不嗔,自給自足閑來就下棋娛樂,過的是閑人野鶴般的生活。為失去這樣一位摯交,敬齋先生曾在劉毓順的靈前大哭一場,引得穀人前來圍觀。都想看看這位迂腐窮酸的老學究,是怎樣哭祭死人的:“我那苦命的劉兄弟呀,你咋這麽短命呀。你這一走誰又來陪我諞閑傳,誰又來陪我下棋喝酒品茗。扔下我一個人在這穀中可又咋過呀……老天咋就這麽不公,為啥把禍事降臨到你的頭上,難道是閻王老兒眼瞎耳聾不能明察陽世,偏偏要去了好人留下惡人呢?”

村人見敬齋先生平日說話總是酸酸的,可哭起死人來卻與別人一般無二,隻好掃興而歸。劉毓順的屍體剛入土為安沒幾天,劉家大院的人還沒從接二連三的禍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緊接著街上開旅店的張裕德八歲的小兒子卻跟著出了事。使整個子午穀人再次驚駭不已,生怕下次的災難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張裕德在村裏素有人緣,從來不跟人爭長論短,如果有人遇到難事總是盡力幫助,從不計較別人回報,如今卻也沒能逃過災難厄運的降臨。那天深夜,張裕德發現小兒子突然從被窩中神秘的失蹤了。連忙喊叫家人,央及村人打著火把到處尋找。次日早上才發現小兒子奇怪地溺死在川壩間的一塊陰溝水渠內。等人們拉將起來時,驚訝地發現他的嘴裏塞滿了沙子,就像有人強行喂他一般。人們仔細一看,隻見他的雙手也是抓著沙子,好像正往口中喂食。老人們就說,這娃兒子是中了邪氣迷了心竅。張裕德嚇得不輕,傷心之餘生怕再有禍事禍及大兒子張秉元。忙托人將張秉元送到老河口,當店鋪夥計學習經商,徹底離開了是非之地。

子午穀禍事不斷,人們緊張的神經幾乎快繃斷了,生怕日後會真的應驗了謠言中的所說,先用五毒害蟲來殘害生靈,再用硫磺火來焚燒大地。等待著死亡的同時,隻好去燒香磕頭禱告,祈求釁候鳥快點離開:

“大慈大悲的釁候鳥哇,求您快快離開子午穀,還我們一片清靜安寧吧……隻要你不來禍害子午穀,我們情願給你修築廟宇再塑金身,天天用香火供奉……”

子午穀是川陝商道的必經之路,無論是南來北往的川客陝商們,凡是經過此地都要停下來歇腳。為了將翻越秦嶺的疲勞甩在身後,一身輕快地運貨到達四川盆地。每年冬天的子午穀,也是最為熱鬧的時候。勤勞的村人也會抓住這難得的商機,把自己積攢的山貨,全都拿出來兜售給那些客商。沒有山貨可賣的山民們,憑著自己的力氣給客商當起了挑夫,把貨物挑送到蜀中川地或是關中平原,不但掙了工錢也算開闊了眼界。

這年的冬天,釁候鳥的出現和怪事不斷發生,子午穀頓時沒了往年的熱鬧繁忙,街上也出現了少有的冷清和蕭條。整個子午穀也顯得死氣沉沉一派蕭瑟之氣,隻有那些隱藏在深山禿枝間的釁候鳥,仍在長聲短歎地叫個不停。

劉毓謙自從家中連遭不測後,就把怨氣和責任全推到了畫匠李老栓的身上,認為上次在他家慶壇跳神,沒有徹底把暗藏的鬼怪趕走。惱羞成怒的劉毓謙,站在自家門口,把那畫匠罵了三天三夜,心中的怨氣才似乎少了一些。劉毓謙罵人與眾不同,也不是胡亂大罵,更不似潑婦罵街。而是端個凳子泡杯釅茶,坐在門口語氣平和不溫不火,像似在和人講事辯理,又像是對人訴說怨恨,聲輕語軟如泣如訴。他把那畫匠罵的累了,也把孫陰陽帶了進來:“老畫匠呀老畫匠,這些年我劉某人對你不薄,咋昧著良心說話說半截做事留尾巴,你說跳過神慶過壇後就可以保我家平安,為啥那些災禍總是降臨到我家頭上,難道是你故意暗做手腳,讓我家不得安生。如果對我有看法就當麵鑼對麵鼓地提出來嘛,何必這樣下黑手整人呢,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劉某人也是娘生爹養的凡夫俗子,身上毛病自然不少,咋連個改正的機會都不給呢。還有你孫陰陽,在穀中我曾把你引為知己,就憑咱們幾十年的交情還換不回來你的一句實話嗎,成天叫嚷著要重修風水避災禳難,我家又出錢又出糧,也不盡心盡力幫我一把,你於心何忍呀……”

村人見劉裕謙罵人功夫一般,隻是形式有些特別,都在遠處觀看,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相勸。聽著他那顯得極其無辜的訴說,人們都在心裏猜測著他另一個版本的罵詞,一定要比這惡毒刻薄百倍,這些話隻不過是說給村人聽罷了。劉毓謙把那畫匠和孫陰陽罵夠了,躲在家裏生悶氣。當他看到禍事連出以後,本就吃齋念佛的女人更是無心理會家事,一門心思地鑽在經堂中,手敲木魚口誦佛經,完全一副超然物外、與世無爭的樣子,把偌大的劉家大院交於他一人掌管,感到有些心力焦悴異常孤獨。沒過多久,皮膚白淨長相富態的劉毓謙,也像蒼老消瘦了許多。

冬天的子午穀顯得十分蕭條和頹敗,滿山的樹木黃葉落盡,隻剩樹枝在寒風中搖曳。大風吹過整個山穀就會響起陣陣鬼哭狼嚎般的響聲,本就繃緊神經的子午穀人,更憑添了幾分恐懼。

在家呆了近兩月的劉毓謙,見這天天氣很好,一反常態地走出了深宅大院,抬頭看著子午穀的冬日景象時,有些不認識似地張望起來。也許是季節的變換,深居簡出的劉毓謙,一時間還有些不太適應外麵的環境。閑得無事的他想到街上自家的店鋪去看看生意。一連串的打擊卻使他對錢糧身外之物一時沒了興趣,心想今晚睡下明朝是否能夠起來都是未知之事,就和有些村民一樣,抱著得過且過靜等災難到來的心情打發著日月。

劉毓謙站在空曠的山穀川地裏,環顧著這塊祖輩生養的土地。隻見穀中土地肥沃房屋連片,在冬天頹敗蕭條景象映襯下,一些前朝遺留下來的老房子也顯得古色古香,布滿了曆史的塵埃和滄桑。以及那些雕梁畫棟飛簷椽條和瓦片溝壟間,無處不透露出似乎發黴變腐的曆史氣息。劉毓謙對這些曆史的印記不感興趣,幾乎到了熟視無睹的地步。讓他感到有些遺憾的是敬齋先生不在身邊,如果把自己的這一發現和感受告訴他,一定會令他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劉毓謙看著近年來穀中不斷有新的房屋拔地而起,雖沒有任何一座房子能趕上劉家大院的一屋一角,仍是讓他感到了某種危機和不安。在子午穀中他就是首富,這是任何人也顛覆不了的事實,如果穀中有他一天存在,就不容許任何人超越他,劉家大院仍然要保持著子午穀最氣派最高大的建築。這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他要做到子午穀的最好就不能排在第二,這是他多年前就立下的宏願。現在劉家大院連出禍事,使他的底氣泄了一半,他決定要找出破敗的真正原因,也好在子午穀中再度輝煌起來。

劉毓謙頭腦一片空白,低頭信步向前走去,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村外的子午河邊。河邊的寒風生硬而猛烈,卷起陣陣細沙打在臉上讓人生痛。劉毓謙打了一個冷戰,將衣領往上拉了拉,將從漢中府買回來的貂皮護耳壓了壓,才迎著河風向前走去。他看到水麵上被河風吹起層層波紋,像被舞動的絲綢樣在水麵抖個不停,一層一層不斷向前移動。細看許久那波紋沒有前移一步,隻是在原地顫抖。孤零零散落在沙灘上的鵝卵石,經河水的衝刷和大風的猛刮,全都裸露無遺地成為了河水的忠實守望者。劉毓謙看著空曠的河灘,內心也感到空蕩蕩地無處依附。正像無定的東風樣搖擺不定時,突然心念一動:何不借此到上穀口的響洞潭邊,去看看祖墳的風水到底有沒有破敗呢?為了避開村人的眼光,他沿河逆風而上。剛到他家祖墳不遠,正站在高處觀望祖上墳地的山形走向,以及水流照山時,不想迎麵碰到了身背羅盤手提酒壺的孫陰陽。

劉毓謙平日最是瞧不慣孫陰陽,知道他是穀中惟一能與自己抗衡的強硬對手,多年來倆人一直暗中較勁比著高低,都想充當子午穀的第一強人。劉毓謙怕對方看見自己,一時半會脫不了身,便假裝到路邊草叢解手想躲開他。

孫陰陽並不知道劉毓謙心中所想,見他半蹲在沒膝的枯草中不時探頭張望,遠遠地就向他打起了招呼:“劉掌櫃,你咋到這兒來解手呢,無緣無故把大便屙在外麵多可惜呀,那可是要多長一窩莊稼呢。要讓你老婆看見了,又該說你不少欠不顧家了。”

劉毓謙聽他出言譏諷自己,沒好氣地說:“真是吃了家飯管野事,這裏的山這裏的水,多半都隨了我姓,難道我屙到這裏不是壯了我的土地,還用你來瞎操心。”

孫陰陽用手推了一下眼鏡後,又擺弄了幾下臉上的痣毛,扶了扶晚清遺老頭上的瓜皮小帽,神情極為詭秘地笑說道:“劉掌櫃,你到這兒來解手是假,恐怕是來看祖墳的風水是真吧。不用看了,這兒風水獨占好得很呢?”

劉毓謙聽後倒抽了口涼氣,心裏暗語罵:這老狐狸果然精明,凡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轉念一想,何不借此機會,從他的嘴裏討得一點關於風水的真話呢。想到此,劉毓謙態度驟變笑臉相迎道:“孫先生這是往哪裏去呀,大冷的天不在家中烤火還到處亂跑,也不怕死後收腳步麻煩呀!”

“唉,別提了,我這是吃肉拉稀屎……苦命人呀。自釁候鳥進村都感到離死不遠,成天有人請我看地勘墳準備後事,我就難得清靜了!”

劉毓謙知道是孫陰陽等人,故意散布謠言蠱惑人心,人們才抱著大難將至的必死之心,急著為自己準備後事。便故意挖苦道:“孫先生咋不趁早也給自己看處好地穴,蔭及子孫光宗耀祖。萬一哪天伸腿歸天,豈不是沒人給你看地了!”

“劉掌櫃說笑了,自家的端公安不了自家的神,自家的大夫看不了自己的病。

哪有陰陽地仙給自己看地穴的道理。再說我那兒媳是個不下蛋的鐵公雞,既是有好地穴又能蔭及誰呢。現在是各管一輩,我孫滿堂是抱孫無望,又哪來的滿堂子孫呢。如今災難連發民風不正,該死的朝上,也顧不了那麽多。死不管屍,哪怕是狗拉狼拖也不知曉,拖到哪兒哪兒就是葬身之地,老天可能自有安排呢!”

劉毓謙聽孫陰陽的話雖是灑脫,但仍是透出一股淡淡的苦澀和傷感,連忙說道:“孫先生不必感慨過多,人活百年終歸一死,還是看看今天如何活過才對,想那麽多幹啥呀。”

孫陰陽眨巴了下有些濕潤的眼睛,歎了口氣道:“劉掌櫃說的也是,今日不死還得吃飯,先填飽肚子再說,就是死也不能當餓死鬼吧。”說完,拉著劉毓謙的手,找了個背風向陽的地方坐下,拿起手中的酒壺喝了幾口後,遞給劉毓謙說:“來,劉掌櫃,你也喝上幾口,何必苦了自己,人生在世不就是這麽回事嗎。忌東忌西沒了口福,死後多劃不來呀!”

劉毓謙知道孫陰陽嗜酒如命,想借機灌倒他再請教風水的事,便爽快地接過酒壺喝了兩口,又遞還給孫陰陽。往返幾個來回,孫陰陽喝的已有幾分醉意。劉毓謙一見,冷不丁地從邊上問道:“孫先生,你說這老天真的有眼嗎。我劉某人在子午穀廣結善緣一心向善,老天咋對我這麽不公呢,把那麽多的禍事都降到我家頭上。這到底是上天弄人,還是我家祖上的風水真的出了問題?”

孫陰陽見劉毓謙經曆過家庭慘變後收斂了許多,從他言行舉止上再也看不到一個青幫大爺那種張狂勁了。便指了指劉家祖墳前的山梁說道:“劉掌櫃,你家祖墳脈氣正旺,看對麵山峰都被你家葬墳的山勢逼的直退嗎,就連那子午河在墳地前也繞纏成了一條玉帶狀嗎,還有河下遊的山頭,正好分了三層將這座墳山環繞在中間,這兒正是母穴所在地。從這處地脈來看,你家不出個英雄也會出個亂臣賊子的,總之是一處好地穴呀……”

劉毓謙一聽孫陰陽的話,有些不高興地打斷問道:“孫先生,這兒到底有沒有真正的地穴脈氣,剛才你說的是啥意思,還望先生明示哇!”

“劉掌櫃難道忘了這兒叫什麽名字嗎,以前子午河順山流走在前麵形成了一個回水深潭,潭裏麵常年都能聽到‘嗵嗵嗵’的響鼓聲,自從你家在此地葬墳以後聲音就沒有了。而那回水潭也被淤沙埋沒,這就是埋上真穴的征兆啊。也就是說劉家有福享受這樣的地穴就會出人物,如果沒福壓不住也會出敗類的。”

孫陰陽的話讓劉毓謙心頭猛地一動,不禁又想起了近二十年前的那個月黑風高之夜,難道那次真的葬上了真穴。既然這兒有好地穴,可為何現在卻變成了這般模樣呢?

二十年前,劉毓謙剛滿十八歲,隨著父母雙方過世,剛懂事的劉毓謙就承擔起了照顧其弟和振興家業的重任。正在他準備用父母打下的基礎,在子午穀中買田置地時,有一天家中突然來了父女二人說要借宿。起初他並沒放在心上,以為他們是投親不遇沒了盤纏的落魄之人,見父女二人可憐,就留他們住了下來。

劉毓謙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初秋的早上,當他打開院門準備外出催收租子時,見到穀中濃霧茫茫,整個山穀就像是在雲海迷霧中一樣,十幾步外隻能看見人影根本無法認出是誰。有人若從遠處走來,卷起一路濃霧,就像下凡的神仙一般。

濃霧中挾帶著大量的水氣,嘴裏吐出的熱氣,就能吹下雨點來。劉毓謙正要出門時,意外地發現門口有一老一少和衣睡在地上,在濃霧中若隱若現嚇了他一跳。劉毓謙大著膽子走近一看,隻見那二人衣衫破舊麵帶倦容極像落難之人,好心讓他們進屋歇息。

幾天後,細心的劉毓謙發現那父女二人沒有一點兒離開的意思,並且行動詭異。特別是那精瘦老頭,更是成天在子午穀中轉悠,東瞅瞅西瞧瞧,時常看著子午穀的山川河穀發呆發愣,有時還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麽。

一天深夜,起來解手的劉毓謙,聽到老人的廂房有聲音傳出,好奇地湊了過來想看個究竟。隻見那老人一身短衣打扮輕身跳出窗外,身背黑包徑直向子午河上遊跑去。劉毓謙吃了一驚,仗著年輕膽大一路跟蹤而來,想看看那老人到底要幹什麽。老人來到了響洞潭對麵的山腰上,在一塊地勢稍平的地方,取出一根白色線繩,左量右丈忙碌了一陣後,又取出羅盤細細地看了起來。

劉毓謙再次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明白這父女二人,原是專程到子午穀捕穴勘地的。正在劉毓謙驚魂未定時,隻見老人選中方位後口中喃喃自語道:“應該是這兒,沒錯、沒錯……就是這兒……”老人肯定地說完,從身上掏出一枚生雞蛋,再用白色絲線將雞蛋通身纏繞結實,才輕輕埋進土中。跪地祈告一陣後徑直下山,悄然回到劉家大院睡覺去了。

此時的子午穀寂靜極了,劉毓謙看到朦朧的月光照著黑乎乎的山峰,像一個個麵目猙獰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正向他一步步逼來,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吞掉一般。

劉毓謙站在原地呆若木雞般地看著老頭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直到一陣山風吹來,渾身打了個冷顫才清醒了過來。

劉毓謙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好心收留的人竟是捕穴高手,那老頭的形象立刻在他的心裏變得極其可怕起來。劉毓謙看到老人的一係列動作,當場驚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在子午穀土生土長,隻聽說響洞潭周圍的地形奇特定有好地穴。自家祖墳離此地正好隔河相望,山上遍生頑石樹木稀少,唯獨有一尺見方的黃色泥筋,從山腳下的深潭中直通山腰。劉毓謙見那老人埋蛋之處正好在泥筋之上,就死死地認定那必是從潭中吸收靈氣的“龍脈”,正應了那句“龍無水不活”的諺語,這裏也許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的寶地。

劉毓謙看到這兒,用拳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頭,在心裏暗說道:劉毓謙呀劉毓謙!枉你在此長大,竟沒有看出這兒有好地穴,相反還讓別人搶了先。略懂一些捕穴常識的劉毓謙,知道子午穀山形奇特水流纏繞,經常有人進山勘地捕穴,無意間探明父女二人的秘密後,知道地穴還在勘探試驗中,先折了個樹枝插在老頭埋蛋處打上記號,小眼一動計謀在心回到家中。未動聲色,相反還好吃好喝款待起那父女二人。

劉毓謙故意跟父女二人套起近乎來,這才得知父女二人姓麻,是川中長江邊上之人,還說是途經此地不想落難,多虧劉毓謙收留,以後一定會來報答他的大恩大德的。劉毓謙聽後,隻是抿嘴輕笑不做理會,在心裏盤算等待著那個神聖的日子。

到第七天晚上,劉毓謙知道是麻老頭用雞蛋試驗地穴真偽的關鍵時刻。提前掘墳開棺取得父親骨殖,先讓家人設法纏住麻姓老頭,自己則早早來到響洞潭邊的半坡上。借著淡淡的月光,很快地找到了麻老頭埋放雞蛋之處,拔開浮土將雞蛋取出。隻見蛋殼外纏繞的白色絲線,像被火燒過一樣,全都變成了焦黃的顏色。劉毓謙吃驚之餘,連忙將雞蛋打破。借著手中防風燈一看,雞蛋內就像經過母雞暖過窩一樣,布滿了紅紅的血絲。

劉毓謙一見,激動的渾身亂顫,連忙將雞蛋扔進樹叢,抑製住內心的激動,仰天長歎:“寶穴啊……寶穴……。終於讓我找到了!差點落入了別人的手中,真是老天有眼,祖上有靈在保佑我呀!”劉毓謙說完,激動的渾身抖個不停。連忙拿出父親的骨殖埋了進深處,又掏出一枚新雞蛋,按照老人所埋位置重新埋了上去才躲在遠處,靜等麻老頭的到來。

此時,正是上弦月夜山高風大,山上諸物都看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劉毓謙才發現兩條黑影,打著火把四肢並用慢慢爬上了半山,看身影正是那麻姓父女二那老人和他女兒上得山來,四周看了看後才去掏出那枚雞蛋,見絲線色鮮如新,有些不相信似的打開雞蛋一看,隻見青黃分明新鮮如初。吃驚絕望地一P股跌坐在了地上,口中不斷說道:“怎、怎麽會這樣?怎、怎麽會這樣?……”那女子聞聲跑了過來,著急地問道:“爹呀,到底怎麽啦,你是不是看錯方位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我在此處守候幾個晚上,每次都能聽到從這兒發出絲竹琴弦之聲,和那山下潭中的鼓樂奏成樂調。何況這兒藏風匿水,五行不缺,是真正的‘龍潭虎穴’之地,難道還有假嗎?……”任麻老頭再三疑問,眼前的事實卻讓他不得不信。麻老頭極度失望目光散亂,神情呆滯、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哭聲說道:“多年的辛苦,難道換來的是這樣的結局嗎,我不服,我不服呀……”

“爹呀,咱們不找地穴了,還是回家好好過日子吧。再說我也是個女兒身,不能替咱家延續香火,既是找到地穴也沒有用呀!”

“胡說,誰說女兒不能傳後,你生個兒子難道不是我的後人嗎?”

“爹呀,看你都在說些啥呀,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不甘心,不甘心呀……”

麻老頭坐在地上哭了一陣後,在他女兒的再三勸說下,倆人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山腰。山上的怪石樹木,在黑夜的吞噬下顯得更為神秘可怕。膽大的麻家父女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懼和害怕起來,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如影隨形地盯著他們,同時一雙看不見的黑手早就伸向了他們。麻家父女失魂落魄的回到劉家大院,已是午夜時分。不甘失敗的麻老頭呆坐屋內,絞盡腦汁地尋找起捕穴不成的原因來。

像個鐮刀片似的月芽兒,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注視著子午穀中這夜深人靜時所發生的一切。躲在暗處的劉毓謙看到那父女二人下山,臉上露出了一陣奸笑。同時心中也一陣狂喜,沒想到真正的“龍脈”地穴來得這麽容易,劉家從此就會興旺發達了。

巧奪地穴的劉毓謙挨到後半夜才回到家中,半宿的折騰使他感到非常疲憊,一想到隻要葬上好地穴,劉家定會人財兩旺出人頭地,心裏抑製不住喜悅和興奮。眼前仿佛出現了自己升官發財,光耀門庭的場麵,還驚動了全子午穀的人都來祝賀。

劉毓謙想著想著,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在睡夢中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當了大官娶得嬌妻,正在行洞房花燭之禮……隨著幾聲公雞報曉聲,劉毓謙從美夢中驚醒了過來,當他睜眼看時,卻驚異地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睡在床上。正不知怎麽回事時,回頭一看身邊竟還睡著麻老頭的女兒麻翠花。劉毓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睡意全無,驚聲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睡到我的床上來了……”

那女子聞言也像剛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尖叫道:“你跑到我的床上來了,還來問我。你也不看看這是我們借宿的房間,你咋能做出這種事呢?”劉毓謙抬眼一看,此處正是那麻姓女子借宿之地,驚得連忙翻身下床,披衣奪門而出。剛走出幾步,卻奇怪地發覺自己頭昏眼花,腳下發軟渾身沒了力氣,就連自己是怎麽到了這兒的都一無所知。

正在這時,麻老頭麵目猙獰地堵住了去路,冷笑說道:“好你個人麵獸心的龜兒子,老子父女借住你家,格老子卻玷汙我女兒的清白,老子今天跟你這個龜兒子拚了。”

麻老頭說著,就撲了過來,用頭撞得劉毓謙直往後退。

那女子一見父親進來,像在外受了欺負的孩子一樣,用被子捂著頭,光腳在床板上亂彈,大哭大叫:“爹呀,這叫女兒以後咋活人呀。他爬到我的床上來使壞,你可要到官府去告他,好還女兒一個清白呀,否則女兒當場就死給你看……”劉毓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忙跟那麻老頭求起饒來:“麻大叔,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不是有意的啊!”麻老頭見劉毓謙十分害怕,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說道:“姓劉的,我們借住你家,也不能這樣的欺負人啊。你說此事公了還是私了,我女兒還沒嫁人,你讓她以後怎麽活呀!”

“公、公了如何,私……私了又是咋樣?”

“公了我就去報官,告你個強奸民女之罪。私了就是你娶了我家女兒,成全她的貞節之名,這樣咱們兩不虧欠。”

“原來你們借宿是假,別有用心前來尋地捕穴,怪我姓劉的瞎了眼還好心收留,沒想到你們竟如此歹毒!”

麻老頭聽他這麽一說,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原來是這小子暗中使鬼,他今兒夜深回家,卻沒能逃過老麻的眼睛。虧得使了這一迷魂計。氣憤地說:“那地穴又不是你家的,憑啥我們就奪不得?”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我不會讓你們的陰謀得逞的。”

劉毓謙說到這兒,激動的滿臉通紅青筋暴起。

麻老頭聽後,有些吃驚地上下打量了劉毓謙一眼,覺得他年紀輕輕卻頗有心計。反正女兒也要嫁人,他倒是最合適的人選,何不將計就計成全這樁好事呢。想到此就再次威逼道:“姓劉的,擺在你麵前有兩條路供你自己選,到底選哪一條早些定奪,我可不陪你耽擱時間。”

劉毓謙一聽,這兩個條件都難接受,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聲不吭。麻老頭假裝安慰了幾句還在哭鬧的女兒,又對劉毓謙說道:“等天亮後我就去報官,讓官府抓了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小人。小小年紀竟膽敢算計在我頭上,地穴雖然被你搶占,但小女已從你這兒借得‘龍種’,我們雖葬穴不成但也不虛此行了……”

麻老頭說完,望著劉毓謙哈哈大笑了起來。直笑的劉毓謙汗毛倒立毛骨悚然,他做夢也沒想到原來這都是麻老頭的毒計圈套。如今“龍種”被借,自己的努力已付東流。如想保住自己的名聲和“龍種”生在劉家,隻有依麻老頭之言娶了那麻翠花。

劉毓謙這時才細看起那麻翠花來,見她生的倒也算標致好看,也就無可奈何地答應了這門親事,將麻翠花明媒正娶了過來,希望被借的“龍種”傳於他家。多年已過麻翠花不但沒有生養,連個屁都沒有放出一個來,劉毓謙這才大呼上當。木已成舟難以挽回,十年前劉麻氏才鐵樹開花般的為他生了兒子劉富貴後,就再也沒有開懷生養過。麻老頭見女兒終於有了兒子後繼有人,才笑歸黃泉享他的清福去了。

從此,劉毓謙的家業在穀中如日中天越發越大。自知其中奧秘的劉毓謙不止一次地暗喜,心想定是那巧占的地穴正在發揮作用,為他家帶來了極大的運勢。如今子殘弟亡,難道也是地穴破敗之故嗎,劉毓謙為此是吃不下睡不香。

孫陰陽見劉毓謙一臉的愁苦相,忙假意勸道:“劉掌櫃也別心急,凡事都是人為的,常言道人窮怪屋基,隻怪後輩沒福氣,劉家能有這麽好的地穴還愁個啥呀,以後保你家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此話雖正中劉毓謙的下懷,但聽起來猶如顆顆鋼針刺在他的心上。對孫陰陽極有成見的他,突然顯得很是謙和,語氣軟軟地又問道:“孫先生,以你的道行難道看不出我家墳上,真的一點兒破敗都沒有嗎?”

孫陰陽早已喝的醉眼朦朧,他見劉毓謙今天還是第一次用乞求的口氣跟自己說話,心中一陣竊喜,心想你姓劉的也有求教我的時候。為了打發掉劉毓謙無休止的糾纏,孫陰陽看到郝五娃在不遠處劉家墳地放牛,而一頭小騷牛正在墳地中間撒尿,就醉醺醺地信口說道:“著了,著了,你家的脈氣地穴被小騷牛的尿衝走了,而你家的破敗正好應在這娃身上了。你不見他沾誰誰倒黴嗎,他才是真正的災星禍害。我仔細排過他的生辰八字,是命犯克星身帶黴運之人,你還把他留在你家幹啥,難道你還嫌家裏破敗的不夠慘嗎?”

“孫先生,五娃子又沒得罪過你,為啥說出這麽惡毒的話呢。他一個屎屁眼大的娃兒,又怎能命犯煞星是個不祥之人呢,何況牛尿怎能衝走地穴呢?”

“哎呀,那牛尿倒是沒啥,關鍵和郝五娃強硬的八字合在一起,那就不得了。

信不信由你,我可是為你好呀。”

孫陰陽故意這麽說,是想讓剛平靜下來的劉毓謙,再增加一些恐懼感。隻要劉家不斷出現禍亂,就達到了自己要整倒劉家的目的。他要讓劉家一天也不得安寧,好報兩人明爭暗鬥多年的仇恨,隻好以說郝五娃是命犯克星為借口。見劉毓謙有些不信,忙又顯得十分誠懇和詭秘地說道:“劉掌櫃,我可是出於好心相告,你可別把好心當了驢肝肺呀!遲早你家要敗在這娃的手上,不信就走著瞧吧!”

劉毓謙聽孫陰陽說的認真,倍感震驚,細一回想發現郝五娃不僅克死了母親郝秀英,又克得富貴出了事,而二弟的死也和郝五娃有極大的聯係。劉毓謙越想越怕,認為那郝五娃真的就是命犯克星之人,忙大驚失色地問道:“哎呀孫先生,郝五娃真的是不祥之人,難道我家的敗都是因他而起嗎,如果真是這樣,到底如何是好哇?”

孫陰陽見劉毓謙沒了主見,又煽風點火地說道:“你是掌櫃的他是長工,難道還要你躲開他不成?”

“他畢竟是石三爺的幹孫子,打狗還要看主人麵啊!”

“難道沒有見過七百斤的野豬八百斤的卵子嗎,啥事都要看他石三爺的臉色啊,別忘了你是青幫大爺,在子午穀中又有誰敢得罪你呢?”

就連孫陰陽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為了給劉毓謙增加心裏負擔,不經意的一席話,在以後的歲月裏,卻徹底改變了郝五娃的命運。也把郝五娃推向了一個萬劫不複之地。也從此拉開了郝五娃和劉毓謙家長達多年的恩怨情仇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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